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的我

龍應台在〈你心裡的你〉問：「你心裡最深最深的那個你，幾歲？」

　　從未特意思索這個問題，因為我明白，在你離去之前，我關注的，只有病榻中的你；於是我心裡最深的那個我，隨著肉身日漸崩圮的你一起蒼老，在默然無語的天光裡，相互撫慰、聆聽對方心底最深的那聲，嘆息。

　　也許你已聽見，或許根本未曾聽見，我並不確定。

　　但我相信你必然有所感應。

　　於是那日濕潮午後我得以為你拭去眼角薄瘦的淚痕，我明白你要告訴我，我必須壯大以往過於軟弱的自己，離開心裡最深的那個恍若少女、不知人事，總是依靠著你的自己，才能在你離開以後，努力去圓滿你的期盼、你的不忍、你的堅毅，以及你的未完待續。

　　離闊薄如紙，死亡證明書卻是追不到的天涯海角，只能想像，在熊熊火焰燃盡，一切紀念儀式告終以後，你能佇立在朦朧的遠方，拈花微笑。

　　我心裡最深最深的那個我，幾歲？真的從未特意思索這個問題。因為我的青春本就活在你的歲月裡，一直在路上，未曾分別。於是一直覺得，當你心裡的你幾歲，我便是幾歲。


給你

　　在煙花四起的剎那，還有誰會憶起你?我們未曾有過跨年的任何記憶，所有一切，全是日常；但日常裡那些隱藏的細節與線索，聲音與姿態，才是最真實的重量。
　　
自你別後，我攜帶著這些負荷上路，遊走現實與夢境，帶著桔梗花與未來的目標一起，有時在露水未乾的清晨，有時在伏案閱讀的午夜，去看你，去想你。
　　
　　去把遺憾堆成生活的燈塔，指引我繼續前進。
　　
　　你離去前，能給我的都給我了，現在我能給你的，便是我傾盡此生一路走去的思念，直到歲月的皺褶泛黃陳舊，直到時間的書簡枯朽生蠹。然後每年煙花仍在恣意綻放的此時說聲，新年快樂。
　　
　　永遠，將新年的第一句恭喜先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