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愛後餘生


昏睡了一夜，我被過分刺眼的陽光喚醒。想下床才發覺渾身酸痛，摸摸額頭有些發燒，約是我昨天淋雨就睡的關係。
經歷了末日般的昨天，腳踏在地板上傳來的冰涼感此刻顯得特別真實。
受到這麼大的震撼後，還能活著，我感到很不可思議。
沖了一場冷水澡，換上補習班制服上班去，多數同事都已到公司，坐在辦公室吃早餐聊天，看到我走進來，大家突然噤聲。
「早。」可樂從我後面拍我肩膀，跟我打招呼。
『早。』我點點頭回應。
「他們不知道在講什麼？鬼鬼祟祟的，我一靠近他們就收聲，八成是在講我壞話。」
『喔。我不知道。』現在的我對一切都失去感覺。
「今天要開始招生，早上和下午各有兩場工讀生說明會，妳要幫忙招待喔。」
『工讀生說明會？那是什麼？』
「就是洗腦大會啦！從裡面過濾有可能重考的學生，再找他們吸收其他會重考的同學。」他給我一張輔導老師的識別證：「反正妳負責放電就好了，哈哈。」
『喔。』我竟然忘了該怎麼笑。

這一整天來了五百多個學生，我被派去和學生攪和、聊天，展現輔導老師的親和力。接下來的一週都是這種「賣笑」生活，每天九點到班，凌晨十二點才走，把自己累得可以一回家就睡，完全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話、見過多少人，就像機械一般工作著。
對一切感到麻木。
不去碰傷口就不會想起痛，或許這樣會好的快些。

太習慣每天把自己用盡氣力活著，休假的這天，反而無所適從。
我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盯著天花板，天花板上黏著的夜光貼紙在白天變得毫無作用，像失去光芒的流星，只剩隕石般黯淡。
我突然想到C49說的『流星的宿命』。我想我的守護星應該已經殞落，因為我像掉進了黑洞裡，心裡空盪盪的，連悲傷都不知道如何表達。
他的愛人以死亡告別了他﹔我的戀人也用同樣的方式永遠離開我。我們受到了相同的命運詛咒，我複製了他的經歷，才發現我根本承受不起。
而他竟然還在此刻選擇沒有理由離開我，更讓我連掙扎的氣力都沒有。
C49說，「她的離開就像割掉心上的一部分，是無法再生的空洞。」
但他應該沒想到，生離加上死別一起發生時，這痛根本無法形容。
我決定驅車南下去看彩虹，看看他沒有呼吸的軀體，確定他的離開不是命運對我開的荒誕玩笑。

南下到彩虹居住的城市，一出車站，攔了台計程車，我熟練報上他家住址。
駛到他家巷口時，我卻退卻了。
『回車站。』我說，司機不解的望著我。
一股恐懼湧來。
我怕看見他，看見靈堂、看見他的遺照。
看見躺著的他不再眨動睫毛，不再呼吸……。
我怕看到。
所以我離開了，我承認我很懦弱。
因為這樣，我才能騙自己，他是去遠行。
會回來。

這或許是我唯一可以留存的微薄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