週四 11月 18, 2004 12:49 am
虹色舞台>3４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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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星期難過的不只是我。
小啾和大哥告白了。
她一臉哀淒地來找我。這陣子她瘦了好多，看著她苦著臉的樣子，真覺得我們不愧是好朋友，連悲傷都互相傳染。
「讀法律系一點用都沒有！」小啾劈頭就向我抱怨，「愛情根本毫無律法可言啊！」
「妳被拒絕了？」我問。
「比那還慘啦！」她「哇！」一聲哭出來。
我趕緊抽面紙給她，「怎麼了？快跟我說。」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開始說這件心酸事。
「我大學一進班上就對他一見鍾情，他是那麼善良、溫暖，對女孩子又體貼！妳也知道班上女生都好喜歡他，可是他只跟我聊徹夜電話。」
「我知道。」
「我計劃好在大哥生日那天跟他告白，所以很仔細地擬定告白的稿子，也拼命減肥。妳看，我耳針都還沒拿下來。我這陣子每天都只吃水煮菜，就是想要讓自己告白時看起來更漂亮。」
「我怕他不喜歡我的奇裝異服，所以這學期都刻意打扮得很規矩。」
「當我準備要告白的前一個禮拜，也就是大哥生日的前一個禮拜，大哥就然消失了。」
「他去哪？」我問。
「班上沒有人知道。打手機給他也不接，他家人也不知道他的行蹤。他整整翹了一個星期的課，直到他生日後一天當天才回來。」
「大哥回來後，瘦了一大圈。我問他是不是生病，他說不是。大哥人緣很好，收到很多禮物，他約我到宿舍的天台去拆禮物，我們一個一個拆開，看到是飾品就當場戴上，是食物就當場解決。」
「沒想到拆著拆著，大哥竟然哭了。」
「為什麼？」我問。
「『我好想跟妳在一起。』大哥抱著我說。」小啾雙手抱著自己，「我聽到時，覺得自己快要溶化了。」
「我了解這種感覺。」我說。
被自己喜歡的人擁抱著，是多麼甜蜜的感覺啊。
小啾接著說：「沒想到大哥竟然對我說：『如果我喜歡的是女人就好了！妳一定會是個好情人！』」
我嚇了一跳。
這……，這是什麼意思？
「他突然『出櫃』，嚇得我不知所措！接著大哥就說他上週翹課是為了出國會情人，但卻撞見對方背叛他……。」
我聽了五味雜陳，不知道該繼續吃驚還是安慰小啾。
「妳當時作何感想？」我試探性地問。
「怎是一個『幹』字了得？」她咬牙切齒地說。
的確，要我遇到這種情形，我可能也欲哭無淚吧。
我安慰小啾：「不過，往好處想，她不可能愛上其他女生了。不是嗎？」
小啾擦擦眼淚，「妳說的是。我們可能只能當一輩子姊妹了。」
「那也很好啊。畢竟情人關係比較難經營。」我說，然後想起我和奇佑。
以及育緯。
「好了！從今天起我不用再偽裝，我要作回自己。」小啾將耳針拿下，「走！我們約一夥人去大吃大喝，把小禹、學姊和阿醫一起叫來。啊！對了，還有妳家李奇佑和涂育緯。」
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說：「奇佑去處理他前女友的事了，還有，育緯不是『我們家』的。」
然後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訴她。
她聽了皺皺眉頭，「涂育緯的事妳做的很好，很乾脆。不過李奇佑那邊就太失敗了，分手就分手，幹嘛還藕斷絲連的？妳就去他們社團公開宣佈好啦！」
「不行，這樣他會很困擾的。」我說。
「妳這樣等他，要等多久？」
「我……不知道。」
「隨妳吧！我要去大吃解悶了！」她撥給阿醫和小禹他們，只有阿醫答應赴約。
「我都忘了小禹那假仙鬼在節食了。」小啾說。
我說：「他要來也沒辦法。因為他跟學姊去墾丁了。」
「為什麼？」小啾問。
我說：「他覺得學姊的暴飲暴食只是一種情緒宣洩和精神性的報復，於是趁著他們系上迎新宿營，他約學姊一塊參加。或許去兜兜風，踏踏浪，可以移轉學姊那種病態的暴飲暴食行為。」
小啾點點頭，「聽起來是不錯的法子。我也好想去唷。」
「妳太晚說。他們早就出發了，已經去四天了。」
「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小啾問
「好像是星期四吧？」我說。
「說不定學姊的病可以好喔。」
「我也希望。」
「不過，我還是先去發洩一下。好久沒有大吃大喝了！」
小啾好像一瞬間忘記學姊暴飲暴食的行為，還是堅持亂吃食物發洩情緒。
小啾自信滿滿地說：「不用怕，反正我胖了，有阿醫靠。多插幾針把油漏出來就好了。」
我笑著戳戳她：「妳當妳是水球嗎？」
說起來，我真羨慕小啾這種「大無畏」的個性，彷彿天底下多大的失敗，大吃一頓就能解決。
「帶我去吧！我也要一起去吃。」我說。
也許我也該嘗試這種奇特的療傷方法。
虹色舞台>3５ 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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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蓓，我要向妳宣佈一件事。」小啾難得叫我的全名，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正襟危坐起來，「說吧！我洗耳恭聽。」
「我，戀，愛，了。」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相當謹慎。
我好為她高興，「真的？對象是誰？」
「啾華譽先生。」
「你說阿醫？」我好驚訝，「為什麼叫啾華譽？」
「哼哼！」小啾好得意，「因為他是我的人了啊。」
「什麼時候決定在一起的？好突然喔。」我說。
「因為我發現，在他面前我根本不用刻意偽裝我自己。我不用改變我的髮型穿著，因為他每天都穿馬褂，比我還要怪﹔我不用壓抑我的食慾，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就算胖了，讓他灸幾針就解決了。真的好棒！」
阿醫真的不錯。字不醜、不姓蔡、不用紫色梳子，而且是正港異性戀。個性積極又體貼，配衝動又少根筋的小啾，恰恰好。
「恭喜妳！」我說。
「沒什麼好恭喜的！」小啾臉突然沉下來，「昨天我發現他竟然拿針筒往肚皮上扎！」
「他在針灸嗎？」
「不是。是拿針筒在注射。」
「他吸毒？」
「不是，他打胰島素。醫生說他活不過二十五歲。」
「那他現在幾歲？」
「二十六。」
小啾好不容易展開新戀情，我卻開始擔心這段戀情的未來。
「不管他什麼時候會走，我都會好好把握我們在一起的時間。畢竟我們是繞了一大圈才在一起的。」小啾說。
「妳真勇敢。」
小啾和阿醫，這兩個歡喜冤家的緣分，似乎從小啾和我交換小主人籤紙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
就像我和奇佑一樣。
虹色舞台>3６ 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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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奇佑沒見面已經一個星期，他的電話一直打不通，寫給他的信也都沒有回。他們社團辦公室空無一人，彷彿他就這麼人間蒸發似的。
他們社辦張貼著一張大型海報，公告他們上週戶外團訓的活動，上面寫的地點是：墾丁。
好巧，小禹去的也是墾丁。
海報上寫的活動時間是五天，算起來應該在上週五就該回來了，現在社辦竟然空無一人。
我打了電話給小禹，他沒接，他家也沒有人接。跟奇佑的狀況好像。
他們真的去墾丁嗎？我懷疑。說不定他們到了哪個異次元空間了，全部的人都無消無息。
我在他們社團的辦公桌翻找通訊錄，赫然看見小禹和學姊的名字。他們是什麼時候加入的，我都沒聽說。名單上還有其他哲學系學生的名字，我猜，這次哲學系的迎新宿營說不定是和逐浪社合辦的。
我查到奇佑家裡的電話，按照上面的號碼打到他家。
才響兩聲，就有人接起。
是一個沙啞的女聲。
「妳好，請問李奇佑在嗎？」我禮貌地問。
「我是他媽媽。妳是？」
「伯母您好，我叫夏蓓，是李奇佑的社團學妹。」
「社團學妹？」他媽媽有些懷疑，「妳說，妳是他社團學妹？」
「是啊。」
「逐浪社？」
「不是！我是話劇社的。」
「喔。」
「他上個星期去團訓，不知道回來沒有？」
「他昨天回來了。」她的聲音很冷漠。
「可以方便他接電話嗎？」我問。
「他不方便聽。」她冷漠的說，「如果妳要見他，請下個月來。」
『為什麼要下個月？』
「他出殯。」
霎時間，我的頭皮一陣發麻。
一陣惡寒來襲，我不支倒地。只感到心頭，碎裂。
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是去團訓嗎？為什麼是以這種方式回來？
『他……怎麼了？』
「團訓時，有團員半夜跑去海邊衝浪溺水，他為了救他們，就……」我感到頭皮麻顫，心臟清楚地被輾碎。
我不信！
奇佑，你說好只是去團訓的，說好要好好解決問題，要我等你的，你怎麼可以這樣不守信用？
你在開玩笑對不對？
不好笑不好笑不好笑！拜託你快來接電話！然後告訴我是你的惡作劇好嗎？
「妳下個月會來吧？」他母親冷靜的說，這時我才聽出來她聲音的乾涸。
『嗯。』我只能勉強擠出單音，捂著嘴，怕她聽到我將傾洩的嚎啕。
輕輕地按下斷話鍵，我跌坐在地板上，軟弱地哭了起來。
奇佑，我一直在等你，等著你回來的時候，可以張開雙臂，微笑對我說：『我回來了！』
你卻這樣，自己偷偷遠行，去一個我永遠到達不了的地方。
你這算什麼？算什麼？
你不是一直很負責任的嗎？怎麼可以這樣一走了之？
「一隻離群的鯨魚，目睹了無人得見的美麗。」
我以為籤紙上說的，只是你不顧社團成員的反對，選擇和我一起，沒想到，你是選擇了一個人遠遊，獨享無人得見的美麗風光。
我哭得聲嘶力竭，血液逆流，指尖冰冷。我們的愛情才剛開始起步，你就緊急煞車，以一種決絕的方式訣別我的人生，判定我永遠不得上訴的結束戀情。不懂我這樣的結局是好是壞？我想，再沒有人可以經歷像我這麼美好刺激的戀愛經驗﹔也再沒有人可以經歷像我這麼痛苦刺激的分手體驗。
我扶著牆緩緩起身，雙腳卻顫抖不已。
走出社團辦公室，外頭竟然風雨交加。我向平常奇佑停車的地方走，盯著腳下的紅磚道一格一格走。風呼嘯地將冰雨打在我氣若游絲的身軀，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寒冷或潮濕。
心死掉了，所有知覺也跟著枯萎。
過馬路時我甚至沒有看車子，恍忽茫然地走進車道。車子的喇叭聲此起彼落地鳴響，傳到我耳裡只剩轟隆隆地悶雷。我想我那時就算被撞，可能也不會有知覺。
如果會痛就好了，至少我可以確定我還活著。
全身濕淋淋走進捷運列車，我挑了角落的位子坐下。虛弱地閉上眼，回憶頃刻襲擊而來，就像漩渦一樣，痛苦的甜蜜的遺憾的滿足的，夾雜著巨大的水流衝擊而來，我連求救的氣力都沒有，更或許，我自溺地不想求救。
或許這時候死亡才是解脫。
我認真的以為。
有人拍拍我的肩，我嚇了一跳。睜眼，是一個陌生的男學生。
「妳還好吧？」
『嗯。』我點點頭。
「妳是不是應該下車？這裡是終點站了。」
沒想到我睡著了。
『謝謝。我想我坐過站了。』
「嗯，那妳坐回去時記得下車喔。」語畢，他下車。
我繼續坐著列車回程。如果回憶也能倒退，那該多好！
下了捷運，又轉了班公車回家，來不及換下潮濕的衣服，便倒在床上死了一般的睡著。
或許這時候死亡才是解脫。
我認真的以為。
虹色舞台>3７ 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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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了一夜，我被過分刺眼的陽光喚醒。想下床才發覺渾身酸痛，摸摸額頭有些發燒，約是我昨天淋雨就睡的關係。
經歷了末日般的昨天，腳踏在地板上傳來的冰涼感此刻顯得特別真實。
受到這麼大的震撼後，還能活著，我感到很不可思議。
沖了一場冷水澡，我換上衣服出門上課。連著上好幾堂課，台上老師口沫橫飛地講課，在我聽來只是沒有意義的嗡嗡聲。接下來的一週都是這種行尸走肉的生活，每天九點到學校，參加社團排演到九點，然後趕末班車，讓自己累得可以一回家就睡，完全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話、見過多少人，就像機械一般地活著。
對一切感到麻木。
不去碰傷口就不會想起痛，或許這樣會好的快些。
太習慣每天把自己用盡氣力活著，週末的時候，反而無所適從。
我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盯著天花板，天花板上黏著的夜光貼紙在白天變得毫無作用，像失去光芒的流星，只剩隕石般黯淡。
我想起我和奇佑一起看流星的那天，他說過的，三十三年後的約定。這個承諾，永遠不會實現了。他的離開就像割掉心上的一部分，是無法再生的空洞。我再也看不到星星，因為我像掉進了黑洞裡，心裡空盪盪的，連悲傷都不知道如何表達。
我決定驅車南下去看奇佑，看看他沒有呼吸的軀體，確定他的離開不是命運對我開的荒誕玩笑。
一出車站，攔了台計程車，我報上他家住址。
駛到他家巷口時，我卻退卻了。
「回車站。」我說，司機不解的望著我。
一股恐懼湧來。
我怕看見他，看見靈堂、看見他的遺照。
看見躺著的他不再眨動睫毛，不再呼吸……。
我怕看到。
所以我離開了，我承認我很懦弱。
因為這樣，我才能騙自己，他是去遠行。
會回來。
這或許是我唯一可以留存的微薄冀望。
奇佑上山的前幾天，育緯陪了我去看他。
上回我臨陣脫逃，這次，我竟然讓自己站在他家大廳。白色的長幡、冰冷的牆面、氤氳的空間、他親友佈滿血絲、泛著霧光的眼球……，諷刺的是，唯一讓人感到溫暖的棕色，竟是他躺的棺木。
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了他不是遠行，而是永別。
照片裡的他笑得燦爛，那是我為他拍的照片，現在，多了泛著寒意冰冷的金屬框。
好不容易看見他了，怎麼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我之前是這麼想這麼想再見他，卻沒料到是這樣的重逢場景。
四周的氣氛好怪。他家好黑好黑。
會不會是因為他躺在這裡的關係？
他們家，因為他的闔眼，整個，被黑暗籠罩。
我該用怎樣的表情呢？在這個沒有光的舞台？
他母親的頭髮不自然地蒼白，大家的表情像上了一層面具似的不真實。
這是怎麼了？
這樣的悲劇場景！
CUT！CUT！CUT！我不要！
我不想演了！
我的眼淚流不下來，好乾澀，不像平常，一想起他，眼淚就揮霍起來。
他離我，僅一步之遙。向前踏一步，探頭，我就能看見他。
他躺在木床裡，我卻提不起勇氣向前。
他只是睡了，睡得很熟，睡得眼睫不再而已﹔還是，他變成了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他該是變了吧？因為他變得不負責任，說走就走。
他該是變了吧？至少他不再醒來了。
我裹足不前，揣測著。
我的腳生了根，不想前進也沒辦法後退。站在這裡，演一場荒謬的劇，卻接續不了任何台詞表情。
CUT！CUT！CUT！我不要！
我不想演了！
我是個不盡責的演員，想從這荒謬情節中逃逸。
從我的人生中逃逸。
我沒有向前，我承認我懦弱。我和他保持五步的距離，沒有走向前確定他的面龐。
我還是離開了。
「一隻離群的鯨魚，目睹了無人得見的美麗。」
他就這麼走了。或許，他本來就屬於海洋。
虹色舞台>完 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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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奇佑的離開，那個夢從此再也沒出現。
美麗的東西總是短暫的，就像彩虹，就像夢，就像豐富了我生命又離開我的奇佑。
升上三年級，我卸下話劇社社長重任，回到我原本平凡的生活。
小啾和阿醫還是在一起。小啾固定陪阿醫回醫院複診，也可以熟練地幫阿醫打胰島素。小啾的耳朵還是有阿醫為她灸的耳針，不過已經不是為了減肥，比較像是他們愛情的信物。
小禹失聯了一陣子，原來她帶著學姊去環島，嘗試了所有的極限運動。他帶著學姊去衝浪、去潛水、去攀岩、去高空彈跳，把一切過去的不愉快拋沉到山谷和海底。雖然學姊沒有答應他的追求，但暴飲暴食的毛病已經好了許多，說話也開朗許多了。
雖然不是很完美的戀情，小啾和小禹畢竟都得到了幸福的角色，也認真地扮演著對方的支柱。我還是沒有接受育緯，堅持一個人退出紛紛嚷嚷的舞台，回到我原本平凡的生活。
直到某一天，夢又開始出現。
模糊的人影站在彩虹下，他背著光，整個人好亮，好亮。
我知道那是他。
他朝我招招手，我向前，然後見到他燦爛的笑臉。那笑容好熟悉，就像我們第一次水球仗，在陽光下笑著的他。
我們距離五步之遙，對著彼此笑。他說了一些無聲的話，像是消了音的ＭＴＶ，播放著沒有字幕的畫面。我努力辨識他的唇語，卻發現他的身影越來越模糊。我想向前，雙腳卻好像被吸在地板上，動彈不得。就這樣，我無力地看著他，慢慢慢慢消失在彩虹裡。
然後醒來。
他真是個負責的人，還是來向我告別了。
我已經忘記他離開多久，卻清楚地憶起車子騎過仰德大道上的風聲、彩虹的色澤﹔以及那年夏天他掌心的溫度、幸福的甜度。
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就是彩虹。
「一隻離群的鯨魚，目睹了無人得見的美麗。」
我冒著家庭革命的危險，進了話劇社，經歷了好多冒險，也目睹了許多我不曾想像的人和故事。我成長了好多，也明白，就算我回到平凡的人生，也不可能忘記曾經發生的，那些特別的情節。我是一隻離群的鯨魚，遇見同樣是離群的他，我們一起目睹了無人得見的美麗，然後離開彼此，游向不同海洋。
他忘了帶我一起走，但會有一天，我們將在下個海洋相遇。
那將會是下一齣值得期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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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星期難過的不只是我。
小啾和大哥告白了。
她一臉哀淒地來找我。這陣子她瘦了好多，看著她苦著臉的樣子，真覺得我們不愧是好朋友，連悲傷都互相傳染。
「讀法律系一點用都沒有！」小啾劈頭就向我抱怨，「愛情根本毫無律法可言啊！」
「妳被拒絕了？」我問。
「比那還慘啦！」她「哇！」一聲哭出來。
我趕緊抽面紙給她，「怎麼了？快跟我說。」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開始說這件心酸事。
「我大學一進班上就對他一見鍾情，他是那麼善良、溫暖，對女孩子又體貼！妳也知道班上女生都好喜歡他，可是他只跟我聊徹夜電話。」
「我知道。」
「我計劃好在大哥生日那天跟他告白，所以很仔細地擬定告白的稿子，也拼命減肥。妳看，我耳針都還沒拿下來。我這陣子每天都只吃水煮菜，就是想要讓自己告白時看起來更漂亮。」
「我怕他不喜歡我的奇裝異服，所以這學期都刻意打扮得很規矩。」
「當我準備要告白的前一個禮拜，也就是大哥生日的前一個禮拜，大哥就然消失了。」
「他去哪？」我問。
「班上沒有人知道。打手機給他也不接，他家人也不知道他的行蹤。他整整翹了一個星期的課，直到他生日後一天當天才回來。」
「大哥回來後，瘦了一大圈。我問他是不是生病，他說不是。大哥人緣很好，收到很多禮物，他約我到宿舍的天台去拆禮物，我們一個一個拆開，看到是飾品就當場戴上，是食物就當場解決。」
「沒想到拆著拆著，大哥竟然哭了。」
「為什麼？」我問。
「『我好想跟妳在一起。』大哥抱著我說。」小啾雙手抱著自己，「我聽到時，覺得自己快要溶化了。」
「我了解這種感覺。」我說。
被自己喜歡的人擁抱著，是多麼甜蜜的感覺啊。
小啾接著說：「沒想到大哥竟然對我說：『如果我喜歡的是女人就好了！妳一定會是個好情人！』」
我嚇了一跳。
這……，這是什麼意思？
「他突然『出櫃』，嚇得我不知所措！接著大哥就說他上週翹課是為了出國會情人，但卻撞見對方背叛他……。」
我聽了五味雜陳，不知道該繼續吃驚還是安慰小啾。
「妳當時作何感想？」我試探性地問。
「怎是一個『幹』字了得？」她咬牙切齒地說。
的確，要我遇到這種情形，我可能也欲哭無淚吧。
我安慰小啾：「不過，往好處想，她不可能愛上其他女生了。不是嗎？」
小啾擦擦眼淚，「妳說的是。我們可能只能當一輩子姊妹了。」
「那也很好啊。畢竟情人關係比較難經營。」我說，然後想起我和奇佑。
以及育緯。
「好了！從今天起我不用再偽裝，我要作回自己。」小啾將耳針拿下，「走！我們約一夥人去大吃大喝，把小禹、學姊和阿醫一起叫來。啊！對了，還有妳家李奇佑和涂育緯。」
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說：「奇佑去處理他前女友的事了，還有，育緯不是『我們家』的。」
然後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訴她。
她聽了皺皺眉頭，「涂育緯的事妳做的很好，很乾脆。不過李奇佑那邊就太失敗了，分手就分手，幹嘛還藕斷絲連的？妳就去他們社團公開宣佈好啦！」
「不行，這樣他會很困擾的。」我說。
「妳這樣等他，要等多久？」
「我……不知道。」
「隨妳吧！我要去大吃解悶了！」她撥給阿醫和小禹他們，只有阿醫答應赴約。
「我都忘了小禹那假仙鬼在節食了。」小啾說。
我說：「他要來也沒辦法。因為他跟學姊去墾丁了。」
「為什麼？」小啾問。
我說：「他覺得學姊的暴飲暴食只是一種情緒宣洩和精神性的報復，於是趁著他們系上迎新宿營，他約學姊一塊參加。或許去兜兜風，踏踏浪，可以移轉學姊那種病態的暴飲暴食行為。」
小啾點點頭，「聽起來是不錯的法子。我也好想去唷。」
「妳太晚說。他們早就出發了，已經去四天了。」
「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小啾問
「好像是星期四吧？」我說。
「說不定學姊的病可以好喔。」
「我也希望。」
「不過，我還是先去發洩一下。好久沒有大吃大喝了！」
小啾好像一瞬間忘記學姊暴飲暴食的行為，還是堅持亂吃食物發洩情緒。
小啾自信滿滿地說：「不用怕，反正我胖了，有阿醫靠。多插幾針把油漏出來就好了。」
我笑著戳戳她：「妳當妳是水球嗎？」
說起來，我真羨慕小啾這種「大無畏」的個性，彷彿天底下多大的失敗，大吃一頓就能解決。
「帶我去吧！我也要一起去吃。」我說。
也許我也該嘗試這種奇特的療傷方法。
虹色舞台>3５ 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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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蓓，我要向妳宣佈一件事。」小啾難得叫我的全名，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正襟危坐起來，「說吧！我洗耳恭聽。」
「我，戀，愛，了。」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相當謹慎。
我好為她高興，「真的？對象是誰？」
「啾華譽先生。」
「你說阿醫？」我好驚訝，「為什麼叫啾華譽？」
「哼哼！」小啾好得意，「因為他是我的人了啊。」
「什麼時候決定在一起的？好突然喔。」我說。
「因為我發現，在他面前我根本不用刻意偽裝我自己。我不用改變我的髮型穿著，因為他每天都穿馬褂，比我還要怪﹔我不用壓抑我的食慾，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就算胖了，讓他灸幾針就解決了。真的好棒！」
阿醫真的不錯。字不醜、不姓蔡、不用紫色梳子，而且是正港異性戀。個性積極又體貼，配衝動又少根筋的小啾，恰恰好。
「恭喜妳！」我說。
「沒什麼好恭喜的！」小啾臉突然沉下來，「昨天我發現他竟然拿針筒往肚皮上扎！」
「他在針灸嗎？」
「不是。是拿針筒在注射。」
「他吸毒？」
「不是，他打胰島素。醫生說他活不過二十五歲。」
「那他現在幾歲？」
「二十六。」
小啾好不容易展開新戀情，我卻開始擔心這段戀情的未來。
「不管他什麼時候會走，我都會好好把握我們在一起的時間。畢竟我們是繞了一大圈才在一起的。」小啾說。
「妳真勇敢。」
小啾和阿醫，這兩個歡喜冤家的緣分，似乎從小啾和我交換小主人籤紙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
就像我和奇佑一樣。
虹色舞台>3６ 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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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奇佑沒見面已經一個星期，他的電話一直打不通，寫給他的信也都沒有回。他們社團辦公室空無一人，彷彿他就這麼人間蒸發似的。
他們社辦張貼著一張大型海報，公告他們上週戶外團訓的活動，上面寫的地點是：墾丁。
好巧，小禹去的也是墾丁。
海報上寫的活動時間是五天，算起來應該在上週五就該回來了，現在社辦竟然空無一人。
我打了電話給小禹，他沒接，他家也沒有人接。跟奇佑的狀況好像。
他們真的去墾丁嗎？我懷疑。說不定他們到了哪個異次元空間了，全部的人都無消無息。
我在他們社團的辦公桌翻找通訊錄，赫然看見小禹和學姊的名字。他們是什麼時候加入的，我都沒聽說。名單上還有其他哲學系學生的名字，我猜，這次哲學系的迎新宿營說不定是和逐浪社合辦的。
我查到奇佑家裡的電話，按照上面的號碼打到他家。
才響兩聲，就有人接起。
是一個沙啞的女聲。
「妳好，請問李奇佑在嗎？」我禮貌地問。
「我是他媽媽。妳是？」
「伯母您好，我叫夏蓓，是李奇佑的社團學妹。」
「社團學妹？」他媽媽有些懷疑，「妳說，妳是他社團學妹？」
「是啊。」
「逐浪社？」
「不是！我是話劇社的。」
「喔。」
「他上個星期去團訓，不知道回來沒有？」
「他昨天回來了。」她的聲音很冷漠。
「可以方便他接電話嗎？」我問。
「他不方便聽。」她冷漠的說，「如果妳要見他，請下個月來。」
『為什麼要下個月？』
「他出殯。」
霎時間，我的頭皮一陣發麻。
一陣惡寒來襲，我不支倒地。只感到心頭，碎裂。
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是去團訓嗎？為什麼是以這種方式回來？
『他……怎麼了？』
「團訓時，有團員半夜跑去海邊衝浪溺水，他為了救他們，就……」我感到頭皮麻顫，心臟清楚地被輾碎。
我不信！
奇佑，你說好只是去團訓的，說好要好好解決問題，要我等你的，你怎麼可以這樣不守信用？
你在開玩笑對不對？
不好笑不好笑不好笑！拜託你快來接電話！然後告訴我是你的惡作劇好嗎？
「妳下個月會來吧？」他母親冷靜的說，這時我才聽出來她聲音的乾涸。
『嗯。』我只能勉強擠出單音，捂著嘴，怕她聽到我將傾洩的嚎啕。
輕輕地按下斷話鍵，我跌坐在地板上，軟弱地哭了起來。
奇佑，我一直在等你，等著你回來的時候，可以張開雙臂，微笑對我說：『我回來了！』
你卻這樣，自己偷偷遠行，去一個我永遠到達不了的地方。
你這算什麼？算什麼？
你不是一直很負責任的嗎？怎麼可以這樣一走了之？
「一隻離群的鯨魚，目睹了無人得見的美麗。」
我以為籤紙上說的，只是你不顧社團成員的反對，選擇和我一起，沒想到，你是選擇了一個人遠遊，獨享無人得見的美麗風光。
我哭得聲嘶力竭，血液逆流，指尖冰冷。我們的愛情才剛開始起步，你就緊急煞車，以一種決絕的方式訣別我的人生，判定我永遠不得上訴的結束戀情。不懂我這樣的結局是好是壞？我想，再沒有人可以經歷像我這麼美好刺激的戀愛經驗﹔也再沒有人可以經歷像我這麼痛苦刺激的分手體驗。
我扶著牆緩緩起身，雙腳卻顫抖不已。
走出社團辦公室，外頭竟然風雨交加。我向平常奇佑停車的地方走，盯著腳下的紅磚道一格一格走。風呼嘯地將冰雨打在我氣若游絲的身軀，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寒冷或潮濕。
心死掉了，所有知覺也跟著枯萎。
過馬路時我甚至沒有看車子，恍忽茫然地走進車道。車子的喇叭聲此起彼落地鳴響，傳到我耳裡只剩轟隆隆地悶雷。我想我那時就算被撞，可能也不會有知覺。
如果會痛就好了，至少我可以確定我還活著。
全身濕淋淋走進捷運列車，我挑了角落的位子坐下。虛弱地閉上眼，回憶頃刻襲擊而來，就像漩渦一樣，痛苦的甜蜜的遺憾的滿足的，夾雜著巨大的水流衝擊而來，我連求救的氣力都沒有，更或許，我自溺地不想求救。
或許這時候死亡才是解脫。
我認真的以為。
有人拍拍我的肩，我嚇了一跳。睜眼，是一個陌生的男學生。
「妳還好吧？」
『嗯。』我點點頭。
「妳是不是應該下車？這裡是終點站了。」
沒想到我睡著了。
『謝謝。我想我坐過站了。』
「嗯，那妳坐回去時記得下車喔。」語畢，他下車。
我繼續坐著列車回程。如果回憶也能倒退，那該多好！
下了捷運，又轉了班公車回家，來不及換下潮濕的衣服，便倒在床上死了一般的睡著。
或許這時候死亡才是解脫。
我認真的以為。
虹色舞台>3７ 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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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了一夜，我被過分刺眼的陽光喚醒。想下床才發覺渾身酸痛，摸摸額頭有些發燒，約是我昨天淋雨就睡的關係。
經歷了末日般的昨天，腳踏在地板上傳來的冰涼感此刻顯得特別真實。
受到這麼大的震撼後，還能活著，我感到很不可思議。
沖了一場冷水澡，我換上衣服出門上課。連著上好幾堂課，台上老師口沫橫飛地講課，在我聽來只是沒有意義的嗡嗡聲。接下來的一週都是這種行尸走肉的生活，每天九點到學校，參加社團排演到九點，然後趕末班車，讓自己累得可以一回家就睡，完全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話、見過多少人，就像機械一般地活著。
對一切感到麻木。
不去碰傷口就不會想起痛，或許這樣會好的快些。
太習慣每天把自己用盡氣力活著，週末的時候，反而無所適從。
我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盯著天花板，天花板上黏著的夜光貼紙在白天變得毫無作用，像失去光芒的流星，只剩隕石般黯淡。
我想起我和奇佑一起看流星的那天，他說過的，三十三年後的約定。這個承諾，永遠不會實現了。他的離開就像割掉心上的一部分，是無法再生的空洞。我再也看不到星星，因為我像掉進了黑洞裡，心裡空盪盪的，連悲傷都不知道如何表達。
我決定驅車南下去看奇佑，看看他沒有呼吸的軀體，確定他的離開不是命運對我開的荒誕玩笑。
一出車站，攔了台計程車，我報上他家住址。
駛到他家巷口時，我卻退卻了。
「回車站。」我說，司機不解的望著我。
一股恐懼湧來。
我怕看見他，看見靈堂、看見他的遺照。
看見躺著的他不再眨動睫毛，不再呼吸……。
我怕看到。
所以我離開了，我承認我很懦弱。
因為這樣，我才能騙自己，他是去遠行。
會回來。
這或許是我唯一可以留存的微薄冀望。
奇佑上山的前幾天，育緯陪了我去看他。
上回我臨陣脫逃，這次，我竟然讓自己站在他家大廳。白色的長幡、冰冷的牆面、氤氳的空間、他親友佈滿血絲、泛著霧光的眼球……，諷刺的是，唯一讓人感到溫暖的棕色，竟是他躺的棺木。
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了他不是遠行，而是永別。
照片裡的他笑得燦爛，那是我為他拍的照片，現在，多了泛著寒意冰冷的金屬框。
好不容易看見他了，怎麼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我之前是這麼想這麼想再見他，卻沒料到是這樣的重逢場景。
四周的氣氛好怪。他家好黑好黑。
會不會是因為他躺在這裡的關係？
他們家，因為他的闔眼，整個，被黑暗籠罩。
我該用怎樣的表情呢？在這個沒有光的舞台？
他母親的頭髮不自然地蒼白，大家的表情像上了一層面具似的不真實。
這是怎麼了？
這樣的悲劇場景！
CUT！CUT！CUT！我不要！
我不想演了！
我的眼淚流不下來，好乾澀，不像平常，一想起他，眼淚就揮霍起來。
他離我，僅一步之遙。向前踏一步，探頭，我就能看見他。
他躺在木床裡，我卻提不起勇氣向前。
他只是睡了，睡得很熟，睡得眼睫不再而已﹔還是，他變成了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他該是變了吧？因為他變得不負責任，說走就走。
他該是變了吧？至少他不再醒來了。
我裹足不前，揣測著。
我的腳生了根，不想前進也沒辦法後退。站在這裡，演一場荒謬的劇，卻接續不了任何台詞表情。
CUT！CUT！CUT！我不要！
我不想演了！
我是個不盡責的演員，想從這荒謬情節中逃逸。
從我的人生中逃逸。
我沒有向前，我承認我懦弱。我和他保持五步的距離，沒有走向前確定他的面龐。
我還是離開了。
「一隻離群的鯨魚，目睹了無人得見的美麗。」
他就這麼走了。或許，他本來就屬於海洋。
虹色舞台>完 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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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奇佑的離開，那個夢從此再也沒出現。
美麗的東西總是短暫的，就像彩虹，就像夢，就像豐富了我生命又離開我的奇佑。
升上三年級，我卸下話劇社社長重任，回到我原本平凡的生活。
小啾和阿醫還是在一起。小啾固定陪阿醫回醫院複診，也可以熟練地幫阿醫打胰島素。小啾的耳朵還是有阿醫為她灸的耳針，不過已經不是為了減肥，比較像是他們愛情的信物。
小禹失聯了一陣子，原來她帶著學姊去環島，嘗試了所有的極限運動。他帶著學姊去衝浪、去潛水、去攀岩、去高空彈跳，把一切過去的不愉快拋沉到山谷和海底。雖然學姊沒有答應他的追求，但暴飲暴食的毛病已經好了許多，說話也開朗許多了。
雖然不是很完美的戀情，小啾和小禹畢竟都得到了幸福的角色，也認真地扮演著對方的支柱。我還是沒有接受育緯，堅持一個人退出紛紛嚷嚷的舞台，回到我原本平凡的生活。
直到某一天，夢又開始出現。
模糊的人影站在彩虹下，他背著光，整個人好亮，好亮。
我知道那是他。
他朝我招招手，我向前，然後見到他燦爛的笑臉。那笑容好熟悉，就像我們第一次水球仗，在陽光下笑著的他。
我們距離五步之遙，對著彼此笑。他說了一些無聲的話，像是消了音的ＭＴＶ，播放著沒有字幕的畫面。我努力辨識他的唇語，卻發現他的身影越來越模糊。我想向前，雙腳卻好像被吸在地板上，動彈不得。就這樣，我無力地看著他，慢慢慢慢消失在彩虹裡。
然後醒來。
他真是個負責的人，還是來向我告別了。
我已經忘記他離開多久，卻清楚地憶起車子騎過仰德大道上的風聲、彩虹的色澤﹔以及那年夏天他掌心的溫度、幸福的甜度。
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就是彩虹。
「一隻離群的鯨魚，目睹了無人得見的美麗。」
我冒著家庭革命的危險，進了話劇社，經歷了好多冒險，也目睹了許多我不曾想像的人和故事。我成長了好多，也明白，就算我回到平凡的人生，也不可能忘記曾經發生的，那些特別的情節。我是一隻離群的鯨魚，遇見同樣是離群的他，我們一起目睹了無人得見的美麗，然後離開彼此，游向不同海洋。
他忘了帶我一起走，但會有一天，我們將在下個海洋相遇。
那將會是下一齣值得期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