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晴】




燁森附近的道路被封鎖,警察固守在燁森入口。據說是因為燁森地層下陷緣故,燁森地形變得更為危險,出現過斜的坡路,為了保護民眾才出此計策。不論真假,我要去燁森玩肯定是行不通了──




所以,我決定開始回去玩吉他。




我跟誕馨要了一個曾令我頭暈的潔白音樂盒,我對這東西有一點印象,特別是音樂的旋律。我聽著音樂盒樂聲,決定要模仿這個旋律來演奏我的舊寶貝。




起初是生澀且不太流暢的樂聲流動,大概練了一個上午後,我過往的手感找回了一半,開始能夠輕鬆地與彈奏。吉他能夠同時伴奏與演奏主聲部,談得很愉快。不知不覺中,誕馨與泓昱都包圍了我,他們放低電視的音量,然後欣賞我的音樂。




「順安,太東河說要來找你。」




「好好好。」




我找了六線譜來演練一些簡單流行樂,談得不太順手。我家人氣度很好,能夠容忍我發出一些不流暢的聲線。




「哥,這個音樂盒是什麼?」




泓昱把玩著音樂盒,轉動上頭的發條。




「我沒什麼印象,當初是誕馨找出來的。」




非常詭異,只要提到音樂盒我就腦袋空空,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順安,我當初是在你床底的箱子找出來的喔。」




困惑的誕馨放鬆身體看著電視機,並沒有很投入這個無聊的話題。我床底的紙箱內,應該還有其他的音樂盒跟收集品。




「誕馨,我只有這個音樂盒嗎?。」




「真是的,連這都不記得。只有這一個唷。」




僅此一個的音樂盒與我的記憶不符,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我毫無主意。記憶的空虛,似假似真,好像自己的存在本身就如此,缺乏存在感……




手上的音樂盒,可能藏了什麼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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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臨時動議,太東河跟我跑到泓昱的房間關門聚會。房間內氣氛有一點沉重,討論的問題與燁森有關。太東河私底下找到了燁森消息,訊息是從政府傳來的。




「燁森的森林砍拔──據說燁森的樹木砍倒後不會腐朽,有股奇特的淡香,而且樹汁是紅色的,鮮豔的深紅色顯得無比血腥。科學無法解釋這種現象,因而珍貴值錢,吸引一堆不要命的人去盜砍燁森樹木。」




太東河的結論讓我以為在聽電影講解,完全無法相信。




「這真的好可怕。」




「你是說伐木,還是樹?」




「都很可怕。」




我的結論獲得了泓昱的認同點頭,還有太東河的正經。




「還有就是森鶯的問題,警察不曾在燁森發現過少女,地毯式搜查只抓到一堆伐木者。」




森鶯有超能力,看來是她躲過了搜查,應該是不用擔心。




「哥,你不擔心她?」




「不擔心,她會沒事的。」




「你這自信是從哪來?」




淡定是我迴避問題的方式之一,因為這樣可以讓我想該怎麼轉移話題。對於泓昱的追問,我不理不睬,迅速改變話題,因為我不能說森鶯有超能力。




「太東河,最近有精彩的新片子喔。」




「快說,多精彩?」




太東河火速地爬到我面前,眼瞳變成詭異的貓眼,舌頭興奮到都快伸出來了。




愉快,釣魚成功。




「幹,你只會想些有得沒的,我是說電影啦!」




泓昱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死命地點頭裝懂,看起來非常好笑。




「男人變態有什麼錯?」




太東河眉毛上下搖擺,右手豎起大拇指,像個癡漢在拋媚眼一樣。




「對,沒有錯。」




英雄惺惺相惜,握手言和──我的骨子果然留著變態的血液,罪過啊!




「有病啊?你們在說些什麼鬼?」




泓昱被閒置在一旁當機,目光無神。太東河不理會泓昱,繼續自顧自似地碎碎唸。他會反映會如此激動,完全在我的預料之外。




果然,不折不扣的怪咖啊。




「由於動畫片的關係,我最近開始學日文,現在日文學得不錯。」




「我知道啊──雅美蝶嘛!」




泓昱無奈地雙手攤開,完全不想拯救面前的罪者。太東河沉默了好一陣子,良久未有反應,突然間他面目嚴肅,緩緩地敞開嘴唇。




「泓昱,你很受異性歡迎。」




「看得出來,不錯!」




泓昱得意地抿嘴,顯得有點不好意思。




「對,因為你的腰力不錯。」




泓昱聽不懂,完全進入石化模式,我與太東河私底下狂笑,弄得他面容發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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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著公路迎著朝陽,及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前方的大道亮眼,我大步地往前走,接衝向世界的盡頭──




依的家不高,也不矮小,透白的模樣令人心懭神怡。




開了門,踩著石階上了階梯。人生的美麗無疑就是相會前的期待,這就是我所期許的相遇。依坐在搖椅上看著電視機,在發現我來之後,她關上了電視,並向我揮手打招呼。




「嗨。」




「唷!」




我伸出手來回應依的熱情。




「你帶了吉他,我想聽聽。」




「好。」




我找了一張沙發坐著,撥動吉他的琴弦,優美的樂聲傳遍整個房間,也鼓舞了面色略差的依。時間維持了好一段期間,依全程緘默不發一語,靜謐的時光就這樣慢慢地流逝。




拋棄那無聊人生,我用音樂帶妳去見識世界盡頭。




「順安。」




「嗯,怎麼了呢?」




依突然發問,我停下了掌中的弦動。




「我的父母人怎麼樣?」




「我想人應該不錯。」




我對於依的父母沒什麼記憶,甚至可以說毫無印象,我只是憑藉著直覺回復她的疑問。




「你見過他們嗎?」




不知道為何,我突然閉上了雙唇,遲遲說不出話來。




「順安,他們還活著?」




「抱歉──我不太清楚,沒印象。」




詭異的發問讓我愣了一下,周圍的氣氛沉重了起來,感覺不太對勁。




「是嗎?奶奶真的很無趣,跟爺爺一起騙我說他們在外面工作。」




狐疑地口吻象徵著猜忌,還有發自內心的不滿。




「但事實上是,我十歲時──父親因母親癌症病死而想不開自殺。」




白色牆壁上的黑色掛鐘嚴肅而謹慎地發出聲音,曾經有過天荒地老,就此打落。夢的碎片從手中悄然滑落,僅存的只剩掌中我不住的大手。




失去記憶已經是失去了半條生命,若曉得過去的自己不曾有過父母,是否會更加受傷……




「抱歉,我是真的不知道。」




「你是我兒時的最好朋友,想不到你也不曉得。」




自暴自棄,只是災難的開端,淚流的時刻將永遠傷悲,隨著鬧鐘的滴答聲繼續發聲下去。




「你是因為同情我才靠近我的嗎?」




真相總是殘酷的,令人痛得睜不開眼睛。




「不是,怎麼這麼問?」




「我只是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會一無所有。」




我抿唇,緊縮身上的所有肌肉,緊張得嘴巴發麻。




什麼意思?




「你進來的時候沒看到爺爺跟奶奶對吧?我爺爺前天突然心肌梗塞,奶奶現在每天在加護病房陪他。」




「對不起……我很遺憾。」




心跳的時刻不是因為喜悅,而是因為情緒緊繃。




「我擔心自己接下來還會失去更多的人。」




負面思念像惡魔的病菌一般不停地蔓延,與人交叉感染,腐蝕著器官與靈魂,等待生命燃燒殆盡的那天確實到來。僵直而悲觀的氣氛寫不下結局,反而助長了哀念重寫故事。




「不會的,別想太多了。」




「你怎能確定不會?」




失去記憶的人,探不出自我的價值,悼念在外亡命的家人。她無法接受自己的一切與過往,卻在多天後的醒悟中適應與接受。恰巧的是,越理解到不堪的自己還有過往,遠拋在後頭的傷苦反而越烙越深。




生命的矛盾之處之一,莫過於此。不論是接受了,還是拒絕了,人生中辛酸都必須抬頭面對,無關自我,無法逃避。




「若能提早知道自己什麼都沒有,又何必了解自己存在的意義。」




傾聽,是心智的本能,也是怯弱的難堪。




「聽說男生接近女生都是因為想做愛。」




她是我心口的傷疤,也是我心口的療傷。她的話讓我心動了,也使我心痛了。




「你對我很好,我都有看到。」




驚覺自己早就失去一切,自我捨棄的暴戾將自己的心靈埋葬在地底,等待下一次花開的季節,期待那天到來能夠忘卻所有痛苦。




記憶折磨人──或許,一無所知才是真正的快樂。




「聽說你媽媽最近也走了,我們處境不也相似?」




依獨自一人自言自語。繃緊身體的我只剩下鼻腔的氣音,這是我為一能夠面對依的心聲。




「你,想跟我做愛嗎?」




空洞的神情,是失去了本質的虛殼。魂魄離體,只剩下一具空乏的肉身,盼望著消滅。唯有更多的接觸,才能夠獲得治療的拯救。




眼淌著淚,心沁著血。愛,是麻痺的代償,僅僅如此。




貼近的兩人激烈的擁吻,抱著朝思暮想的期盼回到思念已久的故土。禱告的祈禱文環繞在契合的兩人身上,祝福思念,成全願望。




向善的人心靈平靜獲得贖罪,全身心靈盡諸奉獻於虔誠的祈禱。




緊逼的鼻尖相互撮合,愛恨情仇拆不散彼此臉龐。海浪般的潮勢交換兩人喉間的流液,循環對流了熱氣,滾動了交纏的情意。




「我……」




撥弄的衣物鬆下防備與戒心,在重力的吸引中分離卸下。




關鍵一瞬,後悔的心緒將雙方分隔兩岸,相互分離。




「對不起──我還是做不到。」




依身體縮成一團,躲在自己所想像出來的情境中逃逸。




「我知道。」




我低著頭,默默地離開歸屬於依的大地。




人生在世,由愛生恨,由恨生愛。




孤寂的背影在光陰的流離下心碎,盼望今日黑暗過後的曙光與晚霞。




我抬著頭,面前的世界空無一物。




日光清澈溫婉,歸鄉路上的興奮淡淡,遠方的家門前敞開著,靜候著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