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碎



澳娜神殿外面花舖聚集了外使官、信使、皇宮傳令官、皇宮人士官等中上級官員開會。旁邊集中了龐大人潮,如遠兵侍、僕人、聖騎士,所有人全神戒備,隨時注意著開會的動態。

忽然,一名通報官衝入了神殿找尋風之神官。通報官負責替信使傳信,傳令官代為傳令,也替神殿監察官傳訊,即使神殿外有任何一點風聲也會稟報神官。雷之神官利狄姆習慣稱通報官為通告官,這舉動顯然有扁低的意味。

利狄姆剛上任的時候很多事情不懂,下屬對他都抱持著義務性的心態做事,但心理根本就沒有他,尤其是通報官,從來不主動報告神殿內外的動態,弄得利狄姆非常不爽。因此他改變了作風,用強勢的手段強迫下屬臣服,心甘情願的替他做事。

「請問!唯羅恩神官在嗎?」

通報官聲音如野獸吼叫一般聲貝數高的嚇人,他嘹喨聲音吸引了三人一組的近兵侍前來關心,他們看到那個人穿著後神態忽然變得很嚴謹,因為對方是神殿通報官,他在城牆門關處理業務。

「咦,通報官呀?神官正在外面喝茶,你跑錯地方了。」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神官在裡面執勤!」

通報官歎口氣後急著趕路,喘呼呼的跑人,有趣的他走的根本是反方向。近兵侍心知通報官心有要事,因此跟上了他的腳步,並且校正他的錯誤。

「等等!神殿這麼大,大人知道神官在哪喝茶嗎?您知道自己走反了嗎?讓我們代為傳訊吧。」

「啊,也對。是這樣的,神殿發生了變動!」

通報官語態逐漸由慌張轉成嚴肅,隨後一言一詞令人危言聳聽,情緒完全進入淪陷狀態。

白雲飄飄,微語悄悄,澳娜神殿的清幽風光讓感到心情愉快。唯羅恩正在神殿外的庭園坐著賞花,可惜這塊景觀並不是他所期望的美景。他身旁總是跟了一群懷有愛慕之心的女僕,以及隨時待命的聖騎士,好像隨時都會衝進去將他團團包圍,所以一直以來他都備感壓力。正因為他太受歡迎,反而讓他想獲得更多的獨處時間,至少他一直沒什麼機會跟希亞會面。

唯羅恩很壓抑自己,就算自己沒閒情逸致,也要假裝對任何事情都有興趣,所以才會弄得女僕都認為自己不受討厭,有機會得到神官的芳心跟厚愛。

「莉露紗,妳也該起來了。」

唯羅恩胸懷依著一位女孩,她身體瘦小,穿上了一件灰色蕾絲洋服,長髮還繫上了許多條緞帶,襯上週邊的綺麗景緻,更能襯托出那女孩的輕盈與纖細。莉露紗出生望族,現齡十三歲,身高目前僅一四四,爺爺特勞特現任風之神殿監察官,年齡已經六十四大壽,但他的身體並沒有因此萎縮,依舊保持在一百六五的水準。莉露紗特別喜歡黏著風之神官唯羅恩,神殿的每人都認為她跟唯羅恩未來會是一對夫妻。她之所以能在神殿服務,也是因為特勞特的關係。

「可惡,好好喔……」

莉露紗用著她嬌小的身軀偎倚著唯羅恩,正享受這股溫暖的幸福時光,旁觀的女僕們看到都十分羨慕,恨不得投入唯羅恩的懷抱。反觀聖騎士,他們則是忌妒,唯羅恩那成群的龐大後宮叫人忍不住想佔領,先好好的蹂躪一頓再補票。

「不要啦,就一下下嘛,你每次都趕我起來。」

撒嬌是莉露紗的專長,纏人是她的絕招,唯羅恩總是敵不過她的精神轟炸,只能臣服於她的攻勢之下動彈不得。唯羅恩看到莉露紗一臉無辜的模樣,真不曉得該用什麼方法說服她起來,強迫人又顯得不通人情,實在令他不知所措。

「莉露紗,妳很乖,真的。可是真的該起來了……」

「為什麼?」

「因為,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對了,不是有大姐姐要指導妳裁縫?怎麼還不趕快去呢?機會難得呢。」

唯羅恩想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服莉露紗,可惜她依舊無動於衷,仍然形影不離。

「沒關係,每天都有時間嘛。」莉露紗可愛的笑臉,正迷惑著唯羅恩:「而且……唯羅恩好狡猾,每次都跟希亞在房間走在一起,還能一起說話……我也想要那樣。」

這下唯羅恩真的有口說不清了,旁邊的聖騎士神情又愛又恨,女僕們也是同樣。唯羅恩直覺自己危險了,女人總是都愛他,所以由愛生恨,聖騎士對他的忠誠跟景仰也受到了肢解,更是恨上加恨。

「這……莉露紗妳還沒長大,所以很多事情都不曉得。其實,我都跟她在討論公事,希望妳體諒。」

「我也想要那樣,難道我就不能到唯羅恩房間談公事嗎?」

莉露紗失望的小巧臉蛋,感覺的到不服氣。但是,這樣看起來反而更添加幾分稚氣,更加惹人憐愛。唯羅恩面對背後閃紅的目光盯視,忽然覺得脊椎發麻,莉露紗火上加油的發言讓他成為了男人的公敵,雪上加霜的強攻再強攻讓女僕們妒火中燒。

忽然,慌忙的步跋,就像將不幸帶了過來。

「神官大人!」一名騎成白馬的騎兵快速奔來,任何路障都阻擋不了他:「別擋路,讓開、讓開呀!」

門外的眾人望見後,迅速的讓開一條路徑提供移動,對方也配合地火爆狂奔,眨眼剎那就前進了十幾公尺,若被撞上可不是藥師給了處方就能解決的了。

「瞧他這麼的焦急,是大事嗎?」

唯羅恩一起身,莉露紗跟其他隨侍也自然的跟上去,聲勢人山人海,看起來壯觀的異常驚人。騎兵跳下了馬鞍,等不急唯羅恩自己走來就率前迎接,他面目十分的驚恐,弄得唯羅恩內心忐忑不安。

「迅嵐殿北方外有魔物──而且,是一大群獸人!請神官趕快去避難!」

「什麼?」每個人臉上都寫著這句話,徹徹底底的震撼全體:「為什麼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總之,請神官先去躲一下!」

唯羅恩神色大變,魯莽的飛奔出去,連同幾位女性一同撞開,好像失去了理性一樣。

這連串毫無預警的訊息撼動了大家,有人慌張的原地踏步,挫無手足,也有人顧不了自己的崗位跟職責連忙躲入神殿,更有人為了避難直接衝向南門。

「聽著!別跟過來,我不希望有人受傷,這是命令!」

唯羅恩乘上一匹白馬,馬匹一聲鳴叫就帶著他消失在地平線。莉露紗看到後,等不急的想衝上去,卻被旁邊的一名女僕抱住,彼此都神色憂傷地望著殿外傳來的憾人震動。

「我們幫不上忙,趕快躲起來吧……莉露紗。」

「喔,好……」

幾位遠兵長帶領著僕侍跟女僕逃離現場,準備前往安全的地點躲藏。

臨走前,莉露紗回頭觀望著唯羅恩離開的方向,非常擔心他的安危。

現場只剩下幾名聖騎士冷靜的鎮守,等待著聖戰長的出現。過了幾秒,聖戰長率領著一百多名聖騎士從神殿的轉角出來,他一看到有聖騎士無所事做便大聲斥責。

「你們還在等什麼?神官說別跟就真的不跟嗎?你們幾們菜鳥,馬上跟上主隊援護神官!快!奮戰,別猶豫了!」

「好!遵命。」

聖騎士們都知道他們的天職是守候唯羅恩,所以只有唯羅恩的那個命令,他們有資格違抗。但是依舊有幾名新進的聖騎士仍搞不清楚職責,大戰臨前還在徬徨,聖戰長看的很憂心。

「很好,我們走!」

聖騎士們奮不顧身的追向唯羅恩,希望能迎頭趕上。

澳娜神殿壁外,一群零零散散的侍衛來回奔走,他們並不是致死拼命的前去戰線爭取生機,而是逃亡。但是,永遠沒人知曉,逃兵是不可能逃避追擊的。身長三到四公尺的獸人源源不絕衝來,體格壯擴,他們的雙手就是最強的利器,他們的雙腿比戰馬還要強健,人類在他們面前,完全不堪一擊。

「呀!」

一名士兵當場被擊斃,而且是短促的半秒心臟就直接被刺穿。血流如柱的慘況不敢讓人多看一眼,已經沒有機會生存。

「為什麼,別死呀啊!」

死狀難堪的敗兵,屍體又被魔物當作獎品吞下胃中,兵敗如山倒。戰士各個心神難安,既想要替戰死的朋友復仇,卻又被害怕成為下個犧牲者,心態的矛盾跟猶決讓人憐憫。

「怎麼會這樣?可惡!」

聖戰長才剛到位,目中慘不忍睹的屠戮景象就已經挫折了他們的士氣跟英勇。

有些戰士試圖反抗獸人的利抓,武器卻反而被一勾斷成兩截,隨後在補一腿將他踩成肉餅。聖騎士的出現雖然挽回難堪的局面,但支持不了多久就已經有人被咬破胸腔當場亡命,隨後又出現一人被打斷左手,圓盾也被打碎,還有人騎著戰馬被活生生的扯下來肢解,慘叫連天,死相非常恐怖。

獸人弓箭隊隨後應援,箭雨撲天蓋地急駛,言語無法的威懾壓制了眾人,勇者們信誓旦旦的誓言受到了挑戰,動搖的決心還未開戰,兩名本該忠勇應戰的聖騎士率先倉皇而逃。

「別逃,你們這些菜鳥!怎麼可以背離聖騎士忠勇的精神!」

漫天星矢從空降落,帶走了十多人回到天邊。聖戰長捨棄毀損的原盾,左手拿的聖槍、右手緊握聖劍,運用一生所能與所學擋下箭雨,應戰同時還不忘尋找神官,他精湛的戰技稍微讓下屬找回了信心,但依舊不敵對手強勢的人海席捲。

「嘖,獸人怎麼會忽然發瘋!我記得牠們已經長達百年沒有向普羅扉斯動武了!」

神殿正處於水生火熱之中,連聖戰長都自身難保以一敵二,完全陷入了窘境。事發不過十分鐘,神殿外界的防線幾乎被突破,戰士殉職人數難以估算,綠地幾乎被染成了紅河。獸人戰士總合不過就接近一千,全神殿修有武藝的人總合也有三千,但頹然的數據情勢斥責了現實的不公。

「怎麼回事?那群魔物,根本就是在神殿內獵食,而且是毫無顧忌的大肆殘殺,形似沒有意識的空殼,如行屍走肉般瘋狂濫殺。獸人們在憤怒嘛?為何他們這麼憤怒?」

聖戰長久戰不支,連續敗退,並面臨著三名戰士的圍剿以及一名射手的偷襲,一切就好像意味著,殺害,就是其本能。

「可惡!我要報復!你們這群有頭無腦的垃圾!償命來!」

聖騎士抽起雙手重劍,拼死拼活的斬殺敵人,取下牠們的屍首。戰況激烈到令人渾身發顫,因為這根本就是一場殺戮,死傷實在是空前的驚人,地面上盡是屍野大片、血跡斑斑。如果不是親眼目睹,還真的是難以想像發生了什麼事情。神殿內雄厚的戰力,正迅速的在減少,快的非常霸道。

「媽的,把我的兄弟還來!可惡!」

一人噴灑眼淚,用鋒利的劍刃砍斷對手右臂,痛到讓牠淒厲吼叫。此刻,遠處又射了數隻飛箭貫穿全身,變形的肢體血灑大地,倒下了無情的沙場。

「喂,敵況如何?他們是從哪闖出來的呀!」

神殿內三位遠兵長帶著三百名遠兵侍備戰以待,等著獸人衝破城牆在給予他們致命一擊。

「牠……牠們從反方向破牆而入!是獸人,這次牠們還連同其他魔物一同帶入!」

「開什麼玩笑!豈能讓牠們在神殿內亂來?」

風神殿澳娜,是距離大城最遠的神殿,一路上由專門人士進行開闢,在東處森林開發,又先後發展出數個村落及小鎮,再打出數道運輸線,能夠連接到各個大城還有首都,還能同時抵禦東側的來敵跟魔物。原則上,澳娜神殿也算的是東處行政據點,不但進行著治安管理工作,同時又有許多執務必須執行,如修復建築、人才訓練、經濟開發,相當受人重視。

但是,為什麼魔物會殺入此地?想必有什麼密不可分的理由,只是人類沒發覺到而已。因為任何文明國家,都會想盡千方百計擴大國土,壯大聲勢。

尤其是勢力越壯盛國家,開發土地都會造成生態變遷,講難聽一點就是破壞。人類驅離原生生命的居所,被人類強迫遷離,致使自然生態遭受重大變化,讓的牠們難以生存。不必懷疑,魔物也包含在內,雖然牠們未必是好,但也不是真正的壞。一切根本,必須由人類自行承擔。因為普羅扉斯確確實實的奪走牠們家鄉,牠們只是為了保護自己,被情勢所逼,才會前來奪回牠們的故鄉。

當然了,絕對沒有通融的餘地,不是人類撤走,就是牠們全部死亡。

「竟敢侵害我的兄弟,殺啊!」

鎗聲叮噹作響、哀號有始無止、兵戎互相衝刺形成了殘酷的旋律。

「哼,也沒多利害嘛?看老子輕輕鬆鬆的收拾掉你!」

一名射手拉起弓弦,奮力的朝向獸人射擊,從一旁射來的飛矢,被高壯獸人的左臂精準捕捉,而射手仍然愣在原地。獸人吼出逼人的咆哮,並朝著他飛奔而去,速度有如野狼一般,快的難以置信,射手完全反應不過來。在射手發覺狩獵者與被獵者的身份轉變時,早就來不及逃了。

「可惡……什麼東西,這隻怎麼特別強!混帳東西!」

當射手準備逃命時,獸人早以高跳在空,準備使出渾身解數,將敵人的肢體進行撕裂!別人命運是九死一生,而他是準死無生。因為,他所渾然不知的對手是──獸人之王。

「啊!」

一振淒厲刺耳的哀嚎,彷彿會振破天際,能引發土石墜落。牠跌落在地上顫抖,渴望著生存,並且要繼續革命──獸人王身負重傷,斷了一隻手。

「哈哈,我還活著?我還活著!哈!」

怯弱的射手簡直被嚇壞了,一臉吃驚的模樣,更是引出他的無能、卑賤。

「小心,輕敵可是兵家大忌。」

唯羅恩神色剛強如鐵,聖戰長也帶領著殘存的聖騎士前來合流,其餘戰士也染了一身疲憊不堪的汗水跟血漬。當射手發覺沒明天時,還在想著自己的棲慘死狀,但他絕對沒想到,救他的人竟然是堂堂的神官輔佐希亞。緊要關頭她結合的精靈術合成水刀斬斷首領一臂,這擊幾乎將牠傷的痛不欲生。

「注意了,對手可是獸人的首領,你們是對付不了牠們,我們不是牠的對手。」

唯羅恩口頭這樣說,自己卻也知曉,獸人王並不是他一人所能擊敗的,可能會當場送命,甚至讓所有知心步入黃泉。但是,現在他別無他法,死也要踏上沙場,就算死亡也毫不畏懼。

「神官大人,您怎麼沒拿出神器?您趕快退下,這裡讓我們來就好了!請回去取出神器消滅牠們!」

「這……我實在……」

面臨聖戰長的要求,唯羅恩只是低頭沉思,不知所措。聖戰長回想起了眾多同志戰死的畫面,憤怒讓他咬牙切齒,看到大家為了神殿跟神官而出生入死,而神官卻連神器都不拿就出來應戰,他十分痛恨唯羅恩的優柔寡斷。

「唯羅恩神官,你在搞什麼!打從一開始拿出神器的話……我們就不用犧牲這麼多夥伴了呀!」

所有人都正在奮戰,連希亞都霍盡全力使用精靈術支援奮戰的勇士們,但現場只剩下聖戰長陷入了悲傷的記憶,心靈幾乎被惡魔所吞噬,恨不得立即回頭啃食牠們。唯羅恩也只能承擔聖戰長心中的悲傷跟絕情,握緊了細劍痛恨自己的錯誤判斷。

「你難道就不能別這麼困惑嘛!您借住神器的力量不是可以瞬間打敗他們嗎?你到底在猶豫些什麼!為何兄弟們都死了……你還是連神器都不拿就到了!」

「對不起,我只是……」

「哼,無能!」

聖戰長眼角流出了淚光,丟掉已經不敷使用的聖槍,捨起地面逝去兄弟的武器繼續戰鬥,揮砍著每刀憤怨,要折磨獸人們的靈魂,讓他們死無全屍,以安撫逝去兄弟的亡靈。

看到獸人們陸續倒下,獸王好像在啜泣,宣示運命的不平。牠蓄勢待發,用著僅存的右手,連石帶人拿起染滿腥紅的血斧,表示永遠不服輸,要斬除萬惡,並且一手重建眼前的夢園。在唯羅恩及獸人王準備戰展開空前激戰前,其他的殘存魔物也前來助陣,並且與聖騎士、守備兵相互批敵。可惜,全場呈現一面倒的狀況,神官的到來讓戰場士氣大增,聖騎士的銀劍就有如戰槌一般,各個取下魔物的首級,並且踐踏它們的殘屍。一切,就像是在解釋,牠們是一群畜生,沒有生存價值的一級罪犯,連死亡都無法得到尊嚴,只能成為刀下的幽魂。

「希亞──我依舊還是一錯又錯嗎?嗚……可惡!」

唯羅恩奮力的向前應戰,宣示要擊潰敵軍,奪回家鄉。他高舉起光芒萬丈的聖劍,宣示要拿回神殿該有的風景,並且將魔物通通驅離此地!戰場上,唯羅恩如同舞者,身姿輕盈有神,而風雷迅舞的腳步,好像連獵豹都無法迎頭趕上,只能跟在背後流竄,成為尊嚴掃地的敗者。唯羅恩每劍都直刺魔物心門,精準無比,毫無偏差,招招都致命。

「死吧,滾回你們的地方去!」聖戰長霸道地胡亂揮砍,望見身旁的唯羅恩後大聲斥吼:「神官,你在這做什麼!很危險,可能會像兄弟一樣殉職的!快回去!」

「不,我不回去,我現在還不能回去──我不能讓讓其他人為我犧牲了!」

「嘖,麻煩的任性神官!你這樣子可不是強韌呀!」

獸人王無法專心戰鬥,不時就分神看著落地顫抖的親人、戰友屍體堆積成山,卻只能愣在原地與唯羅恩跟聖戰長打僵持戰。如果可以,牠恨不得替兄弟們擋下幾刀,就此且拯救牠們。動作逐漸遲鈍的獸王,攻勢開始高度落空,聖戰長隨便扭身、蹲下就能輕易的閃躲並追擊幾刀,唯羅恩雖然不忍這樣圍殺,但還是揮出了鋒芒。

「為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唯羅恩瞳孔微顫,看著遍體麟傷的獸人王,心中充滿的壓迫感,彷彿會被撕裂。同時,他還發現那牠雙澄澈的眼神,好像想告誡唯羅恩什麼。

「吼!」

無論獸人王到怎樣的摧殘,牠都會再次站起,那頑強而龐大的身軀有如浴火重生的不死鳥,擁有流不完的血液,才剛被箭矢射中又舉起的血斧,準備制裁身前的大敵,奪回自己該有的家園。

就在獸王命在旦夕,面臨敗亡之際,遠方的天邊降下神雷,擾亂了以定的戰局,從空而降的瞬間帶來的耀眼的閃光跟幻滅,神秘的深紫電網規模寬達三十公尺,高達十公尺高,波及範圍內的生命無一倖免,全部變成鬆脆的焦炭,辨識不出原型。

第一波才剛結束,第二波雷網再次下凡,這次的雷電更加致命,帶著幾絲閃紅的熱光燒起草地,規模寬達五十公尺的怒雷不分敵友瘋狂竄燒,被擊中的聖騎士跟魔物立即人間蒸發,不見蹤跡。希亞發覺精密濃縮的雷靈還在擴散,立結合一道無形結界吸收所有雷靈,結果卻是穩定的結界不敵殘留的雷靈,支撐不過五秒就被化消,又有兩名聖騎士受到電擊當場昏倒。

「這精靈術是怎麼回事?居然擁有精靈使程度的靈流……難道獸人們有精靈使?」

希亞吃驚之餘,聖戰長跟唯羅恩同時退到了她旁邊。

一時的鬆懈,毫無預警的飛矢從半公里外的樹林疾駛,飛向了聖戰長的命門。聖戰長反握長劍擋在胸前,結果卻是銳矢直接射穿金屬,並且貫穿了聖戰長心臟!噴灑的血液讓生命快速流失,這一秒的永恆讓希亞跟唯羅恩撼動的心房。

「不!不要──」

唯羅恩的心聲無法挽回倒入塵埃的聖戰長,他連死都無法瞑目,依舊爭開著眼睛,直到唯羅恩用手撫平他的雙眼,顯得一片祥和。

射殺聖戰長的是箭矢是以特殊合屬打造的銳矢,裡面含有鑽石的成分,還被強加精靈極度強化矢體,所以才有辦法射穿堅硬的金屬。獸人根本沒有這種技術打造這種高昂的神箭,也沒聰明到將精靈術配合箭矢使用,這一箭很明顯是人類存心狙殺,何況是從半公里的森林襲來。

唯羅恩悲傷之餘,遠方又飛來了一支神箭,唯羅恩準備迴避,但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希亞的精靈術也阻止不了這箭。

所有人,不是怕害死亡,而是不能現在墮落深海。

不然,什麼都沒有了。

「抱歉……」

現在的唯羅恩已經忘了自己是誰,知覺近乎麻痺。厚達一公尺的巨釜落在唯羅恩背後,沒有擊中他,剛好彈開射偏的神箭。神官毫髮無傷,這原本應該是不可能事情,若說獸人王擊偏了也太過巧合。

三名聖騎士前來把失魂的唯羅恩跟聖戰長屍體帶走,免的再犯剛才的失誤。

射手一看到所有人離場,全場亂箭齊發,一支支穿插在獸人王那強韌的龐大的肉體,即使如此,牠還是不放棄,擺動了有如銅牆鐵壁般的肉體,攻擊好像都沒奏效。

大眾,凝視著幾乎擁有不死之身的獸人王,血好像流都流不完。一見著,所有人打從心底浮出某種莫名的感受──那不是驚恐,更非畏懼,也不可能是死亡,而是對於生存下去的執著、堅毅,是對生命真正的堅持。

「吼……吼!」

牠好像在哭泣,因為牠是生命,會想達成的心願,也有背負的使命。

爾後,牠落下了淚,最淨潔的水珠。

唯羅恩眼框奪淚而出,甩開聖騎士的包圍,飛奔而去。現在的他是批飛馬,誰來都欄不住,就算是希亞,也不可能攔住現在的他。地上的泥沙,徹底變成了紅土,像燃燒正旺的烈火,不可能會熄滅。視線中,緊緊的跟獸人王交織,撲出一條赤色的地毯,只有唯羅恩走的過去。

聖騎士們趕緊提著圓盾包圍唯羅恩,直到沒有任縫隙才肯罷休。

一個故事,在兩人的眼中相互擦撞。

碧原,流雲舒緩的漫步,聽著心頭的繁亂。森林中的某處,枝頭上還披曬著艷陽,地上的捕獸夾似乎捉住了什麼,牠像隻野犬。牠外型很特別,不同於一般的生物,體型也比較壯大粗壯,但神情卻非常的讓人同情,感覺也是如此的纖細。看的出,牠有一顆尚未成熟的稚嫩心靈。

男孩看到後,趕緊跑了過去,並且將其放生。

撲通一聲,小犬跑到了一旁,躲在樹後瞄了孩子一眼,還不知情的搖擺尾兒。男孩看了很歡喜,想嘗試著靠近牠。

“咚”

不遠處,傳來很明顯聲響,那是獵人的腳步聲。

野犬非常畏懼,恨不得跑掉。可惜牠腿受了傷,光是跑離孩子就已經使勁全身力氣,牠已經痛的跑不動。在牠畏懼的同時,孩子溫熱的肌膚,處碰在野犬的細毛上,深深打動了牠。

“好溫暖,真的好溫暖。”

孩子笑的好美,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卻又如此的溫柔。現在的牠,什麼都已經不怕了。只希望,多出一秒也好。

唯羅恩張開雙臂,呈現十字形。那幕,只剩下唯羅恩深摯的雙瞳。所有人都鬆下弓弦,丟棄毒矢,一群人緊跟而來,想一探究竟。

「夠了。」

視線交集的兩人,就是當時的孩子跟狗兒,二十年前唯羅恩就已經住在這裡。獸王臨終的眼神,絲毫不帶邪氣,一直都是如此的透徹、潔凈,即使這二十年來的差異太過龐大。

「乖嗎?」唯羅恩展露微笑,好美:「別再被捕獸捉住了……好嗎?」

他輕輕撫摸著獸王的前額,那純淨的淚光,有如水波般的靜謐,洗滌一切的汙穢,能夠淨化大地。闔上雙眼,沒有留下任何悔恨,非常的安靜。唯羅恩,抱著牠的身體,期待牠記下他的體溫,並且傳遞給牠知道,直到牠身體不在抖動。

「你好乖……好勇敢……真的!」

就連死亡,也是一種奢求。最後,牠一心求死。至少,牠不用狠下心去傷害,也不必讓自己心痛。

數百雙瞳孔,注視在這百般悲悽的血河下。有人保持肅靜,有人跪倒在地,內心充溢著萬分愧疚。唯羅恩心中的創傷已經任何神藥可以治療。

明白了,大家都明白了。

所有人都知道,牠才是真正的勇者。

聖騎士們全神戒備,遠方沒有射出箭矢攻擊神官,更沒有強大的精靈術進行區域轟炸,希亞看著眼前活生生的地獄,感到傷感,希望天空能下同情的雨洗滌悲情,褪去所有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