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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歷歷如昨,記得那是小五暑假的第一次返校日。家中的小黑狗亦步亦趨的送我到學校,這才搖動著牠的尾巴與我分手。我是轉學生,尚未報到就被帶到學校見習。表哥幫我查到班級教室,他就直接將我交給級任導師,希望她能將我先介紹與同學認識。

這天我穿著整齊腳穿布鞋,同學們個個好奇的望著我,因為他們都是打著赤腳上學,剎時我臉紅耳赤的站在講台上,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女老師姓羅,為人和藹說話溫柔,挺著一個大肚子到學校,一點也沒有累贅的感覺。

看著她忙東忙西的樣子於心不忍,於是我主動向前幫她把簿本送去辦公室。這學期服務股長需重選,我就這樣被內定下來了。自從我當了班上的服務股長,天天忙碌得不可開交。不過,不管我的工作有多忙碌,老師要喝茶、要送筆記本、我都會搶著去做。所以,那個學期的品行得個甲等,老爸還賞了我一支鋼筆呢。

暑假快要來臨,我們天天盼望著,每天都屈數著手指頭算著日子。當時心裏總想著,為啥麼每天日子過得如此緩慢。然而等到暑假開始,只不過休息一個星期罷了,我的內心又急想著回學校。

回想起大家在教室在操場的嬉戲,恨不得返校日能趕快到來。那年頭暑假寒假都有「返校日」,表面上是要檢查作業,其實,那是怕孩子們玩散了心,所以才設計出這種「返校日」制度。暑假長達兩個月,每兩週返校一次。寒假短只需兩次返校,一次回學校領成績單,一次則是拿註冊單。

每次返校日回到學校,我們都會有種活過來的感覺。因此肯定直言,那時候的返校日是學童們期盼的日子。同學吳文通(化名),他家開旅社很有錢。每次暑假裏,不是出國就是到全省各地遊覽。因此,每次的返校日都見不到他的蹤影。

那年暑假的第一次返校日,他竟穿著整齊制服到學校,全班同學見了大感驚訝。原他家的事業垮了,從此也將過著一窮二白的生活。第一次返校他還擺著臭架子,第二趟回校他已和大夥玩在一起了。

自從台灣經濟起飛之後,學校教育趨向於多元化。個人主義與功利主義充斥學校,並還受到所謂「人本教育」的操弄,原有的敦厚勤學被置放於一旁,師道更是被視如無物。教育生態至此萎縮一角,五倫摧殘,才藝教學反成一時之時尚。

孩子們在大人設計的框架裏力爭上游,於是校園裡孩子們天真爛漫的笑聲消失了。從上到下隔閡不親,遂爾造成社會亂源之根窩。「返校日」之廢止或流於形式,直接間接都影響到赤子心情。

而所謂的「愛的教育」、「人本教育」被有心人士大肆操弄之後,師不師、生不生,師生如同寇讎。於是「師道」崩盤社會不安,醞醞釀釀的結果,終於變成今日莫名其妙的教育學堂,真讓福爾摩沙子民黯然神傷啊!而在這種渾沌的漩渦中,更是令人懷念昔日的「返校日」風光。

俗話說:「窮則變,變則通。」我是窮困時代過來人,對於此話深信不疑。我的童年有一半是在窮鄉之山村渡過,地窮人窮處處窮,卻也練就一身好功夫。因為我曾居住在都市,轉學回鄉下常被稱呼叫做「台北憨」。

或許是一種優越感使然,我對這個稱呼毫無怨言。因為這種稱呼裡,含帶一種鄉愿式的親切感,所以,我對它毫無排斥之心理。有時候我還會覺得,此一稱呼還是蠻貼切的。此話怎講呢?因為我離開故鄉已有好長一段時日,如今回鄉許多的思想觀念,已經無法和在地孩童之思維互相接軌。

處處的反應好像傻瓜一般,這就難怪他們會給我這個稱呼啦。記得那年遷回山村,我家二弟三弟與大妹已經出生,家徒四壁,全家人只促居在祖厝的偏廂。渡日三餐僅夠餬口,零用錢對我而言,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之夢想。經常想要取得零用金,無不絞盡腦筋想法子去開闢財源。

某日,我與死黨一起在中藥店門前的廣場玩耍。看見藥店學徒阿平拿出蟬殼在曝曬。我因好奇走近前去觀看,突然開口問阿平:「那玩意兒很值錢嗎?」阿平一臉正色的回答說:「唔!」

於是我再追問:「它從哪來的?」阿平說不知道之後,反身再回去端出另盤來曝曬。這時我的小腦袋苓光一現,心想伯公廟後的樹林裡,樹幹上常可見到這些東西。何不將它們收集己來賣給藥店。

心動立即付諸行動,當天下午約好死黨廣志,兩人一起去樹林裡尋寶。當天去到那裡已是近午時分,廣志突然說要回家吃飯而返身走人,剩下我單獨一人在樹林裡尋找。運氣還算不錯,當日就撿拾滿一個鳳梨空罐。

我將蟬殼帶回家藏起來,翌日起每隔一天就去樹林裡巡邏一趟。兩星期下來已撿獲一大糖果鐵盒。星期六放學回家,我去中藥店問老闆天祥伯收不收蟬殼?天祥伯質疑的雙眼瞪著我問:「你有蟬殼?從那得來的?」我說從某樹林內撿拾的。

接著天祥伯說:「拿些來給我看看。」我回去抓一把過來交給天祥伯鑑定。但見他將我的蟬殼分成三種,個頭大體型完整者上等,每個可值一角錢。體型小而完整者為次等,每個僅值五分錢。至於形狀破壞者,不論體型大小都屬廢料不收。有了一個收購標準之後,我快跑回家將我所有蟬殼予以分類。

黃昏我將分好類的蟬殼拿去中藥店交割,天祥伯檢查過後便數數量付錢。由於付得爽快我也高興,當日收獲十五元兩角,接過錢來我高興了老半天。天祥伯還對我說,以後有多少儘管拿去賣給他。

我的收入羨煞同夥,他們也紛紛跟進學我賺取零用錢。人多來源枯竭,於是我與兩三個死黨遠征到河排山上,有時候還遠征到桃花崠或更遠的地方呢。天祥伯見我機伶可教,於是教我辨認一些在地藥草,並賦以採摘任務論斤計酬。

於是我動用一群死黨共同發財,有了收入大家都很努力。這條財路一直維持兩年。之後,因為家父在板橋江子翠買下水田,舉家北遷而忍痛放下財路。臨走的前一天,我將這個發財集團交給廣志帶領。

當天晚上大夥一起為我送行,各自送我一份紀念品,我也回贈每人一本漫畫書。當場有人依依不捨而飆淚,我也難過得眼眶酸酸的。彼此之間的童真友誼,至今猶讓我感動且又懷念不已。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