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看不出來你這麼會討好女孩子,看來你長大後一定是個花花公子!」

等中森明菜與媽媽離開後,海蒂.克魯格就帶著那個叫青柳惠美的女記者跑過來了,還一出口就噴毒液污衊謝子言。

謝子言也不管還有記者在場,白眼一翻不滿地說:「海蒂,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妳這樣毀謗我,我會叫武田律師告妳的。」

海蒂.克魯格根本不把謝子言的威脅當一回事,嘴角一撇說道:「我的聽力很好,剛剛可是聽到了你問那個叫明菜的小女孩什麼時候生日,還說以後你的書出版後都會送她一本限定簽名版。」

謝子言聞言一愣,沒想到這個德國妞耳朵這麼靈,明明是坐在休息室那頭,卻還能把這頭的對話聽的清清楚楚。不過他也不是省油的燈,臉色一暗說道:「海蒂,立春叔叔和馬克斯難道沒告訴妳我幾乎沒有同齡的朋友嗎?我只是覺得中森明菜是個很開朗的人,想要認識一個同齡的朋友,難道這樣也有錯嗎?而且,妳難道沒注意到她們的衣服雖然很乾淨,卻明顯都是縫補過的舊衣,這表示她們的經濟狀況不是很好。對這樣的讀者,我難道不應該在我能力所及範圍內幫她一點忙,給她一點小小的幸福嗎?」」

「啊!對不起,阿言,我真不該這樣說你的。」海蒂.克魯格吃不住謝子言的指責,弱弱地解釋:「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知道你的思想太成熟了,總是會讓人忘掉你的實際年齡。」

「算了,反正妳也不是第一個不把我當小孩看的人。」謝子言見好就收,立刻轉移話題問道:「海蒂,妳大老遠地跑來這裡,應該不是只為了讓我請妳吃飯吧?」

「啊!我差點忘了……」海蒂.克魯格趕緊把手上那本《魔女宅急便》遞過來說:「我認識幾個單親媽媽,她們的小孩都很喜歡你的書。我看到你要來日本開簽書會的新聞,就說幫她們向你要簽名。」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又說:「不過她們的經濟狀況不太好,這一本書還是我買了送給她們的小孩一起看的。我本來想送她們一人一本的,可是這幾天跑了幾家書店你的書都缺貨,你能不能……。」

謝子言點點頭,問一直陪在旁邊的神野櫻子:「神野阿姨,我們有沒有帶新書過來?」

神野櫻子很認真地搖搖頭說:「先生,我們沒帶過來。事實上,自從三天前把庫存的書運去北海道和九州後,現在整個公司恐怕都找不出幾本你的書了。不過,下週四印刷廠會送二十萬本新書過來。」

這時一直在旁邊聽著的青柳惠美忍不住問道:「對不起,如果不介意的話,能告訴我現在謝先生的書賣掉多少本了嗎?」

這是有利於出版社的宣傳,所以神野櫻子很樂意地回答說道:「我們第一次印刷了二十五萬本,先鋪了二十萬本。到前兩天為止,確定賣掉的已近十七萬本,而各地要求補書的訂單已經累積了近二十二萬本。」

青柳惠美和海蒂.克魯格聞言都是倒吸一口氣,如果照這個勢頭下去,那這本《魔女宅急便》最後賣出個七八十萬本甚至百萬本都是有可能的。也就是說,謝子言極有可能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百萬本暢銷作家。

對此謝子言卻不覺意外,在他前世時由角野榮子在一九八五年發表的《魔女宅急便》本就是暢銷書,而現在謝子言寫的這個版本參酌了宮崎駿的動畫,有極強的電影節奏感,還加了大量他和松井洋子合作的插畫,比角野榮子的版本更吸引人。事實上他甚至認為,若過幾年能出現質地優良的改編動畫,那這本小說在整個亞洲的銷量搞不好能衝上兩百萬本。

既然要等下星期新印好的書才能送來,謝子言略想一下接下來在日本的行程後,打了個手勢讓張嘴欲言的青柳惠美先等一下,然後對海蒂.克魯格說:「海蒂,妳看這樣好不好?妳把聯絡地址留下,等新印好的書送到後,我簽好名寄給妳。」

海蒂.克魯格滿意地點點頭,補上一句說:「你的動昨得快,我這個月十九號就會離開日本了。」

謝子言翻了一個白眼算是答應了,卻忽然意識到海蒂.克魯格剛剛話裡的意思,趕緊問道:「海蒂,妳是要回德國了嗎?」

海蒂.克魯格點點頭,微笑回道:「我在日本的論文資料已經蒐集的差不多了,我想回德國去看看家人,順便把論文寫完。」

「明年上半年德國可是會很熱鬧呢……。」謝子言心裡嘀咕著,有點猶豫是否該勸海蒂.克魯格先回紐約,好避開明年歐陸的學生革命狂潮。可是轉念一想,以這女人的性格,若讓她知道了明年歐洲會發生的狀況,那她鐵定會滿心興奮地衝回歐洲去,搞不好還會是第一個上街喊用實際行動推翻萬惡資本主義的那個人。面對這種把社會改革當成文化大革命來搞的六八世代,只有讓她親眼見到老毛那一套的破產和任意破壞的後果後,她才會真正理解改革和革命的差別在哪裡……。


海蒂.克魯格見謝子言不接話卻也不在意,倒是急著把聯絡方式寫給神野櫻子,好似生怕謝子言只是在敷衍她。而謝子言見海蒂.克魯格那樣子,倒是鬆了一口氣,就轉頭對青柳惠美說:「我只回答一個問題,我累了,得睡午覺才行。」

青柳惠美聞言脫口問道:「先生,一個問題太少了,能不能讓我多問幾個問題?」

謝子言搖搖頭說道:「不能!好了,我已經回答妳的問題了,今天的訪問就到此結束吧!」

「啊?怎麼會這樣?」

在場的三個大人全都傻了,看來有點天然呆的青柳惠美眼睛眨巴了快半分鐘才抗議說:「先生,我剛剛不是要問問題,那不能算!\

很有俠女風範的海蒂.克魯格也跳出來聲援說道:「你這樣子太過份了,這是有失紳士風度的!」

「海蒂,不要給人亂套帽子!」謝子言略有不滿地說道:「她剛剛那句話難道不是個問句嗎?她既然講了一個問句,我也回答了這個問句,這完全合乎我的條件,妳怎能說我過份呢?」

海蒂.克魯格噎了一下,眼角卻瞥見青柳惠美滿臉的懊惱與不甘,她實在是覺得不忍,就又氣勢洶洶地對謝子言說:「青柳小姐好不容易才當上了記者,今天可是她第一次採訪,你不能讓她失望!不然……,哼哼,我會告訴馬克斯和周立春!」

謝子言翻了個白眼,心想報社竟然派個第一次出任務的超級菜鳥來採訪,看來泉月的媒體關係很不怎麼樣呀!

不過,也不知是海蒂.克魯格真的是超級熱心助人,還是和這個青柳惠美特別投緣,海蒂.克魯格竟然為了這個女記者連馬克斯和周立春都搬出來了。這麼一來,謝子言也實在是再也扳不起臉拒絕了。

「好吧!青柳小姐,我再讓妳問一個問題,就一個不能再多了,我不睡午覺頭會痛的。」

謝子言苦著臉答應,還特別伸出右手食指比了個一。只是,他顯然太小看青柳惠美了,因為這個相貌清秀偶而會流露呆滯表情的女記者眼睛轉了一會兒後,就問出了一個令謝子言很無語的「組合式問題」。

「先生,聽說你不但擅長文學寫作,還會創作音樂,更在科學研究上表現出令人驚訝的能力,被一個大物理學家收為弟子,甚至連美國的電子計算機專家都特地跑到台灣向你請教。你在個方面都有驚人的表現,我想,讀者一定會很好奇你的人生目標是什麼,你的父母是如何培養你的,而你又是如何鍛鍊自己的?你這麼善良,一定很願意告訴讀者你成功的秘訣吧!」

張無忌的老嗎在死前告訴張無忌,女人都是會騙人的,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現在謝子言相信張無忌的老媽一定是個醜八怪,因為她真沒騙她兒子。能把「一個問題」擴張為「一個組合式問題」
,怎麼看這青柳惠美的呆樣八成都是種偽裝。

只是,謝子言也不想再糾纏下去了,嘆口氣後很認真地說:「我承認我的天資或許比一般人來得好,但我認為真正影響我的是後天環境。我的祖父曾經是政治家,他的朋友很多閱歷很廣,他又喜歡在與朋友聊天時帶上我,所以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聽到了許多不同的人生故事,這讓我的視野很開闊。」

「我的母親很喜歡讀書,在她的影響下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看書。我的身體不好,不適合做劇烈運動,這讓我很難有同年齡的朋友。因為孤獨,我更喜歡看書與思考。中國宋代文人黃庭堅說三日不讀書面目可憎,而我卻是只要一天不讀書不思考就會覺得難過。」

「太陽底下無一不是新鮮事,宇宙天地之間令人好奇值得探究的事太多。我的志願是研究這些事,然後轉述給世人知道,讓所有人都能知道這些事。好了,我累了,真的必須休息了。」

……………

第二天早上,當謝家一家人在飯店餐廳用早餐時,雙眼充滿血絲的威廉.衛斯理頂著一頭亂髮走進餐廳。眾人看到他那活像幾天幾夜沒睡覺的樣子都嚇了一跳,謝子言立即跑到他面前拉著他問:「比爾,你怎麼啦?」

「啊!是阿言呀!」一臉神思不屬的威廉.衛斯理如夢方醒,似乎是現在才發現謝安京一家,苦笑著伸手輕拍了一下謝子言的頭,然後對謝安京說:「謝先生,剛好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我能坐在你們這一桌嗎?」

等侍者把他點的早餐送少來後,威廉.衛斯理才低聲說:「關於你們申請美國公民身份的事,甘迺迪參議員說他很樂意幫你們的忙。當然,一切還是得按程序走,但有參議員的擔保,只要你們沒有曾經犯罪的紀錄,那移民局那邊是一定沒問題的。另外,參議員要我轉告你們,他很羨慕你們有一個這麼聰明的兒子。以後若是阿言願意,甘迺迪家族將推薦他進哈佛大學就讀。」

說完,他稍微猶豫了一下後又說:「如果你們不介意,待會兒吃完早餐後能不能把阿言借我一下?我想請他幫個忙。」

這個謝安京絕對是介意的,有點不悅地說:「阿言這麼小能懂什麼?你有什麼事告訴我,我幫你解決。」

威廉.衛斯理聞言苦笑,先不說他想談的事絕對不能讓謝安京知道,就算能讓謝安京知道,他也不認為謝安京能幫上忙。不過,他的腦袋好使,立刻就找到了一個理由,委婉地向謝安京說:「是馬克斯他們樂團的事,哥倫比亞公司希望阿言能幫忙修改一下歌詞。」

謝安京一聽就更不高興了,威廉.衛斯理這分明是在說他的英文不行嘛!可是,不爽歸不爽,他卻知道人家說的是實話。而且,這傢伙和甘迺迪參議員很熟,他們一家現在可是要靠甘迺迪參議員辦移民,現在可不好不給威廉.衛斯理面子。所以他冷哼一聲後,還是臭著臉答應了。

不過,謝安京是越想越不爽,把餐具一推就說:「我不吃了!」然後也不管老婆孩子還在用餐,逕自就回房去了。

被謝安京這麼一鬧,滿臉黑線的林景子差點就要當場發飆了。她忍了一會兒,匆匆把早餐吃完,又把兩個孩子托給威廉.衛斯理照看,就也起身走了。搞不清楚狀況的謝子卿還想跟著媽媽回房間去,卻是被謝子言硬拉著留下來。

威廉.衛斯理瞥了一眼林景子的背影,轉頭苦笑著對謝子言說:「我很抱歉……。」

「比爾,這不關你的事。」謝子言很大人樣地揮了揮手,補充說道:「其實我老爸老媽已經吵了好幾天了,一開始是為了我爺爺把我家在日本的戶頭交給我老媽管,不准我老爸去動那些錢。後來是因為我的戶頭,嗯,現在我賺的錢都是由我老媽和舞子阿姨管理,我老爸連問都不能問。到昨天啊,聽說他們被勸業銀行的人請吃飯時,我老爸被人家灌了兩句迷湯,就大包大攬地答應了讓勸業銀行入股新世紀電子,還承諾叫香港那邊幫勸業銀行去香港設分行。要不是龍馬叔叔及時阻止,恐怕連合同都簽了。所以呀,我老爸老媽正在戰爭,根本不關你的事。」

看著老成的像隻老狐狸的謝子言,威廉.衛斯理頗有無言以對之感。他搖了搖頭,卻瞥見謝子卿正無聊地東張西望,就對這個看來才像正常人的小女孩說:「阿卿,叔叔和阿言有話要講,妳想吃什麼,叔叔幫妳叫。」

謝子卿眼睛一亮脫口說道:「我要吃冰淇淋!」

威廉.衛斯理搖了搖頭,卻還是伸手把服務生叫過來,塞給他一張美金後請他去弄一客冰淇淋過來。他倒沒問謝子言要不要吃,他早就發現了謝子言的飲食習慣很好,從不在早上吃冰的東西。

服務生離開後,謝子言就坐到威廉.衛斯理身邊低聲對他說:「是不是參議員的事?」

威廉.衛斯理轉頭瞧了謝子言一眼,低聲說道:「嚴格來說是你的事。你講的那個軍情局的行動已經被證實了,不過情況有點不妙。軍情局那邊認為是有人刺探機密又把這事洩漏給參議員,他們正在向參議員施壓,希望參議員能告訴們間諜是誰。」

「哇勒!果然像《驚爆十三天》裡面演的,軍方的人都是二十世紀初的愉木腦袋……。」謝子言心裡嘟嚷,想了一下後對威廉.衛斯理說:「比爾,能借我紙筆嗎?」

一拿到紙筆,謝子言趕緊把記憶中這兩年會發生的一些自然災害寫下來,遞給威廉.衛斯理後說:「比爾,幫個忙,把上面的字翻譯成英文,再請參議員交給軍情局。請參議員告訴他們,等他們相信這些資料是來自一個人的預言後,就可以安排雙方見面。當然,我希望最好是透過第三者甚至是第四者對話。美軍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差了,我得保護我自己和家人。」

等威廉.衛斯理慎而重之地把紙條折好收進口袋,謝子言又趕緊提醒說:「比爾,你翻譯好之後,就把這張紙條燒掉。」

「知道啦!」威廉.衛斯理有點無奈地喃喃說道:「難怪細川龍馬那隻狐狸會這麼喜歡你……。」

「啊!比爾,龍馬叔叔他們來了!」

這人還真是經不起叨念的,威廉.衛斯理才在說細川龍馬,細川龍馬就帶著老婆出現在餐廳門口。看來他們是先打電話去謝安京房間,知道兩個孩子和威廉.衛斯理在餐廳,就直接過來了。

等他們一走近,謝子言就發現他們夫妻倆臉上都有憂色,趕緊問道:「龍馬叔叔,是不是有什麼不好的事?」

「沒什麼事……,」細川龍馬搖搖頭,有些感傷地說:「剛接到熊本那邊親戚的電話,說我父親病了,情況不太樂觀。」

「啊!」

威廉.衛斯理和謝子言都是一聲低呼,前者趕快說:「那你得趕快回家去才行!」

細川龍馬卻是搖搖頭說:「算了,不急,反正明天就會回熊本了。更何況……」他聲音更低帶著淒涼說:「就算回去了,我也不一定見得到他。」

威廉.衛斯理和謝子言都不知道細川龍馬為什麼這樣說,但見他既然這樣說了,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這時細川龍馬打起精神對威廉.衛斯理說:「比爾,你得在東京多待兩天好見一個人,他是木村由伸的女朋友藤原美智子的表哥,一個法國的銀行家。嗯……,其實是我曾告訴你的十一月英國的事,我們得找個熟悉美國的銀行及期貨交易的人,我想請你和甘迺迪參議員說一下,看甘迺迪家族是不是能介紹一個適當的人。」

「是這樣啊……!」威廉.衛斯理側頭想了一下後說:「這事可以不用找博比,我在哈佛時的室友就是做這個的。只是……,」他苦笑著說:「那傢伙的為人不錯,做事也有分寸,但確有一個致命的缺點--他的眼光其差無比。他在華爾街混了幾年沒混出什麼名堂,倒是賠了不少錢,我很擔心那傢伙遲早得跳樓。」

「呵呵!」細川龍馬被逗樂了,搖著頭說:「眼光差沒關係,只要他能忠實執行指令就行。」

……………

第二天到了熊本之後,謝子言就知道細川龍馬為何說或許見不到他的父親了。因為,他們在細川重原那棟大房子門口吃了閉門羹!

「真是豈有此理!」

謝安京氣呼呼地瞪著那扇緊閉的大門,實在是搞不懂細川重原為什麼不見他。同樣臉色不好看的林景子卻是偷偷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在細川龍馬面前這麼說。謝安京本來還想出言譏諷細川龍馬幾句的,但眼角一瞥到林景子嚴厲的眼神,還是硬生生地把話又吞回肚子裡。

謝安京夫婦的小動作都落在鶴田遙的眼裡,她先向謝安京夫婦鞠躬致歉後,才低聲對還楞楞望著眼前緊閉的大門發呆的細川龍馬說:「龍馬,對不起,這都是我的錯……。」

細川龍馬轉過身來,搖頭苦笑說:「不!這與你無關,你剛剛也聽到了,是我的繼母不讓我進去的……,遙,我父親的身體可能真的出了大狀況,不然他就算不想見我,也一定會見安京他們的。」

其實鶴田遙剛剛就發現了,那個從細川龍馬小時候就看著他長大的老管家,見到他們時先是一喜,旋即卻又暗著臉說「夫人交代過」不許龍馬兄妹進門。當細川龍馬搬出謝安京一家人時,那老管家先是對謝安京一家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禮,然後就興沖沖地回去報告。只是,最後傳來的還是細川重原不願見謝家人的消息--當然這也是「夫人說」。

鶴田遙知道細川重原不喜歡她這個媳婦,尤其是細川龍馬答應她婚後仍對外使用鶴田遙這個名字一事,更讓細川重原火冒三丈,很長一段時間都不願承認她這個媳婦。

但是,身為細川龍馬的太太,她卻也從先生和小姑還有細川家的親友那裡知道了細川家和謝家的關係,明白細川重原絕無不見謝家來人的道理。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細川重原已經無法掌控這個家了。

然而,就算知道了這一點又能怎樣呢?難道他們還能硬闖嗎?可是,就這麼離開,心裡卻又是不甘願。更何況,總是得弄清楚細川重原的狀況才行啊!

眾人正猶疑不定時,忽然有個人頭從圍牆轉角處伸了出來,對著這邊猛揮手。鶴田遙眼尖,一眼就看出那人是誰,趕緊扯了一下細川龍馬,低聲說:「龍馬,快看那邊,是谷村管家的女兒。」

細川龍馬一瞧,立刻明白大門裡面應該有人正監視著他們,不然谷村信子也不會這麼鬼鬼祟祟的了。他立刻低聲對鶴田遙說:「我來分散裡面的人的注意力,妳設法過去問一下裡面的狀況。」

不用細川龍馬想如何分散監視者的注意力,他的話才一說完,旁邊就有隻小狐狸鬧騰起來了。

「龍馬叔叔,我累了,我要回飯店啦!」

「阿言!你再不乖,下次阿爸就不帶你出來玩了。」

「哇!媽,阿爸罵我……。」

細川龍馬看著怎麼看都像是在乾嚎假哭的謝子言,以及被寶貝兒子忽然發作鬧得手忙腳亂的謝安京夫婦,只覺是又好氣又好笑。再轉頭看鶴田遙時,卻見他這個身手不錯的老婆已經在那邊低頭與谷村信子說話。

沒一會兒鶴田遙一溜煙似地又回來了,低聲對細川龍馬說:「她問我們住哪裡,說晚一點她哥哥和耕作先生會找我們。至於父親的情況,她說不是很好。」

「唉……!」細川龍馬長嘆一口氣後,揚聲對那頭還在賣力演出的謝子言說道:「阿言,好啦!我們現在就回飯店。」

……………

「耕作伯伯,麻煩你跑這一趟,真是……啊!龍,你怎麼來了?」

黃昏的時候,細川龍馬的遠房堂伯細川耕作出現在細川龍馬夫婦的眼前,同時來的還有老管家谷村四朗的兩個兒子谷村徹也和谷村和夫。令細川龍馬夫婦意外的是,細川龍馬的同父異母弟弟細川龍竟也跟著來了。

今年十三歲的細川龍有著遠比同年齡日本男孩高壯的身材,兩道濃黑的眉毛、炯炯有神的眼睛加上立體感分明的五官,怎麼看以後都會是一個讓女人著迷的性格小生。不過,他見到細川龍馬後的反應,卻只讓人覺得這就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大男孩。

但見細川龍一個箭步從谷村徹也身後衝出來,拉著細川龍馬的手興奮地嚷嚷:「龍馬哥哥,好久不見了,你怎麼這麼久都不回熊本?舞子姐姐呢?舞子姐姐有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然後他注意到站在旁邊的鶴田遙,又興奮地說:「遙嫂嫂,我告訴妳,我被選為學校的自行車選手了呢!」

細川龍馬夫婦相對苦笑,細川龍雖非細川龍馬、細川舞子的親生弟弟,但他對哥哥姐姐卻是充滿了孺慕崇拜之情。今天有細川龍在場,有些事就不好談了。

這時谷村徹也走上前來,摸著頭不好意思地說:「龍馬少爺,我聽說你回熊本來了,本想把飯館先關了就過來,可是那時龍少爺剛好帶朋友去我那裡吃東西……。」

細川龍馬無奈地搖搖頭,卻瞥見原來剛剛站在谷村徹也身後的還有一位穿學生制服的女孩子,他有點疑惑地問谷村徹也:「徹也,這位是……?」

「哥哥,她叫觀世葉子,是我的朋友!」細川龍趕緊跳出來回答,又像是在找什麼人似地左右看了看,問道:「龍馬哥哥,徹也哥哥說你是和台灣謝家的人一起來的,那個寫了《魔女宅急便》的超級天才來了沒有?葉子是他的崇拜者,想請他簽名。還有,葉子是學校刊物的記者,哥哥你幫我跟那小孩講一下,請他接受葉子的訪問好嗎?」

細川龍馬瞥了一眼那個滿臉期望的女孩,知道這又是一個被海蒂.克魯格和青柳惠美聯手炮製出來的報導給騙了的可憐傢伙。也不知那兩個女人是怎麼想的,竟把謝子言吹噓成一個近乎無所不能的超級天才。

不過,站在出版業者的立場他是很歡迎這篇報導的,因為就在禮拜一報導見報後,單東京地區一天就賣出去快兩萬本《魔女宅急便》,同時還接到快三萬本的訂單。而今天他們到達福岡機場時,又看到好幾份九州的報紙都引用了青柳惠美的報導。照這樣子下去,謝子言搞不好真的會成為最年輕的銷售百萬本作家。

讀者是出版社的衣食父母,何況細川龍馬還希望謝子言把細川龍引開,所以他立刻對鶴田遙說:「遙,請妳去把安京他們請過來。」

等鶴田遙出去了,細川龍馬才對弟弟說:「等一下謝家的人來了和耕作伯伯見過面後,我讓遙帶你們和阿言去樓下餐廳用餐,你們可以慢慢訪問。我和耕作伯伯他們還有事要談,就不陪你們吃飯了。對了,為了避免耕作伯伯和谷村管家的困擾,你是否能在回家後不提和我見過面?」

細川龍聞言臉上閃過一絲黯然,但還是點頭答應了。

等謝安京一家過來後,眾人自然又是一陣問禮,尤其是細川耕作,更是幾乎要把老腰折斷似地行了一百二十度的鞠躬禮。好不容易等鶴田遙領著謝安京一家和細川龍他們去吃飯後,細川龍馬才陰著臉問谷村家兄弟:「我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父親的身體怎樣了?」

谷村家兩兄弟互相對望了一下,才由年紀較大的谷村徹也說:「聽我父親說,這一年多來重原老爺的身體就越來越差,已經很少管家裡和公司的事了。上個月月初重原老爺忽然發起高燒來,醫生檢查了說是肺炎。醫生希望重原老爺能住院治療,但被雪乃夫人拒絕了。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雪乃夫人不許我父親和細川家的舊人接近重原老爺的房間,只讓她從大山家帶來的幾個人照顧老爺。」

說到這裡,他遲疑了一下才又說:「上星期六有個陌生人來家裡還進了重原老爺的房間,後來信子聽到大山家的人說那人是個律師。」

細川龍馬越聽臉色越難看,等谷村徹也說完後,他追問道:「龍呢?難道龍也不知道父親的情況?」

谷村徹也搖頭說:「聽我父親說,雪乃夫人說肺炎會傳染,也不許龍少爺進老爺的房間。」

常和細川龍一起騎車的谷村和夫接過話頭說:「龍馬少爺,最近龍少爺常向我說他擔憂老爺的健康狀況,還抱怨說雪乃夫人不讓他探視老爺。」

細川龍馬心中的陰霾稍減,又問細川耕作:「耕作伯伯,你在電話裡說公司的情況不太妙,那裡又出了什麼事?」

細川耕作沉著臉說:「九月中的時候,會長室忽然發出人事命令,百貨公司和商社的社長都被撤換,百貨公司現在的社長是雪乃夫人,商社那邊的新社長姓大山,聽說是雪乃夫人的堂弟。另外,兩邊的管理階層幾乎被重洗了一遍,原先的人除我還保住一個取締役職位外,幾乎都被降職或調到不重要的部門。現在各部門的新主管,幾乎都是來自卡奈米倉庫株式會社。」

細川龍馬聽的心驚肉跳,但他還是關心問道:「那總一郎呢?」

「也被降調了……,」細川耕作臉色鐵青地說:「雪乃說總一郎財務管理能力太差導致公司盈餘變少,將他降調為公關部課長。」

細川龍馬臉色更是難看,細川總一郎是細川耕作的大兒子,在熊本百貨擔任財務部長,是個財務管理能力很強的人。他的繼母大山雪乃要將細川總一郎弄走,分明是意圖不軌。

果然,細川耕作接著又說:「龍馬,還有件事得讓你知道。前兩天總一郎在財務部的朋友告訴他,上禮拜會長室下了一道命令,調動三千萬日圓購買卡奈米的股票。但這一來公司的流動資金都被淘空了,而且,這次的交易也有高估卡奈米股票價值的問題。」

細川龍馬心底更涼,煩躁地說:「舞子是擁有四成股權的大股東,怎麼公司有這麼大的變動竟沒讓舞子知道?」

沒人回答這問題,大家都知道這一連串的變動顯然是不合法的,但大山雪乃卻執意這麼做,這讓大家都嗅覺到陰謀的味道。

細川龍馬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窗外昏暗不明的景象卻更讓他心煩,只覺得一場他不願意見到的風暴已經迫在眉睫了。這時他忽然想到謝子言講過的一種戲劇類型,那時他還哈哈大笑,覺得這種叫做鄉土劇的劇情太荒謬,根本不可能存在於現實中。可是,現在看起來他們家還真的要上演一齣日本版的鄉土劇了。

過了許久,他才轉過身來面對眾人,語氣淡然卻堅定地說:「耕作伯伯,有人告訴我卡奈米賣的米糠油因為生產流程設計有問題,隨時可能出大狀況。或許這會是我們反敗為勝的機會,你們願意幫我和舞子這個忙嗎?」

細川耕作點點頭,谷村家兩兄弟也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

只是,當細川龍馬大致將計畫說了一遍後,三人卻不約而同遲疑起來。首先細川耕作就搖著頭說:「龍馬,你這是在賭卡奈米會出大狀況,但卡奈米是否會出狀況還是個未知數。而且,照你的方法,我們極有可能得付出相當多的錢……。」

細川龍馬抿著嘴說道:「如果到明年年中卡奈米還好好的,我就強勢收購它!」

細川耕作噎了一下,有點惱怒地說:「龍馬,我不知道你和舞子有多少流動資金,但卡奈米的規模至少是我們的五倍!」

細川龍馬卻是不生氣,耐心地解釋說:「我和舞子已經與謝家結盟了,我有十足的把握。」

細川耕作卻是不信,追問道:「謝家能借給我們多少?」

身為細川重原的唐兄,細川耕作自然知道細川家與謝家間的關係。他不懷疑謝家會支援細川家這件事,但他懷疑的是謝家的財力。畢竟從今日謝家人的衣著來看,現在的謝家頂多是個小康之家罷了。

細川龍馬知道細川耕作的想法,安慰堂伯父道:「放心,謝家是個常人無法想像的強援,他們能讓我和舞子動用的錢,至少是……一億美元!」

看著驚訝到目瞪口呆的三人,細川龍馬在心裡補充說道:「更何況,我還有阿言這個預知者幫忙,這可是價值百億美元的強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