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9月 12, 2017 2:43 am
秦逍和衛雲中一塊被綁到越水境外的「達布蘭綠洲」，一路上顛簸難行，雖在行前給路賽西爾人強灌了迷藥，精神恍惚，仍覺困頓，抵達綠洲時更已是五日之後。沙漠中天氣變化劇烈，白日裡悶熱異常，夜裡則氣溫驟降，和富饒的越水相比，更顯嚴峻。無論如何，這數日來披星戴月地，強盜團總算趕在日落前將貨品接連攜到，一行人徐徐進入綠洲。
不久聽得人聲，秦逍猜想自己已入城鎮，隨後馬車「喀答喀答」駛入一座宅邸。車停駛後，釗甫的聲音在前頭道：「男的帶到哈魯（馬廄），女的老規矩。」
天幸秦逍少時放蕩，天底下少有他不曾到訪之處，此時給蒙了頭套，不知所在，卻還略懂幾句路賽西爾語，趕緊連聲叫道：「且慢。」
「瞧不出你弱不禁風地，身子倒壯，」釗甫的聲音道：「我搶過不少越水人，你是頭一個能在此時清醒的。」
「作為俘虜，在下的價值若僅僅是提前自迷藥藥力中醒來，恐怕卓圖（首領）失望。」
釗甫不語，忽地大步走來，彎刀一晃，割開了秦逍頭套。或是有意威嚇，頭套裂時，他額上幾條髮絲也跟著削落。這時他的臉總算能從裂縫裡露出來；儘管就這麼開口說話，瞧上去有些滑稽，有違他平日的從容風采，秦逍卻也顧不了這許多了。誰知他方才張嘴，對方卻已先搶了一陣白。
「你值多少，你的那些買家自會讓我知道，輪不到你來解釋，」釗甫手裡的彎刀映著月光，「但瞧在你還懂得一點本族語，聽得我心情不錯，我就讓你表現。帶他進來。」他對僕從說，隨後轉身進屋。
身為強盜團二首領，釗甫‧古奧的屋子也算氣派，只是自從路賽西爾先民被趕出越水土地，這支民族早已慣於與天地為家，此刻密佈屋裡的毛皮地毯顯然就是釗甫用以招待來客的寬敞座椅。釗甫吩咐賜秦逍坐談，那僕從依言帶了他進來，到得客座，手裡卻忽然暗中使勁，有意摔他一摔。有此待遇，秦逍並不意外，畢竟依路賽西爾習俗，強壯凶悍的男人才值得崇拜，以他這般的身形姿態，簡直和個女人沒兩樣，在路賽西爾是最受鄙夷的。然而那僕從雖是戰士裝扮，屋裡更圍了近十名武裝部屬，秦逍卻豈是輕易讓人威嚇的？臂上才讓一按，他腹中卻暗自運了真氣。那戰士有意摔他出糗，不曾想他內功竟有此力，到頭來自己手臂卻彷彿托著秦逍坐下似地，甚是平和。
那戰士心下微惱，和釗甫對了眼後，慢慢退出。
秦逍道：「多謝卓圖以禮相待。」
「帶你回來，我自有我的用處，」釗甫自顧倒滿了酒，大口飲下，「只是你既能自我路賽西爾的秘藥中醒來，想來有些本事，此刻我就想知道，你還有甚麼本事。」
「在下無意炫耀，只是我的本事還真不少，若卓圖有意合作，我自有辦法令卓圖滿意。」
「你想和我換你老婆安全？」他的越語聽上去還通順，有時用詞卻顯得怪裡怪氣。
「在下孓然一身，生平就這一位妹妹，自要護她周全。」
「你妹妹若能陪我兄弟們睡上一晚，醒來還是你妹妹，」釗甫咧嘴，「一點都沒變。」
話落眾人大聲哄笑，秦逍卻也一笑，「你身旁的眾兄弟們若讓我各刺一刀，也仍是你兄弟，就算頭顱都掉下來，也是絲毫不會改變的。」
此話一出，屋內的路族人紛紛鼓譟起來，紛紛以族語叫囂：「來啊，我要把你的頭掛在我的馬上。」
有人道：「我要將你的心挖出來。你的血，會流進藍水河。」
秦逍自然知曉，面對路賽西爾，是半分不能示弱，否則恐怕當場為他們魚肉，因而雖對情勢頗有把握──換了平時自是春風滿面──此刻嘴裡卻極其張狂。卻見釗甫凝視他許久，扯開一抹冷笑。
「你是弱，卻很有膽子，」他拔出彎刀，卻只用刀石磨著，「我已迫不及待要見周綏山那賊頭見了你的樣子。」
「除此之外，恐怕卓圖還想打聽鳳含煙之事吧？」
「對，我對你妹妹沒興趣，」這些人說話倒直截俐落，眼下釗甫似乎也無意使詐，「現在你告訴我，那凶悍女人和你甚麼關係。」
「她是我妹妹的母親，我的繼母。」秦逍若說自己在鳳含煙底下同樣遭俘，說不準背後那群人瞧他更輕，當場將他捅成蜂窩，只能撇謊。他雖自迷藥中恢復神智，內息更無異狀，身子卻未到極盛狀態，因而不敢走險，此時稱她是義妹母親，倒非全然說謊，只不過他實際上的義妹是宋翎兒，絕非衛雲中罷了。
但那釗甫聞言，卻一定將衛雲中看作鳳含煙的女兒，果然他轉過頭接著道：「好好看著那女的，誰敢動她，我削下他的頭來。」
下屬領命而去。聽得衛雲中暫時無礙，秦逍自放下半顆心來，卻絕不願真等到鳳含煙親身到來，畢竟好容易才脫離她掌心，若她來到，即便離開達布蘭，也無異回到原點罷了，血劍一事豈非永無著落？心下正自琢磨，卻見釗甫又灌了一大口酒，直瞅著他。
「看來你的本事，也不過就是得了一位美麗的繼母，附送你一位美麗的繼妹，養著養著，竟讓你瞧上去也和她們差不多了。」
後頭幾個部屬又忍不住一陣訕笑。若在越水以東，放眼全境，有誰能這樣折辱秦逍？又有誰敢這樣戲弄秦逍？饒是他再好風度，聽了這話心下也不禁冒火。然而他愈怒，面上反而愈會笑了，只因他再氣昏了頭，也無時無刻不明白，此刻動怒無非自涉險境；壞了大事還不是最要緊，他和衛雲中兩人若為此平白送命，卻未免太蠢，他又豈會吞下這口氣。一向他以謙蓄為美，豈知與鳳含煙同行的日子裡處處受制，反教他瞧清了許多事，尤其關於自己的事。如今許是不願再忍讓，又或許是人在路賽西爾的地盤裡，不得不做威勢，否則豈非坐以待斃？那不省人事的衛雲中，又有誰能救呢？
「在下可沒有妹妹那樣的花容月貌，卓圖盛讚了，」明知釗甫將他看作女子戲弄，秦逍卻刻意順了他的話來答，笑道：「自然我擁有的，也絕非妹妹能輕易辦到。當今越水，只怕無人比我更知曉『玨菱』握在手裡究竟是甚麼感覺。」
「你？你能拿到『玨菱』？」
秦逍道：「不僅拿到手，更以它造劍。」
當下路賽西爾人鼓譟起來，就連釗甫亦是一時沉默，原因無他，質地呈半透明的『玨菱』有著天藍色澤，陽光照耀下卻有七彩光芒，自古被路賽西爾人奉為聖石，唯有地位尊貴之人方得配戴。路族戰敗後，主戰派四分五裂，那些不願降伏的主要權貴們被兗族人斬首時，身上都配戴著串有玨菱的頸鍊或頭飾。傳說「玨菱」能將路賽西神的意旨傳遞予地面上的路賽西爾人；這樣的石頭，就連一輩子掠奪無數珍寶的釗甫‧古奧，上一回見到它也已是二十年前。
在越水，它名叫「青石」，正是當年照火用以打造冽泉劍的主要素材。此刻秦逍提起，無非為顯自己的手段，不僅如此，對於曾頻繁觸碰「聖石」的他，篤信「路賽西神」的路族人眼下也不得不多給他一些尊敬，否則便是犯大忌諱，凡蔑視路賽西神的路族子民，俱是親族不容的，即便是惡名昭彰的路賽西爾強盜團，也不能例外。最重要的是「青石」一向稀罕，如今對方乍聽自己手裡的「聖石」，竟多到能造出一柄劍，但凡路賽西爾人，都不能不感到興趣。這自然是秦逍的緩兵計，想那「冽泉劍」與雲見真人下落為何，他自己都不能十分確定，但只要眼下釗甫信了，時間一長，要救出衛雲中便不是難事。
鼓譟漸平，釗甫瞧著他，卻道：「你的確很有本事，關於『玨菱』，你我還有的是時候能談，只不過──」
他站起身來，忽地拔出彎刀，朝秦逍頭頂砍來。秦逍身在敵營，原無意輕舉妄動，不想對方人數眾多，發難時竟仍由卓圖親自動手，以致這一下猝不及防，閃避時肩頭給刀鋒斜斜削過，登時濺了一身血。他平生數度與虎牙、鳳含煙等交手，並非不曾遇上性命交關的時候，只是他們登峰造極的拳掌後勁綿長，收放自如，強壯高大的路賽西爾人出手卻是招招狠、招招險，尤其出人意表，竟有玉石俱焚之意。此刻秦逍給前後圍困，欲施展「飛燕驚虹」，在這低矮的屋子裡又如何使得？且他殺意驟起，已是不得不打，當下左手一招「零露為光」朝他右腹擊出。誰知面對秦逍取之要害，釗甫竟不閃不避，一手高舉刀鞘疾落，重重擊在秦逍頸上。幾個眨眼間，秦逍敗得不明不白，實是前所未見，隱約想清了甚麼，身子已不支倒下。
「只不過我路賽西爾強盜團，從來不和俘虜和談，」釗甫瞧著底下的秦逍冷笑，「我若要得到『聖石』劍，說甚麼也要搶來，哪有你談條件的機會？何況眼下『聖石』絕非我弟兄們最想得到的。」
秦逍喃道：「鳳……鳳含煙。」
「你不明白？」釗甫示意左右提起秦逍雙臂，回身又坐了下來，「正因你不明白，現在倒下的人才是你。」
「這屋裡一直燒著你先前吃的那祕藥，你即便是發現了，即便能提前醒來，聞久了難道還能撐？說到底，為了你妹妹，你就算不願意進屋子，不願意聞著，也不能不進來，不能不聞。」
聽了這席話，秦逍雖渾身無力，雙眼卻微微亮了。
「因為這裡是我路賽西爾的地盤，」釗甫拉起他的臉來，「就算是你──『玉面盜賊』──來到這裡，也是甚麼都不能做的。」
他微微一笑：「原來卓圖還聽過在下的虛名，實在榮幸。」
「我只是要你知道，若非是你，我才沒興致和一個俘虜說上那麼多話，」釗甫罷手，竟此不再多言，回頭用路賽西爾語道：「找幾個人把他弄乾淨，我要單翼見到他時，比見了慕容家的公子還高興。」
左右部屬領命，扛起秦逍，朝外而去。
「願卓圖如願以償。」離去前，秦逍帶著血痕的臉仍笑著這麼說。
不久聽得人聲，秦逍猜想自己已入城鎮，隨後馬車「喀答喀答」駛入一座宅邸。車停駛後，釗甫的聲音在前頭道：「男的帶到哈魯（馬廄），女的老規矩。」
天幸秦逍少時放蕩，天底下少有他不曾到訪之處，此時給蒙了頭套，不知所在，卻還略懂幾句路賽西爾語，趕緊連聲叫道：「且慢。」
「瞧不出你弱不禁風地，身子倒壯，」釗甫的聲音道：「我搶過不少越水人，你是頭一個能在此時清醒的。」
「作為俘虜，在下的價值若僅僅是提前自迷藥藥力中醒來，恐怕卓圖（首領）失望。」
釗甫不語，忽地大步走來，彎刀一晃，割開了秦逍頭套。或是有意威嚇，頭套裂時，他額上幾條髮絲也跟著削落。這時他的臉總算能從裂縫裡露出來；儘管就這麼開口說話，瞧上去有些滑稽，有違他平日的從容風采，秦逍卻也顧不了這許多了。誰知他方才張嘴，對方卻已先搶了一陣白。
「你值多少，你的那些買家自會讓我知道，輪不到你來解釋，」釗甫手裡的彎刀映著月光，「但瞧在你還懂得一點本族語，聽得我心情不錯，我就讓你表現。帶他進來。」他對僕從說，隨後轉身進屋。
身為強盜團二首領，釗甫‧古奧的屋子也算氣派，只是自從路賽西爾先民被趕出越水土地，這支民族早已慣於與天地為家，此刻密佈屋裡的毛皮地毯顯然就是釗甫用以招待來客的寬敞座椅。釗甫吩咐賜秦逍坐談，那僕從依言帶了他進來，到得客座，手裡卻忽然暗中使勁，有意摔他一摔。有此待遇，秦逍並不意外，畢竟依路賽西爾習俗，強壯凶悍的男人才值得崇拜，以他這般的身形姿態，簡直和個女人沒兩樣，在路賽西爾是最受鄙夷的。然而那僕從雖是戰士裝扮，屋裡更圍了近十名武裝部屬，秦逍卻豈是輕易讓人威嚇的？臂上才讓一按，他腹中卻暗自運了真氣。那戰士有意摔他出糗，不曾想他內功竟有此力，到頭來自己手臂卻彷彿托著秦逍坐下似地，甚是平和。
那戰士心下微惱，和釗甫對了眼後，慢慢退出。
秦逍道：「多謝卓圖以禮相待。」
「帶你回來，我自有我的用處，」釗甫自顧倒滿了酒，大口飲下，「只是你既能自我路賽西爾的秘藥中醒來，想來有些本事，此刻我就想知道，你還有甚麼本事。」
「在下無意炫耀，只是我的本事還真不少，若卓圖有意合作，我自有辦法令卓圖滿意。」
「你想和我換你老婆安全？」他的越語聽上去還通順，有時用詞卻顯得怪裡怪氣。
「在下孓然一身，生平就這一位妹妹，自要護她周全。」
「你妹妹若能陪我兄弟們睡上一晚，醒來還是你妹妹，」釗甫咧嘴，「一點都沒變。」
話落眾人大聲哄笑，秦逍卻也一笑，「你身旁的眾兄弟們若讓我各刺一刀，也仍是你兄弟，就算頭顱都掉下來，也是絲毫不會改變的。」
此話一出，屋內的路族人紛紛鼓譟起來，紛紛以族語叫囂：「來啊，我要把你的頭掛在我的馬上。」
有人道：「我要將你的心挖出來。你的血，會流進藍水河。」
秦逍自然知曉，面對路賽西爾，是半分不能示弱，否則恐怕當場為他們魚肉，因而雖對情勢頗有把握──換了平時自是春風滿面──此刻嘴裡卻極其張狂。卻見釗甫凝視他許久，扯開一抹冷笑。
「你是弱，卻很有膽子，」他拔出彎刀，卻只用刀石磨著，「我已迫不及待要見周綏山那賊頭見了你的樣子。」
「除此之外，恐怕卓圖還想打聽鳳含煙之事吧？」
「對，我對你妹妹沒興趣，」這些人說話倒直截俐落，眼下釗甫似乎也無意使詐，「現在你告訴我，那凶悍女人和你甚麼關係。」
「她是我妹妹的母親，我的繼母。」秦逍若說自己在鳳含煙底下同樣遭俘，說不準背後那群人瞧他更輕，當場將他捅成蜂窩，只能撇謊。他雖自迷藥中恢復神智，內息更無異狀，身子卻未到極盛狀態，因而不敢走險，此時稱她是義妹母親，倒非全然說謊，只不過他實際上的義妹是宋翎兒，絕非衛雲中罷了。
但那釗甫聞言，卻一定將衛雲中看作鳳含煙的女兒，果然他轉過頭接著道：「好好看著那女的，誰敢動她，我削下他的頭來。」
下屬領命而去。聽得衛雲中暫時無礙，秦逍自放下半顆心來，卻絕不願真等到鳳含煙親身到來，畢竟好容易才脫離她掌心，若她來到，即便離開達布蘭，也無異回到原點罷了，血劍一事豈非永無著落？心下正自琢磨，卻見釗甫又灌了一大口酒，直瞅著他。
「看來你的本事，也不過就是得了一位美麗的繼母，附送你一位美麗的繼妹，養著養著，竟讓你瞧上去也和她們差不多了。」
後頭幾個部屬又忍不住一陣訕笑。若在越水以東，放眼全境，有誰能這樣折辱秦逍？又有誰敢這樣戲弄秦逍？饒是他再好風度，聽了這話心下也不禁冒火。然而他愈怒，面上反而愈會笑了，只因他再氣昏了頭，也無時無刻不明白，此刻動怒無非自涉險境；壞了大事還不是最要緊，他和衛雲中兩人若為此平白送命，卻未免太蠢，他又豈會吞下這口氣。一向他以謙蓄為美，豈知與鳳含煙同行的日子裡處處受制，反教他瞧清了許多事，尤其關於自己的事。如今許是不願再忍讓，又或許是人在路賽西爾的地盤裡，不得不做威勢，否則豈非坐以待斃？那不省人事的衛雲中，又有誰能救呢？
「在下可沒有妹妹那樣的花容月貌，卓圖盛讚了，」明知釗甫將他看作女子戲弄，秦逍卻刻意順了他的話來答，笑道：「自然我擁有的，也絕非妹妹能輕易辦到。當今越水，只怕無人比我更知曉『玨菱』握在手裡究竟是甚麼感覺。」
「你？你能拿到『玨菱』？」
秦逍道：「不僅拿到手，更以它造劍。」
當下路賽西爾人鼓譟起來，就連釗甫亦是一時沉默，原因無他，質地呈半透明的『玨菱』有著天藍色澤，陽光照耀下卻有七彩光芒，自古被路賽西爾人奉為聖石，唯有地位尊貴之人方得配戴。路族戰敗後，主戰派四分五裂，那些不願降伏的主要權貴們被兗族人斬首時，身上都配戴著串有玨菱的頸鍊或頭飾。傳說「玨菱」能將路賽西神的意旨傳遞予地面上的路賽西爾人；這樣的石頭，就連一輩子掠奪無數珍寶的釗甫‧古奧，上一回見到它也已是二十年前。
在越水，它名叫「青石」，正是當年照火用以打造冽泉劍的主要素材。此刻秦逍提起，無非為顯自己的手段，不僅如此，對於曾頻繁觸碰「聖石」的他，篤信「路賽西神」的路族人眼下也不得不多給他一些尊敬，否則便是犯大忌諱，凡蔑視路賽西神的路族子民，俱是親族不容的，即便是惡名昭彰的路賽西爾強盜團，也不能例外。最重要的是「青石」一向稀罕，如今對方乍聽自己手裡的「聖石」，竟多到能造出一柄劍，但凡路賽西爾人，都不能不感到興趣。這自然是秦逍的緩兵計，想那「冽泉劍」與雲見真人下落為何，他自己都不能十分確定，但只要眼下釗甫信了，時間一長，要救出衛雲中便不是難事。
鼓譟漸平，釗甫瞧著他，卻道：「你的確很有本事，關於『玨菱』，你我還有的是時候能談，只不過──」
他站起身來，忽地拔出彎刀，朝秦逍頭頂砍來。秦逍身在敵營，原無意輕舉妄動，不想對方人數眾多，發難時竟仍由卓圖親自動手，以致這一下猝不及防，閃避時肩頭給刀鋒斜斜削過，登時濺了一身血。他平生數度與虎牙、鳳含煙等交手，並非不曾遇上性命交關的時候，只是他們登峰造極的拳掌後勁綿長，收放自如，強壯高大的路賽西爾人出手卻是招招狠、招招險，尤其出人意表，竟有玉石俱焚之意。此刻秦逍給前後圍困，欲施展「飛燕驚虹」，在這低矮的屋子裡又如何使得？且他殺意驟起，已是不得不打，當下左手一招「零露為光」朝他右腹擊出。誰知面對秦逍取之要害，釗甫竟不閃不避，一手高舉刀鞘疾落，重重擊在秦逍頸上。幾個眨眼間，秦逍敗得不明不白，實是前所未見，隱約想清了甚麼，身子已不支倒下。
「只不過我路賽西爾強盜團，從來不和俘虜和談，」釗甫瞧著底下的秦逍冷笑，「我若要得到『聖石』劍，說甚麼也要搶來，哪有你談條件的機會？何況眼下『聖石』絕非我弟兄們最想得到的。」
秦逍喃道：「鳳……鳳含煙。」
「你不明白？」釗甫示意左右提起秦逍雙臂，回身又坐了下來，「正因你不明白，現在倒下的人才是你。」
「這屋裡一直燒著你先前吃的那祕藥，你即便是發現了，即便能提前醒來，聞久了難道還能撐？說到底，為了你妹妹，你就算不願意進屋子，不願意聞著，也不能不進來，不能不聞。」
聽了這席話，秦逍雖渾身無力，雙眼卻微微亮了。
「因為這裡是我路賽西爾的地盤，」釗甫拉起他的臉來，「就算是你──『玉面盜賊』──來到這裡，也是甚麼都不能做的。」
他微微一笑：「原來卓圖還聽過在下的虛名，實在榮幸。」
「我只是要你知道，若非是你，我才沒興致和一個俘虜說上那麼多話，」釗甫罷手，竟此不再多言，回頭用路賽西爾語道：「找幾個人把他弄乾淨，我要單翼見到他時，比見了慕容家的公子還高興。」
左右部屬領命，扛起秦逍，朝外而去。
「願卓圖如願以償。」離去前，秦逍帶著血痕的臉仍笑著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