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謝屏森對回到古代這件事還是不敢置信,但他很清楚無論這事真假為何,他們當下最重要的是控制住場面。且先不管那些還在船上的人,在岸上還能喘氣的阿拉伯人與歐洲人加起來就有八十多人,放著不處理會出事的。

要立即控制住這些人,就必須用上組織管理的手段。這些人來自三個地區,其中各自以辛巴達和馬里奧為首的人是敵對的,而黃波父子和奧薩瑪父女顯然又另成一個團體。所以謝屏森的想法,是讓黃波黃華父子和奧薩瑪父女協助他們管理眾人。至於那還趴在那裡裝死狗的黃苙,謝屏森完全不想去管他。

對現在也仍難接受穿越到古代這種離譜事情的尚美雪李映雪來說,謝屏森的主意是不是好的主意已不重要,因為這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所以她們考慮了不到半分鐘,就同意了謝屏森的建議開始行動起來。

首先要做的事,就是綁人與救人。尚美雪分別以拉丁語和阿拉伯語告訴所有人,說他們未經謝屏森三人同意就進入了這個小島,必須接受島主的處罰;但仁慈的島主在他們願意接受處罰的前提下,將救治所有的傷者。對此被追殺的歐洲人都很樂意接受,而那些倒楣的阿拉伯人不接受也不行,更何況為首的辛巴達和他的副手這時都因中槍流血過多陷入半昏迷狀態。所以尚美雪立即要求馬里奧幫忙,把辛巴達和他的手下先綁起來再說。

受傷的人不少,其中傷勢嚴重的就有近二十個。傷勢輕的也不太妙,畢竟他們的傷口又是海水又是沙的免不了要受感染。海灘上實在不適合救治傷患,所以李映雪建議立刻把傷患移到水潭邊。但這時船上可還有幾個阿拉伯人,不把他們弄上岸可不行。好在他們稍問了一下,金髮美女碧娜芝會說拉丁語,黃華則略通阿拉伯語,這就解決了謝屏森三人的困擾。

謝屏森當機立斷把人分成兩組,尚美雪帶著黃華和一個據說是軍官的阿拉伯人去船上,假辛巴達之令要所有的人都到岸上來,順便將船帆降下帶回來。沒有了船帆,就算他們偷溜回船上也跑不掉。謝屏森李映雪則在碧娜芝的協助下,指揮歐洲人將所有人帶到水潭邊。

當歐洲船員們在謝屏森的要求下開始生火煮水時,李映雪已經快手快腳地處理傷患。她把輕傷者都丟給謝屏森與奧薩瑪,自己用令人髮指的手段為重傷者處理傷口。為了節省手上不多的現代藥物,李映雪根本不替傷者麻醉,而是叫人把傷者綁起來嘴中塞進一團破布,然後她再按著傷者的頸動脈使其昏迷。她那熟練的手法,使謝屏森很懷疑她以前是否幹過綁票的勾當。至於傷口的消毒,她乾脆是用旅客遺物中找到的烈酒。結果濃烈的酒味在水潭邊籠聚不散,讓一眾水手直吞口水。

一聞到酒味,謝屏森忽然覺得膽子大了起來,冒著生命危險開口就問:「雪兒,妳該不會是在孟加拉學醫的吧?」

「碰!」

「唉呦!好痛!」

好奇寶寶謝屏森才說出問題,就把李映雪不知從哪裡揮來的一拳打的滿眼金星,痛的鼻涕眼淚都流了下來。

其實,最讓謝屏森寒毛直豎的,還是李映雪注射抗生素時,每個人只注射正常量的五分之一且從頭到尾都沒換針筒針頭,僅只是用酒精棉布擦拭針頭就繼續用。照她後來的解釋,如果這些人真是古代人,那一點點的抗生素也就夠了。至於針頭……,嗯,這屬於稀有物資,有用酒精棉布擦拭已經算是盡力了。如果因此感染,那只能算他運氣差!

然而,儘管李映雪這個很可能是在孟加拉學醫的冒牌醫生草菅人命的程度,已經到了令人髮指人神共憤的地步,但與滿臉黑線的謝屏森相反的,包括阿巴斯御醫奧薩瑪在內的一眾古人,卻都被李映雪使出的醫療手段震的目瞪口呆。開刀縫合這種事不只華陀幹過,這時代的阿拉伯人在外科手術上的成就更是非凡,可是他們可不曾見過血管縫合和輸血的手段。輸血這種事在十九世紀初的歐洲人來說都是不可思議,更何況是十一世紀的人。至於針管注射藥物,先不說針管內的藥劑,單單是塑膠針管就夠他們吃驚的。於是奧薩瑪父女立即就像好奇寶寶似地圍上去問個不停。不幸的是這時候李映雪心情壞的只想扁人,根本就不想理這兩個土包子。

等所有傷患處理的差不多時,尚美雪也沉著臉帶著一大群人回來,那陣仗竟有七八十人之多,且竟還有黑人與女人。謝屏森一問才知道,原來船上除了阿拉伯水手外,兩艘船船上都還有勞動奴隸,那歐洲船更載了十八個黑奴和六個阿拉伯女奴。這種場面對三個現代人衝擊太大,李映雪更叫囂著要海扁馬里奧一頓。要不是尚美雪拉著,恐怕這島上立刻會出現一名生活不能自理的重傷患。

知道尚美雪把兩艘船上所剩不多的生活物資都搜刮上岸後,謝屏森喝令所有人移動到小丘西南邊一塊空地上,要黃波指揮他們紮營。他又請尚美雪向他們宣布,等傷患傷勢痊癒後就會讓他們離開,這段時間他們必須遵守島上的規矩。

這時候天色已是黃昏,三人忙了一天都沒吃東西,但這時誰也無心進食,都只是坐在篝火旁發呆。

許久之後,李映雪忽然低聲道:「這是不是一場夢,會不會我們明天醒來後,這些人會告訴我們其實他們是救難隊伍,他們只是與我們開玩笑的?」

謝屏森苦笑不語,他也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呀,問題是這好像不是夢……。

尚美雪也沒回覆李映雪的問題,而是起身去拿她的小提琴。一會兒之後,《流浪者之歌》的琴音再次響起。謝屏森與李映雪都痴痴地聽著,雖然這一個多月來他們已經聽過十幾遍,卻是第一次在琴音中聽到那麼重的徬徨與無助,而琴曲後半段透露出的決然,更是震撼他們的心弦。透過琴音,他們已經知道了尚美雪的想法──這不是夢,既然來到這陌生的世界,就好好活下去吧!

果然,尚美雪坐回篝火旁後,沉默了一下就開口問謝屏森道:「邊森,我們之中你最瞭解東亞歷史,你有什麼建議?」

謝屏森想了想,正想說話,卻瞥見水潭邊樹林裡似有人影晃動。他一驚下立即一把抓起剛剛放在一旁的手槍,同時大聲喝問:「誰在樹林裡,再不出來我要開槍了!」

尚美雪李映雪都被謝屏森的動作嚇了一跳,但她們隨即反應過來,也立即拿起武器警戒,尚美雪還用拉丁語和阿拉伯語把謝屏森的話重述了一次。

隨著尚美雪的語音落下,樹林裡走出幾人,卻是黃波、黃華、碧娜芝和馬里奧四人。碧娜芝雙手還端著一個陶鍋,看那樣子像是來送食物的。

他們走近後,都向謝屏森三人行禮致意,黃波這才說:「日已近暮,特來為三位恩人送上晚膳,旅中落難,諸物不齊,還請見諒。」

黃波一說完,碧娜芝就上前將那鍋不知是什麼的東西端了過來。

謝屏森先鞠躬謝了他們的好意,將那鍋子遞給尚美雪後,想了一下,就從口袋掏出四塊小包裝的巧克力,對黃波等人說:「這是阮家鄉的特產,其名曰幸福。僅以此物回贈汝等,願汝等從此平安喜樂。」

對謝屏森忽然拿出他身上所餘不多的巧克力送人,尚美雪和李映雪都很驚訝。要知如果他們真的流落到了中世紀,那除非他們去美洲找到可可樹,不然以後可沒有巧克力吃了。不過驚訝歸驚訝,尚美雪還是立即將謝屏森的話翻譯成拉丁語。黃波這一行人中,馬里奧是聽不懂謝屏森所說的台語,雖說碧娜芝可以翻譯,但有教養的尚美雪還是表現出對客人的尊重。

黃波等人收下巧克力後,黃波躊躕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說:「我等蒙三位恩人搭救,方能脫卻殺身之難,本應知足才是,但……」說至這裡,他似覺得羞愧,卻是說不下去了。

謝屏森見狀,雖此時心情極度惡劣,還是勉強擠出笑容說:「汝等直言無妨。」

黃波還是沒說話,倒是一旁的碧娜芝上前行了個禮,說道:「三位尊貴的恩人呀,是阿拉的指引,才讓阮得到尊貴的恩人的保護……。」

碧娜芝這一開口又是標準阿拉伯人的套路,諛辭如八月錢塘大潮衝的謝屏森直起雞皮疙瘩。他暗暗嘆了口氣,一邊裝出專心傾聽模樣,一邊偷看兩個女伴的反應。但見尚美雪臉帶微笑,眉頭卻是極不明顯地皺了幾下,顯然她也很受不了碧娜芝的說話風格。至於有強烈自戀傾向的李映雪,臉上早就笑開了花,看來是極為享受碧娜芝的阿諛。

或許是碧娜芝還有點學者的尊嚴,在說了近五分鐘的廢話後終於說到了重點,只聽她說:「阿拉所派來的尊貴使者呀,吾阮感謝尊貴的使者收容,但阮的傷患太多,並不適合露宿野外。且使者要求阮淨身以免褻瀆聖地,但紮營處並無水源……。」

就算碧娜芝說的是重點,可她的表達方式還是讓謝屏森腹謗:「真是夠了,我們什麼時候變成真主的使者了,這荒島又什麼時候變成聖地了……,嗯?」

就在謝屏森心裡嘀咕之時,忽覺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麼,卻又是模模糊糊地不明確。他搖了搖頭,決定還是先處理碧娜芝的問題。

他帶著歉意地笑了笑,語氣溫和卻堅定地說:「不能砍伐樹木和必須每日淨身,是這個島的規矩,和其他的規矩一樣,都是必須嚴格遵守的,違反者將受到嚴厲的處罰!這一點,我希望汝等能夠謹記。至於水的問題,等會兒汝等回去後就布置人手,來這水潭取水。還有,此處天氣燠熱,今夜看來也是無雨,汝等暫且露宿一晚。明日汝等就把那條受損的船拆了,用船上的木板來建幾個窩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