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7月 09, 2016 10:58 pm
當夜衛雲中和李河荻、宋翎兒成功脫離霧谷迷宮，抵達「紅樓莊」大門前。走上階梯，望著大門牌匾那三字，衛雲中頗覺恍若隔世。
宋翎兒有傷在身，不願讓李河荻攙扶，一路上皆由衛雲中揹著她走，眼下二人俱騰不出手來，只能由李河荻叩門。片刻一個女子前來應門，問清來人後，大門敞開。
「宋姑娘回來了。」
那女子福了福身，聲音好不陌生，伏在別人背上的宋翎兒瞧清了女子面貌後，不由自主張大了眼。
她竟是那夜在望南亭受「地支十二畜」的鼠目欺侮的女子，夏雨棠。
當下幾人面面相覷，還未說上話，屋內已傳來木柳的聲音：「宋姑娘回來了，奴婢急壞了──」她打著燈籠走出大門，不意見了衛雲中，卻是一愣，身子才蹲下一半，卻又見一旁李河荻默然肅立。這二日慕容山莊聯合各大派圍莊，各大派首腦群聚「醉日橋」的情景歷歷在目，木柳不會不認得，這女子就是靜元師太身旁的首座弟子。當下她望著宋翎兒，又瞅了衛雲中──宋翎兒卻不想說話，也不想逼衛雲中，只盯著李河荻。
李河荻抱劍道：「秋風派門下弟子李河荻，偕師妹衛雲中，和宋姑娘同來拜會『玉面俠盜』秦爺。」
一句話說得得體至極，神態誠懇，木柳雖感意外，卻確實聽得舒服，瞧在衛雲中和宋翎兒面上，當下將三人迎入裡頭。
木柳腳程很快，衛雲中猜測或許是不願讓人瞧清莊內路線之故。頭一回來莊時她服了軟筋散，迷迷糊糊，今回夜幕已垂，各處院落的燈也點得含含蓄蓄，加之裡頭路徑迂迴，有時衛雲中都感覺在某個轉彎處的幾株盆景，在自己走過之後就偷偷地移動。她確信儘管夜深，這一路的古怪卻絕非自己疑神疑鬼，這倒和霧谷迷宮那些「行走的牆」有異曲同工之處。
走到「棋柏園」時，木柳喚來玉雁，連同幾個家僕將宋翎兒攙扶了。
「姐姐，去見一見大哥吧，」宋翎兒不和她言謝，只在離去前低道。
「我會的。」
「待我好了，我會再來瞧你的，姐姐，」宋翎兒揮揮手，話裡深意，又有誰聽不出呢？
李河荻抱劍回禮，算是報了迷宮中相助之義，宋翎兒卻指了指自己腦袋，李河荻知道她是在說：說話算話，你應允了的。瞧著衛雲中目送她離去的神情，李河荻覺得自己已能猜到她正想什麼，卻又忍不住覺得，也許自己猜的將全然錯了。
木柳隨後領了二人前往大廳，廳中已有一名老者等候。
「常叔，秋風派李河荻女俠，和衛姑娘一同來拜會爺。」木柳福身道。
「李女俠和衛姑娘光臨，實是敝莊榮幸，」常叔和木柳相同，都曾在「醉日橋」前和李河荻遠遠照過一面，這時誰人不知慕容家主導的攻莊行動正如火如荼，李河荻和衛雲中即使各自撇開私交，眼下這節骨眼來訪，身分仍是尷尬至極。常叔卻不動聲色，明知對方絕不是真的來拜會秦逍，仍恭敬地道：「不知李女俠和衛姑娘何事拜訪？願老夫能效勞一二。」
「晚輩李河荻，今日代家師前來，願秦爺不計較晚輩和師妹貿然到訪，賜見一面。」
這話是在說今日非來動手的了，常叔理會得，卻道：「蒙李女俠賞臉登門，可惜咱爺眼下不便見客，望女俠海涵，容老夫著人為二位打掃客房，權表歉意，二位不如就此留宿一晚，也免得夜裡奔波。」
「有勞總管，晚輩這便叨擾了，」李河荻彷彿早已料到自己定不得見，抱拳道：「只望晚輩與師妹能同房而睡，省去總管打掃的忙碌，否則晚輩夜裡叨擾，心中實在介意。」
「一切但憑女俠吩咐。」
當下常叔告退，木柳再度前來領二人前往客房。常叔答得從容篤定，彷彿她二人的到訪絲毫不曾造成紅樓莊一點波瀾，衛雲中雖有七八成把握自己在秦逍的地方安全得很，心下卻同時又為自己這念頭感到些微慚愧。她知師姐雖不如師父嚴苛，卻實在也違逆不得，當下不作聲色，同李河荻隨木柳前往客房。夜裡莊內行走的奴僕不多，花叢暗香點點播散，實在難以想像方才在迷宮聽見的種種奇怪聲響，令人不安。來到「畫竹苑」時，衛雲中抬頭望了匾額一眼，木柳請二人進屋，留下幾個侍婢，隨後離去。
遠處霧谷迷宮也靜了，李河荻和衛雲中各自沐浴後，李河荻道：「明日一早回迷宮等候師父。」
「若是師父走不出呢？若是秦逍──」
「江湖中人盡皆知，他誓不殺人，若非他還有一點良知，師父也不容慕容家和他談判至今。」
「可是翎兒說那照火今夜──」
「無論他今夜做什麼，難道憑你我二人之力就能阻擋？」李河荻坐在床畔，束起頭髮，「－－熄了燭火，睡吧。」
衛雲中不再言語，當下滅了蠟燭。
庭園假山後，子迢自黑影中無聲走出。
「宋姑娘呢？」
「已歇息了，大夫說她需將養些時候。」牆邊木柳的影子果真如柳絮般纖細輕柔。
「那麼衛姑娘她們呢？」
「雨棠和木荷瞧著她們，二人睡下已有兩個時辰了，」木柳低道：「爺吩咐過的，一應妥當。」
「你瞧她可信麼？」
「尚無可疑之處。」
「可疑與否，估摸著今夜就能──」話才說一半，二人同時回首朝西南方望去，只見兩個影子一前一後掠了過去，瞧不清面貌，當下子迢飛身而起。
「──看來我是猜中了，你快去吧。」離去前他道，木柳點了點頭，回頭朝「琴松樓」的方向疾去。
子迢循跡來到畫竹苑旁的花園小橋，一閃躲入巨石碑後。
「──師姐和我同房而睡，不就是為了盯住我麼？」衛雲中的聲音道。
「不錯。」
「但師姐自己卻從未打算睡。」
「難道你是想告訴我，你在這裡很自在，很好睡麼？」聽得出來李河荻此時脾氣不小，一句句都平靜無比，卻實在咄咄逼人。子迢本想此時衛雲中大可大方承認了，反正在紅樓莊裡，任憑誰見了她都會替秦逍護著她的，無論她的敵人是誰。
「我拜師當日已發誓，我生是秋風派的弟子，死了也只做秋風派的鬼，」誰知衛雲中仍如此硬氣，「師姐大可不必疑心。」
「疑心？──我疑心的是秦逍，從來不是你，雲中。」
「但師姐自己也說了，秦逍誓不殺人，何必在深夜偷偷離屋？教人知道了，還以為咱們秋風派作客之道就是夜探主人私隱，何況──」
李河荻輕輕問道：「何況什麼？」衛雲中卻不發話了，只抿著唇。
「雲中－－我是本門首徒，在你還年幼時，我就已知曉『逍遙賊子』這號人物了，關於秦逍，我能擔保，我所知道的絕對比你知道得多，」李河荻道：「你莫怪我不曾帶上你，我只要你知道，一個人一旦殺了人，他永遠也算不得甚麼英雄好漢。無論他是否有悔意，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即便他口口聲聲不再殺人，那麼過去被他殺害之人呢？難道他不必對他們的兒子、妻小和子子孫孫交代麼？他改過了，就不必償命麼？」
「他救我數次，今日翎兒更在迷宮裡救了我們，無論如何，你不能傷他。」
「今日是妳救了宋姑娘，妳若有欠她的，也早該還清了，更何況我從未說過，我是要去行刺秦逍－－」李河荻悠悠道：「妳著急攔我做甚呢？」
「我何曾攔妳──」
「很好，那麼我這就去找秦逍，你還杵在這做甚？……你還不睡麼？」
子迢一聽就知衛姑娘這是耿直過頭了，讓李河荻套住了話都無法反駁。只聽衛雲中道：「我和師姐同去。」
「我去瞧瞧他弄什麼鬼，人多易打草驚蛇──」
「我就要知道他弄什麼鬼！」
「雲中，別逼我，」李河荻抽出腰上佩劍，「你說過的，若秦逍阻礙妳報仇，你不會留情。現在你竟處處維護於他？你還想否認？」
衛雲中一隻手也按上了匕首，顫聲道：「師姐也對宋姑娘承諾過，你不會插手我是否與秦逍相認之事，何況我根本不曾有意與他相認。宋姑娘在迷宮救了妳我，妳──」
「我是不會插手，若秦逍非要你與他相認，我只能讓他死了這條心──師父絕不會贊同妳認一個用血造劍之人為義兄。如他不死，而你仍執著於他，我只好──」
話未落，李河荻一柄長劍已倏然拔起，銀光乍閃。子迢長鏈擲出，李河荻耳裡聽得風聲，旋身斬落。衛雲中吃了一驚，還未出手，已讓人背後點住了穴。
李河荻乍然被襲，聽出來人不少，不禁咬牙。子迢輕輕落在二人之中，笑道：「你怎地和自家人動起手來？莫非是床榻不舒適，令你遷怒於衛姑娘？咱爺對衛姑娘，可是連一張床都仔細小心──」
「你住口，」衛雲中咬牙斥道：「今夜若你有一言陷我於不義，我定自刎在秦逍面前。」子迢知她性烈，趕緊閉上了嘴，卻仍在笑。
「咱師姐妹不過閒來無事，又起得太早，隨意過過招，」李河荻聽他輕浮，多有不悅，「用得著這位公子帶人圍觀麼？」
衛雲中身子不能動，眼角餘光掃了幾回，見身後除了點她穴道的弦韶的粉色衣袖外，似乎還烏泱泱站了五六人。
「咱爺向來好客，若客人住得有一絲不舒適，定要躲進山裡閉門反省三日三夜，」子迢臉上陪了歉意，笑道：「昨夜裡二位來得突然，爺不便相見，眼下姐姐們竟已起床了，定是咱們莊子的不好。既然二位姐姐已不想睡了，我這就帶二位去見爺，姐姐們有甚麼想抱怨的，或要打要罵，儘管衝爺去好了，咱們爺對姑娘家向來最有風度，這點衛姑娘最清楚不過了，不是麼？」
明明口口聲聲要賠罪，卻又字字句句佔盡了便宜，李河荻何曾讓人如此調戲，對方竟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少年，當下氣得面紅耳赤，渾身顫抖起來。她不知子迢並非輕薄，卻的確存心要氣壞她，畢竟她長年代靜元執掌秋風派大小事務，絕非衝動之人，此時如不能氣壞她，怎有可乘之機？只見李河荻怒喝一聲，長劍拔勁而出。子迢早已拔出背後短刀，另一隻手裡卻暗暗捏了一張棉襖。他知李河荻是咬緊了秦逍不會放任手下傷人，眼下才敢在他們的地盤上動手，也正因如此，她更不能猜到他們打算做什麼。
另一頭木柳、弦商、玉雁、玉蟬等人悄悄來到琴松樓，果然見一個影子鑽進了西廂去。當下二人分別至屋頂和後窗包夾，木柳和弦商則緩緩靠近房門，伺機而動。
不一會，二人聽得裡頭「啊」一聲輕呼，隨後那人踉蹌了幾步，慌忙朝外奔出。木柳等人當下撞開房門，手裡的「竹筒銀針」疾射而出。
那人應聲中針，緩緩倒地，手裡還握著一柄短匕。弦商和潛伏在旁的木荷立即壓制上去，將那女子提了起來。女子手腳逐漸麻痺，卻見木柳慢慢走了上來。
「爺說過，這計劃裡若真有萬一，只會是妳。」木柳站在門邊瞧著她。
「你明知爺絕不殺人，那麼你也絕不會死的──為什麼哭？」
只見夏雨棠幾行眼淚已滑落臉頰，一字不說。
宋翎兒有傷在身，不願讓李河荻攙扶，一路上皆由衛雲中揹著她走，眼下二人俱騰不出手來，只能由李河荻叩門。片刻一個女子前來應門，問清來人後，大門敞開。
「宋姑娘回來了。」
那女子福了福身，聲音好不陌生，伏在別人背上的宋翎兒瞧清了女子面貌後，不由自主張大了眼。
她竟是那夜在望南亭受「地支十二畜」的鼠目欺侮的女子，夏雨棠。
當下幾人面面相覷，還未說上話，屋內已傳來木柳的聲音：「宋姑娘回來了，奴婢急壞了──」她打著燈籠走出大門，不意見了衛雲中，卻是一愣，身子才蹲下一半，卻又見一旁李河荻默然肅立。這二日慕容山莊聯合各大派圍莊，各大派首腦群聚「醉日橋」的情景歷歷在目，木柳不會不認得，這女子就是靜元師太身旁的首座弟子。當下她望著宋翎兒，又瞅了衛雲中──宋翎兒卻不想說話，也不想逼衛雲中，只盯著李河荻。
李河荻抱劍道：「秋風派門下弟子李河荻，偕師妹衛雲中，和宋姑娘同來拜會『玉面俠盜』秦爺。」
一句話說得得體至極，神態誠懇，木柳雖感意外，卻確實聽得舒服，瞧在衛雲中和宋翎兒面上，當下將三人迎入裡頭。
木柳腳程很快，衛雲中猜測或許是不願讓人瞧清莊內路線之故。頭一回來莊時她服了軟筋散，迷迷糊糊，今回夜幕已垂，各處院落的燈也點得含含蓄蓄，加之裡頭路徑迂迴，有時衛雲中都感覺在某個轉彎處的幾株盆景，在自己走過之後就偷偷地移動。她確信儘管夜深，這一路的古怪卻絕非自己疑神疑鬼，這倒和霧谷迷宮那些「行走的牆」有異曲同工之處。
走到「棋柏園」時，木柳喚來玉雁，連同幾個家僕將宋翎兒攙扶了。
「姐姐，去見一見大哥吧，」宋翎兒不和她言謝，只在離去前低道。
「我會的。」
「待我好了，我會再來瞧你的，姐姐，」宋翎兒揮揮手，話裡深意，又有誰聽不出呢？
李河荻抱劍回禮，算是報了迷宮中相助之義，宋翎兒卻指了指自己腦袋，李河荻知道她是在說：說話算話，你應允了的。瞧著衛雲中目送她離去的神情，李河荻覺得自己已能猜到她正想什麼，卻又忍不住覺得，也許自己猜的將全然錯了。
木柳隨後領了二人前往大廳，廳中已有一名老者等候。
「常叔，秋風派李河荻女俠，和衛姑娘一同來拜會爺。」木柳福身道。
「李女俠和衛姑娘光臨，實是敝莊榮幸，」常叔和木柳相同，都曾在「醉日橋」前和李河荻遠遠照過一面，這時誰人不知慕容家主導的攻莊行動正如火如荼，李河荻和衛雲中即使各自撇開私交，眼下這節骨眼來訪，身分仍是尷尬至極。常叔卻不動聲色，明知對方絕不是真的來拜會秦逍，仍恭敬地道：「不知李女俠和衛姑娘何事拜訪？願老夫能效勞一二。」
「晚輩李河荻，今日代家師前來，願秦爺不計較晚輩和師妹貿然到訪，賜見一面。」
這話是在說今日非來動手的了，常叔理會得，卻道：「蒙李女俠賞臉登門，可惜咱爺眼下不便見客，望女俠海涵，容老夫著人為二位打掃客房，權表歉意，二位不如就此留宿一晚，也免得夜裡奔波。」
「有勞總管，晚輩這便叨擾了，」李河荻彷彿早已料到自己定不得見，抱拳道：「只望晚輩與師妹能同房而睡，省去總管打掃的忙碌，否則晚輩夜裡叨擾，心中實在介意。」
「一切但憑女俠吩咐。」
當下常叔告退，木柳再度前來領二人前往客房。常叔答得從容篤定，彷彿她二人的到訪絲毫不曾造成紅樓莊一點波瀾，衛雲中雖有七八成把握自己在秦逍的地方安全得很，心下卻同時又為自己這念頭感到些微慚愧。她知師姐雖不如師父嚴苛，卻實在也違逆不得，當下不作聲色，同李河荻隨木柳前往客房。夜裡莊內行走的奴僕不多，花叢暗香點點播散，實在難以想像方才在迷宮聽見的種種奇怪聲響，令人不安。來到「畫竹苑」時，衛雲中抬頭望了匾額一眼，木柳請二人進屋，留下幾個侍婢，隨後離去。
遠處霧谷迷宮也靜了，李河荻和衛雲中各自沐浴後，李河荻道：「明日一早回迷宮等候師父。」
「若是師父走不出呢？若是秦逍──」
「江湖中人盡皆知，他誓不殺人，若非他還有一點良知，師父也不容慕容家和他談判至今。」
「可是翎兒說那照火今夜──」
「無論他今夜做什麼，難道憑你我二人之力就能阻擋？」李河荻坐在床畔，束起頭髮，「－－熄了燭火，睡吧。」
衛雲中不再言語，當下滅了蠟燭。
庭園假山後，子迢自黑影中無聲走出。
「宋姑娘呢？」
「已歇息了，大夫說她需將養些時候。」牆邊木柳的影子果真如柳絮般纖細輕柔。
「那麼衛姑娘她們呢？」
「雨棠和木荷瞧著她們，二人睡下已有兩個時辰了，」木柳低道：「爺吩咐過的，一應妥當。」
「你瞧她可信麼？」
「尚無可疑之處。」
「可疑與否，估摸著今夜就能──」話才說一半，二人同時回首朝西南方望去，只見兩個影子一前一後掠了過去，瞧不清面貌，當下子迢飛身而起。
「──看來我是猜中了，你快去吧。」離去前他道，木柳點了點頭，回頭朝「琴松樓」的方向疾去。
子迢循跡來到畫竹苑旁的花園小橋，一閃躲入巨石碑後。
「──師姐和我同房而睡，不就是為了盯住我麼？」衛雲中的聲音道。
「不錯。」
「但師姐自己卻從未打算睡。」
「難道你是想告訴我，你在這裡很自在，很好睡麼？」聽得出來李河荻此時脾氣不小，一句句都平靜無比，卻實在咄咄逼人。子迢本想此時衛雲中大可大方承認了，反正在紅樓莊裡，任憑誰見了她都會替秦逍護著她的，無論她的敵人是誰。
「我拜師當日已發誓，我生是秋風派的弟子，死了也只做秋風派的鬼，」誰知衛雲中仍如此硬氣，「師姐大可不必疑心。」
「疑心？──我疑心的是秦逍，從來不是你，雲中。」
「但師姐自己也說了，秦逍誓不殺人，何必在深夜偷偷離屋？教人知道了，還以為咱們秋風派作客之道就是夜探主人私隱，何況──」
李河荻輕輕問道：「何況什麼？」衛雲中卻不發話了，只抿著唇。
「雲中－－我是本門首徒，在你還年幼時，我就已知曉『逍遙賊子』這號人物了，關於秦逍，我能擔保，我所知道的絕對比你知道得多，」李河荻道：「你莫怪我不曾帶上你，我只要你知道，一個人一旦殺了人，他永遠也算不得甚麼英雄好漢。無論他是否有悔意，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即便他口口聲聲不再殺人，那麼過去被他殺害之人呢？難道他不必對他們的兒子、妻小和子子孫孫交代麼？他改過了，就不必償命麼？」
「他救我數次，今日翎兒更在迷宮裡救了我們，無論如何，你不能傷他。」
「今日是妳救了宋姑娘，妳若有欠她的，也早該還清了，更何況我從未說過，我是要去行刺秦逍－－」李河荻悠悠道：「妳著急攔我做甚呢？」
「我何曾攔妳──」
「很好，那麼我這就去找秦逍，你還杵在這做甚？……你還不睡麼？」
子迢一聽就知衛姑娘這是耿直過頭了，讓李河荻套住了話都無法反駁。只聽衛雲中道：「我和師姐同去。」
「我去瞧瞧他弄什麼鬼，人多易打草驚蛇──」
「我就要知道他弄什麼鬼！」
「雲中，別逼我，」李河荻抽出腰上佩劍，「你說過的，若秦逍阻礙妳報仇，你不會留情。現在你竟處處維護於他？你還想否認？」
衛雲中一隻手也按上了匕首，顫聲道：「師姐也對宋姑娘承諾過，你不會插手我是否與秦逍相認之事，何況我根本不曾有意與他相認。宋姑娘在迷宮救了妳我，妳──」
「我是不會插手，若秦逍非要你與他相認，我只能讓他死了這條心──師父絕不會贊同妳認一個用血造劍之人為義兄。如他不死，而你仍執著於他，我只好──」
話未落，李河荻一柄長劍已倏然拔起，銀光乍閃。子迢長鏈擲出，李河荻耳裡聽得風聲，旋身斬落。衛雲中吃了一驚，還未出手，已讓人背後點住了穴。
李河荻乍然被襲，聽出來人不少，不禁咬牙。子迢輕輕落在二人之中，笑道：「你怎地和自家人動起手來？莫非是床榻不舒適，令你遷怒於衛姑娘？咱爺對衛姑娘，可是連一張床都仔細小心──」
「你住口，」衛雲中咬牙斥道：「今夜若你有一言陷我於不義，我定自刎在秦逍面前。」子迢知她性烈，趕緊閉上了嘴，卻仍在笑。
「咱師姐妹不過閒來無事，又起得太早，隨意過過招，」李河荻聽他輕浮，多有不悅，「用得著這位公子帶人圍觀麼？」
衛雲中身子不能動，眼角餘光掃了幾回，見身後除了點她穴道的弦韶的粉色衣袖外，似乎還烏泱泱站了五六人。
「咱爺向來好客，若客人住得有一絲不舒適，定要躲進山裡閉門反省三日三夜，」子迢臉上陪了歉意，笑道：「昨夜裡二位來得突然，爺不便相見，眼下姐姐們竟已起床了，定是咱們莊子的不好。既然二位姐姐已不想睡了，我這就帶二位去見爺，姐姐們有甚麼想抱怨的，或要打要罵，儘管衝爺去好了，咱們爺對姑娘家向來最有風度，這點衛姑娘最清楚不過了，不是麼？」
明明口口聲聲要賠罪，卻又字字句句佔盡了便宜，李河荻何曾讓人如此調戲，對方竟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少年，當下氣得面紅耳赤，渾身顫抖起來。她不知子迢並非輕薄，卻的確存心要氣壞她，畢竟她長年代靜元執掌秋風派大小事務，絕非衝動之人，此時如不能氣壞她，怎有可乘之機？只見李河荻怒喝一聲，長劍拔勁而出。子迢早已拔出背後短刀，另一隻手裡卻暗暗捏了一張棉襖。他知李河荻是咬緊了秦逍不會放任手下傷人，眼下才敢在他們的地盤上動手，也正因如此，她更不能猜到他們打算做什麼。
另一頭木柳、弦商、玉雁、玉蟬等人悄悄來到琴松樓，果然見一個影子鑽進了西廂去。當下二人分別至屋頂和後窗包夾，木柳和弦商則緩緩靠近房門，伺機而動。
不一會，二人聽得裡頭「啊」一聲輕呼，隨後那人踉蹌了幾步，慌忙朝外奔出。木柳等人當下撞開房門，手裡的「竹筒銀針」疾射而出。
那人應聲中針，緩緩倒地，手裡還握著一柄短匕。弦商和潛伏在旁的木荷立即壓制上去，將那女子提了起來。女子手腳逐漸麻痺，卻見木柳慢慢走了上來。
「爺說過，這計劃裡若真有萬一，只會是妳。」木柳站在門邊瞧著她。
「你明知爺絕不殺人，那麼你也絕不會死的──為什麼哭？」
只見夏雨棠幾行眼淚已滑落臉頰，一字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