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經的浪漫——【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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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Sianlight星心亞Azure

  有次行經民族路時,在等公車的人群裡瞥到熟悉身影,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是誰,爾後幾次相同時間經過都會看見,可惜記憶破碎得太離奇,始終無法拼湊成形。
  某天,我站在陽台看月光照在玫瑰花瓣,紅豔得彷彿被晚霞暈染,終於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天,也曾坐在沙灘靜看金黃夕陽。
  隔天我加帶一頂安全帽停在公車站牌旁,等了大約十分鐘,看見她從十路口緩緩走來,我很仔細的看,發現除了蒼老一點,風霜一點,憂愁一點,還是能勾勒出當年模樣。
  「許惠英。」
  她停住腳,用疑惑眼神望我,我拿下安全帽,對她笑,大約五秒,或七八個世紀洪荒,終於見她嘴角揚起,像月娘的那抹溫柔,然後雙手握在胸前,對我綻出笑容。
  「是你,真的是你?」
  「好久不見。」
  「是,真的好久不見,你一點都沒有變。」
  「妳也沒變,所以我才能在人群裡瞥見妳。」
  她的雙手不停交叉蠕動,胸口不規則起伏,世界靜止在那幾秒,只有我和她的呼吸穿越馬路飛過海洋,越過空間和時間,回到那年的冬,那年暖暖的陽,以及暗昧遲疑的感嘆。
  「回家,還是剛從家裡出來?」
  「剛下班。」
  「趕時間嗎?」
  「嗯––還可以。」
  我將安全帽遞過去,她猶豫了一下,轉頭四顧覷盼,伸伸舌頭,對我笑,很甜很甜的笑,然後接過安全帽,跨上機車。
  多久不見?真的很久很久。
  那年我二十歲她二十二歲,在南橫健走的山路上,剛開始並沒有特別注意她,走到第二天她的雙腿完全僵硬,而且抽筋,痛得坐在山徑旁哭泣,我幫她按摩,擦藥,安撫情緒,幫她背背包,攙扶她走下去,感受單薄身體像霧一樣纏繞在我肩上。晚上眾人圍在溪邊營火旁說說唱唱,我繼續在帳棚裡幫她按摩小腿,拿東西給她吃,說笑話逗她笑,鬆懈她的情緒,一次次告訴她,妳可以,我相信妳能走完全程。她笑了,像夜霧一樣美麗,說會為了這句話勇敢走下去。
  當晚我睡在女生帳棚,各自裹在睡袋裡,幾乎是嘴唇附在耳邊,說了整晚過去和現在,以及很多秘密。
  爾後她常常打電話給我,要我陪她到處晃來晃去,去動物園看猴子和大象,去旗津吃冰和坐船,坐在沙灘吃烤花枝看夕陽,繼續聊過去和現在,以及更多更多秘密。
  「記不記得那天?」
  「記得。」她笑,從包包拿出衛生紙,幫我擦去嘴角的芝麻粒。「那天心情不好找你陪我,你就載我來這裡看夕陽。」
  是的,的確很難忘。
  那天我們都沒有說話,一路騎向渡船頭,停好車,買兩張船票,兩串烤花枝和兩杯茉香綠,默默走過軟軟假假的沙灘,然後坐在海浪碰不到的地方眺望,看遠方的船,看即將落海的太陽,也看那頭髮絲輕輕飄揚,以及空緲又輕微的呢喃。
  「我沒忘,真的沒忘,而且常常想起––」
  記得那天從午后坐到夕陽,從夕陽坐到頭頂月娘,從沁沁的風坐到侵濕腳尖的浪。我們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靜靜坐著,偶爾轉頭看彼此的眼睛,看彼此的笑,還有她眼裡那份淡淡的茫然。我知道她有話想說,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但我沒有問,只是陪她望著黑暗,記下她的側影,彎彎的鼻梁,以及時而上揚時而下彎的唇,因為我知道當時不需要言語,只需要相同的呼吸頻率就能傳遞情緒,所以我沒有問,也沒有說話,只是感受她的氣息。
  「謝謝。」
  「謝什麼?」
  「謝謝你給了我很美麗的記憶。」
  這次輪到我幫她拭去嘴角芝麻粒,她又笑,很開心很開心地笑,讓我看到二十二歲的青春,在金黃光芒裡閃閃顫顫。
  「那天我在做一個決定,一個會影響我一生的決定。」
  「我知道。」
  「是嗎?」
  「不是嗎?」
  其實那年的那天我們並非完全無語,我們坐到所有人都散去,才匆匆趕搭最後一班渡船回哈馬星,然後踱步在帶著鹹味的風裡,再偷偷跳上停靠的船,站在船頭看光影在水面晃晃盪盪,直到店鋪全數打烊,月娘垂在很遠很遠的海面時,她才忽然轉頭盯住我的眼睛,很認真很認真的問。
  「你會不會在意老婆年齡比自己大?」
  我怎麼回答呢?說真的,當時沒有多餘想法,也沒有很大反應,只是默默看著她的雙眼泛出海一樣的光,然後對她搖頭,搖搖頭,沒想到她原本上揚的嘴角卻慢慢收斂,收斂成抿緊的直線,抿了很久,很久很久,又忽然翹起,撐起笑容用俏皮口吻說:
  「當我沒問,好嗎?」
  我還來不及回答,她就轉身說該回家了,拉著我走回機車停放處,路上我們沒有再說話。大約兩個多月後聽說她結婚了,我沒有去參加婚禮,她也沒有稍來任何訊息,像斷了線的風箏完全沒有消息,直到民族路的公車站牌才又瞥到她的身影。
  「我爸是土地代書,我從小在家裡幫忙,家教很嚴格,交際圈很狹隘,不容許我在外面發生任何意料外的事情,那次是故意撒謊,說同學會的活動一定要參加才能認識你。」
  「我知道,妳說過。」
  她捧著茉香綠望著海,海浪偷偷爬到我們腳尖,趁機潤濕她的眼睛。
  「我爸只有我一個女兒,希望我嫁給他喜歡和信任的人,尤其是跟他學很多年的助手,那天坐在這裡,我在考慮要嫁給我爸喜歡的人,還是自己喜歡的人,我想了很久很久,最後才瞭解,有些人注定在一起,有些人永遠不可能。」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靜靜看著她的側影,看她的呼吸,看濕潤的眼睛,心裡默默地想,其實當年我並沒有拒絕,因為她對我真的很好,怕我冷怕我餓怕我累,為我準備所有溫柔,只是當時年紀輕,事情又來得太突然,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如何表達和反應,只能看著泛水光的眼睛搖頭,直到聽見她結婚的消息時,才驚覺自己可能真的錯過什麼,而且再也無法回頭。
  「我一直希望妳能過得很好,很幸福,有疼妳愛妳的人。」
  「是啊,愛我疼我,縱然自己不愛也可以。」
  「對妳不好嗎?」
  「怎麼會不好,那麼久了,都習慣了,你知道習慣嗎?」
  我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海平線上的半顆夕陽,我知道月娘很快就會出來,然後慢慢從牛郎走到織女,但卻已不是昨天的月娘,更不會是三十年前柔柔的光。
  「偶然時候,我會一個人坐在這裡,想那天的你,想現在的你,也想那天我如果有勇氣握住你的手,再請你也好好握住我的手,然後回家跟我爸說,我已經有一雙自己所愛的手,不知道我的人生會不會因此完全不同?」
  我很想說些什麼,卻怎樣也開不了口,只是看著環繞雙膝的手,發現上面爬滿縐折,而且沿著手肘爬到眼尾,犁出三十年的風霜,以及一點點愁。她也沒有再說話,默默看著逐漸變暗的海洋,偶而伸出手,又縮回胸口,再伸出手,再縮回胸口,直到天狼星在空中閃顫我們才離開沙灘,搭上渡船,站在船頭吹風,吹過去現在,也吹前世今生,那份未了的冤仇。
  「謝謝!」
  「謝什麼?」
  「謝謝你還記得我,也謝謝你載我回來這裡,讓我再看到當年的夕陽。」
  相視微笑後,我握住她的手,她也反握我的手,很柔很柔,柔柔地看波浪上的光,很柔很柔,從渡船柔到碼頭,從人聲擠擠柔到停車棚,然後靜靜跨上機車,把頭靠在我的肩膀,摟住我的腰,在很多年很多年後的某天,哈馬星渡船頭。
文字把意境表達出來
默默的場面
一切盡在不言中
錯過,有誰不曾錯過
或因為從未得到過
遺憾埋藏在心裡
才特別的刻骨銘心
久別重逢,再度分別
時間繼續往前進
此篇印象最深刻的
是無語的感情傳遞
一下子把我拉回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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