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天》第49章 當逃學歌王碰上長江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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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作者小語]
下週有事得南下,停更一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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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謝家的人從二樓窗口已經看到蔣彥士來了,這讓謝文堂有點猶豫,不知是否該繼續把蔣彥士擋在門外。嚴格來說,謝文堂很不喜歡國民黨的人,可是他是那種「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人,蔣彥士又是個身段很柔軟的人,聽說連昨日來講謝子言的事他都是用商量的語氣,對這樣的人謝文堂總覺不能讓他太難堪。

謝子言卻是知道蔣彥士在蔣經國心中的地位,也知他即將擔任行政院秘書長,是個能不得罪最好不要得罪的人。但是,他不想得罪蔣彥士,卻也不願讓外面那些文化流氓予取予求。

然而,這些問題在細川舞子那裡卻都不是問題。她這個日本共同社記者的身份雖然水分頗大,但她對媒體生態確實很瞭解。所以她眼睛一轉立刻就有了主意,大包大攬地就說這事由她來處理。

於是,當頻頻擦汗的蔣彥士走到謝家門前正準備按門鈴時,卻發現謝家的門忽然開了。一臉寒霜的細川舞子站在門口,先是用充滿殺氣的眼神掃視了一下蔣彥士身後那些文化流氓,才冷冷地對蔣彥士說:「第一,除了中央通訊社的記者外,報社記者只許進來六個,中央日報、聯合報、中國時報、自立晚報的文字記者可以進來,其他兩個讓蔣副主委決定。第二,電台記者可以進來四個,兩個公營黨營電台的,兩個民營電台的,人選你們自己決定。第三,不准拍照,如果有人拍照,記者會立即停止。第四,今天來的報社和電台,不管有沒有進來,謝家都會買十萬元廣告。好了,蔣副主委,你快點安排吧!」

謝家門外那一大群文化流氓一聽,立刻就炸了。雖然這幾個月台北的房價飆漲,但十萬元在市郊或台北縣買一間房子還是綽綽有餘的。當然,這十萬塊是買廣告的,他們也不是負責拉廣告能抽成的工商記者,可是幫公司賺了這麼一大筆錢,怎麼說也該有幾千塊的獎金吧!在這個九職等文官月薪只有八百塊的年代,這幾千塊可也是一筆不小的意外之財啊!

這下子在這些報社與電台記者們的心裡面,謝家的形象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各種讓人聽了會雞皮疙瘩掉滿地的阿諛也開始從他們口中湧現。至於謝家是否賣國的問題也立刻有了答案--誰說謝家賣國來著?願意花這麼多錢買國內廣告的人怎麼會賣國?相反地,謝家這是愛國的典範啊!

大部分的人臉上都笑開了花,只有那幾個台視記者卻是怒火中燒--剛剛細川舞子允許進門的名單沒有他們,準備買廣告的媒體裡也沒有台視,這不但是公然打台視的臉,還是斷他們的財路啊!

那個台視女記者眼睛一轉計上心頭,趕緊小跑幾步衝到蔣彥士身邊,一把抓著蔣彥士的胳臂就滿臉委屈地說:「蔣主委,我們台視可是國內唯一的電視台,這重要新聞採訪怎麼可以落下我們呢?蔣主委,你可要幫我們台視講話呀!」

蔣彥士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好女色,不然後來也不會為了那個姓洪的紅粉知己搞得那麼狼狽了。這時那個台視女記者一靠上來他就已經暈了,立刻就一臉義正辭嚴地對細川舞子說:「細川小姐,這落下台視確實不太好,妳看……。」

細川舞子似笑非笑地瞧著蔣彥士,直到蔣彥士額頭又開始冒冷汗,她才冷冷地說:「蔣副主委,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說。我哥哥已經向美國IBM公司下了十部IBM 360大型電子計算機的訂單,我們打算將其中的八部送給中研院、國科會和幾所大學。對了,台視如果想採訪阿言,讓他們換一組會講人話的人來!」

細川舞子一說完就轉身進去了,至於門外的蔣彥士和那女記者臉上的表情會變得多精彩,那不關她的事。因為她知道,為了搶「勸募到八部大型電子計算機」的功勞,就算她想把那幾個台視記者踹去非洲,蔣彥士都會使命必達幫她完成心願。

一九五七年時,台糖使用使用大型電子計算機處理資料,是台灣引入大型電子計算機之始。但那時的電子計算機是以真空管或電晶體為基礎零件,不但體積大、價格貴、零件易損耗運作速度還慢。別的不說,單單是那嚇人的售價就不是當時財政困窘的台灣能負擔的。

一九六四年時,IBM 推出以積體電路為零件的360大型電子計算機。這是一部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電子計算機,不但體積比真空管和電晶體電子計算機小得多,運算速度也快得多。只是一來IBM在研發過程中所花的錢太龐大,使得3600型大型電子計算機的售價仍是一個天文數字,二來美國政府也憂心台灣會用這種機器去研發核武,所以迄今台灣仍未能引進。在謝子言前世,是到三年後這種大型電子計算機才首次被引進於台灣。現在政府都買不起了,各大專院校那就更不用想了。

八月份北川雅美和夏目彩她們來台灣時,要求購置的設備中就有兩部IBM3600大型電子計算機。而謝子言深知台灣必須盡快搭上資訊產業列車,所以就建議細川龍馬乾脆當一次冤大頭,多買幾部送給中研院和幾所大專院校。當時IBM台灣分公司負責人看到這份訂單時,先是大喜若狂,接著卻是垂頭喪氣。因為若無法打消美國政府對台灣可能以這些機器研發核武的疑慮,IBM根本不可能拿到出口許可。

不過,在謝子言看來,這個問題其實並不難解決,只要在買賣契約中加一個特殊條款--只許用在非軍事用途上否則美方隨時可將之拆毀--即可。所以當時中情局與謝子言接觸時,謝子言所開出的條件中就有美國政府須給這批大型電子計算機出口許可。但也不知是中情局刻意敷衍,還是白宮另有考量,台灣這邊遲遲未得到回音。直到細川龍馬和謝子言在日本見了甘迺迪參議員,甘迺迪參議員答應促成此事,事情才有了轉機。

細川舞子是在昨日下午得到IBM台灣分公司的通知,說美國政府已經同意簽發出口許可。本來依照細川舞子的想法,是準備等這個月下旬細川龍馬再來台時,讓他和謝文堂把這份大禮交給李國鼎去做人情。只是今天那些文化流氓鬧成這樣,說不得也只能把這份人情做給蔣彥士了。

……………

「嗨!阿言,我看了今天中午的電視新聞了。說說吧,身為一個世界頂尖的天才感覺如何?」

「一點都不好玩!」謝子言對著一臉調侃神情的威廉.衛斯理做了個鬼臉,然後問道:「比爾,你不是在天母錄音室嗎,怎麼跑回市區來了?」

威廉.衛斯理沒回答這問題,卻是對細川舞子說:「細川小姐,今天的天氣不錯,要不要帶著孩子們去院子裡曬曬太陽?」

細川舞子和謝子言一起翻了個白眼,明明從中午起天上就是烏雲罩頂卻死不下雨,空氣悶得讓人難受,這種天氣叫不錯?虧你還是哈佛畢業的,想把人找到安全一點的地方講話也該用個好理由吧?

不過,她們都知威廉.衛斯理要談的事必然是極機密之事,所以也沒拒絕。只是請周麗萍在院子裡的桌子上布置了飲料點心,讓她帶著謝子卿、阿容和阮金紅在院子裡玩耍,然後三個人就「曬起太陽來」。

威廉.衛斯理坐下後卻沒立刻說話,而是盯著幾個小女孩看了一會,然後饒有興趣地問謝子言:「聽說她們做的那一套健身運動和阿容練習網球時那種鍛鍊發球的方法,都是你教的,那些都是你在夢中見到的嗎?」

威廉.衛斯理所說的健身運動,其實是未來辦公室白領用來鍛鍊身體的七分鐘健身法。謝子言知道若按歷史的正常發展,未來他的身體很快就會出現小兒麻痺的後遺症。他不想重踏前世的覆轍,所以自重生後就一直設法鍛鍊自己的身體,這七分鐘健身法就是他用的鍛鍊方法之一。起初他只教了阮金隆,後來幾個小女孩覺得好玩跟著學。到最近,連鄧麗君、林茜、張艾嘉、周家姊妹、王家姊妹還有翁大銘也都練上了,害得謝子言都想開一個健身教室了。

阿容練網球是她從台東探監回來後的事。也不知是誰告訴她的,說如果她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為國爭光,她老爸就會被放出來。可憐她連什麼是為國爭光都不知道,就到處問怎麼為國爭光?結果以前練過網球的愛莉.藍德瑞告訴她,如果得到大滿貫賽的冠軍應該就算是為國爭光吧!於是,連網球都沒見過的小阿容,就決定要去拿個大滿貫冠軍回來!

阿容在東部那幾日的情況很糟糕,所以知道阿容的志願後,細川舞子雖覺有些可笑,還是決定支持她。現在台灣沒幾個人會打網球找不到教練?這沒關係,先請愛莉.藍德瑞教她,以後再從國外請個專業教練來。沒有網球場?這簡單,現在謝家的地很多,很快阿容就會有一個專用的網球場了。年紀太小找不到合用的球拍?這簡單,請鶴田遙在日本買了寄來台灣……。

只是,世事通常不像想像的那麼容易,至少愛莉.藍德瑞就根本不懂得怎麼教一個四歲的小孩打網球。她當年中學時打網球只是為了練身材,真要說起網球的知識與技術,那也只是比外行稍強一點而已。

好在愛莉.藍德瑞不行,還有個重生的妖孽可以幫忙。謝子言其實也沒打過網球,可是前世他的女友大學體育選的是網球課。有嚴重學術研究癖的他自然會把網球的知識與技術研究個透徹,好去女友那裡獻寶。當時他甚至還找了所有描述網球運動的小說和漫畫來看,想看看這中間有沒有什麼確實有用的技巧。說的不誇張,或許在此時的台灣,真還沒人比他更瞭解網球運動。

在謝子言看來,要打好網球,無非是在體力、速度、動態視力和擊接球這以方面下功夫。前三項且先不論,強化擊接球能力的方法他可多的是。威廉.衛斯理所說的方法,就是讓阿容把球對著幾公尺外的一個小鐵罐打。等練到每一球可以精確擊中後,再把鐵罐放到更遠的地方來練。這是練習發球的精確性,等到阿容可以練到可以將球精準地打到每一個想要的落點時,那就算是威廉斯姊妹也很難破阿容的發球了。

不過,謝子言可不會笨的以為威廉.衛斯理是來和他討論怎樣練習網球的。所以他撇了一下嘴角,不滿地說:「比爾,天氣不是很好,你不會是想一直坐在這裡等下雨吧?」

威廉.衛斯理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後說:「安迪的父親想見你。」

安迪就是希望之鴿樂團的成員安德魯.吉布森,他的父親艾倫.吉布森是美國國務院官員,現在派駐在越南。但艾倫.吉布森其實是中情局的人,也是甘迺迪家族的朋友。他先前曾秘密來台見過謝子言及細川龍馬,還帶了幾個謝子言的預言回去。所以謝子言一聽艾倫.吉布森又要找他,立刻知道是什麼回事,脫口就問:「切.格瓦拉死了?」

威廉.衛斯理用像是看怪物的眼神看了謝子言好一會兒,這才點點頭,說道:「跟你夢到的一樣,所以,吉布森先生的上司認為,或許該和你做進一步的接觸。」

這時細川舞子忽然接過話題,語氣不善地對威廉.衛斯理說:「嘿!比爾,你那是什麼眼神?如果你以後再這樣看著阿言,我就不準你再和阿言見面了。」

威廉.衛斯理聞言苦笑,正想解釋時謝子言卻先說話了,只見他小手一揮大度地說:「舞子阿姨,算了吧,這不能怪比爾。何況,等明天報紙再把做天的事炒作一下,我看我走到哪裡都會被當怪物看,我們得試著習慣才行。」

「唉!我都替你擔心死了,你倒是想得開啊……。」細川舞子搖搖頭,實在是想不通這小鬼的心智怎麼這麼成熟,這可不是件好事呀!

不過,細川舞子也知道謝子言說的是真的,所以她嘆了一口氣後,決定不再糾纏這個問題,板著臉對威廉.衛斯理說:「必須龍馬在場,阿言才能見那個人,而龍馬要十八日才會來台灣。」

威廉.衛斯理點點頭表示理解,然後看向謝子言,他知道這隻比老政客還精明的小狐狸必然有他自己的想法。

果然,謝子言皺著眉頭說:「比爾,先說好了,吉布森先生或其他人想見我可以,但不管在台灣還是在美國,這件事都必須是機密。還有,我把醜話說在前面,上個月月底我去日本時已經把三份同樣內容的紀錄送出去了,只要我或我的家人出了一點事,這三份記錄就會同時在日本、歐洲和美國見報。」

威廉.衛斯理眉毛一揚,臉色慎重地說:「能讓我知道那份記錄的內容嗎?」

謝子言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淡淡地說:「就我夢見的一些東西,像是美國如何在寮國發動秘密戰爭,美英打擊法國戴高樂政府和法國經濟的計畫,中情局在亞非拉美有哪些顛覆當地政府的計畫以及代理人是誰,嗯,還有被聯邦調查局監控和收買的一些美國各界領袖的名單。」

威廉.衛斯理大吃一驚,脫口驚呼:「天啊!阿言,你這是在玩火!」

謝子言聳聳肩,毫不在乎地回道:「你不要這麼驚訝好不好,其實這是一個自稱叫愛德華.約瑟夫.史諾登的傢伙教我的,我反覆想了快兩個月,覺得他的建議真是好。比爾,我明白說好了,我不相信任何國家體制,但我也很清楚美國政府的力量。所以,如果美國政府可以好好保護我和我親友的安全,那這份記錄當然永遠不會出現;而且,我還會盡可能地將我夢到的東西提供給美國。」

等一臉糾結的威廉.衛斯理走後,細川舞子才瞪著眼對謝子言說:「他說的沒錯,你真是在玩火!」

謝子言抿著嘴望著庭院另一端的幾個小女孩,好一會兒後才一臉苦澀低聲說:「豺狼太多太兇狠,而要保護的人太多太脆弱,我沒辦法啊……。」

……………

第二天,也就是十月十三日,報紙鋪天蓋地的宣傳台灣出了一個世界頂尖聰明的神童,這果然使大批街坊親友跑到謝家,甚至還有許多報紙又派記者來到謝家試圖做進一步的深入報導。然而,讓他們失望的是謝子言根本不在家--謝文堂為了避免兩個小孩受到騷擾,昨天就讓謝子言和姐姐先去細川舞子那裡暫住幾日。

細川舞子也不打算待在家裡等人堵門,她一早先打電話去幼稚園幫謝子卿請了假,再找來身手不錯的阮明武當保鏢,等到昨日事先約好的陳文雄律師一到,就帶著阿容、阮金紅和謝家姊弟出門買地買房去。

阮家兄弟自上次被警總人員抓走又放回來後情況就有點不好,兩人都受了刑求受了傷,尤其是阮文福的傷勢還不輕,到現在還在治療。更糟糕的是,那時家裡值錢的財物都被拿走了,餐廳重開張後也沒多少人敢上門,所以阮明武傷勢稍癒後就不得不立刻找工作以養活自己和哥哥一家人。

阮明武本來是越南特種部隊的軍人,除了打打殺殺和從他哥哥那裡學來的修車技術外,還真沒有什麼其他的謀生技能。他本來是想去謝家的建築工地做工的,畢竟謝文堂公司的工人待遇高福利好之事早傳得台北人盡皆知。但問題是阮明武是個生手,能領到的薪水和他預期的差太多。於是,到了最後他只能乖乖地跳進細川舞子的陷阱裡。

細川舞子對阮明武的要求其實不高,也就是要他和希望音樂簽一紙三張唱片的合約,以及在細川舞子出門時擔任保鏢。阮明武雖然對細川舞子的要求多少有點抵觸,但人窮志短,看在每個月五千元高薪的份上,還是只能接受細川舞子的差遣。

有了阮明武這個保鏢,細川舞子買地買房的動作就更大了。從中賺了不少的陳律師也樂得很,大有專心當謝家與細川家專屬律師的趨勢。今天細川舞子要去景美、新店買的地產,就全是陳律師牽的線。

上車之後,謝子言就提議順路先去汀州路的雅禮補校看看。謝文堂希望公司裡一些沒讀過多少書的人都能多讀一點書,自掏腰包把人都送去讀書。本來是想都送去芝山岩的育英中學,後來考慮到要讀書的人多有工作要,不適合去一般的學校,就改送去公館的雅禮補校。雅禮的上課時間和一般的學校不同,有上午班、下午班、夜間部和週六週日上課的兩日班,這樣大家可挑不妨礙上班的課程就讀。

謝子言想去雅禮補校看看,是因為圓環餐廳裡的兩個年輕伙計、音樂公司裡幾個練習生和葉啟田、還有周家姊妹和王家姊妹都在那裡讀上午班。這年頭台北的交通遠沒後來那樣便利,從建成圓環搭公車到公館至少得花上一個鐘頭,所以謝文堂還把建設公司兩部廂型車調來當交通車。自家祖父為了這些人花了這麼多心思,謝子言自然得去看看。

到了雅禮補校,陳律師帶頭就領著大家往校長室衝。雖然這是一所湖南人辦的學校,他卻和這裡的主管都很熟,謝文堂把人送來這裡還是他牽的線。更何況謝文堂把人送來後,還和細川舞子合捐了一百萬元給學校,今天細川舞子和謝子言要來學校看看,校長沒理由不慎重招待。

雅禮的校長果然很熱情,還讓職員等下課後把謝子言要找的人都請過來。他沒有因大金主來了就急吼吼地把上課中的學生拉出來,這讓細川舞子和謝子言很滿意。

校長也看了這兩天的新聞,雖然謝子言的影像沒曝光,但校長卻知道眼前這小小孩就是吳大猷的天才學生。所以他興致勃勃地問起謝子言平時的讀書狀況,而謝子言對這人的印象不錯,倒也據實以告,還和他討論起教育理念來。兩人說的高興,二十分鐘轉瞬即過,教務主任也把人帶來了。然後,包括校長在內,所有人的臉都黑了……。

「我們把學校找遍了,就是沒找到葉同學。後來……」滿頭大汗的教務主任擦了一下額頭的汗,這才指著謝家餐廳的快腿伙計布袋苦笑說:「蔡同學告訴我們,葉同學上堂課就和另兩個同學一起逃學了,說是想去碧潭玩。」

細川舞子的眉頭皺了一下,隨即就起身向一臉尷尬的校長和教務主任鞠躬行禮,說道:「我們沒把葉啟田教好,讓他鼓動同學一起逃學,破壞了貴校的規矩,損壞了貴校的聲譽。我們會好好與葉啟田溝通,絕不會讓他再犯。還請你們能原諒我們的疏忽,給我們一次改正的機會。」

「不不,這是我們管理上的疏失,該道歉的是我們……。」看到大金主竟然這樣低姿態,校長和教務主任可不敢托大,趕緊也行禮致歉。

謝子言看到幾個大人爭相要背黑鍋,搖搖頭撇了一下嘴角,對正舉手無措的周麗萍等人說:「我和舞子阿姨只是剛好路過,就想來看看你們而已。好了,沒事了,你們快回去上課。」

……………

等一離開學校,細川舞子和謝子言的臉不約而同地就陰了下來。謝子言左右瞧瞧,見附近有一家雜貨店,掏出昨天媽媽給他的十塊零用錢遞給阮明武,請託說道:「明武叔叔,請你幫我一個忙,麻煩你和李伯伯帶我姐姐她們去那邊的雜貨店買飲料喝,十分鐘以後再回來。」

阮明武看了一眼謝子言鐵青的臉,收下十塊錢,招呼了一下李師科,就帶著三個因為聽說有飲料喝而高興的小女孩走了。

他們一離開,謝子言就爆發了。他一腳狠狠地踢在行道樹上,罵道:「該死的葉啟田,有種你就給我一直蹺課下去不回來,看我不把你踢回太保去才怪!」

細川舞子瞪了謝子言一眼卻沒說話,她現在也是爆發邊緣。如果現在葉啟田出現在她面前,鐵定會被她踹進臺灣海峽裡去餵魚。

陳文雄律師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蹙著眉頭說:「呃,阿言啊,葉啟田不想讀書就算了,這是他的事,你何必這麼生氣?」

他喜歡葉啟田唱的歌,對葉啟田頗有好感,覺得葉啟田蹺課固然是不對,卻也不至於這麼嚴重。所以他仗著自己是長輩,想幫葉啟田緩頰一下。不過,顯然謝子言是不太想賣帳。

「我才不管他蹺課呢!」謝子言搖著頭恨恨說:「我是生氣他叫布袋跟他一起蹺課!如果我沒猜錯,另外那兩個蹺課的人八成也是被他鼓動的。自己犯錯就算了,還鼓動別人一起犯錯,他這麼喜歡當老大,怎麼不去混黑道?哼!他這個豎仔,怕自己一個人蹺課會被處罰,以為多拖幾個人下水就不會有事,法不罰眾嘛!哼!如果讓他覺得這個方法行得通,那他以後是不是可以拉一些人一起去殺人放火了?」

陳文雄被謝子言的話給震撼住了,他是個律師,當然知道謝子言說的是現代法治中一個很重要卻也常被人忽略的道理。但是,謝子言這才多大呀!他知道謝文堂這個孫子非常聰慧,報上不是說了嘛,他的智商是嚇死人的一九八。可是,陳文雄也很清楚,越是聰明的人越是會鑽制度的漏洞。然而,謝子言的話卻是在維護制度,這和陳文雄所知道的聰明人做法都不同。難道,這就是比聰明人還聰明的人的想法嗎?

這時細川舞子走到謝子言身邊伸手揉了一下他的頭髮,稱讚說道:「阿言你說的對,他不想上課自己一個人逃學就算了,怎麼能鼓動別人和他一起逃學?哼!他以為出過唱片受人歡迎就能亂來嗎?他和我們簽的約裡面可是規定他必須維護公司的聲譽,不然我們可以不為他發行唱片,他還得倒賠一大筆錢……。」

陳文雄聞言苦笑,知道這下子葉啟田真的是把細川舞子得罪了。只希望他能想辦法說服細川舞子,不然恐怕會很慘很慘。

……………

這世界上的事常常是邪門的很,當大家坐上廂型車往景美方向前進沒多久,坐副駕駛座的阮明武就驚呼:「咦?那個人的背影怎麼好像葉啟田?」

謝子言一聽,趕緊往阮明武指的方向看過去。李師科車開的快,這時車子已經衝過路邊那三個有說有笑的年輕男子,但謝子言在這一剎那間也已看清楚那幾個人的長相。

「李伯伯,路邊停車!」

「李師科,停車!」

謝子言和細川舞子幾乎是同時要求李師科停車,害得李師科嚇了一大跳。好在李師科開車技術不錯,這年頭路上車子又少,這才沒出事。等車子一停下來,不待細川舞子吩咐,阮明武就推開門跳下車往葉啟田跑過去,邊跑還邊喊葉啟田站住,於是……

「唉!明武叔叔這是幹嘛,在幾百公尺外就大吼大叫,葉啟田要不跑就是腦袋進水了。」滿臉黑線的謝子言把頭探出車外看著一前一後迅速跑遠的兩道身影,心裡把做事莽撞的阮明武給罵翻了,同時也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做事少根筋才被越南政府踢出特種部隊的?

細川舞子卻是果斷,立刻對李師科說:「設法繞到他們的前面擋住葉啟田!」

李師科可是很羨慕葉啟田有讀書的機會,聽阮明武說葉啟田逃學時就窩著一肚子火。這時一聽細川舞子要他攔住葉啟田,二話不說一踩由門方向盤一轉,就在羅斯福路上來了個令謝子言冷汗直冒的華麗大轉彎。

謝子言才擦了額頭上的冷汗,李師科就把車子急煞停在葉啟田前面二十公尺處。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葉啟田一見趕緊停腳,見左側有條巷子,就又跑進巷子裡去。已經跑到他後面三公尺處的阮明武撲上去一把沒抓住他,一頓之後也轉身衝進巷子裡。

「葉啟田,你別跑!」

「救命呀!殺人呀!日本人的走狗要殺人啊!」

謝子言才跳下車子,就聽到巷子裡傳出葉啟田高八度的喊救聲。這讓謝子言十分無言,從美國找來的聲樂老師一直抱怨葉啟田學習態度敷衍。現在看來,其實這傢伙也不是毫無進步的嘛!

謝子言邁開小短腿跑到巷子口時,剛好看到葉啟田竄進一家雜貨店,差他一步的阮明武毫不遲疑地也跟著衝進去了。然後,謝子言就看到了讓他瞠目結舌的一幕--阮明武竟然倒飛出來摔在地上!

「舞子阿姨,快過來,出事了!」

牽著阿容、阮金紅的細川舞子聽到謝子言的喊叫吃了一驚,立刻把三個小女孩交給陳文雄律師,小跑步衝了過來。她到了謝子言身邊時,正見到一個精神抖擻的老人邁出雜貨店門,滿臉怒氣地對還躺在地上的阮明武說著什麼。同時葉啟田也正鬼鬼祟祟地踏出店門,看那樣子是打算從巷子另一頭溜走。

細川舞子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知道可不能讓葉啟田就這麼跑了,立即很沒淑女風範地高聲大叫:「葉啟田!你要敢跑,我就通知你媽把你退學,讓你立刻去當兵!」

葉啟田已經十九歲了,依照台灣的兵役制度,只要他不是在籍學生就可能隨時被調去入伍。這年頭台灣的大頭兵可不好當,運氣不好抽中金馬獎不但三年回不了台灣,還可能把小命弄丟。所以細川舞子這招果然有效,只見葉啟田身體一震,卻是乖乖停住腳不動。

細川舞子回頭看了一下後面,見李師科已經停好車,和陳文雄律師一起帶著三個小女孩走過來,她這才牽著謝子言慢慢往巷裡走去。

這時阮明武已經從地上爬起來,雙拳緊握怒瞪著那矍鑠老人,但似乎是剛剛吃了點虧讓他腦袋清醒了些,他並沒有動手把場子找回來。而那個老人也是閒閒站在那裡,根本不管旁邊那怒氣勃勃的阮明武和身後如被定身的葉啟田,只是好奇地打量著逐漸走近的年輕女子和小孩。

謝子言從剛剛就在觀察那年約五十來歲看來身手很矯健的老人,這時他趕緊提醒細川舞子說:「舞子阿姨,那個老人好像身手不錯,明武叔叔看來有點狼狽啊!」

「嗯,」細川舞子也看出來了,低聲告訴謝子言:「待會兒你別亂說話給我惹麻煩。」

謝子言吐了吐舌頭,卻是輕輕掙脫細川舞子的手,跑到阮明武面前問道:「明武叔叔你還好嗎?」

「嗯,我沒事。」阮明武悶聲答覆,卻又很不爽地瞪了那老人一眼。擺明是想把場子找回來,只是覺得情況不明不好貿然動手。

謝子言嘴角微微抽動,對阮明武的好鬥很是無語。然後他先瞪了一眼臉色灰敗的葉啟田,這才仰著頭對那老者說:「老爺爺,我姓謝,叫謝子言。老爺爺,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那老人煞有趣味地打量著謝子言,又看了一眼已經在兩公尺外停住腳的細川舞子,這才慢條斯理地用一口中國北方口音說:「小娃兒,我叫劉雲樵。」

「劉雲樵?奇怪,這名字很熟啊……」謝子言心裡嘀咕,覺得他前世似乎聽過這名字,忽然之間,他腦中閃過前世一個朋友的身影,立即想起來他就是在那個朋友的嘴裡聽過劉雲樵這個名字。這一來他真的嚇了一跳,趕緊仰頭問老人:「老爺爺,你是不是河北人?有個外號叫小霸王,在中統做過事、被胡宗南救過?」

老人聞言一驚,脫口說道:「小娃兒,你知道我?」

謝子言用力點點頭,高興的像是出門撿到大元寶的財迷,笑著說:「我聽人說過你的名字,他們說你就是國民政府的長江一號情報員!」










面對謝子言這小娃兒
大人們的日子也不見得容易
外表上,他始終是個小孩
但言行思想比所有人都來得成熟
子言的能力確實有違遊戲規則
就像不可能犯錯一樣
也教我更想捕捉他出錯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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