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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天候不佳,東方的天邊黑雲矮罩,空氣中充滿著水氣,這是大雨將要來臨的前奏。在田裡菜圃中工作的農人,紛紛收拾工具準備回家躲雨。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閃亮的電閃掠過曠地,緊接著響亮的雷聲跟蹤而至。霹靂匡啷雷聲響徹雲霄,看樣子今天的西北雨來勢洶洶。

我趕緊將院子裡的衣服收好,然後拿起釣竿與釣餌,兄弟三人身穿雨衣,頭戴斗笠,快步走到排水溝轉角處,準備享受聽雨釣魚之樂趣。鄉村老前輩傳承下來的經驗,凡是大雨來臨前,正是釣魚的好時機。請問長老原因何在?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依我長年累積之經驗,發覺大雨來臨前,水中之氧氣缺乏,所以,魚兒頻頻探頭出水。這是我個人想當然爾的說法,但是在雨前垂釣的中魚機會比平常大,這是不爭之實。您看看!甫剛投餌下水的老三,他的浮標已被拖往水窟中心。老三用力拽起釣線,一條吳郭魚上鉤出水騰躍著。

老三將魚線往裡拉,然後輕鬆的將魚鉤脫下,並將魚兒放入水桶內。再理一下釣線換上新餌,拋線入水不到兩分鐘,浮標再度上下拽動。老三興奮的拉線起來,這回上鈎的是一條大鮕鮘。

這種魚兒貪吃兇猛生命力強,水乾之時它能無水過活多日。有次我養數條在水缸內,一條跳出缸外許久,表皮之水份早已乾燥,可是老二伸手抓它之時,它的掙扎力道還蠻大咧。

接下來我與老二也各釣上多條土虱與鮕鮘,三人心情愉快,大雨傾盆落下來我們也都不在乎。一小時後收線回家,水桶內已有十多條鮕鮘,以及好幾條土虱和吳郭魚。今天的豐收令人愉快,晚上又有藥燉鮕鮘可享受啦。

早年物質缺乏,偶有藥燉鮕鮘補補身子也是不錯的。釣具收拾好雨也停了,魚多由我來提,二弟三弟拿著釣具跟在後頭走。一路三人嘻嘻哈哈的,老三竟然哼起輕快的歌曲咧。

從前江子翠的排水溝或水窟仔內,到處可以捕捉到鮕鮘。鄉下人視它為「草賤」魚類,可是我們喜歡它。因為它的肉質細膩,藥燉過後氣味芳香,所以,我家對它另眼看待。由於鮕鮘可以離水存活很久,因此它就成為許多傳奇故事的要角。

鮕鮘生性貪吃食慾強盛,隨便啥麼魚餌掛上魚鈎,它都會輕易的吞餌被釣上來。在鄉下孩子眼中,它是屬於容易上鉤者,每釣它必是重要的魚獲之一。水泥叢林之入侵,還有外來鱧魚的兇狠侵害,鮕鮘族群已不像過去那麼多啦。

鱧魚的體型較大,肉質肥美而被視為餐桌極品。尤其手術後食用者更多,而鮕鮘魚體較小,肉質較差,人為因素加上野生領域縮小,復因外來種魚類兇猛,鮕鮘就成為被捕食的對象。

雖然鮕鮘可以在汙染較高的水域生存,但供其食用的魚蝦無法存活,鮕鮘也難以找到食物,因此它也逐漸走上絕跡之路啦。環境之變遷與人類過度的開發,江子翠已成為大台北之衛星城市。昔日遠山青蒼溪水盪漾的情景消失無蹤,最讓我等回憶就是那些生活在排水溝中之水族,尤其對鮕鮘之懷念特別多。

居家附近的傳統市場內,經常有位老阿公在賣肥大的鮕鮘,我問他來自何處?他說這些魚是魚池內飼養的。飼養的鮕鮘體型肥大,活動力弱。野生者體型流線,活動力強,兩相比較之下,還是野生鮕鮘比較討喜。

想當年,台灣經濟奇蹟是多麼的風光。寶島經濟突飛猛進,家家生活顯著的改善,行有餘力人便囂張起來。富家為求得風水之利,說啥麼「風生水起,養魚會帶來財富。」紛紛在家中養殖水生動物,用以祈求水帶財來富上加富。

然而風潮一過,家中養殖之生物照顧不了,隨手便將它們肆意的棄置於水流中,任其自生自滅,由它去隨意流竄不管它們的死活。這些外來棄養之水中生物,個個活得身強體健繁衍迅速。

當其水中食物不夠填飽腹肚之時,便以土生之水生動物為對象,橫加欺凌驅逐,甚至生吞活吃進入其腹。其強勢惡劣之行為,已直接危害到原生物種之存活。但大家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們示威橫行擴張勢力,拿牠一點辦法都沒有。長此以往下去,本土生土長之水生物群,即將因此而永無噍纇矣!

光復節休假日,我去老家找表哥和表弟,三兄弟一起到後龍溪畔,仔細回味童年往事。正當大或陷入回憶漩渦之中,表弟建議下水打水獵,看看中午的口福如何?三兄弟從小到大,別的本事沒有,說到打水獵就阿七好過阿八。

二話不說,三人開始沿溪找尋獵場。三人逆走溪流往北走,來到一個溪石生滿青苔之水漥處。我們知道,這是一個理想的抓魚場所。於是三人脫去外衣摺起褲腳,興奮的下水開始混水摸魚。一如往常,表哥總是拔得頭籌。

我們在水裏瞎摸幾分鐘之後,表哥已摸到一隻天霸王草蝦。正值表哥得意洋洋之際,突然一陣悽叫聲出自表哥口中。他甩掉手中之大草蝦,左手抱住右腳盤哇哇大叫。一股鮮血自其指縫間流出,滴入水中迅即暈開,一片水紅慘不忍睹。但見他咬緊牙關走上岸來,眼眶通紅淚水欲滴。

不過,表哥這人死要面子,還是咬緊牙根硬撐著,不讓眼含之淚水流下來。上岸之後放開緊握腳趾之右手一看,腳盤之二指不知被啥咬到?皮破血流肉爛見骨。我和表弟見狀雖然驚慌,但還是表弟較為鎮定。

他趕忙自外褲口袋裡,掏出小手帕綁住傷處幫表哥止血。為了一探它是何物,我與表弟下水,二人合力將水漥內的積水戽乾。兄弟倆戽個不停,十來分鐘左右,漥內的積水所剩無幾。此時我們見到,深水處有巨物在活動。依照我們抓魚之經驗,從其波動的浪紋推測,它很可能是一隻老鱉或大烏龜。

表弟從漥內摸到一支竹條,於是用那竹條將它抅出水面。破水之處,竟然是一隻奇醜無比的巨龜。龜背凸聳,龜尾甚長。碩大的龜頭左右晃動,牠不甘心被抅出水面,憤怒張開血盆大口咬住竹條另端。牠的舉動讓我們嚇一大跳,用力連竹帶龜拋上水漥岸上。

只見那龜仍然凶惡的爬行,龜爪過處留下一道道痕跡。牠血口一張一合之間,還會發出赫赫的聲音,樣子就像要對人展開攻擊的態勢。觀其鈎狀尖銳的龜牙,一陣涼意從脚底直透腦樑。又看到它那副兇相,暗自慶幸不是自己遇上它。

就在表哥催促之下,哥兒仨合力擒龜。我們將它弄上岸後,用石頭竹棍敲擊龜背,將它驅逐進入褲管內,然後緊緊的纏住龜體,將它帶回家送至街上的動物診所。我們請獸醫阿福哥幫忙鑑定,到底它是何方神聖?阿福哥說牠是「鱷龜」,原產於南美洲。此龜生性凶惡,背甲呈鋸齒狀用於恐嚇作用。

牠是河川殺手,任何魚蝦螃蟹遇上牠毫無逃生餘地。是故,發現這種龜跡之地,不久附近小生物都會被牠吃得一乾二淨。經由阿福哥之說明,這才明白,我們平日水獵的地方已被牠入侵了,怪不得每次水獵之收穫越來越少。

阿福哥接著又說:「此龜之攻擊性甚強,你只有腳指頭被咬還算幸運,在南美洲聽說,有很多小孩連腳掌都被咬掉呢。他說得嚴肅正經,表哥早已嚇得一臉鐵青。」阿福哥又說:「牠可能是隻棄龜,養主可能無法應付牠的食量,所以才將牠丟棄了吧?」

阿福哥很感慨的建議說:「這種外來龜是生態破壞之兇煞,危害本土生態非常嚴重。台灣人再不自醒,積極的將牠捕殺消滅,往後想吃本土生的魚蝦可能就難囉!」為了響應阿福哥的建議,大表哥聯合村子裏的年輕人,利用假日進行清溪運動。

他們沿溪地毯式搜尋鱷龜,抓到立即送到街上的山產店,將它殺死做成美食分享村人。他們的努力終於有了結果,沿溪總共捕獲卅餘隻鱷龜。他們還在溪岸的沙地內掏出許多龜卵,並當場予以毀去斷絕禍根。從此我們的水獵場內,再也見不到鱷歸的蹤影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