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語]
為生活所迫必須搬家,與老媽兩人要打包搬遷所有的家當,單單我那近萬本的書籍就把我累得夠嗆。而能找到的幫手也只有白髮蒼蒼的老舅舅,重溫了學生時代用小五十搬家的悲慘經驗,搞了十天還沒搞定。所以啊,現在實在無法正常更新,請諸君多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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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天-》第53章 躺著也中槍的反共義士

「用音樂講一個武俠故事?」

余天的眼睛張得大大的看著謝子言,只覺這小孩的想法也太天馬行空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才嗎?

「拜託,都可以有歌仔戲和歌劇,為什麼不能用音樂講武俠故事?」謝子言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又像怪叔叔騙小孩去看金魚一樣問:「這很有趣的哦,你想不想聽?」

余天不知這小屁孩要講什麼,但考慮到謝子言和希望音樂大股東的關係,他還是忙不迭地點頭。

謝子言很滿意,清清喉嚨後說:「西元九五三年,正是五代十國時候。這一天,在福建泉州的碼頭,一艘歷經風浪好不容易才從日本回到泉州的船靠了岸,立即有一名身配寶劍滿臉風霜的中年男子跳上了岸。而當他踏穩腳步一眼望去,卻見到離他不遠處有一個瘦弱的小乞丐。這是被人稱為天下第一俠客的陸小鳳和他的徒弟余天命定的相遇,也是一個大時代故事的序幕……。」

在謝子言的描述中,經過陸小鳳的教導,十二年後的余天已經學得一身武功,於是拜別師傅開始雲遊天下。兩年之間,余天濟蒻扶傾行俠仗義,闖出偌大名聲,也因緣際會地結識了不少知心好友。尤其是北地漢人韓德讓與契丹人耶律休哥、蕭綽,更與他結義共遊。而他與契丹權貴之女蕭綽相知相許,卻因蕭綽已被許配給大遼皇帝,兩人最終只能黯然分離。

失戀後的余天和耶律休哥結伴行俠天下,一直到西元九七四年,宋發動滅南唐之戰,余天心繫家在金陵的師傅安危,才與耶律休哥分手南下赴難。但當余天趕到金陵之時,陸小鳳已經為阻止宋軍屠戮百姓而遭害。余天悲憤師傅之死,又恨宋軍大舉屠戮搶掠百姓,謀刺趙匡胤兄弟和宋軍大將,遂遭宋國朝廷派出高手全力追殺,不得不亡命天涯。

余天逃亡期間,仍不時行俠仗義,每遇強國攻伐弱國,他皆以陸小鳳所傳兵法助弱國抵禦外侮。在這段期間,他逐漸對師傅所倡的兼愛非攻有了更深的體會。西元九七九年,趙匡胤莫名慘死,得位不正的宋太宗發兵滅北漢,余天現身助北漢禦宋失利。

宋滅北漢後繼續攻契丹,契丹國危,余天心念時為契丹皇后的蕭綽安危,抱傷現身戰場,與耶律休哥合力擊潰宋軍,更射傷宋太宗。但當遼景宗下令屠戮戰俘時,余天卻又力阻之,而遼景宗知蕭綽與余天舊事,遂命親衛捕殺余天。

余天在數萬大遼禁衛軍追殺下本難倖免,幸得蕭綽派耶律休哥、韓德讓暗中搭救。但宋遼兩國既皆不容余天,他只得東渡日本從此不履中土。

謝子言在講這個故事時,將他前世記得的一些符合故事節拍的歌一一唱出。雖然中間不免有鑿痕甚明之處,但這些歌曲卻無一不是可傳頌久遠的佳作。於是,莫名其妙成了故事主角的余天先是目瞪口呆,繼而大喜,覺得如果真能唱這些歌曲,那他成為歌王之事是八九不離十了。

歡喜的可不只有余天,謝子言才開始唱〈男兒當自強〉以描述故事主角學藝之時,旁邊的人就停下講話聽他說書兼唱歌了。等謝子言好不容易秀完,張彥瓊立刻搶著說:「剛剛那幾首男女對唱的歌讓我唱!」

謝子言對這女人的性急很是無語,只得提醒說:「呃,好像妳和余天都還沒說要和我們公司簽約呢……。」

張彥瓊眼皮都不眨一下脫口就說:「我簽了!」話一出口後她就覺得不對,趕緊又說:「不過,我想先知道你們給的條件,可以嗎?」

眾人全翻了白眼,都覺得這女人還真是講話不經大腦。

這時看起來比較穩重的王幸玲用商量的語氣說:「你們剛剛說你們公司有很多新歌,不知道是不是方便讓我看一下歌譜?」

謝淑美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等細川舞子把已經累積到五個卷宗夾的歌譜拿給眾人,她們才略一翻看,眼睛就都亮了。

這些卷宗夾可是希望音樂最重要的資產,裡面不僅有謝子言「創作」的歌,還有向別的作詞作曲者買來的歌。這些歌以台語歌及國語歌為主,也有部分的客語歌、粵語歌和日語歌,型態上也很多元,基本上是絕對可以滿足大多數歌手的需求。

不過,姚蘇蓉想要的顯然更多。只見她側頭想了一下後,用期待的語氣說:「如果你們可以像剛剛那個故事一樣,幫我打造一個有完整故事的專輯,我就可以考慮和你們簽約。」

希望音樂幾個要員都是眉頭一皺,卻也都下意識地看了謝子言一眼。姚蘇蓉的要求其實並不苛刻,但一時之間要弄出一個有完整故事的音樂專輯,貌似在場的人中只有一隻小妖孽可以做到。

「這傢伙怎麼這麼麻煩啊,活該她以後被國民黨吊銷歌星證,只能躲到海外去唱歌……。」謝子言心裡腹謗姚蘇蓉,但還是說:「先說好了,這個故事講完後我就不講別的故事了。想聽別的故事的人,等加入我們公司後改天我再說。嗯,這個故事是一個拾荒為生的退伍老兵和他收養的一個小女嬰的故事……。」

謝子言講的故事,就是原名《酒矸倘賣無》的《搭錯車》電影。不過這時他已經累了,所以只講了故事大綱,唱了電影裡〈酒矸倘賣無〉、〈請跟我來〉兩首歌。至於其他的歌,一句「等妳簽約後再說」,就讓姚歌后很自覺地閉嘴了。

謝子言真的累了,趁眾人繼續熱火朝天地談論合約問題時,他溜到窗邊發呆。

這裡是希望音樂位於中山北路的新辦公室,從三樓的窗口望下去,就是這年代台灣最繁華的街道之一的中山北路。只是這年頭中山北路上的人力三輪車還比汽車多。或許是空氣與噪音污染還不嚴重,行道樹上竟還能見到麻雀……。

「喂!你在看什麼?」

謝子言轉過頭去,見打擾他的是陳淑樺,就漫聲回說:「看小鳥呀!妳怎麼不跟他們談合約的事?」

「小鳥有什麼好看的?」陳淑樺看了一眼樹上跳躍的麻雀,又說道:「合約的事我不懂,我媽會幫我決定的。」

謝子言聞言,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因為他忽然想起了前世似乎看過報導,說陳淑樺與母親感情甚好,後來也一直與母親相依為命。這讓他想起了前世的自己,那時自己也是與老母親相依為命的。

謝子言也只是讓這些感觸在腦中繞了幾秒鐘,就回答陳淑樺的問題說:「我看到麻雀,就想到如果自己是麻雀會怎樣?然後我就想創作一首叫〈我是一隻小小鳥〉的歌。嗯,應該是這麼唱的……。」

陳淑樺有點傻眼,實在沒想到看麻雀也能看出一首歌來,這也太誇張了吧!不過,她雖然一點也不覺得這首小鳥歌好聽,卻還是不由得稱讚:「你真厲害,這麼小就會創作歌曲,難怪他們都說你是天才。我告訴你哦,我覺得你那首〈笑紅塵〉很好聽呢!」

「好聽?貌似這首歌本來就是妳唱的,可惜現在應該是被張彥瓊那個尼姑搶去了。」謝子言在心裡說著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嘴上卻是說:「天才?呵呵,也許吧,不過……」他看了一眼這時候還默默無聞的女孩,誠摯地說:「我認為妳以後一定會成為所有人都要仰望的超級巨星,我這個天才在妳面前根本算不了什麼。」

……………

謝子言累得半死終於為希望音樂爭取到幾個歌手,應該要得到一點獎勵,所以細川舞子帶他去看剛上演的《龍門客棧》。

以上純屬細川舞子的「官方說法」,是細川舞子拿來唬弄謝子言的。真實的情況是,胡金銓的《龍門客棧》是聯邦電影公司出錢拍攝的,而過去都做發行的聯邦電影是國聯影業的重要合作伙伴。依照業界的傳統,國聯影業拿到不少張公關票,李翰祥就送了二十張過來。於是,不但謝安京夫婦可以帶著兩個小孩去看電影,就算是李師科、周家王家姊妹和阮家的人,以及林茜和鄧麗君她們也有免費電影看,就連昨天才簽約的陳淑樺與她的媽媽,也白賺到兩張電影票。

不過,雖然被唬弄,謝子言還是很高興能去電影院看胡大導演的巨作。前世他常隨父母去看電影,可是在他罹患小兒麻痺症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家人是不許他去電影院的,這讓他錯過了在電影院裡看《龍門客棧》的機會。現在能夠填補前世的遺憾,他可樂得很。

和謝子言截然不同的,他的二姑丈林振志現在很卻很不快樂。今天是星期日,本應是他和謝淑美小倆口過兩人世界的快樂時光,可是現在謝淑美隨兄嫂去看電影了,而他卻被留下來陪三個大男人。

細川龍馬從廚房端出茶盤,看到林振志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皺著眉頭問:「怎麼看起來你很不高興的樣子,是有什麼心事嗎?」

林振志恨恨地看了細川龍馬一眼,沒好氣地說:「今天是禮拜日耶,你們把我拉來這裡,卻讓淑美和安京他們去看電影,你說我高興的起來嗎?」

「看電影?呵呵,不錯的主意。」細川龍馬把茶佈給眾人,這才繼續說:「振志呀,阿言託遙幫他在日本買了一些東西,其中有一些棒球球具,是阿言想送給台東紅葉少棒的。過幾天東西會到海關,你去把它領出來。我會跟阿叔講,讓你和淑美去一趟台東幫阿言送東西,順便替舞子送一筆捐款去羅東聖母醫院。這一來一往總得有個四五天,你和淑美可以再度次蜜月。怎樣,我對你不錯吧?」

林振志一聽,心情頓時好了不少,嘴上卻還是嘟嚷說:「那也不用星期日一早就把我拉來這裡吧,太沒有人性了……。」

細川龍馬不理林振志的嘮叨,對坐在林振志身邊的鄭志偉說:「鄭先生,對星期日一早就請你過來這事我很抱歉,不過實在是寶特瓶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在台灣的時間又有限,就只能委屈你了。」

鄭志偉是林振志的同學,先前就是他幫助夏目彩她們搞出寶特瓶的。依照當初的協議,他佔有寶特瓶百分之十的專利權,所以細川龍馬才要請他和林振志過來。

相貌憨厚的鄭志偉伸手推了下黑框眼鏡,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細川先生,你叫我阿偉就好了,振志他們都這樣叫我的。寶特瓶的事我沒幫上多少忙,你們能給我百分之十的專利權,我已經很感激了。這東西要怎麼處理,你們決定就好,我完全沒意見。」

細川龍馬笑了笑,卻沒把鄭志偉的客氣當真。他又對還是一臉神思不屬的林振志說:「振志,關於寶特瓶廢品再利用的研究,進行的怎樣了?」

一聽細川龍馬問起此事,林振志總算有了點精神,斟酌著回答:「寶特瓶就是聚對苯二甲酸乙二酯,因此當然可以做成聚酯纖維。聚酯纖維本身是不吸水的,因此以聚酯纖維做成的布料有很強的排汗功能。不過也因這樣,穿上用這種布料做的衣服後會容易感到悶熱。而我們依照阿言講的方法把布料做成雙層結構,外層是聚對苯二甲酸乙二酯,內裡是有機棉,這樣內裡的有機棉會把汗水吸到布料的表層再排出去,這樣子這種布就既可排汗穿起來又舒適。」

細川龍馬和田島京對望一眼,這下子總算是知道翁明昌想要的是什麼了。華隆生產的是聚酯纖維,這種東西做成的衣服穿起來確實不太舒服,但若是華隆掌握了林振志講的這種布料技術,那情況就不一樣了。

翁明昌既然對這種技術有興趣,那意味著他多少知道林振志他們再做的事了。一想到這點,細川龍馬趕緊問道:「振志,這種布料申請專利了沒有?」

「申請了,照你上次回日本前說的,在布料效果確定後的第二天就去申請專利了,不過結果還沒下來。」林振志說完後立刻覺得不對,狐疑地問:「怎麼啦?」

細川龍馬一聽已去申請專利了,鬆了一口氣,才將翁明昌的事大致說了一下。這一來林振志的臉色有點難看了,如果翁明昌知道了這種新布料的詳細資料後先去申請專利,那就算老丈人不怪他,他回家後八成也得一人睡地板去。

林振志的心正忐忑呢,剛剛一直默不作聲的田島京卻又忽然說:「不行啊,不能只在台灣申請專利。振志,你得趕緊弄出日文和英文的專利申請資料,把日文專利申請資料寄給武田雅彥,然後立即去找尼可拉斯.湯普森,請湯普森律師幫忙申請美洲和歐洲各國的專利。」

林振志一愣,有點不以為然地說:「沒必要吧,要申請這麼多國的專利得花多少錢啊!」

「你呀!」細川龍馬頗是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林振志一眼,搖著頭說:「如果人家在別的國家申請了專利,反過來告我們侵權,那你想哭都沒處哭呢!振志,你要記住,以後我們所有的新發明新技術,不管你覺得它重不重要,都得向世界各國都申請專利!」

林振志頭一縮不敢再說什麼,他是被謝安京謝安洲兄弟傳染了的,對細川家兄妹都有些天然的畏懼。

細川龍馬看到林振志的樣子,只覺是又好氣又好笑。又搖了搖頭後,他將事先準備好的資料分給林振志和鄭志偉,然後才說:「這是我和田島根據阿言的建議擬定的計畫,你們對台灣的情況較熟,幫忙看看有什麼問題。如果你們同意,我想用這個計畫為基礎和翁明昌談判。」

林振志和鄭志偉各自翻開手上的資料,才看到第二頁,就被那個產業體系圖嚇了一跳,兩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望向坐在對面的那兩人。

卻見細川龍馬似乎是忽然變成了茶道家,專心致志地啜飲手上那一杯茶,而田島京卻是瞪了林振志一眼,很不耐煩地說:「想說什麼等見到你們家那個小鬼後再說,這個計畫的原始構想可是出自於他,當初我看了之後都被嚇一跳。」

確實,這是一份野心勃勃會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的計畫。在這份計畫中,謝子言以寶特瓶為中心,規劃了一個從石油進口、提煉到化學纖維產品利用和回收再利用的體系。而和現在台塑已經成形的石化產業體系不同的是,謝子言規劃的這個體系在初期以生產寶特瓶、利用寶特瓶、以及寶特瓶的回收和再利用為主。但這個體系既然包括了進口石油和提煉,那只要儲備了足夠的技術能力,就可以輕易跨入其他石化產品的生產領域中,形成一個比中油加台塑還完整的產業體系。

林振志和鄭志偉越看越心驚,許久之後,把計畫大致看了一遍的林振志才訥訥地說:「龍馬,政府不會放棄中油的獨佔地位,這計畫會不會……。」

「振志,阿言的想法,是要花三十年到四十年的時間去實現這個體系。我想,國民黨這一套獨佔事業不可能永遠不鬆動的。而且……」細川龍馬頓了一下後,這才繼續說:「你應該多少知道我們在香港那邊的情況,事實上阿言這個產業體系是把台灣和香港做為一個整體來考慮的。」

「香港?」林振志有點迷糊了,狐疑問道:「你們不是在香港買了許多房地產和輪船嘛,這和石化業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了,」田島京接過話頭解釋說:「新世界實業已經和港府簽了約,明年初新世界實業會成立一家香港供水公司,建立海水淡化廠以供應香港的民生用水。海水淡化廠需要大量電力,所以香港供水公司會設立電廠;而燃油電廠需要石油,所以我們也會成立一家能源公司買賣原油甚至是開採石油。有了這家能源公司,只要台灣政府同意,我們隨時可以以低廉的價格進口石油。同樣地,我們有可以在香港提煉石油,再進口我們需要的石化原料。這麼一來,我們就不用受制於中油和台塑了。」

林振志與鄭志偉都覺得腦袋有點不夠用了,想了幾分鐘後,林振志才又問:「龍馬,那目前我們究竟是要做什麼?」

細川龍馬不答林振志的問題,卻是向鄭志偉問道:「阿偉,我聽振志說過你阿爹是教化工的,你也有很多朋友是學這個的,這是真的嗎?」

鄭志偉不知細川龍馬為何忽然問這事,但他還是點頭稱是。

細川龍馬見鄭志偉點頭稱是,笑著說:「現在我們要先設立一家生產寶特瓶的公司,等這家公司上軌道後,我們再慢慢往上游產業發展。因此,這家公司的負責人必須是學化工的,必須瞭解石化產業的狀況。我希望你能成為這家公司的經營者,你願意嗎?」

「啊?我、我……」鄭志偉完全愣住了,好一會兒才說:「這個責任太重了,我得考慮幾天。」

細川龍馬點點頭,他並不期望鄭志偉會答應。現在鄭志偉說要考慮幾天,這已經算是不錯的狀況了。

林振志見同學得了個好差事,心裡很是羨慕,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龍馬,那你準備要我去做什麼?」

細川龍馬見林振志躍躍欲試的樣子,心裡暗暗好笑,想逗一逗他,就說:「振志,我打算用新布料技術和寶特瓶公司百分之十的股權,和翁明昌交換華隆紡織百分之十五的股權。如果翁明昌答應了,我們在華隆會有一席董事。嗯,我想向阿叔建議,這席董事……」他看了滿臉希冀的林振志一眼,這才繼續說:「……由慶堂叔擔任。」

「啊?」林振志完全沒想到,細川龍馬竟會想讓完全不懂化工的江慶堂出任華隆的董事,驚訝之餘臉上的失望神情掩都掩不住。

細川龍馬見林振志的臉色不對,就問道:「怎樣,你覺得慶堂叔不適合擔任華隆的董事?」

「不是,我沒這麼想!」林振志趕緊搖頭否認,卻又忍不住說:「阿舅又不懂化工……。」

「還真跟阿言猜的一樣啊……。」細川龍馬對林振志的反應有些失望,正想進一步向林振志解釋時,田島京卻已經先把這棘手的事接過去了。

「振志,這是你們家阿言的建議!」田島京出賣了謝子言之後,才進一步解釋:「你知道如果我們真拿到華隆百分之十五的股權,至少可以擁有華隆兩席董事,可是你們家那小鬼卻說如果我們想和翁家成為長期的盟友,那最好只派一席董事,還必須是不懂化工對華隆的業務也沒興趣的人。坦白說,我剛聽龍馬轉述阿言的建議時也覺得這是個昏招;可是當我再細想翁家的處境時,就發現阿言這個建議還真正確。」

現在謝家的事業正以讓人瞠目結舌的超高速度在擴張,以國民黨對台灣人的猜忌之重,謝家的擴張必然會令國民黨及那些依附國民黨的企業家感受到威脅。為了預防萬一,細川龍馬和謝子言這對大小狐狸可是絞盡腦汁,不僅搞出了佐藤榮作和甘迺迪家族這兩尊外國大門神,還說動謝文堂立下以後謝家所賺的錢半數得捐做公益的家規。可是單靠這些還不夠,謝家還得有盟友,而且是能讓兩蔣放心的盟友。

兩蔣──尤其是蔣介石──有濃厚的鄉黨觀念,這也是來台外省人中浙江人的商業勢力特別大的原因。謝家要找個能讓國民黨放心的商業盟友,最好的選擇無疑是和兩蔣同為浙江人的翁明昌。這不僅是因為翁明昌的嘉新水泥和力霸鋁門窗是謝家建設公司的重要原料供應商,也因為翁明昌是那些外省企業家裡難得的不會讓謝文堂覺得討厭的人。

翁明昌是從嘉新水泥起家的,但嘉新水泥可不是翁明昌一人獨力創立的,現在翁明昌和嘉新水泥最大股東張敏鈺早是水火不容,翁張兩人惡鬥的情況還已經蔓延到嘉新集團旗下的嘉新麵粉和力霸鋁門窗。目前翁明昌引王又曾之力,暫時略勝張敏鈺一籌,卻也未能完全壓倒張敏鈺的勢力。在此情況下,如果謝家拿了華隆百分之十五的股權,又派出懂化工也對化學纖維領域有興趣的人去華隆擔任董事,那翁明昌會怎麼想?

因此,現在謝家最好的做法,就是擺出一副全力支持翁明昌的態度,主動表示只派一席董事,還是與謝家關係夠親近卻完全不關心華隆業務的江慶堂。而且,不僅是華隆,謝家從市場上買進的那些嘉新水泥、嘉新麵粉力霸的股權,也將完全以翁明昌馬首是瞻。

在這種情況下,學化工的林振志就注定不能踏入化纖這一行業了。而更讓他鬱悶的還在後面……

「什麼!要我去開飲料公司和寶特瓶回收公司?龍馬,你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林振志脹紅著臉,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卻是令他目瞪口呆。

只見細川龍馬很無奈地瞪了林振志一眼,然後拿出皮夾掏出一張一元美鈔遞給田島京。而田島京把那張美鈔放進口袋後,卻是眉開眼笑地對林振志說:「謝謝啦!林桑,若不是你,我不會有打賭贏龍馬的機會。」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林振志訥訥問道,完全搞不懂自己不想去當收垃圾的和他們的打賭有什麼關係。

「嗯,這很簡單……,」田島京先側頭示威式地向細川龍馬咧嘴笑笑,這才解釋說:「我和龍馬打賭,賭你一定不願意接這個工作囉!」

聽到自己變成打賭的對象,林振志不高興了,惱恨地說:「誰願意去收垃圾啊!你們要想收就自己去收,別牽拖到我!」

細川龍馬卻也不生氣,只是搖搖頭無奈地說:「振志,你知道要把寶特瓶推廣開來所面對的對大阻礙是什麼嗎?」

林振志沒接細川龍馬的話,說真的,他很不爽細川龍馬這樣跟他講話。他可是學化工的,如果他不懂寶特瓶,細川龍馬這個開出版社的會懂?

細川龍馬一看林振志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搖搖頭嘆口氣後後說:「本來我以為只要設個工廠生產寶特瓶就好,可是阿言告訴我事情沒這麼簡單。首先,這是種新產品,飲料公司不會那麼容易接受它的。除非我們能證明寶特瓶確實有其他容器無法相比的優點,又能受到消費者的歡迎,這些飲料公司才會願意使用寶特瓶。那麼,我們要怎麼證明呢?最好的方法就是我們自己開家飲料公司,用事實來證明寶特瓶的優點。」

說到這裡,細川龍馬見林振志仍是一臉不爽的樣子,搖了搖樓又繼續說:「你是學化工的,應該知道塑膠是不會分解的……,嗯,這其實是阿言告訴我的,他說寶特瓶這東西千年不腐,以後這東西會變成大麻煩。這就是必須尋找廢寶特瓶再利用方法的原因,不然台灣就會被無數的寶特瓶垃圾淹沒。到那個時候,發明寶特瓶的人會被全社會的人詛咒的。現在你幫阿言把廢寶特瓶再利用的方法找出來了,可是你想過怎樣把這些用過的寶特瓶收集起來嗎?如果沒有人去建立一套制度將所有的廢寶特瓶有效地收集起來,你覺得翁明昌會願意拿出華隆股權給你嗎?」

細川龍馬說完後,靜靜地望著林振志,希望林振志能理解到這個工作的重要性而接下重擔。但他還是失望了,因為林振志幾乎是想都不想就搖頭說:「讓我去做這種丟臉的事,我以後怎麼跟人講我是做什麼的?」

「唉,還真被阿言講對了,他這個姑丈果然是個面子比實質重要的人……。」細川龍馬心裡感嘆,知道這事得另外找人了。只是他很明白,若不能迅速找到一個有能力能建立寶特瓶回收制度的人,趕緊提出一套可行的回收制度,那和翁明昌的談判就懸了。

「細川先生,不知道……。」

「嗯?」細川龍馬被忽來的語聲驚了一下,待見出聲的是鄭志偉,就微笑說:阿偉,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好了。」

鄭志偉點了點頭,表情靦腆地說:「我表弟阿昌,人很勤勞的,只是因為前兩年當兵時出事右手斷掉了,退伍後找不到工作,現在只能四處撿破爛賺點錢。我聽他說過他們那一行的狀況,聽他說他以後想開個回收站……。細川先生,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讓阿昌來做你剛剛說的那個寶特瓶回收?」

「這樣啊……,」細川龍馬並不認為隨便找個人都有能力建立寶特瓶回收制度,本想婉拒鄭志偉的請求,但見到鄭志偉眼中乞求的眼神,他又不忍拒絕,就說:「阿偉,那你過兩天就帶你表弟過來一趟,讓我和他談談後再做決定。。嗯,如果他能先想一下要如何建立這套制度就最好了。」

……………

為了寶特瓶的事,林振志最近很不爽,細川龍馬則很煩。但這都不關謝子言的事,他就像放火後躲在一旁看熱鬧的縱火犯,覺得這一切都和他無關,悠悠哉哉地過他的小日子,高高興興地數饅頭算時間──算離十月二十五日還有幾天。

依照這年頭國民黨的規定,十月二十五日這天叫臺灣光復節,還是個必須大加慶祝的節日。不過謝子言當然不會想慶祝這個莫名其妙的節日,他只是在等應該會在這一天發生的事。於是,當這一天早上忽然一陣天搖地動之時,他先是一愣,然後也不管屋內幾個大女人小女孩正在驚叫嚎哭,耶地一聲就歡呼起來。

然後,他就發現,原來與眾不同的情緒反應帶來的是一場悲劇。

「阿言,你在高興什麼,你以為地震很好玩嗎?」

聽到老媽隱含殺氣的聲音,謝子言才發現事情有點不妙,再一看姐姐、阿容和阮金紅都是淚眼汪汪,細川舞子和松井陽子都是一臉驚魂未定,他就知道要糟了。電光火石之間,他只能使出絕招,拍著胸脯大喊:「唉呀!地震!寶寶嚇壞了!」

「哪裡學來的怪動作!」林貴子瞪了寶貝兒子一眼,很明快地說:「去外面罰站十分鐘!」

於是,可憐的小妖狐就像是鬥敗了的公雞一樣,垂頭喪氣地繼續去院子裡數饅頭。

在數饅頭等十月二十五日到來的可不只是謝子言,至少現在台灣的獨裁者一家就也是。只是與謝子言不同的,蔣家可是驚疑不定地在等這一天到來。

雖然消息遲延了幾天,但愛新覺羅溥儀過世的消息還是在十月二十一日送到了台北。同時也是在這一天,今年聯合國中國代表權功防的結果也出來了。這兩件事都讓目前蔣家掌權的三人──蔣介石夫婦和蔣經國──覺得很不妙,因為這與那封來自鬼谷子門徒的信所說的完全一樣。

就蔣家的立場而言,他們是寧願相信那個自稱鬼谷子門徒的人是在胡說八道,否則那也太可怕了。尤其是年事已高的蔣介石,他只要一想到那封信上說他死後屍體會被侮辱、子孫家人會被凌虐而死,就覺是既驚又懼。而向來高傲如鳳凰的宋美齡一想到信上所言她的下場,就覺得血壓直飆。

這兩位本來就是喜歡遷怒的個性,現在被一封來路不明的信嚇得半死,那當然是要找人算帳出氣了。於是,空軍就倒楣了。

說起來也是飛來橫禍,起因還在一九六五年十一月發生的「反共義士駕機來歸事件」。

根據這時代的說法,李顯斌、李才旺及廉保生三人駕伊留申型噴射轟炸機,從杭州筧橋起飛,降落於桃園。降落時偏離跑道,李才旺雙腿骨折,廉保生則不幸壯烈犧牲。依照這年頭國民黨所訂的辦法,駕機來歸可得獎金四千兩黃金,其中駕駛員李顯斌分得兩千兩,李才旺、廉保生兩人平分剩下的兩千兩。由於廉保生已死,給他的一千兩黃金由國庫暫時保管,以後交給他的親人。

當然,以上純屬官方說法,事實上當時真正想來台灣的只有飛行員李顯斌,領航員李才旺和機槍手廉保生是糊裡糊塗被挾持來的。所以負有監視李顯斌任務的廉保生在飛機降落於桃園後即舉槍自殺,而李才旺在拿了巨額獎金後,卻對國民黨安排的宣傳活動不怎麼配合。等一九七五年從台灣軍隊退伍後,李才旺就赴美定居,更在一九八二返回中國。

在這個時代,這件「反共義士駕機來歸事件」的真相所知者甚少,尤其是廉保生的死因更是高度機密。但這事到了二十世紀末可不是秘密,當時李顯斌被誘騙回中國遭逮捕入獄,幾個李顯斌在台灣的親友滿世界地找人救援,所以那時在立法院工作的謝子言對此知之甚詳。他不爽李才旺拿了台灣人民的血汗錢又跑回中國,就乾脆在這封鬼谷子給兩蔣的信裡將兩年前的真相抖出來,順便預言一下李才旺以後會「叛逃」。

謝子言的目的本來是想嚇嚇兩蔣,顯示一下鬼谷子的能力。但此事既為高度機密,所知者少的可憐,兩蔣一見信上敘述,首先想到的就是有人洩密給鬼谷子這個秘密組織,甚至這個洩密者根本就是鬼谷子組織中的人!於是,知道此事真相的空軍人員全倒了楣,連李顯斌也不例外。至於本就有異心的李才旺,更遭到洩密的指控而被秘密逮捕。可憐他被政戰人員逮捕之時,還嚷著說「李顯斌你這王八蛋出賣我」,根本不知道他其實是被一隻重生的小妖蛾給禍害了。至於躺著也中槍的李顯斌知道李才旺的話後會怎麼想,那就只有天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