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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聳立在前方的是一整片老舊斑駁、沾滿塵埃的巨牆,風化的牆面不知道撐了多久的歲月,牆上的雕刻是神秘的眼睛圖案,瞳孔中央則為時間的刻度。看起來很像是某個古代強國建造的護城牆,但比哈歐卻對這裡的歷史一無所知。
  
  與巨牆相比,自己真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究竟是誰又出於什麼目的要造這種石牆?牆後又是什麼?一連串的疑問完全得不到解答。
  
  帶著腥味的風自高牆上方吹出,令人不自覺的一陣噁心,視線也變得常常模糊不清,身體有股難受的沉重感。造成這一切的,卻不是比哈歐所知道的任何一種神力,而是一種深沉又難以理解的力量,沒人能去探究這股力量背後的真正面貌。
  
  靠近石牆的邊緣,在一根傾斜的半截石柱旁,比哈歐注意到那裡有個孤獨的營地。兩個人忙著升火,一個人準備工具,另一個看起來像領袖的人物則背靠著石板在看書。這群人都是安茲羅瑟人,而且均不帶惡意。
  
  「竟然有人能夠安然來到此?」比哈歐上前打招呼。
  
  其餘三人沒有回應,仍繼續忙手邊事務,唯獨那名白髮白鬚的領袖將書闔上,回答比哈歐的問題。「你這個災炎人不也能來到此?這並不值得大驚小怪。」
  
  比哈歐向對方簡單的介紹自己,然後表明來意。
  
  聽完之後,那人展露笑顏。「如此一來,我們可以說是有共同目的囉?」他起身致意。「我們是『追溯神蹟公會』的成員,有關十二天神、往昔之主、超凡先知、諸界聖者、半神、未知生物、神器等全都是我們追尋的重點。」
  
  「追溯神蹟公會?我聽過你們。」比哈歐從頭到腳打量著那名白鬚領袖,他身材高胖,有個大啤酒肚,右手拿書左手執菸斗。「你是領袖畢格博金學者?」
  
  「是的,我就是。」他肯定的點頭,接著擺手示意。「接受我們的款待嗎?雖然這裡的招待沒辦法包君滿意。」
  
  比哈歐靠近升起的營火,火燄散發的能量令他慢慢恢復體力。
  
  替營火加乾柴的人開玩笑的說:「你可別燒了我們。」
  
  畢格博金坐回原來的位置,他放下書然後點燃菸斗。「我們在半個循環之前來到這裡,目的是調查往昔之主古托拉奧佩茲納祖。土賓人雖然兇猛,但他們不可能把這麼大的阿西奧沙漠守的滴水不漏,所以我們還能在此地安全紮營。」菸草燃燒後冒出濃得化不開的黑煙。「這是個是非之地,可以說是什麼牛鬼蛇神都有,棲身在此的全都是噬人猛獸,而只要是人都不懷好意……」
  
  比哈歐解釋道:「我無意和你們起衝突。」
  
  「哈哈,你例外。」畢格博金笑道:「不過是敵是友還不好說。」
  
  「在離開阿西奧沙漠之前,我保證你們將不會被無謂的火燄波及。」
  
  「我信任你的保證。」畢格博金接著轉身指向沙漠。「媽的,你看到附近那些蟲丘嗎?嗡嗡作響的聲音令人厭煩,這些惡蟲的振翅音能讓人昏昏欲睡,之後惡蟲再趁機吸光沉睡之人身上的血液。」他看向比哈歐,思忖道:「災炎人的火燄體好像不太受蟲子的青睞,你看起來沒有受到蟲群的影響。」
  
  「這我可不太清楚。」比哈歐看向巨牆。「您曉得這面巨牆的來歷,牆後又有什麼嗎?」
  
  畢格博金態度轉為冷淡,「追溯神蹟公會並沒有和陌生人分享知識的習慣,但是看在你如此奔波忙碌的份上,我可以提供你一些線索。」
  
  在畢格博金的帶領下,比哈歐隨著他一同前往巨牆下方。
  
  「很久以前,這裡的文明曾是血蠹人建立的,也就是賽達姆之子,沙漠中的智慧。」
  
  「他們有過這麼繁榮的時期?那為什麼會淪落到現在的地步?」
  
  「據說在一次封印往昔之主古托拉奧佩茲納祖的行動中,『古日帝國』受到封印行動的波及,血蠹人的文明在短時間內迅速沒落、消逝。」
  
  是什麼軍團有這樣的本事?比哈歐也不免吃驚。「這……究竟是誰封印往昔之主的?」
  
  「說實話,我們公會的人一致地認為,這應該不是人力所能及。不但封印往昔之主又讓古日帝國覆滅,也許只有十二天神才辦得到。」
  
  「也許?為什麼是這麼不肯定的答案,你們不是專門考證這類問題的專家嗎?」
  
  畢格博金聳肩,露出一臉無奈的苦笑。「那是遠超出凡人想像的領域,人力終究有盡時。縱使我們仍會不懈地追求天神的真相,可惜所知依然很有限。在魘塵大陸上,我們的行動備受阻礙,大部份的安茲羅瑟人認為我們深入探索的行為對天神們是種褻瀆,於是我們的人員遭受無謂的攻擊,生命受到威脅,這對公會來說是一大打擊。所幸某位領主給予公會及時的支援與保護。」
  
  「所有安茲羅瑟領主都是天神虔誠的信奉者,是那個領主會這麼做?」
  
  「對方怕惹麻煩,所以並沒有透露姓名。」
  
  比哈歐不相信。「一點端倪都沒有?」接著又說:「若我沒記錯的話,貴公會曾經來墜陽調查過熔爐主君饕豐。假如我在現場的話,我也會毫不考慮便將你們化為灰燼。」
  
  「很坦率,我相信正常的人都會這麼做。不過雖然我們公會的情況很不好,但對於前來公會求援的人卻還是會予以協助,您曉得是為什麼嗎?」
  
  「因為貴公會沒有再得罪人的本錢。」
  
  畢格博金臉色一沉,看來這不是他認定的答案。「不是,我們是希望能有更多人懂得去質疑。」
  
  「為何要去質疑自己的信仰?」
  
  「我們不覺得這是不敬的行為,只是想了解那些藏在神話底下的完整形貌。倘若你們的信仰有十分確切的論據可以支持,豈不是能幫助你們更虔誠的去侍奉天神嗎?很多人只知道一昧的去迷信、崇拜、奉獻,卻連主神代表的意義以及信仰對自己所造成的利弊都不清楚,這種人我們視之為盲目愚信。」
  
  比哈歐不以為然。「已經親眼見證的神蹟,你們還想證明什麼?」
  
  畢格博金停下腳步,神情嚴肅。「虛無飄渺的神蹟我們並不需要,我們想知道的只有──神究竟何以能自稱為神?」
  
  比哈歐暗自吃驚,這些人實在太狂妄了。他們根本不是想追溯神蹟,而是試圖挑戰眾神並打破神話!若不是自己需要他們的幫助,比哈歐真的想一把火燒光這些不信神的異端。「以後我們若在阿西奧沙漠外相遇,到時候立場必定不同。」
  
  學者聽出比哈歐的弦外之音,他淡淡地回應:「您現在做的事和我們沒有什麼不同,您一樣在追求往昔之主的真相。你們的行為說穿了只不過是相信自己的信仰而去否定掉其他神的存在,縱使你們不承認,但往昔之主依然是血蠹人及土賓人忠誠不二的唯一真理。」他拍著心窩說:「公會相信的只有本心,我們不去否定神的存在,因為這樣會讓我們的研究變得毫無意義;可是,要我們去承認未經證實的神蹟,太難了。」
  
  比哈歐看見一道輝煌壯麗的高大石製拱門,彷彿世界上的一切都不曾沾染上這石門般,上面一點塵泥都沒有,光滑潔淨。門上有一雙銅製的眼睛雕飾,一左一右,睥睨世間萬物。比哈歐的目光無意間與銅製雙眼對焦,就在那一瞬間,回憶中害怕、悲傷、痛苦、憤怒的負面情緒湧上心頭,接連不斷的片段恍若跑馬燈,一頁接著一頁快速地刷過比哈歐的腦海。這突如其來的衝擊讓比哈歐身體僵直、眼睛無神,整個人呆板地愣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畢格博斯用力的拍了比哈歐的背部兩下,這才稍微把比哈歐的精神拉回現實。
  
  「不要盯著任何和眼耳口鼻有關的雕飾看,那都是被往昔之主下過詛咒的物品。眼睛雕飾會使人產生幻覺,精神受到打擊。鼻子會使人窒息或嗅不出味道。耳朵會使人失聰或收到不明的低語後產生崩潰、迷惑等負面情緒。嘴巴會使人發不出聲音或是成為詛咒帶源者,只要一開口說話便讓對方受到詛咒的傷害。」
  
  「可、可怕……」好不容易回神,比哈歐仍說話結巴,身體止不住顫抖,一股惡寒由背脊爬升。
  
  「即使你是災炎火燄體,再多看個幾眼依然會受不了痛苦而發狂。」
  
  「這就是凡人無法逾越神的界線嗎?」
  
  「放寬心情,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最後一個。」學者提醒道:「門後就是古日帝國的遺址,但是這道拱門實在太危險,所以我們沒辦法大搖大擺的走入。昨夜有一群天界人試圖飛越這道石門,之後全都死於非命。」
  
  「那我該怎麼做?」比哈歐問。
  
  畢格博金帶領比哈歐繞過巨牆,爬上一座乾燥的沙漠岩石小山。
  
  「我們沒辦法進入拱門,翻越巨牆,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儘量用眼睛去接受自己看到的資訊,看多少就算多少。」畢格博金往前一指。「這是個好地點,能看見部份古日帝國的樣貌。快看!這就是現今的古日帝國。」
  
  比哈歐集中精神,向前一望。只見巨牆後的天與地被染成一片漆黑,什麼景物都沒有,只有陣陣難聞的腥風迎面吹來。
  
  「古日帝國被吞噬了!」比哈歐下了這個結論,他表情呆滯的看著那個絕望的黑暗世界,就像是靈魂也一併被吸入旋渦內般。「這就是……黑暗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