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重原叔父被人謀害了!」

「碰!」

細川國彥重重一拳搥在茶几上,竟把硬木茶几搥出一個洞來,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不過,這一拳似乎也使細川國彥暴怒的情緒得到了舒緩,只見他深呼吸一口氣後,沉聲說:「龍馬,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

細川龍馬苦笑著了一眼那張茶几,示意鶴田遙先幫忙把桌上被震倒的茶水收拾一下,這才將事情的原委經過說了一下,就連早上離開熊本前接到的香港消息都說了。只是,因為有謝文堂父子在場,他刻意隱瞞了木村由伸「登報買屍體」的事,只依香港警方的官方說法,說大山健一與和賀洋介是酒後與人衝突而不慎落海溺斃的。

不過,香港警方這個官方說法顯然瞞不過細川國彥,只見他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沉吟說道:「既然那兩人已死在香港那就算了,但那個大山雄平恐怕是會繼續找麻煩的。而且,叔叔的財產不能就這樣被吞沒了,就算你和舞子不想要,也得拿回來給你那個弟弟。」

細川龍馬點點頭說:「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已經做了一些安排,晚點等我送謝桑他們回去休息後,我們再好好談一下熊本家裡的情況。我過幾天會再回去一趟,你應該會和我一起回去吧?你都十年沒回去掃墓了。」

聽到掃墓,細川國彥有點傷感地說:「是十一年才對……,這麼久沒回去,我老爸老媽和哥哥姐姐一定很寂寞吧……。」

細川龍馬聞言黯然,細川國彥的家人在太平洋戰爭結束前就都死了,他不在日本的這些年,除了細川龍馬兄妹會去掃墓外,其實都是細川俊作一家幫忙掃墓的。現在細川國彥回來了,細川俊作一家卻是幾近家破人亡,這怎能不讓他神傷呢?

細川國彥是個極能抑制情緒之人,這時只見他掏出手帕擦掉眼角的淚水後,就打開手上提著的手提包,拿出一疊文件放在已收拾好的桌面上,然後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本來想扮演聖誕老人的,誰知道從夏威夷過來的路上碰到一件船難,把人救起後又送回夏威夷去,這來回多耽擱了兩天時間。諾,龍馬,這是給你們的禮物。」

細川龍馬接過文件一看,雙眉立即一挑,狐疑地看著眼前這雄壯如熊的堂哥。

細川國彥見狀,咧嘴一笑說:「好多年沒回來了,之前欠缺的禮數乾脆一次補足了。我聽你說遙喜歡四處看古蹟,剛好我手上有一棟雅典的別墅,只有一點四英畝大,但風景不錯,還有一個自己的小碼頭,我就送給你們當遲到的結婚賀禮好了。」

細川龍馬翻了一下手上的文件,那是一份房屋所有權狀,還附有幾十張彩色照片。從照片上來看,這棟高雅的地中海式建築至少有十幾間房間,還有青翠幽雅的庭園。要在雅典弄這樣的一棟別墅,沒有幾十萬甚至是上百萬美元是不行的。所以他遲疑了一下,不知該不該收下這份重禮。

細川國彥看出細川龍馬的猶豫,笑著說道:「這棟別墅是前些年我和歐納西斯打牌贏來的,那個老傢伙倒是很豪爽,輸了一棟別墅面不改色,還連原來的管家傭人園丁一併附贈。放心,那些人都是在英國受過專業訓練的,你就算三五年不出現他們也會幫你管理的好好的。當然,前提是你得按時付他們薪水。」

「唉呀!這樣的房子單人事費與水電修繕一年得不少呢……,」細川龍馬有點肉疼,嘟嚷著說:「難怪那個叫歐納西斯的傢伙那麼乾脆,養不起啊!」

「喂!龍馬,不要跟我說你沒有錢。」細川國彥瞪了得到便宜還賣乖的堂弟一眼,有點不懷好意地說:「最近歐美財經界可是一直盛傳,法國一個銀行家和一批東亞的資本家聯手買賣英鎊,在外匯期貨市場上狠撈了一百多億美元。龍馬,你可不要告訴我你和這事沒關係。」

細川龍馬呃了一聲,覺得有些尷尬,因為他在美國見到細川國彥時並未告訴他要突擊英鎊之事。

細川國彥見堂弟的狼狽相,大笑說:「哈哈!你一定不知道我是怎麼猜到的吧?你這小子大概不知道你的基金經紀人約翰.庫珀的叔母是誰吧?告訴你,那小子的叔叔娶了范德比爾特家族的葛洛妮雅.范德比爾特,葛洛妮雅又剛好認識珍妮。」

「范德比爾特家族?」旁聽的田島京驚呼一聲,趕緊問道:「是紐約那個范德比爾特家族嗎?還有,你剛剛說的那個歐納西斯是?」

「歐納西斯啊,就是那個搞船運的希臘人亞里士多德.蘇格拉底.歐納西斯。」細川國彥一臉淡定地說:「那一次他要我幫他工作,我就說如果他打橋牌贏了我我就答應,不然的話他就得把那一棟海邊別墅送我。那老頭的牌技不錯的,可惜他的搭檔太差了。」

說完他聳了聳肩膀,然後又說:「我講的范德比爾特家族,確實就是紐約那個曾風光無比的家族。前幾年我因緣際會救了他們家一個老頭,加上珍妮的叔父又和他們家有些來往,所以也就和他們家族裡的一些人熟識了。」

說到這裡,他又從桌上拿起四份文件遞給細川龍馬,有點傷感地說:「最上面那一份,是紐約長島一處庄園的權狀,第二份是一棟位於曼哈頓哥倫比亞大學附近的花園別墅。我救過范德比爾特家族那個老頭的命,這次我要送重原叔叔和舞子禮物,找那個老頭幫忙弄兩處房產,他欠我一份人情,就把那兩處房產便宜賣我了。第三份是一處檀香山海邊別墅的權狀,我記得以前聽由奈叔母說喜歡夏威夷,我就想送俊作叔叔這個最好了,唉……。」

眾人聞言也是黯然,卻聽細川國彥又說:「最下面那一份是美泰兒公司的股票,舞子不是收養了一個小女孩嗎?我已經和美泰兒公司說好了,以後他們每生產一種新款的芭比娃娃,就會送一個到舞子這裡來。」

細川龍馬一驚,趕緊問道:「國彥,你到底買了多少美泰兒的股票?」

「不多,就百分之一點八而已。」細川國彥習慣性地聳聳肩,解釋說道:「我一直希望有個女兒,所以當初一聽到珍妮懷孕,我就立刻去買了美泰兒的股票,還和他們公司簽了一紙二十年的供應合同。誰知道我把要給女兒的禮物準備好了之後,才又知道珍妮懷的是男孩,還是一對雙胞胎。你也見過我那對寶貝兒子,調皮到讓人頭痛,看來不等這兩個小子長大一點,珍妮是不可能再懷孕了。既然這樣,這份禮物還不如先送給舞子的養女。」

  如果這時候謝子言在場,大概會搥胸頓足痛罵沒天理,怎麼阿容就這樣收到一份天上掉下來的大禮物?要知到了一九八〇年代後,隨著芭比娃娃風靡全球,美泰兒公司也躍入世界前五百大公司之林,股票價值也同樣飛漲。而且,只要好好把這些芭比娃娃保存起來,未來每一個都可以在收藏市場上賣出高價的。

  不過,現在在場的人沒人能預知到芭比娃娃的威力,只是感慨阿容運氣好能被細川舞子收養,還有細川國彥這樣一個懂得疼人又出手大方的長輩。

  而彷彿是決心要扮演好聖誕老人一樣,細川國彥又從手提包裡拿出一份文件推到謝文堂面前,語氣誠摯地說:「謝桑,太平洋戰爭結束後我從南洋回到日本,因為家人都死了只能厚著臉皮賴在重原叔父家裡。一開始大家的日子過的苦,常常一天都難得吃飽一頓飯。可是後來日子忽然變好了,重原叔父甚至還有餘力供養我去東京讀大學。重原叔父和理惠叔母常說,是謝桑變賣家產託人送錢接濟,我們才能活到現在。我不知該如何感謝你的恩德,這是美國加州一處葡萄種植園和酒莊的產權資料,希望你務必收下。」

  謝文堂嚇了一跳,正想開口拒絕時,卻聽剛剛一直在旁靜聽的鶴田遙低聲驚呼:「啊!該不會是夏律蒂庄園吧?」

  細川國彥點了點頭,去過那裡的細川龍馬和鶴田遙都一起變色,因為這份禮物的價值可是非同小可。

  謝文堂是個精明人,一見細川龍馬夫婦的反應便知這份禮恐怕是非比尋常,他知道不能輕易收下的。事實上,剛剛細川國彥提到當年舊事,立刻引起他心中的歉疚。那日他在細川重原的告別式上見到大山雄平,立刻認出這人就是當年抓捕他的特高。等到知道細川重原竟是被大山家害死後,謝文堂已隱約猜到這恐怕和那批山下奉文的黃金珠寶有關。這讓他覺得細川重原之死與他有關,這幾日已經內疚的要死了,這時當然不肯收下這份重禮,把文件推回細川國彥面前。

  但是,細川國彥卻是又把文件推到謝文堂面前,很誠懇地說:「謝桑,坦白告訴你,這個庄園雖有三十八點五畝大,但美國土地不值錢,庄園本身值不了多少錢。龍馬之所以訝異,是因為這處庄園是我搶親的戰利品。不過我既然答應龍馬回東方,以後要在謝桑這裡工作,留著那個地方也沒什麼意義。加州氣候不錯,也有一些台灣人,那個地方正適合謝桑帶著家人去度假。這是我細川國彥的心意,請謝桑務必收下!」

  謝文堂根本不知道細川國彥的老婆是誰,當然也不明白所謂搶親的戰利品是怎麼一回事。但他聽得出來這個地方應該是對細川國彥很有意義的。更何況,三十八點五畝可不小,美國土地再怎麼便宜,這麼大的地應該也要不少錢吧!

  現在謝文堂還沒搞清楚細川國彥說的畝是美畝,那處三十八點五美畝的地若換成台灣習用的單位,就是二百三十三點七市畝,折合坪數高達四萬七千一百三十一坪。但縱然沒搞清楚,他也覺得這份禮太重。更何況,細川國彥說以後要幫謝家工作是什麼意思?先前細川龍馬是說過要找一個很有能力的親戚回來幫忙,可是眼前這人怎麼看都是滿身匪氣,這能幫什麼忙?

然而,謝文堂更清楚的是,像細川國彥這樣的人一旦向你誠懇地提出要求,能不拒絕最好不要拒絕。這倒不是說怕細川國彥會惱怒而亂來,而是這會傷了男子漢的心意。所以謝文堂臉上雖閃過一絲猶豫,卻還是笑著點頭收下這份大禮。

細川國彥見謝文堂收下,大喜說道:「謝桑,聽說你有個不得了的天才孫子,我這次特地帶了幾千本書回來給他,這次隨我的船一起來的還有十幾名學者專家,他們都可以教授你的孫子各種知識。怎樣,謝桑,能把你的孫子交給我嗎?」

「我都沒搞清楚你是幹嘛的,怎麼能把阿言交給你?」謝文堂心裡哀嚎,正不知如何開口拒絕時,正好電話響了,幫謝文堂爭取到思考的時間。

細川龍馬接了電話後講了幾句話,就轉過頭來對大家說:「各位,北川雅美說都準備好了,我們還是先去看看新型彩色電視的狀況,其他的事等回頭再說吧!」說完,他又對細川國彥說:「國彥,還是先去看看我們的專家做出來的東西吧!看了之後你會更瞭解我們現在的籌碼。」

細川國彥是個果決的人,點點頭就站起來跟著細川龍馬走。田島京見狀也起身跟著出去,謝文堂卻是趁機趕緊拉住鶴田遙,低聲說道:「遙,龍馬這個堂哥是怎麼一回事?妳總得讓我多少知道些吧!」

鶴田遙是個聰明人,見謝文堂一臉嚴肅而謝安京卻是一臉惶然,心念一轉便知其故。只見她掩嘴一笑,低聲笑說:「阿叔,其實我第一次見到國彥兄長時也是嚇了一大跳呢!聽龍馬說……。」

原來細川國彥這一支細川藩血脈甚是特立獨行,早在幕府鎖國時代,細川國彥的高曾祖父就曾想自造大船探索大洋,還因此被當時的藩主下令軟禁閉門思過。到了細川國彥的曾祖父,他醉心蘭學(荷蘭人傳進的西方知識),為此還隱姓埋名偷偷跑到長崎拜荷蘭人為師。明治維新後,他更乾脆帶著新婚的老婆溜上外國商船,偷渡到海外去冒險。

細川國彥的曾祖父勇氣可嘉,可惜腦袋有點不靈光。他想去的是美國,溜上去的卻是艘往南走的船。給果美國沒去成,卻是先到了南洋當苦力。不過細川國彥的曾祖父沒灰心,在新加坡混了一年之後,又帶著老婆溜上往西的船──他知道地球是圓的,堅信只要一路西行他一定可以到美國的。於是,往後十多年,他就這樣走走停停,竟是一路經過埃及、摩洛哥、巴西,到了望四之年才終於到了美國東海岸。

旅途是艱辛的,為了去美國,細川國彥的曾祖父吃盡苦頭,連新婚妻子也死在印度。不過他在開羅時,憑著從荷蘭老師那裡學來的一點三流醫術救了一個歐非混血的女奴隸,從此又有了新老婆。

細川國彥的祖父是在巴西出生的,可能是因為母系血統的關係,長得特別高大。細川國彥的祖母又是個西班牙與印地安混血的墨西哥人,於是細川國彥的父親除了五官還看得出有點日本人的輪廓外,實在是很難相信他是日本人了。但早又與日本國內親屬取得聯絡的他,卻又千里迢迢地跑回日本娶了一個日本老婆,甚至還在一九三〇年時舉家遷回日本。

細川國彥的父親是為了逃避美國經濟大蕭條才回日本的,但他的選擇顯然是錯的。他在美國做的是地質探勘,在日本軍國主義興起排外風潮狂吹之時,他的外貌與背景讓他吃盡苦頭。太平洋戰徵才開始,他與大兒子就被徵調入伍,被迫為天皇盡忠了。

一九二八年出生的細川國彥也像父兄一樣長得異常高壯,但他比父兄幸運的是,他在九歲那年因緣際會遇見了山本五十六。因為曾獲得山本五十六的賞識,所以當一九四四年細川國彥被徵調入伍時去了海軍。只是向來愛好自由的他本想當海軍航空兵,日本卻沒有可容他這種大個子的飛機,最後還是去了注定要當砲灰的海軍陸戰隊。

細川國彥可沒有為天皇盡忠的覺悟,所以當他搭的船被擊沉時,他二話不說就跳海逃生,還奇蹟式地與幾個同伴一起飄到了一個小島。那個島上正好有一群游擊隊兼海盜,倒楣的海盜還來不及搞清楚是什麼一回事就全被細川國彥打趴了,只能乖乖跟著這個新頭子混。

細川國彥是個明白人,早就看出日本是輸定這場戰爭了。他說服了幾個海軍難友,乾脆就在南洋當起海盜來,一心一意等日本戰敗再出去投降。那時美軍忙著反攻,也顧不上這種小海盜,結果才半年多的時間,細川國彥就兼併消滅了十幾股小海盜,成了擁有近千徒眾與數十艘激動武裝船的大海盜。但事情也只是到此為止了,當知道日本戰敗投降後,他就立刻主動向美軍投降,還乖乖地獻上所有武器與財寶。

細川國彥的識時務讓受降的美軍海軍軍官很高興,當他們發現細川國彥不但具有西方背景還精通英語法語西班牙語時,連分艦隊司令都跑來戰俘營看這個日本人中的異類。要不是細川國彥還未成年,搞不好美軍在安排戰後日本人事時還會拉上細川國彥一把。不過細川國彥也不是沒得到好處,後來他回到日本投奔細川重原時,他曾有的美軍人脈就幫了細川重原的大忙。那時候細川重原以謝文堂給的兩萬美元為資本,做的就是從美軍那裡弄來物資倒賣的暴利生意,那些物資就都是用細川國彥的人脈弄來的。

戰後的日本極度依賴美國,所以與老美軍隊關係深厚的細川國彥,在大學畢業後就順利進入野村綜合工作。但他實在不習慣日本的企業文化,所以在二十九歲那年就辭職去環遊世界。後來他在經過巴西時救了一個身陷雨林的美國女學生珍妮.凱澤,兩人最後結了婚,也因此細川國彥才會落腳於美國。

珍妮.凱澤是個研究地質的普通研究生,她的父親也只是個中學地理老師,但她有個疼愛她來頭又極大的堂叔──被稱為自由輪之父的大工業家亨利.凱澤。亨利.凱澤在二戰期間用多個部門同時動工生產最後再焊接組裝的流水線生產方式,以最高一天三艘萬噸級貨輪同時下水的驚人生產速度,為同盟國提供了一千多艘貨輪,使同盟國的海上運輸補給能持續下去。亨利.凱澤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協助美國擊敗德日,怎會容疼愛的姪女嫁給一個來路不明的日本人?所以他要求細川國彥通過考驗,證明有能力娶珍妮.凱澤,否則就從哪裡來滾哪裡去!

細川國彥是個喜歡迎難而上的人,他不僅答應接受亨利.凱澤的考驗,還反過來要求一旦他通過考驗後,亨利.凱澤得把心愛的夏綠蒂庄園送他。亨利.凱澤根本不認為細川國彥有贏的機會,所以在哈哈大笑後就答應了。然後,他很快就知道自己上了細川國彥的惡當。

亨利.凱澤要求的考驗,是細川國彥必須證明擁有足夠娶凱澤家女兒的人脈和能力。而細川國彥很快地找到當年接受他投降的美國海軍軍官幫忙,在一九六三年年底時那人已經當上了美軍第六艦隊司令了。之後他又找了戰後回日本後認識的兩尊大神──空軍四級上將柯蒂斯.愛默森.李梅與來頭更大的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元帥。美國陸海空三軍的大人物都出面為細川國彥做保證,李梅將軍還應允充任男方的親屬出席婚禮,這讓亨利.凱澤驚訝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至於細川國彥如何證明自己有能力養家活口的問題更是簡單,埃彼穆勒-快桅集團早就看中他了,一通電話過去,年收入數十萬美元的美西總經理一職就到手了。

細川國彥在美國過的悠遊快活,這次細川龍馬之所以能說動他,第一是他想還謝文堂與細川重原的恩情,第二是細川龍馬出示的一些資料勾起了他的雄心。而細川龍馬對謝子言的一些敘述,更是讓好奇心旺盛的細川國彥大感興趣。鶴田遙猜測,這大概就是細川國彥嚷著要帶謝子言去征服七海的原因了。

謝文堂父子聽完鶴田遙的敘述,不禁面面相覷──細川國彥這種人還能算是正常人類嗎?一想到自己家族的繼承人以後可能得受到細川國彥這種怪物的荼毒,他們就開始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冷顫。

……………

「這不是美國無線電公司的液晶顯示器嗎?」細川國彥放下手上的東西,一臉狐疑問著躲在會議室另一頭的那一群人。

沒辦法,細川國彥長的太高大嚇人了,當他一走進會議室時,原本人聲鼎沸的會議室忽然安靜下來,接著就是此起彼落的驚叫慘呼,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迅速逃向另一端的牆角,躲在北川雅美的法國男友讓.馬可.伊莫身後,或驚疑或恐懼地瞪著眼前這隻闖入人群的大棕熊。這也不能怪聚集在會議室裡的這群人膽子太小,因為就連人高馬大的法國大金毛哈巴狗讓.馬可.伊莫,也是雙腳發抖以法語喃喃向聖母瑪麗亞禱告。

金毛哈巴狗對上大棕熊,勝負在一秒鐘之內就決定了。不過,勝利的細川國彥顯然對沒人回答他的問題這件事不太滿意,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旁邊那足足矮了他三十公分的細川龍馬。後者苦笑著搖了搖頭,發話對牆角那一群受驚的小白兔說:「他是我的堂兄細川國彥,以後我們會成立一個類似野村綜合的機構,國彥會是這個機構的負責人。現在,夏目,我記得這是妳的小組負責的工作,妳能做個說明嗎?」

夏目彩還躲在男友橋下雅雄的懷裡發抖呢,橋下雅雄見大老闆發話了,只能硬著頭皮跳出來當護花使者,聲音微微顫抖著回答:「我、我們知道美國無線電公司在研發類似的東西,但、但是這個是我們自己做出來的,已、已經取得專利了。」

「哦?」細川國彥眉毛一挑,轉頭問細川龍馬:「歐美各國的專利也取得了嗎?還有,這東西的進一步應用呢?」

「歐美各國的專利申請中,還沒通過。不過,我們委託的律師查過了,不知為何美國無線電公司至今未提出類似的專利申請。」細川龍馬回答完後,看了一眼橋下雅雄,又說:「後面有一項應用上的研究,讓橋下來說明吧!」

倒楣的橋下雅雄只好苦著臉,把這幾天已經開始進行的石英計時器研究大致說了一下。細川國彥聽完後,裂開大嘴笑著對細川龍馬說:「難怪你有那樣的底氣,這個東西一出來,從軍事到民用,這一年全球的市場至少是好幾億美元啊!」

細川龍馬笑笑點頭,瞥了一眼會議室裡擺放的十幾部電視,提高聲音對著躲在法國大金毛哈巴狗後面探頭探腦的北川雅美說:「喂!北川,我們可是來看妳的電視機的,快出來表演吧!」

北川雅美的膽子本來就比閨密夏目彩大的多,經過最初的驚嚇後,已經確定細川國彥不是什麼會吃人的怪物後,她也就大著膽子走出來,還順手把躲在她背後的學弟高橋徹和幾個研究員拉出來。幾個人一起動手,很快地十幾部電視就都亮了起來。

十幾部歐美日各國不同品牌的彩色電視,放映的都是同一電視台的節目。不用一分鐘,所有人都看出了其中的差異。雙眼大放精光的細川國彥立刻轉頭問堂弟:「專利?產能?成本?售價?」

等得到想知道的答案後,細川國彥霍地站起身來,對堂弟與謝文堂說:「謝桑,龍馬,我先回飯店去拿一些資料。如果可以的話,晚上我請你們吃頓飯,順便介紹一下和我一起來的那些人。等吃完飯之後,我有一些東西要讓你們看。」

……………

「文堂叔,安京,你們沒睡好?」

謝文堂苦笑,謝安京卻是瞪了一眼同樣紅著雙眼的細川龍馬,嘟嚷說:「廢話,我就不信你能睡得著!」

細川龍馬無意識地搖了搖頭,他昨晚根本沒睡,深夜送謝文堂父子回去睡覺後,他和田島京又回去與細川國彥談到天亮。但他可以理解謝文堂父子的感受,因為他與田島京在聽了細川國彥的話後,也有醍醐灌頂之感。

不過,現在不是談這事的時候。只聽細川龍馬低聲說:「阿叔,陳大使帶著幾個華僑來了,我已經安排他們先在貴賓室休息。待會兒你們先和他們聊聊,記者會大概半個小時後開始。」

謝文堂的本心是不太想與那些官員打交道的,但他也知這事由不得他,所以遲疑了一下後他還是點頭了。

細川龍馬一行才轉身向內走去,門口就駛來一輛掛著《產經新聞》標誌的轎車。車子停下後,從車內鑽出兩個人,其中一個身材中等脖子上掛著一架相機的年輕男子邊下車邊嘟嚷說:「中澤大叔,這種新聞有什麼好跑的?你這麼早就拉著我來幹嘛……。」

被稱為中澤大叔的男子年約五十歲,長的一副仇大苦深的樣子,只是厚片黑框眼鏡下的眼睛不時閃露著睿智的光芒。他聽了年輕男子的抱怨後也不回答,卻是立定腳步看了看眼前的泉月出版社,若有深思地想了快一分鐘,這才說道:「松野,泉月的會長是姓細川吧?」

姓松野的攝影記者點點頭,嘴裡卻還是嘀咕著:「中澤大叔,我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麼。出版業你又不熟,幹嘛非得要跟總編輯爭取跑來這裡呢?這個聽都沒聽過的新世紀公司也奇怪,說是要發表新型彩色電視,卻選了在這種地方,真不知……咦?怎麼會是他?」

不用松野記者說明,中澤大叔也知道旁邊這嘴碎的年輕人是看到了誰。因為這時從旁邊一輛停下的轎車裡走下來的那個人,赫然正是索尼的掌舵人之一、領導索尼技術研發的井深大。

井深大下車後看到兩個《產經新聞》的記者時楞了一下,點點頭示意後卻是一語不發,帶著三個人就往大門走去。

中澤大叔看到索尼的人都是一臉嚴肅,不禁發出會心的微笑,自言自語道:「難道井深大也知道那個人回來了嗎?還是說,這家新世紀公司要發表的東西真的很厲害?」

一旁的松野記者把中澤大叔的話聽的清清楚楚,忍不住好奇問道:「中澤大叔,你剛剛說誰回來了?」

中澤大叔轉頭看了一眼松野記者,臉上露出遙想當年的神情,輕輕說道:「松野,我在被調去跑醫藥新聞前是跑野村綜合的,那時野村綜合有一個不得了的人才叫細川國彥。可這人在十年前忽然辭職離開日本,之後大家都沒聽過他的消息。但是,我昨天在希爾頓飯店看到他了。泉月的會長也姓細川,那家新世紀公司又要在這裡發表新產品,我懷疑這個細川國彥有關。如果是這樣,松野,今天或許會有不得了的大新聞哦!」

松野記者沒接話,嘴角卻是不以為然地撇了一下,心裡想道:「什麼不得了的人才,我看也就是和中澤大叔你一樣,是犯了不得了的大錯誤被貶逐,這才離開野村綜合隱姓埋名吧!嗯,這家從沒聽過的新世紀,應該是沒有能力在其他更好的場地開記者會,才向泉月借場地的吧!嗯……對,一定是這樣的,不然哪有借別的公司的會議室開記者會的?唉,算我倒楣,天氣這麼冷,還得一早就陪中澤這無用老頭跑這一趟……。」

松野記者確實是太年輕了,既不知以前流傳的一些人事,也還未磨練出靈敏的新聞嗅覺。但這也不能怪他,因為對日本媒體界而言新世紀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新公司,根本沒人認為這家新公司會有能力發表什麼令人耳目一新的產品,更何況這個發表會還是在一個很不正規的場合舉行呢。這要不是泉月出版社還有一點小名聲,恐怕由泉月代發的採訪通知都會被丟入垃圾桶吧!所以,各媒體都是抱著應卯的心態在應付,派出的採訪人員大多為像松野記者這樣的菜鳥。

也是誰都沒想到,這些菜鳥記者們將目睹的新產品裡,會有人類現代科技發展的關鍵產品液晶顯示器。但很可惜的,由於這些菜鳥記者缺乏足夠的相關知識與敏銳的產業嗅覺,他們都把焦點放在色彩豔麗的新型彩電上,而忽略了這時看來樸實無奇的液晶顯示器。

話說回來,這也不能怪這些菜鳥記者。因為這時夏目彩的研發小組所能拿出的液晶顯示器樣品,大小也就和常見的識別標籤差不多,實在是完全不起眼。相對地,當會議室裡那擺放的十多架各廠牌彩色電視一起播放同一節目時,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立刻可以看出,最中間那兩架電視的不凡之處。

人們總是容易被炫麗的景象事物所吸引的,所以記者會開始沒多久,從目瞪口呆中回神過來的記者們就炸了鍋,各種問題紛紛湧向主持發表會的田島京,氣氛熱烈的彷彿可以融化富士山的積雪。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興高采烈,至少,此刻站在會議室角落的井深大與宮岡千里、吉田進、大越明男這幾個索尼工程師,就都是一臉鐵青。

為了確保新型彩電的品質與確定其效果,在北川雅美牽線下,液晶顯示器與新型彩電的最後開發是與東京工業大學聯合進行的。因為聘用了十幾個東京工業大學的老師、技術人員及學生,又使用了東京工業大學的一些設備,因此雖然行事隱密低調,卻仍是傳出了一些風聲。尤其是上個月研發成果確認後,武田雅彥代細川龍馬大派獎金,幾個得了重賞的學生驚喜之餘不免得意炫耀,以致最後竟讓井深大輾轉聽到了這件事。

乍聞此事時,井深大本是一笑置之。這幾年大家都想研發彩色電視機,可是要開發出一種技術先進且成本便宜的彩色電視談何容易?若非如此,前幾年索尼也不會因為推出一台製作成本就高達四十萬日圓的彩電,導致公司嚴重虧損幾近倒閉。而他對現在索尼正在積極研發的,由吉田進、大越明男所提的新技術概念為基礎的新型彩電,可是充滿了信心。所以井深大深信,不管東京工業大學那邊傳出的新型彩電實情如何,都無法超越索尼正在開發的彩電。

可是,到了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天,當井深大由一個熟識的官員那裡聽到有人登記了兩項專利,而且還剛好是索尼正在開發的單槍三束電子槍架構與柵狀遮罩,他就開始覺得不對了。他想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剛好一個報社的朋友又告訴他有一份奇怪的採訪通知,所以他就帶著幾個工程師不請自來了。

在踏入這間會議室之前,井深大心裡仍是抱著希望的。沒錯,對方是登記了單槍三束電子槍架構與柵狀遮罩這兩項專利,可誰知道對方這兩項專利的實質內容是什麼呢?很有可能這只是與索尼正在開發的技術同名實質卻差異甚大的技術,如果是這樣,那他有信心索尼做出的東西會更好。

他是真的認為這種可能性很大,畢竟他來之前已經打聽過了,這家名不見經傳的新公司是一家台日合資的新公司,日方的大股東就是泉月的會長。一個搞出版的又和家電業毫無淵源的人,怎麼可能懂電視呢?這樣的人領導的公司要開發新彩電,那根本就是個笑話嘛!

然而,當對方展示了那個看來一點也不起眼的液晶顯示器後,井深大就開始覺得麻煩大了。他可是與那些無知的記者不同,一眼就看出那個液晶顯示器非凡的發展潛力。新世紀公司能發明這種東西,足證其擁有不可小覷的研發能力。既然如此,那麼跟著要發表的新型彩電恐怕也不簡單。

很快地井深大的憂慮就得到了證實,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清楚那兩台新世紀電視的畫面豔麗程度,遠勝於包括索尼在內的其他廠牌電視。而更令他震驚的還是對方宣布的預定售價,如果未來對方真以這種售價在日本出售,那不僅是索尼,全日本的彩電生產商都會被擊潰的!

「怎麼辦?」井深大喃喃自語著,竟有一種莫名其妙被敲了一悶棍的感覺。他想到好不容易靠盛田昭夫去借來鉅款才勉強撐持下來的公司,想到索尼的生死存亡的關鍵,竟是在那還在開發中而今卻已無意義的新彩電,他就忽然覺得一陣蕭索。

挨了這一悶棍,索尼還有明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