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日,聯考第二日。

翌日,我醒來。渾身冷汗,像發了一場惡夢。我起身,伸手拿起枕畔的手機,畫面仍停留在昨日的訊息:「我們分開吧,對不起。C49。」

我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錯,C49會無端端要分手?我記得昨晚看到訊息時,我渾身發抖,盯著機手機畫面久久不能置信。本想打電話給他,但已過零時,他明天還要考試,便打消念頭。但躺在床上反覆不能成眠,凌晨一點,我打他手機想留言,他的手機電話中……。

就這樣,我哭著入眠,右手還緊握著脫落的苜蓿戒指。


我稍稍整理儀容,到工作的補習班報到,比正常上班還早到一個小時,教室裡只有可樂和一位姓余的輔導老師。

聽到我沉重的腳步聲,余老師回頭過來:「夏潔,妳平常不是都睡到快遲到,今天怎麼這麼早?沒回家啊?」

余老師是負責C49就讀學校的輔導老師,也是本班有名的賤嘴,常犯眾怒。本姑娘跟她沒有宿怨,但也稱不上交情可以讓她調侃,我只是冷冷地瞟她一眼,走到C49的位置坐下。

余老師自知沒趣,訕訕走出教室。

可樂走過來問我:「妳眼睛怎麼這麼腫?哭過?」

『嗯。』我點頭。

可樂平常看來吊兒啷噹,卻頗善解人意。

「因為周澄洋嗎?」

我嚇了一跳,看他:『你怎麼知道?』

「拜託!全班都知道了吧?」

『騙人!』

「對啦!我說的是有點誇張。可是妳不知道班上有很多女生喜歡他嗎?」

『我知道,那又如何?』

「那妳就成為『全女公敵』啦!笨蛋!」

『是喔……』我低聲喃喃地說,心裡並沒有太大的起伏。

「其實也沒有很多女生喜歡他啦!因為大部分女生喜歡的是我。」他搞笑地說。

但我連牽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

「喂!那妳知不知道班上有很多男生喜歡妳?」

『我不知道!』我賣傻。

「那個成功高中的啊!」原來他知道。

『一個,不算多吧?』

「其實還有,只是妳不知道而已。」他故作神秘:「你們在一起惹多少人忌妒啊?我會不知道!」

『C49……嗯……周澄洋他……跟我提分手了。』

「怎麼可能?你們昨天不是還好好的?還有同學看到妳陪他去看考場,還在捷運站摟抱咧!不是嗎?」

『是啊,但他提分手了。』

「什麼時候的事?」

『昨晚。』

「他在搞什麼?當初我就叫他不要追妳,他不聽。現在又……」

『你說什麼?』

「哎!妳知道嗎?他啊!在入班第二天就跟我打探妳的情報,說對妳很有感覺。我說你們相差太大了,勸他放棄。他不聽,現在不知道又搞什麼鬼!」

『我也不知……』話還沒說完,我竟然掉眼淚了。

「喂!別這樣啦!我幫你問他好了!」他遞來面紙:「快把眼淚擦一擦,今天要幹部訓練一整天咧!」

我抹抹眼淚,余老師大步地走進教室:「要開會了,妳們還在幹嘛?」

看見我眼睛紅紅的,可樂正在拍我肩膀,她丟了一個曖昧的笑,走出教室。


一整個上午的幹部訓練,我完全不知所云。台上的主任、老師輪番演講,在我聽來只是沒有意義的嗡嗡聲。我的心懸在C49給的最後訊息,他說要分手是怎麼回事?我低頭盲目地翻著手記,想找出蛛絲馬跡,卻赫然看見昨天的日期被圈起:七月二日,彩虹退伍。

彩虹,我兩年前分手的男友,也是我愛得最深,傷得最重的戀情。在一起的兩年,我們沒有摩擦,就像被彩虹祝福般地甜美。在他畢業前夕,他跟我提了分手,原因是他要去當兵,還要出國唸書,不希望我等。我沒有討價的餘地,眼睜睜看他離去。我不敢寫信給他,怕他擔心,書桌抽屜裡滿滿一疊寄不出的情書。因為太幸福過,他的離開幾乎造成我人生的癱瘓。整整兩年的黑暗粘滯著我,一直到C49的出現,我才有擺脫黑暗的把握。

卻沒料到,C49還是離開了,就像彩虹一樣,消逝。


中午休息時間,我躲進洗手間打手機給C49。算準了他已經考完,會接電話,我任答話鈴聲響了許久,正要進語音信箱,他接起。

「喂……」是他的聲音。預期外的,他的語氣變的陌生。

『我是夏潔。』我說,顫顫地。

「我知道,什麼事?」他的語氣真是陌生的讓我畏懼。

『我……只是想問你,昨天的簡訊……是怎麼回事?』

「沒有怎麼回事,就是結束了。」

『為什麼?』

「我說了沒有為什麼!我們,是不可能了。」

我感到脊椎漸漸寒麻,想到他曾經跟我說過一次被附身的經驗,我懷疑現在的他就是被附身!因為他的語氣已經完全是另一個人。

『我做錯什麼?』我問,絕望地。

「沒有。反正到此為止。妳別再問了。」好像我犯了滔天大錯,他要丟下極刑的令牌。

他掛了電話,我蹲在地板上哭了起來。

到底怎麼了?我真的沒有頭緒。為什麼在我們熬過考試後,他要做出離開的決定?那這苜蓿戒指又算什麼?他不是考完要來找我嗎?好荒謬,我覺得一切好荒謬!


我想起了彩虹,他昨天退伍了,結束了他離開我的第一個藉口。我其實一直不想分手的,即使我們後來沒有見面,我心裡還是從未將他抽離。

我們,是不是有復合的可能?在遇見C49前,我從未放棄這個念頭。

我按下兩年未更動的單鍵撥號,打到他的手機。

鈴聲響了許久許久,我不死心地又打了好多遍。他是不是剛退伍在慶功呢?我打到他家,才響兩聲,他的母親接起。

「妳是?」

『伯母,我是夏潔。』

「喔,是小潔嗎?」她的聲音有點沙啞。

『是啊,伯母!好久不見!嗯……他退伍了嗎?』

「他退伍了。昨天。」

『那我可以請他接電話嗎?』我說。

「嗯!他不方便聽。妳可不可以下個月來看他?」

『為什麼要下個月?』

「他出殯。」

霎時間,我的頭皮一陣發麻。

一陣惡寒來襲,我不支倒地,只感到心頭,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