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7月 15, 2016 1:56 pm
又無法入睡，我想殺人，但不是別人，我想將自己殺死。
當我確信老伴已熟睡時，就起身下床，透過臥室的窗，去看一輪淡桔紅色的月正爬上山崗。圓月漸漸明亮，猶如精靈的眼睛一般在黑丫丫的枝杈叢中打探著大地。我不知道這顆鬼魅般閃射寒光眼球一樣的圓月，是否發現寂靜無聲的大地上唯獨像死物一樣在黑暗的屋子裏徘徊不止的人身上的那顆同樣被黑暗裹得嚴嚴實實頻率不均的老心臟所發出長短不一的聲響其實已經到了快要衰竭的地步了呢？哦、不，沒人發現得了！雖然像我這把年紀的人是真正相信世上有鬼魅傳說的，但是，我此刻仍然多麼地希望那個精靈一樣的鬼魅能衝破大氣層，擊碎玻璃後讓我可以永遠地安息，就讓我死吧，就像沉睡同樣是夢醒一樣，這是擺脫目前困境的唯一法子。可是，月亮穿過黑丫丫的枝杈叢後，就像顆閃亮的明珠高高地嵌在了佈滿星辰的蒼穹上，似一道無法逾越著我與夜空之間仿佛藏著一支拉滿了的弓的排斥的深鴻。
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非常癡迷於逛商場，跟任何一件微乎其微的歷史長河中的一件小事情那樣遙遠了。由此我想起，假如我的一生與人類歷史相比，那麼就好比人類歷史與宇宙之比的微乎其微，這種想法讓我頹唐卻又興喜不已，既然想到將來的毫無意義，就索性不再去多想，何必自尋煩惱呢，更何況我已經是一個真正的垂暮之人，待明日的太陽升起之前，我就能真正地長睡不醒了。當然不會有夢，也不會有當年逛商場的激情和種種欲望，只有安靜，因為我相信就是這樣，所以我會永遠地沉浸在靜謐裏。可是，在沒擺脫掉不安，沒擺脫掉時間之前，我的欲望就一直地存在，這又讓我輕易走進回憶之中，就好比去打開一本書從中尋找一把能破解密碼的鑰匙所在，這種真正的困惑與當年站在那件陳舊的淘汰已久的櫃檯商品前的心情是一樣的，我只想方設法地去購得到它，這種想法會讓人瘋狂，如果口袋裏沒錢，便向同事去借，或者，用省下的日積月累的早餐錢去換得這些日後只能成為壓箱底的商品。只有在這一刻，我才後悔心痛錢了，可是轉眼間再去逛街時，我心中又會生出新的購買的欲望，如同毒癮發作的心癢難止般，唯有掏出錢時，才覺得其實是搬去那塊久壓在心頭上的巨石，這又讓我頓時輕鬆頓時愉快，有了吐出隔夜的廢氣所產生的清新感覺，非常愜意，這種味道立刻又遍佈了我的全身。
也許，就是從這時起，老伴才對我冷淡起來。但是細細地想，老伴判若倆人時是在我變成購物狂之前開始的。對，對對，其實這種冷淡由來已久，因為我一貫粗心大意，所以，應該是十幾年前，或許是幾十年前就存在吧，總之，非常久遠了。我記得文革結束後與老伴解凍了兩地分居我恢復了組織關係回到工作崗位等待從外省調回本市工作的老伴到來的那次，我們夫妻之間就出現了裂隙。開始，我抱著小別勝新婚的念頭，可出人意料，他果斷拒絕了我提出的同床而歡的想法。之後，夫妻間的這種細微的陌生就成了我生活中的全部內容，佇立在這堵陌生的牆下，我灰心又憤怒，我甚至痛恨起我慈祥的父親來，為什麼他是企業家而非貧農出生呢！當時我敵對父親的力度與癡迷一個人崇高的信仰那樣堅定，這種勇氣無堅不摧。所以，當我懦弱到甘願放棄做女人的權利時，我的內心已經正在裂變了。我依稀記得，有一天我面鏡而視時，我見到了一個臉上佈滿淫光的醜婦，一個蒼老陌生的自己。我很後悔，為什麼沒有以勇氣去面對世事的決心?因此在妥協下，我慢慢變得面目全非了。
我雖然吃完了給自己預備的所有藥片，卻依然無法入睡。我的精神像銀月一樣抖擻。趁頭腦還清醒，沒迷糊前，我要仔細打量著月夜，回味如夢的人生。
月光透過窗戶，有種朦朧的幻味。衣櫥矮櫃化妝桌以及古典造型的椅子，在黑暗與淡淡之光的交錯中，就像怪物，東一團西一團地躲藏著，此景就好比黑夜天趕路，遠遠看見前面蹲著人或像鬼魅的物體，即便睜圓了眼睛，仍無法見清楚對方的真面目，只有快接近時，你那塊石頭才終於落地，就是一棵路邊小樹而已。我不知道如何才能結束這種生活，即便同宿一室的真正陌客，亦會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而我們呢，連一場吵嘴的發生也成了奢望。連空氣中也散發著抑人致死的壓力，仿佛死前的窒息。
你就像一件傢俱。
天呐！我所依託的人居然作出如此評價，像一把利劍，劈碎了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所以我突然想起了離婚。但我仍然缺乏勇氣，是因為不想將傷害強加於兩個小孩身上。是的，在別人眼裏，一個連續五年受到居委會頒發的“五好家庭”、“和睦之家”的榮譽稱號的光榮之家，突然間土崩瓦解，這將會是這樣地令人費解，多麼荒誕呀！但離婚的念頭像平靜水面下的波濤洶湧不止，且時時刻刻折磨著我的虛弱之軀。為了能安然入眠，我唯有依靠藥片的催化，否則我的思維整夜地流動不息。
我原來一直不知道，老伴一直就是孩子們崇敬的榜樣。有一天，大女兒躺在我身邊笑著說，今後找丈夫一定要找父親這樣偉大的人，否則，這輩子我就不結婚了。她的斬釘截鐵把我徹底擊潰了。
我走出了臥室，到大廳喝完水回來時看了眼老伴，他張著嘴睡得真甜。我躺回到床上就閉上眼，左右輾轉，仍然左右輾轉，我猜測月光已經穿透了我的肌膚照亮了我的內臟，並游于我的思維之中。所以，投眼望過去時，月光仿佛就從我的眼中射出，然後，從老伴的臉上掃過他的肚子，他那大大的肥肚子正在光亮中一起一伏！
現在，我的心神不再忐忑了，坦實的感覺真好。所以我假想著如果我沒吃藥片，沒有那一刻的勇氣，那麼，我明天是去離婚還是趕去做居委會的報告？居委會張大媽興沖沖地把一張鑲了金邊的獎狀送來，並告訴我此次是由市民政局頒發的高貴榮譽，必須預備一篇感人肺腑的演講稿呢！當然，隨獎狀送到我手裏的是一筆數額不少的獎金，為此，我也許會選擇去做演講。可是，我不敢想像，明天的表情將會如何幸福呢？這種虛假笑容到底壓制我多久？同時，我也不知道演講稿中有幾句是我的真心話，活到這麼一大把年紀，我忽然明白了這樣一個事實：月光真的能將人的頭髮曬成銀白色。
我很疲憊，但無法入睡。突然，有個念頭在我腦中一閃，如果我吃了預備的安眠藥，那麼此刻的我一定是虛夢中的角色，是死前幻覺！所以，現實之中的我是誰呢？這種惶恐立即折磨得我心神不寧、心力交瘁，仿佛就跌入到了萬丈深淵。
當我確信老伴已熟睡時，就起身下床，透過臥室的窗，去看一輪淡桔紅色的月正爬上山崗。圓月漸漸明亮，猶如精靈的眼睛一般在黑丫丫的枝杈叢中打探著大地。我不知道這顆鬼魅般閃射寒光眼球一樣的圓月，是否發現寂靜無聲的大地上唯獨像死物一樣在黑暗的屋子裏徘徊不止的人身上的那顆同樣被黑暗裹得嚴嚴實實頻率不均的老心臟所發出長短不一的聲響其實已經到了快要衰竭的地步了呢？哦、不，沒人發現得了！雖然像我這把年紀的人是真正相信世上有鬼魅傳說的，但是，我此刻仍然多麼地希望那個精靈一樣的鬼魅能衝破大氣層，擊碎玻璃後讓我可以永遠地安息，就讓我死吧，就像沉睡同樣是夢醒一樣，這是擺脫目前困境的唯一法子。可是，月亮穿過黑丫丫的枝杈叢後，就像顆閃亮的明珠高高地嵌在了佈滿星辰的蒼穹上，似一道無法逾越著我與夜空之間仿佛藏著一支拉滿了的弓的排斥的深鴻。
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非常癡迷於逛商場，跟任何一件微乎其微的歷史長河中的一件小事情那樣遙遠了。由此我想起，假如我的一生與人類歷史相比，那麼就好比人類歷史與宇宙之比的微乎其微，這種想法讓我頹唐卻又興喜不已，既然想到將來的毫無意義，就索性不再去多想，何必自尋煩惱呢，更何況我已經是一個真正的垂暮之人，待明日的太陽升起之前，我就能真正地長睡不醒了。當然不會有夢，也不會有當年逛商場的激情和種種欲望，只有安靜，因為我相信就是這樣，所以我會永遠地沉浸在靜謐裏。可是，在沒擺脫掉不安，沒擺脫掉時間之前，我的欲望就一直地存在，這又讓我輕易走進回憶之中，就好比去打開一本書從中尋找一把能破解密碼的鑰匙所在，這種真正的困惑與當年站在那件陳舊的淘汰已久的櫃檯商品前的心情是一樣的，我只想方設法地去購得到它，這種想法會讓人瘋狂，如果口袋裏沒錢，便向同事去借，或者，用省下的日積月累的早餐錢去換得這些日後只能成為壓箱底的商品。只有在這一刻，我才後悔心痛錢了，可是轉眼間再去逛街時，我心中又會生出新的購買的欲望，如同毒癮發作的心癢難止般，唯有掏出錢時，才覺得其實是搬去那塊久壓在心頭上的巨石，這又讓我頓時輕鬆頓時愉快，有了吐出隔夜的廢氣所產生的清新感覺，非常愜意，這種味道立刻又遍佈了我的全身。
也許，就是從這時起，老伴才對我冷淡起來。但是細細地想，老伴判若倆人時是在我變成購物狂之前開始的。對，對對，其實這種冷淡由來已久，因為我一貫粗心大意，所以，應該是十幾年前，或許是幾十年前就存在吧，總之，非常久遠了。我記得文革結束後與老伴解凍了兩地分居我恢復了組織關係回到工作崗位等待從外省調回本市工作的老伴到來的那次，我們夫妻之間就出現了裂隙。開始，我抱著小別勝新婚的念頭，可出人意料，他果斷拒絕了我提出的同床而歡的想法。之後，夫妻間的這種細微的陌生就成了我生活中的全部內容，佇立在這堵陌生的牆下，我灰心又憤怒，我甚至痛恨起我慈祥的父親來，為什麼他是企業家而非貧農出生呢！當時我敵對父親的力度與癡迷一個人崇高的信仰那樣堅定，這種勇氣無堅不摧。所以，當我懦弱到甘願放棄做女人的權利時，我的內心已經正在裂變了。我依稀記得，有一天我面鏡而視時，我見到了一個臉上佈滿淫光的醜婦，一個蒼老陌生的自己。我很後悔，為什麼沒有以勇氣去面對世事的決心?因此在妥協下，我慢慢變得面目全非了。
我雖然吃完了給自己預備的所有藥片，卻依然無法入睡。我的精神像銀月一樣抖擻。趁頭腦還清醒，沒迷糊前，我要仔細打量著月夜，回味如夢的人生。
月光透過窗戶，有種朦朧的幻味。衣櫥矮櫃化妝桌以及古典造型的椅子，在黑暗與淡淡之光的交錯中，就像怪物，東一團西一團地躲藏著，此景就好比黑夜天趕路，遠遠看見前面蹲著人或像鬼魅的物體，即便睜圓了眼睛，仍無法見清楚對方的真面目，只有快接近時，你那塊石頭才終於落地，就是一棵路邊小樹而已。我不知道如何才能結束這種生活，即便同宿一室的真正陌客，亦會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而我們呢，連一場吵嘴的發生也成了奢望。連空氣中也散發著抑人致死的壓力，仿佛死前的窒息。
你就像一件傢俱。
天呐！我所依託的人居然作出如此評價，像一把利劍，劈碎了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所以我突然想起了離婚。但我仍然缺乏勇氣，是因為不想將傷害強加於兩個小孩身上。是的，在別人眼裏，一個連續五年受到居委會頒發的“五好家庭”、“和睦之家”的榮譽稱號的光榮之家，突然間土崩瓦解，這將會是這樣地令人費解，多麼荒誕呀！但離婚的念頭像平靜水面下的波濤洶湧不止，且時時刻刻折磨著我的虛弱之軀。為了能安然入眠，我唯有依靠藥片的催化，否則我的思維整夜地流動不息。
我原來一直不知道，老伴一直就是孩子們崇敬的榜樣。有一天，大女兒躺在我身邊笑著說，今後找丈夫一定要找父親這樣偉大的人，否則，這輩子我就不結婚了。她的斬釘截鐵把我徹底擊潰了。
我走出了臥室，到大廳喝完水回來時看了眼老伴，他張著嘴睡得真甜。我躺回到床上就閉上眼，左右輾轉，仍然左右輾轉，我猜測月光已經穿透了我的肌膚照亮了我的內臟，並游于我的思維之中。所以，投眼望過去時，月光仿佛就從我的眼中射出，然後，從老伴的臉上掃過他的肚子，他那大大的肥肚子正在光亮中一起一伏！
現在，我的心神不再忐忑了，坦實的感覺真好。所以我假想著如果我沒吃藥片，沒有那一刻的勇氣，那麼，我明天是去離婚還是趕去做居委會的報告？居委會張大媽興沖沖地把一張鑲了金邊的獎狀送來，並告訴我此次是由市民政局頒發的高貴榮譽，必須預備一篇感人肺腑的演講稿呢！當然，隨獎狀送到我手裏的是一筆數額不少的獎金，為此，我也許會選擇去做演講。可是，我不敢想像，明天的表情將會如何幸福呢？這種虛假笑容到底壓制我多久？同時，我也不知道演講稿中有幾句是我的真心話，活到這麼一大把年紀，我忽然明白了這樣一個事實：月光真的能將人的頭髮曬成銀白色。
我很疲憊，但無法入睡。突然，有個念頭在我腦中一閃，如果我吃了預備的安眠藥，那麼此刻的我一定是虛夢中的角色，是死前幻覺！所以，現實之中的我是誰呢？這種惶恐立即折磨得我心神不寧、心力交瘁，仿佛就跌入到了萬丈深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