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１




還不到７點我就起床了。




昨晚我花了幾小時的時間調查艾蜜菈父親的資訊。國外某個部落格的主曾與伊凡利夫同事，伊凡利夫是一位嚴格的人，對自己有非常高的道德要求，富有社會責任、理想與抱負，是個不會跟邪惡低頭的男人。我原以為報導作家都是比較隨和的人，但伊凡利夫的事完全打破了我的想像。




相似的生活背景使艾蜜菈對我產生共鳴，這是我的機會。艾蜜菈很久沒有與父親相見，她很可能因此將我當成了父親的替代品。反之，若我是女人，艾蜜菈也有可能將我當成母親的替代品。




去見艾蜜菈一下好了。




＊




開放的門送來了溫暖的風，一位陌生人背對著我。窗廉隨風飄逸遮掩了陌生人的身型，使我一時弄不清楚對方的樣貌。




長髮的女人──我好像在哪見過她？




我走向女子，她將身體面向了我。




面露微笑的女子具有母性的氣質，我曾在艾蜜菈的相簿中見過此人，她長得有點像艾蜜菈的母親。




窗戶是開的，看來窗戶並不是護士開的，而是她開的……




「妳好。」




「你好，芹醫師。」




她慈祥的笑很溫暖，似乎有著安定心神的力量。




「妳認識艾蜜菈？」




我靠了過去。




「嗯，我認識她。」




她將的雙眼移向了艾蜜菈。




「我明白了，我們出去聊聊如何？」




這名女子若沒有事先跟護理站預約，就沒辦法與艾蜜菈見面。她一大早就進去艾蜜菈房間，看來她已經來這邊習慣了。




「沒問題。」




＊




我們到了外面散步，一路觀賞了中央庭園如詩如畫的美景。這名女子很特別，走路的動作很小，感覺有點像古典電影出現的外國淑女。




「小姐，如何稱呼？」




「西黛菈。」




她的名字聽起來有點像艾蜜薇，該不會她們真的是姊妹吧？




「妳看起來有點像艾蜜薇。」




「因為我是愛蜜菈媽媽的妹妹。」




好消息，或許她很熟悉艾蜜菈的故事，大好機會我不能放過。




「可以告訴我艾蜜菈的事嗎？」




「當然可以。」




西黛菈雙手擺前，走路時雙手都貼著大腿。她的儀態看起來是良家婦女，我想她應該結婚了。




「艾蜜菈的媽媽都以前都待在院子裡陪伴艾蜜菈看書。」




艾蜜菈的看書習慣原來是在投射過去，看來她的閱讀習慣是因為母親養成的了。




「艾蜜菈有跟妳說過話嗎？」




西黛菈忽然停了下來。我有預感，接下來的話題會越來越嚴肅。




「老實說，在艾蜜菈四歲之前，我還聽過她說話。」




四歲，那不就是伊凡利夫去世的那年嗎？艾蜜菈的父親就是在那一年感染肺結核死的。




「那一年，艾蜜菈的父親離開了她身邊。」




果不其然，這樣子事件就連結在一起了。




「艾蜜菈不知道伊凡利夫去世了？」




編造謊言的事情不應該只是入院心理醫師的主意，我覺得是情不單純，應該還有其他人參與其中。




「是的。」




西黛菈低下了頭，似乎有點慚愧。瞧她的樣子，欺騙艾蜜菈的劇本恐怕她也有參與。




「艾蜜菈在６歲時才被送入杏秋楓。社會局介入了此事，大家不忍心讓艾蜜菈心靈受創，所以才出此下策。」




西黛菈眼旁已經流出了淚光。




艾蜜菈對死亡的認識擁有正確概念，所以大家為了給艾蜜菈希望就決定說謊？總覺得哪裡怪怪的，這理由有點牽強。




西黛菈的解釋雖然不無道理，卻有一些地方不夠確實。澤希總長說是衛生部的決定，但她卻說是社位局與大家的決定……這焦點完全對不上啊。




「芹醫師還真鎮定。」




我乍看隻下雖然鎮定，內心卻很困惑，主因是資訊不對襯造成衝突。




西黛菈閉上了雙眼。




「伊凡利夫生前每一年都會幫艾蜜菈舉辦生日派對。艾蜜菈３歲時，大家幫她辦了第１次生日會，明天伊凡利夫就出海工作了。」




「嗯。」




「伊凡利夫出海一年後死於肺結核。臨死前，伊凡利夫依然全心全力幫助外地人。」




這邊的故事也有對上，我腦海中故事的輪廓越來越清楚了。




「真了不起的生命鬥士，世界最缺乏他這樣的無名英雄。」




「謝謝你，他確實是很棒的人！」




西黛菈很滿意我對伊凡利夫的讚譽，她說話忽然激動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有一絲不對勁──




西黛菈對伊凡利夫的反應很強烈，他們曾經是好朋友嗎？不然反應怎麼會這麼激烈？算了──這不重要。




「不好意思，我剛剛太激動了。」




「沒事，不用掛懷。」




「艾蜜菈４歲時一直詢問父親的下落。大家怕她無法承受真相，就以伊凡利夫工作繁忙為由敷衍過去……自從那天起，艾蜜菈變得更少話了。從那之後，艾蜜菈變成只跟她媽說話。」




經過抽絲剝繭後，我太概明白了事情原委。澤希總長會說衛生部應該是他接受的訊息不夠多，所以他才會用自己的方式推論。事實上衛生部也有可能聽從社會局的判斷，這也難怪兩人的說詞有所不同。




「在最需要父愛的時候失去父親，何等的遺憾。」




「嗯，你說的沒錯。其實我也有隱約感受到，艾蜜菈以為父親不愛她了。」




藉著對她的觀察，總覺得一切太過理所當然。西黛菈似乎是在引導我，希望這不是錯覺。




西黛菈是艾蜜薇的妹妹，既然他們兩人是血親，社會局為何要強行干涉艾蜜菈的監護權？仔細想想真的不太合理。




很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真相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就慢慢等吧。




「可以告訴我艾蜜薇的事情嗎？」




西黛菈嘆了一口氣，她沉默許久才點頭應答。




「自從伊凡利夫辭世後，我就搬進去跟艾蜜薇一起住。某天，艾蜜菈在熟睡的時候突然氣喘，我聯絡了救護車將她送入醫院，當時艾蜜菈才６歲而已。」




兩姊妹住在一起？這樣換算起來，西黛菈進來艾蜜薇家之後至少待了兩年。




艾蜜菈的專家是這個時候才來的嗎？




算了，先聽她把話說完好了。




「３天後，艾蜜薇因多重器官衰竭離世。在這之後，我編了一個理由隱瞞艾蜜菈──媽媽出海幫助爸爸做好事。」




西黛菈這邊的說詞有對上，不過專業判斷不是該由心理醫師判斷嗎？還是說，這個階段是西黛菈先說謊，後來的專家判斷直接順了西黛菈的意思？這就更奇怪了，為什麼公正第三者會聽西黛菈的話？心理醫師的獨立性不太可能被外人干擾，所以也不太可能成立。




「艾蜜菈的６歲生日只有我與朋友幫她辦生日會。當時她一直看著生日蛋糕說〝我要等爸媽回來陪我吃蛋糕〞，問題是她始終沒等到，在那之後，我就在沒有聽過艾蜜菈說過話了。」




西黛菈忍不住流下悲痛的眼淚，她哽咽的聲音令我難過。




艾蜜菈是那麼的深愛自己的家人，她真的太可憐了。我不是不能理解艾蜜菈的想法，長期失去雙親的感覺非常差，更何況艾蜜菈還有自閉症。




「據說──艾蜜薇曾邀請過專家照顧艾蜜菈，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印象是伊凡利夫辭世後的事情。」




也就是說伊凡利夫死後，西黛菈搬進去了艾蜜薇的家跟艾蜜菈一起住。在這之後，專家酒醉攻擊了艾蜜菈，可是澤希總長並為提及西黛菈的事情。




這個專家，到底是艾蜜薇邀請的，還是西黛菈邀請的？




我不敢跟西黛菈提問這個問題，擔心她會認為我有被害妄想症。可是這些事情聯結在一起，總覺得太過明正言順了。西黛菈在這個家庭的角色感覺不是很重要，加上她又有試圖把自己從中抽離的現象，將自己當成客觀第三者，我更是不得不這樣去想。




我印象澤希總長曾說過一段話。




──在醫學檢定鑑定艾蜜菈有自閉症之後，艾蜜薇就放棄了工作每天陪伴艾蜜菈，她甚還聘請了專家照顧艾蜜菈。




艾蜜菈倒底是何時確診自閉症的？應該是１到２兩歲時的事情吧。




「艾蜜菈適合時確診有自閉症的？」




「我印像是１歲的時候。」




西黛菈的口氣頗為肯定，她非常了解艾蜜菈的故事，整個流程聽起來很正常。對艾蜜菈來說最艱難的期間就是４歲到６歲的時光，她在這段時間內去了父母，並且被專家傷害。




若艾蜜薇在艾蜜菈１歲的時就放棄工作陪伴艾蜜菈，那她為何要等到伊凡利夫死後（４歲）才聘請專家照顧艾蜜菈？這樣聽起來艾蜜薇好像是聽從了某人的見解才這樣做的──




艾蜜菈如果被專家傷害，她就更多動機拒絕與人接觸或對話。對於一個自我傷害，且否定溝通的孩子來說，會被社會局邀請的心理醫師（衛生部）認定沒有生活能力也所屬正常，這樣看來艾蜜菈進入杏秋楓非常合理，澤希總長的說詞也就符合了。




我啞口無言，心情煩悶，不想再繼續思考這個問題。




「艾蜜菈失去父母後不再講話，最後社會局就決定將艾蜜菈送入杏秋楓。說謊的罪惡感，使妳覺得無臉與艾蜜菈相見，所以妳才在艾蜜菈睡覺的期間來訪，而不是她醒著的時候。事實上，妳也想要彌補一些什麼，不是嗎？」




西黛菈表情有些訝異，似乎對我的推理感到很驚訝。




「是的，可是在政府的強力干涉下，我也無能為力。」




西黛菈看起來有些失落。




「我明白了，謝謝妳告訴我這些事情。」




這也難怪艾蜜菈這幾年來的治療都沒有效果，年紀這麼小的孩子根本無法逃離惡夢的循環。




我感觸很深，天空也逐漸被烏雲籠罩。




＊




時間下午，我來到了艾蜜菈的房間，艾蜜菈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就繼續低頭看自己的書。




艾蜜菈依然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她的世界觀就只有這個房間跟書，她認知世界就是如此的狹隘。




「艾蜜菈，看看我。我準備了有趣的的東西給妳看，瞧。」




我揮動紙張吸引艾蜜菈的注意，等到她注意到我，我才遞出精心策劃的心理測驗卷。




「那是？」




艾蜜菈忽然講話，聽得我很不習慣，還以為自己剛才還沒睡醒。




她雙眼直直盯著我手上的問卷，上面一堆空格跟問答題，專門用來測試艾蜜菈的人格性向、心智年齡與思維模式等資訊，這些資訊可以讓我更加清楚艾蜜菈的改變。




「那是很有趣的題目，妳只要打勾並據實回答問題就好了。」




艾蜜菈揉揉眼睛接著面無表情，她看著我手上的問卷，毫無反應，活生生像隻人偶。




「妳不想寫嗎？」




艾蜜菈搖搖頭，我的期待全部夢碎。




「拜託，幫個忙吧。」




艾蜜菈完全沒理會我，真是不乖，就算我半哄半騙也不理我。




艾蜜菈喜歡看書？既然如此，以後我就故意找機會跟艾蜜菈一起看書。




＊




時至晚上，我在醫院街道附近走走。




杏秋楓是間無聊的醫院，生活在這裡沒有太多娛樂，就算風景美麗看久了也會厭煩。院內有很多醫務人員都直接住國家提供的宿舍，而我是直接住在免費的辦公室，節省了不少房租。




「你好，學弟。」




羅醫師與澤希總長走在一起，真是意外的巧遇。




「羅醫師你好。澤希總長你好。」




這兩個人是冤家，一個人負責製造麻煩，另一個人收拾善後。他們會走在一起肯定大有故事，而且不是好事情……




「芹，你在外面散步嗎？」




澤希總長面色平靜，看不太出來他在想些什麼。




「是的，沒事情做只好出來殺殺時間，你們呢？」




他們安靜了下來，思量了好一段時間後，羅醫師先開口了。




「沒什麼，我們只是被叫去衛生局開會罷了──」




衛生局開會？怎麼聽都很奇怪，時間有這麼晚嗎？




「是的。」




澤希總長斜眼看羅醫師，這瞬間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太奇怪，都這時間了。」




「我被病人檢舉了，由於宮城是我的直屬長官，所以──我們就一起被叫過去給局長罵了。」




羅醫師得意的冷笑真是令人不舒服，發生了這種事情居然還笑得出來，我很佩服他的不要臉。




「羅──」




澤希總長使一個眼色後羅醫師就馬上閉嘴。




「芹，你先出去走走吧。我與羅還有事情要談。」




「好。」




天空色的澤很昏暗，似乎是不祥的預兆。




明天會下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