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1990年10月中旬,我人來到奈及利亞已經三個多月了。每天耗在工場,站在太陽底下監工,顯得特別的忙碌。然而,一過中午吃罷午飯,熱蒸蒸的太陽就把我們烘得暈頭轉向。好不容易挨到下午兩點,趕緊交代工頭一聲,一行四人便匆匆的驅車回家納涼。

回到了居處之後,大夥兒習慣性的沖個涼,然後躺在席夢絲床上享受午休,但沒幾分鐘就去夢見周公矣!一場大頭覺睡到黃昏,黑傭進房催促起床,並請我陪她上市場買菜。黑妞烏節學習能力頗強,這陣子很努力的在學做台菜。

數十道小泡菜、炒空心菜、都已做得不錯,尤其糖醋魚更是做得有模有樣。廚娘烏節喜歡邀我一道上市場,一路上她可以向我請教一些做菜方法,又可藉機多瞭解中國人的嗜好。因為我們經常出雙入對,所以,夥伴們就稱呼她叫「黑嫂」。

愛叫就讓他們叫去吧,反正我這人只要行正坐穩,哪怕他們如何的作孽整我,我都不會在乎的。說來真奇怪,那些黑傭們,很喜歡他的中國老闆們打麻將。經過探詢之後才知道,老闆們打麻將之時,他們既可獲得額外的花紅,又可吃到許多中國人的小點心。

有吃有拿一舉兩得,難怪他們會天天在等待。他們不但天天盼望著,並還暗中偷偷地禱告上帝,讓老闆們想打麻將呢。我們在奈國的生活單調枯燥,眼前所見到的都是黑人面孔。台灣來的生意人大都居住附近,無聊之餘只須一通電話,立馬會有四君子前來報到。

我對麻將外行,方桌擺開之後,我只能在旁協助黑人,打發他們去買東西或做做宵夜罷了。夥伴們常鼓動我教導我學打麻將,不知是我天份低還是邏輯觀念差?早上學過下午便忘,今天才講過明天上桌又是亂抓牌亂放銃。

他們都罵我笨,我才知我笨得可以。這情形很像我當初學電腦之情境,子女喝罵教導百數次,我的操作技術還是紕漏照出。命運既是如此,那又何必怪命呢。這會兒應卯前來的四君子是Laurance、Jack、Martine與剛來的謝君。請別誤會,洋人怎會來此陪人打麻將。

原來台灣人到此之後,都會取個洋名便利於聯繫,所以,那些洋名字都是台灣人啦。話說這些傢伙,他們一上桌便從下午四點打至九點,匆匆用過晚餐又要打通宵。半途謝君有事外出一下下,我從睡夢裏被拉起上桌代打。

這個一下下多久我已忘記?只記得在眼花撩亂之中,有人打九筒我可以胡牌,然因對方喊九餅我聽不懂而錯過機會。隔了數輪之後,好不容易卡張自摸,卻又不小心把牌掉入海底而白費工夫。旁觀者對我的牌技嘆為觀止,我卻穩坐如故不為所動。

挨到謝君出現,桌角上的鈔票早已消水大半。幸好謝君枚多說話,坐下之後以他高竿的技巧,三兩下又把我輸出去的都贏了回來。國粹麻將普遍全球,它的意義是好是壞見仁見智。

只知道哪裡有中國人,就有它的蹤跡出現。奈何我與它始終緣薄,直至今日仍然無法與它打成一片。每次墊腳當「散財童子」不說,卻還額外的獲得一個「滷肉腳」的封號呢。問題是這個封號,直到我人退休已久,它仍如影隨形揮之不去也。

我很喜歡交朋友,也勤於交朋友,因此,我走到哪都有朋友!朋友對我而言:「她是我人生旅途上的伴侶,也是我的人生導師。」我認為交朋友很容易,但要友誼維繫長久,那就得有一套功夫。

我的朋友可以論打計,遍佈於世界各角落。誇大一點說,隨心走到哪裡,就有我的朋友在那裡。古人說:「相識遍天下」,我雖還未達到如此之程度,但起碼,將我丟到任何國家任何角落,我都不會感到陌生或寂寞。

偶而於精神困頓之際,或者商餘無聊之時,突然接到朋友的一通電話或一封信件,所有煩惱和憂鬱,立即一掃而光。「哦!朋友啊!」我真的該好好的讚美妳歌頌妳!在我個人尚未踏上奈及利亞之前,早已有了兩位奈國的黑人朋友。他們就是我生意上的夥伴,約翰與麥克二人。

這兩個傢伙的名字夠俗,可是您也別大驚小怪。哪天您也去了奈及利亞,您將發現這裡的約翰麥克竟然有這麼的多。因為,早期英國人在此殖民時,為了方便喚使當地佣人,所以替他們取用容易叫喚的名字。是故在此男人叫約翰麥克,女人叫瑪麗珍妮者,成堆打陣的沒啥子好稀奇。

曾經有台商在此開玩笑說:誰的名字叫蘇珊的請出列,起初並無人出來。之後說出來者可領5奈拉,嘿嘿!僅僅一條街就有15個蘇珊出現。就像隔近的多哥和迦納等國家也一樣,孩子在一星期的哪天出生,那天就是嬰兒的名字。

他們的名字從星期一至星期日都有,因為在這裡天天有人誕生。也正因為如此,同名的人比比皆是。有天當您在街上,叫喚您的佣人「星期一」(Monday)之時,肯定會有成打的同名者,對著您大聲應道:「Here!」

好啦!好啦!閒話少說,言歸正傳:我的朋友約翰,他是純種的伊波人。個子長得不怎麼壯,但其滿頭紅棕細捲的頭髮,不知迷倒多少當地女郎?奈國的種族繁多,伊波、豪沙、班德兒、尤羅巴是其主流。

各族的外婚現象甚少,但有許多旁族女孩卻對約翰非常中意。奈何約翰情有獨鍾,他只喜歡青梅之友羅薩琳而已。記得三年前才接到他的喜帖,這次見面他卻帶三個小壯丁來見我。正感到納悶,他卻咧著嘴得意的告訴我,在此地先上車後補票是被允許的。謎底揭曉,於是我就高抬貴手,不再探究那三個小傢伙的來歷啦。

約翰首次來台連電話都不會使用,他請飯店服務生幫他聯繫廠商。然而,因為奈國黑人詐欺事件層出不窮,所以沒人願意前來與他商談。眼見居留期間將過,買貨之事仍然一籌莫展。最後他鼓勇再請服務生幫忙,終於和我的公司搭上線頭。

這天,我興沖沖的趕到飯店與他見面。剛見就被他慘白的臉色嚇一跳,我急急問他是不是生病?他搖頭表示不是。於是我撥內線向服務生探問,其中一位小姐對我說,他住進飯店後就沒出去過。電話打了不少,就是沒有人來見他。她覺事情有點奇怪,正想報警前來處理此事,沒想到您會前來看他。

狀況明瞭後我對他說:「約翰別害怕,有甚麼需要幫忙?」他聲音微弱的回答我說:「啊!謝謝您,我很好。」他的語音顫抖著,但其口氣還蠻溫和的。於是我檢察房內的小冰箱,發現除酒之外,凡能吃的東西都已吃光。

我核對一下冰箱的清單;花生、腰果、馬鈴薯片及可樂和汽水全部清光。於是我到櫃台,調出這些天他的帳單,所有消耗全部相同。這下我明白了,這些日子他只靠冰箱裡的小零嘴過活,一股同情心油然而生。

我禮貌的邀他一起外出午餐,或許熱心使他起疑,好一會他才點頭向我道謝。我帶他到附近的「紅寶石」飲茶,他很拘束,我點許多點心但他很少動它,因此,我輕聲問他想吃甚麼?他低聲回答:「我想吃雞蛋混合米飯的炒飯。」

我會意的點點頭,然後找來服務生:「小姐,請給我兩人份蛋炒飯,還有一份玉米濃湯。」小姐禮貌的說:「謝謝!馬上來。」熱騰騰的蛋炒飯端上桌,約翰看著猛吞口水。我趕忙裝添一碗給他,只見他餓鬼似的三、五湯匙便吃完一碗。

看情形他快餓壞了,於是我將整盤推到他面前。他毫不客氣的開動,一大盤雙人份炒飯,獨自一人片刻一掃而光。吃完一盤炒飯,他用手撫摸著肚皮,一付有點意猶未盡的樣子。我禮貌的問他是否還要再吃?他說要喝湯。於是我再點個玉米濃湯,另叫一盤兩人份的蛋炒飯。

這餐飯足足吃了四十餘分鐘,約翰吃完四人份的蛋炒飯,兩份玉米濃湯和兩罐可樂,真是難得一見的「大胃王」。下午兩點左右,我帶著他到我辦公室,此時的他,滿臉笑容,走路瀟洒,與早上見到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