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醫師,第二床的兒子來了,你要不要下來加護病房一趟?」

第二床的老太太,來自療養院,是精神疾患,這次因為搶食食物嗆到,呼吸衰竭入院,因為地緣關係,鄉下醫院有很多慢性精神疾患,他們需要住院時,很常成為旭的病人,因緣際會,從前很手足無措的族群,在慢性化的控制下,他們住院時,比想像中配合和安全。
活動力好又順從性佳的病患,來這裡像放假,跟一般病人無異,偶爾會大叫,但不會攻擊性行為,順從性差有攻擊性的,頂多就是約束在床上,可能會大叫一整天,累了就睡,也不太會影響其他病人,或許因為是慢性療養機構,病人病情大部分控制得還不錯,大多都可以維持基本功能。
而老太太,算是活動力好,順從性差的病人,雖被約束,但不知是病情使然,每天都笑嘻嘻也肖兮兮。連插著氣管內管時,都可以笑嘻嘻的打招呼,仰臥起坐,想偷拔靜脈留置針。想當然爾,很快就順利拔管了。
昨天,老太太的弟弟跟老太太說,連絡上她兒子了,會帶他來看她,老太太好開心,笑開了臉,一直想坐起來。(手被約束,坐不起來。)

今天,拔了管,兒子來了,我想,老太太應該很開心。

走進加護病房,圍著床的兒子媳婦,離床約有兩公尺之遙,那距離,彷彿一道莫名的牆,彷彿有時間與過去的傷痕築成。
牆的那頭,老太太變得非常的小,小到兒子必須站在兩公尺之遙眺望她。他好像害怕她。
我們未曾參與過過去的歲月,是以無法辨別他們的過往,他所害怕的母親,無法給予一絲一點多餘的評價,但我只能看到,那兩公尺的距離,彷彿凍結了一樣,即使我走到病人身邊,即使母親已經被綁在床上,兒子依舊不敢踏上前一步。
床上的老太太沒了笑容,臉上的表情不若昨日的瘋癲,我輕聲問她:「你兒子來看你耶。」

「我沒有兒子。」

我無法判斷她此刻,瘋是不瘋,或許,瘋的時候,她快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