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 2月 22, 2016 12:32 pm
[作者小語]
這幾日有事得離開台北，下一章週四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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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人不是只只有謝子言一個，細川舞子和鶴田遙聽出阮明武的好歌聲後，立即想到為即將成立的音樂公司招攬人才。結果不問還好，一問竟引出阮明武一肚子的牢騷。
阮明武來台灣後，一時之間找不到工作，就在他哥哥阮文福的西餐廳暫時幫忙。這幾年因避戰禍而來台灣的越南人著實不少，阮文福西餐廳成為許多越南人喜歡聚會之處。他們聚會時不免談起家鄉情況，情緒來時偶爾也會唱起家鄉歌謠。有一次阮明武聽到老鄉唱起鄉音，忍不住拿起吉他相和，竟是大受歡迎。此後許多越南人去阮家的西餐廳時，都會請阮明武來上幾首歌，倒也幫阮文福的餐廳增加不少客人。
問題是這時代的台灣可是對演藝表演有嚴格管控的，沒有表演證是不能公開表演的。也不知是誰去檢舉，前幾日警察就找上門了。結果阮文福、阮明武兄弟都被帶去分局問話，還被罰了錢。雖然事情沒有鬧大，但阮家西餐廳的生意不免要受影響。
阮明武根本沒搞清楚台灣現在的情況，不知道他唱歌又沒收錢為何還要有表演證。只是這次的經驗太深刻，所以他一聽細川舞子的探詢立刻搖頭婉拒。他是喜歡唱歌，卻不想因此再和台灣政府打交道。
謝子言對阮明武的拒絕不無遺憾，他對這時代的台灣歌手認識有限，想不出還有誰適合唱羅大佑的歌。不過這樣也好，畢竟這幾年警總還很熱衷於禁歌，羅大佑的歌很容易惹麻煩的。
不過阮家兄妹的來訪卻幫了謝子言不少忙，阿容似乎很喜歡有教養的阮金紅，毫不吝嗇地把自己的玩具全搬出來與阮金紅分享。兩個人加上謝子卿玩得不亦樂乎，似乎已經成了姊妹淘。這一來被冷落的謝子言樂的輕鬆，不用再被阿容呼來喚去。
細川舞子也很喜歡有家教的阮家兄妹，在他們告辭時還一再叮嚀要多來。她一直擔心謝子言沒有朋友，也清楚謝子言一直煩惱被阿容佔去太多時間。阮家兄妹的出現，似乎能解決這問題。
阮家兄妹告辭時已經傍晚五點多了，細川龍馬和謝文堂還沒回來，倒是謝淑美先跑來了。她是想來問細川龍馬究竟向她老公林振志灌了什麼迷湯，怎麼林振志一早就說要去朋友的實驗室做細川龍馬交代的東西，臨走時還嚷著要辭掉現在的工作。
林振志現在在天水路一家化工材料行工作，薪水雖不高，卻頗受老闆重視。更重要的是，林振志想自己開一家化工材料行，現在的工作可以讓他熟悉各種化工材料進貨管道。所以謝淑美實在是想不通，這做的好好的怎會忽然想辭職？
細川舞子和鶴田遙都不知道細川龍馬究竟向林振志說了什麼，但八九不離十是和寶特瓶有關。細川舞子把謝子言抓來拷問，只管殺不管埋的謝子言哪知道那個詭計多端的日本叔叔在搞什麼。不過他能確定的是，如果林振志他們真能做出寶特瓶，又能及時申請到專利，那參與的每個人都會發了，還是大發特發。
謝淑美問不出詳情，一臉鬱悶地回圓環的店裡去了。今天客人不少，她還得去幫忙。
謝子言看著謝淑美匆匆離去的身影，想到自己好幾天沒有和媽媽好好說話了，向細川舞子怨嘆：「舞子阿姨，我們的人太少了，大家都忙不過來。」
細川舞子揉了揉謝子言的頭髮，無奈地說：「阿言呀，你不知道創業時是最難的，等過一陣子就會有許多人幫忙的。」
……………
吃晚飯時細川龍馬來了電話，說下午和史東律師的商談很順利，而他和謝文堂現在在機場，待會兒若林俊彌就要回日本了。
細川龍馬打電話回來還為了另一件事，他們要離開圓山飯店時，遇到剛與哥倫比亞唱片高層見過面的威廉．衛斯理，威廉．衛斯理說對方要求在談判前見謝子言。這不意外，不過對方要求的時間是明日早上，而那時勸業銀行總行的牧野董事會來台灣，細川籠馬得去接機。謝家的人都不會講英語，謝文堂要細川舞子陪謝子言去見那個美國人。
細川舞子把事情告訴謝子言，謝子言也只能苦笑。不知為什麼，他家的長輩日語都很流利，偏偏英語都很破。或許正因如此，他家的人對威廉．衛斯理和馬克斯．史密特這兩個台語說的極溜的老外都很有好感。但是，在現在這個時代，不會講英語可是很吃虧呀！
……………
一直到晚上八點多，謝文堂與細川龍馬才回到細川舞子家。謝文堂先要細川舞子打電話叫江慶堂和謝安京、謝安洲兄弟過來，這才把謝子卿和謝子言叫過來。等謝子卿和謝子言嘰哩呱啦地說了白天去哪玩做哪些事之後，他才放心地要兩個孩子回房去。
謝子言其實很想留在客廳，他想知道到底爺爺和那個史東律師談的怎樣。不過謝子卿都乖乖回房去陪阿容了，他也不好賴在客廳。還好他知道細川龍馬和細川舞子一定會告訴他這些事的，所以他也不心急，乖乖回去繼續寫《外星人》。
去了一趟天母讓他有新的靈感，他決定把外星人飛碟降落的地方放在陽明山，而那一群小主角們居住的地方則是天母。小主角們的人數與身份也改變了，改成一個喜歡繞破英語的台灣初中女生和她那個才讀小一有點憨呆的弟弟，還有他們的鄰居──一個讀小五有點自閉傾向的美國男孩和他那個還不太會說話的妹妹，以及一個聰明慧黠的日本小女孩。也就是說，謝子言在原來的劇情元素中，加進了兒童們跨越國籍界線的友誼。
由於改了主角們的設定，這本小說就不能完全是抄襲了，寫起來也要多費點時間心血。加上謝子言預計以後有能力有機會時要把它的英文版整出來，自然得多慎重。
到了九點多的時候，謝子言的老爹推門進來，看到他還坐在那裡寫東西，就不太高興了。
「阿言！這麼晚不睡覺還在做什麼！快去睡！」
謝安京邊說著邊把桌上那一疊稿紙收起放在旁邊的小書櫃上，對他的兒子究竟在寫什麼，他卻一點也不關心。基本上他對文學是一點興趣也沒有，認為寫小說的人若非敗家子就是注定會餓死。他不反對自己的子女多看點文學書籍，卻絕對反對他們走上文學創作的路。
謝子言前世跟老爹相處了快半個世紀，自然瞭解老爹的個性。他乖乖關燈脫鞋上床，趕緊閉上眼睛假寐，權當是讓自己脆弱的視力休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謝子言覺得都快真的睡著時，聽到有幾人的腳步聲走近房門口。他微微張開眼睛，剛好見到細川舞子推門進來。他趕緊爬起來，露出欣喜的笑容。
「唉，我就知道你還沒睡。你爸爸剛剛可是把我罵慘了，說我太寵你，都沒好好管教你。」
細川舞子邊說著邊拿起牆上衣架掛著的一件薄外套幫謝子言披上。她很清楚這小傢伙的生理時鐘，不混到十點後是不會乖乖睡覺的。
謝子言吐了吐舌頭做出害怕的樣子，然後向站在房門口的細川龍馬夫婦甜甜地問了個好，再下床穿上室內拖鞋。他知道自己家裡的人應該都回去了，他可以到客廳活動了。
等到謝子言吃力卻堅持著給自己倒上一杯加了白開水的茶後，一直微笑著看著他的細川龍馬才說：「阿言，告訴你兩個好消息，免得你晚上睡不著。」
真的是好消息，謝文堂與細川龍馬已經和史東律師達成初步協議了，而剛剛北川雅美打電話來，說她們已經造出蕤身聽和手提卡式收錄音機了。
愛迪生．史東希望謝家能投資香港，而謝文堂和細川龍馬也想把部分黃金或兌換的資金移到香港，所以雙方是一拍即合。最大的問題其實是如何避開台灣政府的金融管制將黃金或錢移出去，這一點史東律師是幫不上忙的，不過細川龍馬已經聯絡了勸業銀行和他熟識的美軍軍官，倒不用史東律師擔心。在這方面，史東律師要做的只是透過港督去說服匯豐和渣打銀行，讓他們派人來台灣為謝家處理開戶問題，以解決謝家人無法親至香港開戶的問題。
根據雙方的協議，只要開戶的問題能解決，近期內謝家將透過自己的管道（即勸業銀行或美軍），移轉一千萬英鎊也就是四千二百萬美元的資金或等值黃金到香港。這筆鉅款將分別存放在英資的匯豐及渣打兩家銀行，其中一千五百萬美元用於設立一家以房地產投資為主的公司，另一千五百萬美元會成立一家金融投資公司。剩下的一千兩百萬美元則存放在兩家銀行。謝家賺利息，而這兩家銀行有這一筆鉅款後，將更有能力協助港府穩定香港金融，雙方都有好處。
謝家將成立的兩家公司會以台日英國際資本的面貌出現，史東律師將以十萬英鎊的投資獲得兩家公司各百分之十的股份，同時擔任兩家公司的董事局副主席。另外這兩家公司也會撥出百分之十的股份，提供給英國人和友英人士入股。
身為兩家公司的董事局副主席，愛迪生．史東必須說服港督戴麟趾爵士和匯豐渣打兩家銀行，對謝家資金或黃金的移轉提供必要協助，以最高行政效率協助兩家公司登記註冊，並在合法前提下給予這兩家公司最大的協助。
做為報酬，那家新成立的地產公司將以合理價格大量收購房屋，再以比市場平均租金低兩成的價格出租，以穩定香港的民生與人心。當然，在實際運作上，為「保障在港英人及友英人士利益」，將以這些人的房產為優先收購對象。
細川龍馬說，在提到這個收購原則時，他特別提起買愛莉．藍德瑞房子的事。謹慎的史東律師還打電話給威廉．衛斯理求證，得到證實後他很驚訝，大讚謝家是有良心的資本家。要知道如果謝家真以這種方式大量購屋與處理房產，不僅是幫了在港英人與友英人士，更是在幫港府解決因房租高昂而引起的社會問題。
細川龍馬說的好像他是全世界最偉大的慈善家，聽他說話的三人卻是聽的直翻白眼。細川舞子和鶴田遙可是聽謝子言講過香港未來的發展軌跡，知道這些在港英人與所謂的友英人士的房產多是高級住宅，未來可是會飆漲到難以想像的地步。細川龍馬這分明是利用謝子言的預知能力，讓那些人乖乖把房產以低價賣出。而且，在香港現在風雨飄搖的情況下，恐怕那些人還會哭著鬧著求謝家快收購他們的房產。不知等明年香港安穩下來後，有多少人會氣的在背後釘小人。
只是，就算愛迪生．史東能看穿細川龍馬的花招，恐怕他也不會揭穿吧！一來他在其中得到的好處是驚人地多，二來細川龍馬的運作手法確實有助於港府的統治。只要他的腦袋正常，必然是選擇悶聲大發財。所以史東律師對這個協議很滿意，只待細川龍馬與勸業銀行談妥，他拿到謝家的財力證明後就會立即飛去香港。
北川雅美僅花一天就複製出隨身聽和手提卡式收錄音機一事，並不讓謝子言感到意外。這兩種東西技術門檻其實不高，何況北川雅美只是複製與優化。在沒看到成品並加以測試前，誰知道北川雅美造出來的東西品質如何。而且，就散北川雅美的手藝超凡入聖，如果不能大規模量產，一樣是白搭。
提到北川雅美，細川龍馬順口就說了謝安京今天的成績。謝安京從小在建成圓環一帶長大，也算熟悉在地人脈，今天他打著謝文堂的旗號去找附近幾個里長幫忙，竟然讓他超額完成任務。他租了四處房子，都是住家格局，塞那些日本人是夠了。而且他還在一個里長的牽線下，買了一棟四層樓的樓房。房子在錦西街靠近重慶北路交叉口的地方，因為樓梯設在屋內，一到四樓等於連成一氣，要租要買都得整棟包了，所以已經空了幾個月。牽線的里長幫著聯絡到屋主，對方一聽是謝家想買，謝安京又不殺價，所以也爽快地答應了，就等明天簽約過戶。
不僅如此，細川舞子家這一里的里長說了，細川舞子家左側那棟兩層樓樓房的屋主似乎有意賣屋。謝安京一事不煩二主，請那里長代為聯絡外，乾脆請他幫著問另一側的房屋屋主是否有可能賣屋。謝安京大方的很，開出比行情高五成的價格，成或不成大概這幾日便知。
謝子言對他的老爹辦事的效率及腦袋的活泛，頗感到意外。或許是這時謝安京還年輕，公務員也沒當多久，竟完全沒有謝子言前世印象中的低效率與保守。
只是，老爸怎麼還是一副有錢就要充大爺的樣子呀，比行情高五成的開價，這種事恐怕連向來大方的細川舞子都不會做的吧。
……………
第二天早上，在鶴田遙過來幫忙帶兩個小女孩後，細川舞子就帶著謝子言去赴哥倫比亞唱片公司人員的約。見面的地方在中山北路三段尼可拉斯．湯普森律師的事務所，湯普森律師是威廉．衛斯理的好朋友，之前謝子言與希望之鴿間的法律契約登是他處理的。這次要與哥倫比亞唱片公司談判，他自然是再度披掛上陣。
尼可拉斯．湯普森讓謝子言他們先在他的辦公室等著，得先等哥倫比亞唱片的人簽了保密協議後，湯普森律師才會讓雙方見面。這是一個標準作業程序，細川舞子與謝子言自然沒有異議。
秘書送上兩杯紅茶後就出去了，謝子言趕緊走到書架邊。他剛剛一進這房間就看到靠牆的書架上放了許多書和照片，嗜書如命的他自然不會放過。不過，當他看到書架上一張照片時卻是大吃一驚，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
那是一張尼可拉斯．湯普森與另一個中年男子的合照，照片中的兩人都笑的很開心。謝子言左右看看，又在另一張看來像是兩個家庭合照的照片上看到那個中年男子。如果沒有意外，尼可拉斯．湯普森與那中年男子應該是很好的朋友。
謝子言很瞭解美國文化，對尼可拉斯．湯普森的辦公室中會出現這種類型的照片不感意外。問題是，照片中那個中年男子的來歷可不一般呀……。
這時細川舞子也注意到謝子言仰頭看著那幾張照片發呆，走過來低聲問：「阿言，怎麼啦？」
謝子言猛吸一口氣，指著照片說：「阿姨，我在夢裡面見過那個與湯普森律師合照的人，他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大投資家和大慈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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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哥倫比亞唱片公司人員見面的過程很順利，當然，對方起初是怎樣也不相信謝子言是那些歌曲的創作者，但在謝子言使出穿越者才有的特技，當場連秀了五首新歌曲後，一切的疑慮都煙消雲散。在細川舞子以謝子言家族委託的臨時監護人身份，聲明創作者身份保密、歌曲版權絕不永久賣斷以及抽成等三項原則後，細川舞子與謝子言就離開了。剩下的，就是謝子言的經紀人威廉．衛斯理和委託律師尼可拉斯．湯普森的事了。
在尼可拉斯．湯普森送謝子言他們離開時，謝子言不忘問那個與湯普森律師合照的人的事。
尼可拉斯．湯普森有點奇怪謝子言怎麼會問這事，但他還是解了謝子言的疑惑：「他叫做華倫．愛德華．巴菲特，是我妻子的哥哥。」
謝子言很想見那個被稱為「奧馬哈的先知」的偉大投資者，最好是免費的。但這也只是想想，現在他與華倫．愛德華．巴菲特是不會有交集的。
離開湯普森律師的事務所後，細川舞子帶著謝子言去了陳律師的事務所，他們與愛莉．藍德瑞還有約會。
到了目的地時，他們才知謝安京剛來過。本來依照台灣一般的做法，房屋買賣或租賃都是找收費較低廉的代書，謝文堂自身就有代書執照，根本不用找律師的。但一來謝文堂真的沒空，二來他接受了細川家兄妹的建議，寧願多花點錢找律師以讓法律過程更嚴謹點，三來謝文堂似乎有找陳律師合作的想法，所以以後謝家與房地產有關的法律文件都請陳律師處理。單單今天這幾件事陳律師就可以賺上幾千元，所以他見到細川舞子和謝子言時笑的臉上像開了花似地，還讓人買了蛋糕汽水招待謝子言。
這年頭台灣的公家機關的效率低落和辦事索賄是常態，代書之所以盛行，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們熟悉這些法律程序，也懂得如何打通關節。不過陳律師也懂得行情，他派去地政事務所的人只花了一個多小時，就把房屋過戶的事辦好了。金髮美女在早已準備好的租賃契約上簽了字，就正式成了謝子言的房客。
愛莉．藍德瑞滿意地走了，她還得去花旗銀行解決她的債務問題。細川舞子和謝子言卻被陳律師留了下來，說是有事要談。
陳律師先是問了天母東路的店面怎麼處理，細川舞子對這問題也還沒個底，正好聽聽陳律師的建議。誰知陳律師卻也沒給出建議，卻是話鋒一轉，說起他一個香港朋友的事。他說那個姓呂的朋友是個探長，放了一筆錢在他這兒要他幫忙置產投資。最近那個朋友可能有點麻煩，為了避免萬一，這些錢和房子得預先做點處理，他想請細川舞子幫這個忙。
幫什麼忙，陳律師不說細川舞子也知道是洗錢。只要經由買賣的形式把姓呂的房子買過來，就算那姓呂的犯了法出什麼事，法律上也不能追究到新屋主。至於這個買賣是否真有其事，那就是老天才曉得了。而流動資金的隱匿也不是難事，像是換成黃金就很好藏了。現在謝家擺明是打算用不知從哪裡來的大量黃金買屋，剛好可以幫上忙。
問題是，這事陳律師該找謝文堂談，為何他要找細川舞子？
面對細川舞子的疑問，陳律師猶疑了一會兒，還是說出原因：「文堂兄不會同意的……。」
細川舞子聞言秀眉微蹙，不知如何答覆。她是個聰明人，一下就聽出那姓呂的有問題，說不定問題還很嚴重，否則謝文堂也不會拒絕幫老朋友陳律師的忙。謝文堂不肯幫，細川舞子自然不能答應。只是，現在有許多事得陳律師幫忙，這拒絕的話不太好說出口。
就在這時，細川舞子感覺手被拉了一下。她詫異地看向謝子言，卻見謝子言一臉天真奶聲奶氣地說：「舞子阿姨，龍馬叔叔不是說妳以後決定什麼事都要先跟他商量嗎？」
細川舞子一愣，隨即明白謝子言的意思，轉頭向陳律師說：「這要不是阿言提醒，我都忘了我哥哥昨天的交代。陳律師，這樣好了，我晚上與我哥哥講這事，明天一定會給你答覆。這樣好嗎？」
等離開陳律師的事務所後，細川舞子就問一走出事務所後就一臉沉重的謝子言：「阿言，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事？」
謝子言回頭看了一下律師事務所，輕聲說：「我夢裡有夢到那個姓呂的事，他叫呂樂……。」
今（一九六七）年稍早時，香港政府為了杜絕警察貪污，將雷洛和藍剛這兩個總華探長的管轄區域互調。呂樂嗅覺到情況不對，會在明年提早申請退休。一九七三年，呂樂在得知香港政府將成立廉政公署後與妻子兒女移居加拿大，翌年遭廉政公署通緝。到一九七九年時，呂樂一家再移居與香港無司法互助協定的台灣。
根據謝子言前世所知，這幾年許多香港的警察與黑社會頭子都將移居台灣。這倒不是說台灣政府包庇香港犯罪者，而是兩地無司法互助協定，而這些人到了台灣都變成安分守己的良民。不過，這些人要將貪污與犯罪所得移進台灣，絕非朝夕可成之事，必然是得長期運作且有人協助。如今看來，陳律師極可能就是那個在台灣幫呂樂處理財產轉移的人。
細川舞子聽完後，這才恍然大悟為何陳律師說謝文堂不會幫這個忙了。謝文堂不是那種眼睛揉不進一粒沙子的人，像現在警察和公務員習慣上要拿的各種「規費」，謝文堂也是會給的；但他有自己的原則，要他幫著把贓款洗白，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謝文堂是謝文堂，細川舞子是細川舞子。對細川舞子來說，只要她關心的人不受傷害，哪管他外面已是洪水滔天。呂樂當的是香港政府的官，就算他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禍害的也是香港人。細川舞子在乎的，是如果不幫呂樂，會不會讓謝文堂與陳律師之間的合作關係破局；如果幫了呂樂，會不會惹禍上身，而謝家和細川家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她想了一下後，牽起謝子言的手說：「阿言，我們先回去。回去後你把知道的香港的事都跟阿姨說一下。」
……………
這天傍晚，細川龍馬帶著笑走進妹妹的家，先是給了鶴田遙一個大大的擁抱，又給了謝子卿和阿容禮物，這才對謝子言說：「阿言，猜猜叔叔給你帶了什麼東西來？」
謝子言翻了個白眼，又看了下也是一臉鄙夷看著細川龍馬的細川舞子，這才有點無奈地說：「龍馬叔叔，我已經很久不玩這種遊戲了……。」
不過，他的話才出口，見到細川龍馬臉上一閃而過的失望，心裡就有點後悔，趕緊又說：「好啦，我猜猜。不會是吃的，也不會是什麼大的東西……。」
謝子言知道細川龍馬不是一個用空話哄小孩的人，但他現在會感興趣的東西實在不多。他東看看西看看，想不出細川龍馬那個不大的公事包裡面能塞進什麼好東西。那公事包是能塞進隨身聽，可既然知道北川雅美複製優化成功了，那就沒有什麼驚喜可言。不是隨身聽，那除非是……。
謝子言想到這裡，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說：「是姑丈把東西做出來了！」
「哈哈！阿言你果然比舞子還聰明，嗯，就比我小時候差一點而已。」細川龍馬完全無視於他人的白眼，笑著從公事包裡掏出一個小寶特瓶遞給謝子言。
「呀？真的做出來了！」
謝子言有點意外，他知道寶特瓶的材料不是問題，且只要照著他給的方法就一定可以做出來，但這還不到兩天就可以搞出來，夏目彩和她的男朋友也太逆天了吧。
細川龍馬把身體放軟在沙發上，這才鬆了一口氣似地說：「這只是實驗室產品，要量產還早的很呢！夏目他們正在整理報告和做進一步的抗壓抗冷抗熱測試，應該過幾天就可以去提專利申請了。到時候專利擁有人就林振志、夏目彩、橋下雅雄、你還有林振志那個姓鄭的朋友。至於以後怎麼用這東西，就等專利權到手再說吧！」
細川龍馬的決定沒錯，如果專利權沒拿到，那就是白忙一場。就算專利權到手，寶特瓶的量產牽涉的事太多，也不是一兩天就能搞定的。何況，如果謝子言沒記錯的話，台灣寶特瓶產業建立時，國民黨還會把手伸進這個有豐厚利潤的產業中。
這時細川龍馬喝了一口鶴田遙送上的熱茶後，才把今天他和謝文堂去見勸業銀行牧野董事的事說了一遍。
其實以細川龍馬日本人的身分，就算謝家和細川家要在台灣循正常管道把黃金兌換，有一半的機率國民黨政府不敢對這批黃金強取豪奪。不過，以現在台灣嚴格的金融管控制度，兌換後的錢也是匯不出去的。為此謝文堂還動過迪化街幾家紡織商的主意，因為在這年頭也只有他們才有可能把大量的錢偷匯出國。只是這批黃金的量實在太多了，就算只是其中的十分之一，也不是台灣現在的地下匯兌管道能吃下來的。最後，他們還是只能回到外資銀行與美軍走私這兩條管道上。
台灣現在只有美國花旗和日本勸業這兩家外資銀行，但細川龍馬有管道的只有勸業銀行。他在東京刻意結交勸業銀行高層，現在勸業銀行的董事多與他交情深厚，甚至他現在根本就是勸業銀行的股東。所以這次他動用私人管道尋求與勸業銀行進行交易，勸業銀行的高層反應也很迅速。
在商言商，要勸業銀行冒著風險幫忙，謝家與細川家就必須吐出足夠的利潤給勸業銀行。對此細川龍馬並不排斥，因為若要靠美軍軍官走私運出黃金，至少得付出兩成的代價。相對之下，勸業銀行這邊要的成數絕對是較低。唯一的麻煩是，勸業銀行不見得能吃下來。
勸業銀行確實吃不下來，當牧野董事聽到謝家的黃金竟多達一百八十公噸時，差點沒當場昏過去。畢竟要將這筆黃金兌換或運出去，可不是只要瞞過台灣政府而已，還得經過一番繁瑣的程序以瞞過日本政府。先前細川龍馬傳過去的訊息隱晦不明，勸業銀行可是以為所謂的大量黃金是一兩公噸，頂天也就是三四公噸，哪知道會有這麼多？
牧野董事所得到的授權不足以決定此事，他立即電告東京總行。這下子東京總行也被嚇到了，花了兩個小時開會，還側面向此時佐藤榮作內閣的大藏大臣水田三喜透露了點消息。雖說這時仍是布萊頓森林體系時代，黃金匯率被僵化地固定在一盎司兌三十五美元上，國際通匯以美元而非黃金進行，不過水田三喜很清楚黃金對穩定貨幣的重要性，立即要求勸業銀行把這批黃金弄到手。
消息傳回勸業銀行台北分行，這下換謝文堂和細川龍馬跳腳了。他們根本不想讓日本政府知道的，也不想把所有黃金賣給勸業銀行。但勸業銀行總行那批人把事情搞砸了，現在情況有點失控了。
勸業銀行牧野董事的兒子是細川龍馬的大學同學，他與細川龍馬有深交，事實上這也是他會被派來處理此事的原因。他見謝文堂與細川龍馬有放棄交易的意思，趕緊從中協調，尋求提出折衷方案。最後，又經過快兩個小時的來回折衝，雙方總算達成共識。
根據這份協議，謝家與細川家將以一盎司三十三美元的價格，賣九千塊大金塊給勸業銀行，總售價為一億三千零六十八萬美元。由於數目太大，勸業銀行無法一次拿出這麼多美金，所以分兩次交易。
第一次交易量是五千塊黃金，貨款是七千二百六十萬美元。在黃金點交後，這筆錢將分成三部分處理。第一部份的五百六十萬美元，必須在黃金點交後立即匯入謝家與細川家在台北勸業銀行的戶頭。為此謝家將以謝文堂、江寶蓮的名義開立新戶頭，和細川家兄妹的戶頭一樣都是每個戶頭匯入一百四十萬美元。
第二部分的金額高達四千二百萬美元，先匯入細川龍馬在東京勸業銀行的戶頭。但一旦匯豐與渣打兩家銀行開戶之事確定，勸業銀行需依照細川龍馬的指示，立即將這筆錢轉入匯豐與渣打的戶頭。中間所產生的跨國跨行與轉入不同人戶頭所生的賦稅問題，由勸業銀行吸收。
第三部分的款項二千五百萬美元，將兌成日圓存入謝家與細川家在日本勸業銀行的戶頭。其中細川龍馬、鶴田遙的兩個戶頭分別存入四百萬美元，細川舞子的戶頭存入九百萬美元，謝文堂與謝子言的戶頭分別存入四百萬美元。勸業銀行需以專案處理謝文堂與謝子言的開戶問題，讓他們在台北就能辦好在東京勸業銀行的戶頭。不過，謝文堂與謝子言在東京勸業銀行戶頭的動支，必須由本人或在法律上能代表之人親至日本處理。
第二次付款時間訂在一九六八年三月一日，總款項是五千八百零八萬美元。其中一千五百零八萬美元匯入謝家與細川家兄妹在台北勸業銀行的戶頭，二千五百萬美元兌成日圓存入謝家與細川家在東京勸業銀行的戶頭，另一千八百萬美元則匯入匯豐與渣打的戶頭。至於每個戶頭具體匯入款項是多少，則在點交第二批黃金時告知。
依此，勸業銀行從這批黃金的買賣中獲利高達七百九十二萬美元，但要獲得這麼大的暴利是要付出代價的。根據協議，所有的黃金珠寶首飾都將存放於勸業銀行台北分行，由勸業銀行以收取一年十萬美元保管費的代價，付完全的保管與損害賠償責任。為此，勸業銀行將從日本聘請專業珠寶鑑定師來台，在謝家與細川家監督下對放入勸業銀行金庫的珠寶首飾進行鑑價，而所需費用尤謝家與細川家負擔。
這份協議還有兩個附加條款：第一，勸業銀行需協助謝家在日採購全新與最先進的錄音室設備、唱片與卡帶生產機器以及家電廠設備，日本政府則必須給予這些設備的出口許可。第二，一九七三年五月三十一日時，若謝家與細川家存放於勸業銀行的黃金仍未變現，則勸業銀行有權優先購買。
看完這份協議後，謝子言才知道細川龍馬為何笑的像是偷了雞蛋的狐狸。因為這一來勸業銀行等於幫他免了透過美軍走私黃金必然遭受的鉅額損失；二來他們等於是把保管黃金首飾珠寶的沉重負擔丟給勸業銀行，就算被偷被搶勸業銀行都得全額賠償；三來有勸業銀行出面協助與保證，就不怕買不到家電廠與音樂公司所需的各種設備；四來根據謝子言的預言，一九七一年布萊頓森林體系將崩潰，黃金兌美元的匯率將開始上漲，屆時勸業銀行要付出的價格就不是一盎司三十三美元了。
細川龍馬也不怕勸業銀行會反悔甚至黑掉這筆黃金，因為這份協議上做為見證人的第三方還有三個律師。其中兩個是武田雅彥和勸業銀行的律師，另一個是以港督戴麟趾爵士私人代表身份參與見證的愛迪生．史東大律師。史東大律師的加入使這份協議不再只是私人間的協議，到時候要是出了事打起官司來，就會是件涉及香港政府的國際糾紛，愛面子的日本人丟不起這個臉的。
「龍馬，別笑了，這裡有個麻煩呢。」
細川舞子實在是看不慣哥哥的那幅嘴臉，把下午謝子言寫出來的香港警界和黑幫那一堆混帳事丟給細川龍馬，又把陳律師的請求告訴他。於是，細川龍馬的眉心立即皺成了川字紋。
「舞子，遙，妳們怎麼看？」
細川舞子不語，鶴田遙聽到丈夫的詢問，先看了一眼細川舞子後，這才說道：「我和舞子的意見不太一樣，我認為這件事很棘手，謝桑的想法我們也得考慮，所以最好拒絕。而舞子……算了，還是讓她自己說吧！」
細川舞子聞言沒好氣地看了嫂嫂一眼，這才無奈地說：「說不幫是很容易，問題是我們不見得能避開那個姓呂的。如果要在香港買地置產，單靠史東律師是不行的。他是英國人，又不常住香港，我們還是需要一些地頭蛇的幫忙。比較麻煩的是，我們又不能沾上他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細川舞子的話很清楚，既然很難避開呂樂，那就幫他這個忙，但得想出個法子不被扯入香港的那些破事中。
細川龍馬聽完妹妹的話，定定地看著謝子言寫的那些資料不說話。過了七八分鐘後，他忽然抬頭問謝子言：「阿言，你確定你夢到的就是這樣？」
謝子言點點頭，他前世的習慣是遇到一件新聞一定要把所有相關背景資料搞清楚，香港四大探長和黑幫的電影上映時，他可沒少花時間去找那些資料。
細川龍馬又沉思了近十分鐘，這才長嘆一口氣，對細川舞子說：「舞子，打個電話給陳律師，如果他方便，我希望立即和他見一面。告訴他，我們從英國人那裡得到了一些呂樂會有興趣的消息。告訴他，我可以說服阿叔幫這個忙，但我們需要請那個五億探長表現出誠意！」
這幾日有事得離開台北，下一章週四再更新。
……………………………
聰明人不是只只有謝子言一個，細川舞子和鶴田遙聽出阮明武的好歌聲後，立即想到為即將成立的音樂公司招攬人才。結果不問還好，一問竟引出阮明武一肚子的牢騷。
阮明武來台灣後，一時之間找不到工作，就在他哥哥阮文福的西餐廳暫時幫忙。這幾年因避戰禍而來台灣的越南人著實不少，阮文福西餐廳成為許多越南人喜歡聚會之處。他們聚會時不免談起家鄉情況，情緒來時偶爾也會唱起家鄉歌謠。有一次阮明武聽到老鄉唱起鄉音，忍不住拿起吉他相和，竟是大受歡迎。此後許多越南人去阮家的西餐廳時，都會請阮明武來上幾首歌，倒也幫阮文福的餐廳增加不少客人。
問題是這時代的台灣可是對演藝表演有嚴格管控的，沒有表演證是不能公開表演的。也不知是誰去檢舉，前幾日警察就找上門了。結果阮文福、阮明武兄弟都被帶去分局問話，還被罰了錢。雖然事情沒有鬧大，但阮家西餐廳的生意不免要受影響。
阮明武根本沒搞清楚台灣現在的情況，不知道他唱歌又沒收錢為何還要有表演證。只是這次的經驗太深刻，所以他一聽細川舞子的探詢立刻搖頭婉拒。他是喜歡唱歌，卻不想因此再和台灣政府打交道。
謝子言對阮明武的拒絕不無遺憾，他對這時代的台灣歌手認識有限，想不出還有誰適合唱羅大佑的歌。不過這樣也好，畢竟這幾年警總還很熱衷於禁歌，羅大佑的歌很容易惹麻煩的。
不過阮家兄妹的來訪卻幫了謝子言不少忙，阿容似乎很喜歡有教養的阮金紅，毫不吝嗇地把自己的玩具全搬出來與阮金紅分享。兩個人加上謝子卿玩得不亦樂乎，似乎已經成了姊妹淘。這一來被冷落的謝子言樂的輕鬆，不用再被阿容呼來喚去。
細川舞子也很喜歡有家教的阮家兄妹，在他們告辭時還一再叮嚀要多來。她一直擔心謝子言沒有朋友，也清楚謝子言一直煩惱被阿容佔去太多時間。阮家兄妹的出現，似乎能解決這問題。
阮家兄妹告辭時已經傍晚五點多了，細川龍馬和謝文堂還沒回來，倒是謝淑美先跑來了。她是想來問細川龍馬究竟向她老公林振志灌了什麼迷湯，怎麼林振志一早就說要去朋友的實驗室做細川龍馬交代的東西，臨走時還嚷著要辭掉現在的工作。
林振志現在在天水路一家化工材料行工作，薪水雖不高，卻頗受老闆重視。更重要的是，林振志想自己開一家化工材料行，現在的工作可以讓他熟悉各種化工材料進貨管道。所以謝淑美實在是想不通，這做的好好的怎會忽然想辭職？
細川舞子和鶴田遙都不知道細川龍馬究竟向林振志說了什麼，但八九不離十是和寶特瓶有關。細川舞子把謝子言抓來拷問，只管殺不管埋的謝子言哪知道那個詭計多端的日本叔叔在搞什麼。不過他能確定的是，如果林振志他們真能做出寶特瓶，又能及時申請到專利，那參與的每個人都會發了，還是大發特發。
謝淑美問不出詳情，一臉鬱悶地回圓環的店裡去了。今天客人不少，她還得去幫忙。
謝子言看著謝淑美匆匆離去的身影，想到自己好幾天沒有和媽媽好好說話了，向細川舞子怨嘆：「舞子阿姨，我們的人太少了，大家都忙不過來。」
細川舞子揉了揉謝子言的頭髮，無奈地說：「阿言呀，你不知道創業時是最難的，等過一陣子就會有許多人幫忙的。」
……………
吃晚飯時細川龍馬來了電話，說下午和史東律師的商談很順利，而他和謝文堂現在在機場，待會兒若林俊彌就要回日本了。
細川龍馬打電話回來還為了另一件事，他們要離開圓山飯店時，遇到剛與哥倫比亞唱片高層見過面的威廉．衛斯理，威廉．衛斯理說對方要求在談判前見謝子言。這不意外，不過對方要求的時間是明日早上，而那時勸業銀行總行的牧野董事會來台灣，細川籠馬得去接機。謝家的人都不會講英語，謝文堂要細川舞子陪謝子言去見那個美國人。
細川舞子把事情告訴謝子言，謝子言也只能苦笑。不知為什麼，他家的長輩日語都很流利，偏偏英語都很破。或許正因如此，他家的人對威廉．衛斯理和馬克斯．史密特這兩個台語說的極溜的老外都很有好感。但是，在現在這個時代，不會講英語可是很吃虧呀！
……………
一直到晚上八點多，謝文堂與細川龍馬才回到細川舞子家。謝文堂先要細川舞子打電話叫江慶堂和謝安京、謝安洲兄弟過來，這才把謝子卿和謝子言叫過來。等謝子卿和謝子言嘰哩呱啦地說了白天去哪玩做哪些事之後，他才放心地要兩個孩子回房去。
謝子言其實很想留在客廳，他想知道到底爺爺和那個史東律師談的怎樣。不過謝子卿都乖乖回房去陪阿容了，他也不好賴在客廳。還好他知道細川龍馬和細川舞子一定會告訴他這些事的，所以他也不心急，乖乖回去繼續寫《外星人》。
去了一趟天母讓他有新的靈感，他決定把外星人飛碟降落的地方放在陽明山，而那一群小主角們居住的地方則是天母。小主角們的人數與身份也改變了，改成一個喜歡繞破英語的台灣初中女生和她那個才讀小一有點憨呆的弟弟，還有他們的鄰居──一個讀小五有點自閉傾向的美國男孩和他那個還不太會說話的妹妹，以及一個聰明慧黠的日本小女孩。也就是說，謝子言在原來的劇情元素中，加進了兒童們跨越國籍界線的友誼。
由於改了主角們的設定，這本小說就不能完全是抄襲了，寫起來也要多費點時間心血。加上謝子言預計以後有能力有機會時要把它的英文版整出來，自然得多慎重。
到了九點多的時候，謝子言的老爹推門進來，看到他還坐在那裡寫東西，就不太高興了。
「阿言！這麼晚不睡覺還在做什麼！快去睡！」
謝安京邊說著邊把桌上那一疊稿紙收起放在旁邊的小書櫃上，對他的兒子究竟在寫什麼，他卻一點也不關心。基本上他對文學是一點興趣也沒有，認為寫小說的人若非敗家子就是注定會餓死。他不反對自己的子女多看點文學書籍，卻絕對反對他們走上文學創作的路。
謝子言前世跟老爹相處了快半個世紀，自然瞭解老爹的個性。他乖乖關燈脫鞋上床，趕緊閉上眼睛假寐，權當是讓自己脆弱的視力休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謝子言覺得都快真的睡著時，聽到有幾人的腳步聲走近房門口。他微微張開眼睛，剛好見到細川舞子推門進來。他趕緊爬起來，露出欣喜的笑容。
「唉，我就知道你還沒睡。你爸爸剛剛可是把我罵慘了，說我太寵你，都沒好好管教你。」
細川舞子邊說著邊拿起牆上衣架掛著的一件薄外套幫謝子言披上。她很清楚這小傢伙的生理時鐘，不混到十點後是不會乖乖睡覺的。
謝子言吐了吐舌頭做出害怕的樣子，然後向站在房門口的細川龍馬夫婦甜甜地問了個好，再下床穿上室內拖鞋。他知道自己家裡的人應該都回去了，他可以到客廳活動了。
等到謝子言吃力卻堅持著給自己倒上一杯加了白開水的茶後，一直微笑著看著他的細川龍馬才說：「阿言，告訴你兩個好消息，免得你晚上睡不著。」
真的是好消息，謝文堂與細川龍馬已經和史東律師達成初步協議了，而剛剛北川雅美打電話來，說她們已經造出蕤身聽和手提卡式收錄音機了。
愛迪生．史東希望謝家能投資香港，而謝文堂和細川龍馬也想把部分黃金或兌換的資金移到香港，所以雙方是一拍即合。最大的問題其實是如何避開台灣政府的金融管制將黃金或錢移出去，這一點史東律師是幫不上忙的，不過細川龍馬已經聯絡了勸業銀行和他熟識的美軍軍官，倒不用史東律師擔心。在這方面，史東律師要做的只是透過港督去說服匯豐和渣打銀行，讓他們派人來台灣為謝家處理開戶問題，以解決謝家人無法親至香港開戶的問題。
根據雙方的協議，只要開戶的問題能解決，近期內謝家將透過自己的管道（即勸業銀行或美軍），移轉一千萬英鎊也就是四千二百萬美元的資金或等值黃金到香港。這筆鉅款將分別存放在英資的匯豐及渣打兩家銀行，其中一千五百萬美元用於設立一家以房地產投資為主的公司，另一千五百萬美元會成立一家金融投資公司。剩下的一千兩百萬美元則存放在兩家銀行。謝家賺利息，而這兩家銀行有這一筆鉅款後，將更有能力協助港府穩定香港金融，雙方都有好處。
謝家將成立的兩家公司會以台日英國際資本的面貌出現，史東律師將以十萬英鎊的投資獲得兩家公司各百分之十的股份，同時擔任兩家公司的董事局副主席。另外這兩家公司也會撥出百分之十的股份，提供給英國人和友英人士入股。
身為兩家公司的董事局副主席，愛迪生．史東必須說服港督戴麟趾爵士和匯豐渣打兩家銀行，對謝家資金或黃金的移轉提供必要協助，以最高行政效率協助兩家公司登記註冊，並在合法前提下給予這兩家公司最大的協助。
做為報酬，那家新成立的地產公司將以合理價格大量收購房屋，再以比市場平均租金低兩成的價格出租，以穩定香港的民生與人心。當然，在實際運作上，為「保障在港英人及友英人士利益」，將以這些人的房產為優先收購對象。
細川龍馬說，在提到這個收購原則時，他特別提起買愛莉．藍德瑞房子的事。謹慎的史東律師還打電話給威廉．衛斯理求證，得到證實後他很驚訝，大讚謝家是有良心的資本家。要知道如果謝家真以這種方式大量購屋與處理房產，不僅是幫了在港英人與友英人士，更是在幫港府解決因房租高昂而引起的社會問題。
細川龍馬說的好像他是全世界最偉大的慈善家，聽他說話的三人卻是聽的直翻白眼。細川舞子和鶴田遙可是聽謝子言講過香港未來的發展軌跡，知道這些在港英人與所謂的友英人士的房產多是高級住宅，未來可是會飆漲到難以想像的地步。細川龍馬這分明是利用謝子言的預知能力，讓那些人乖乖把房產以低價賣出。而且，在香港現在風雨飄搖的情況下，恐怕那些人還會哭著鬧著求謝家快收購他們的房產。不知等明年香港安穩下來後，有多少人會氣的在背後釘小人。
只是，就算愛迪生．史東能看穿細川龍馬的花招，恐怕他也不會揭穿吧！一來他在其中得到的好處是驚人地多，二來細川龍馬的運作手法確實有助於港府的統治。只要他的腦袋正常，必然是選擇悶聲大發財。所以史東律師對這個協議很滿意，只待細川龍馬與勸業銀行談妥，他拿到謝家的財力證明後就會立即飛去香港。
北川雅美僅花一天就複製出隨身聽和手提卡式收錄音機一事，並不讓謝子言感到意外。這兩種東西技術門檻其實不高，何況北川雅美只是複製與優化。在沒看到成品並加以測試前，誰知道北川雅美造出來的東西品質如何。而且，就散北川雅美的手藝超凡入聖，如果不能大規模量產，一樣是白搭。
提到北川雅美，細川龍馬順口就說了謝安京今天的成績。謝安京從小在建成圓環一帶長大，也算熟悉在地人脈，今天他打著謝文堂的旗號去找附近幾個里長幫忙，竟然讓他超額完成任務。他租了四處房子，都是住家格局，塞那些日本人是夠了。而且他還在一個里長的牽線下，買了一棟四層樓的樓房。房子在錦西街靠近重慶北路交叉口的地方，因為樓梯設在屋內，一到四樓等於連成一氣，要租要買都得整棟包了，所以已經空了幾個月。牽線的里長幫著聯絡到屋主，對方一聽是謝家想買，謝安京又不殺價，所以也爽快地答應了，就等明天簽約過戶。
不僅如此，細川舞子家這一里的里長說了，細川舞子家左側那棟兩層樓樓房的屋主似乎有意賣屋。謝安京一事不煩二主，請那里長代為聯絡外，乾脆請他幫著問另一側的房屋屋主是否有可能賣屋。謝安京大方的很，開出比行情高五成的價格，成或不成大概這幾日便知。
謝子言對他的老爹辦事的效率及腦袋的活泛，頗感到意外。或許是這時謝安京還年輕，公務員也沒當多久，竟完全沒有謝子言前世印象中的低效率與保守。
只是，老爸怎麼還是一副有錢就要充大爺的樣子呀，比行情高五成的開價，這種事恐怕連向來大方的細川舞子都不會做的吧。
……………
第二天早上，在鶴田遙過來幫忙帶兩個小女孩後，細川舞子就帶著謝子言去赴哥倫比亞唱片公司人員的約。見面的地方在中山北路三段尼可拉斯．湯普森律師的事務所，湯普森律師是威廉．衛斯理的好朋友，之前謝子言與希望之鴿間的法律契約登是他處理的。這次要與哥倫比亞唱片公司談判，他自然是再度披掛上陣。
尼可拉斯．湯普森讓謝子言他們先在他的辦公室等著，得先等哥倫比亞唱片的人簽了保密協議後，湯普森律師才會讓雙方見面。這是一個標準作業程序，細川舞子與謝子言自然沒有異議。
秘書送上兩杯紅茶後就出去了，謝子言趕緊走到書架邊。他剛剛一進這房間就看到靠牆的書架上放了許多書和照片，嗜書如命的他自然不會放過。不過，當他看到書架上一張照片時卻是大吃一驚，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
那是一張尼可拉斯．湯普森與另一個中年男子的合照，照片中的兩人都笑的很開心。謝子言左右看看，又在另一張看來像是兩個家庭合照的照片上看到那個中年男子。如果沒有意外，尼可拉斯．湯普森與那中年男子應該是很好的朋友。
謝子言很瞭解美國文化，對尼可拉斯．湯普森的辦公室中會出現這種類型的照片不感意外。問題是，照片中那個中年男子的來歷可不一般呀……。
這時細川舞子也注意到謝子言仰頭看著那幾張照片發呆，走過來低聲問：「阿言，怎麼啦？」
謝子言猛吸一口氣，指著照片說：「阿姨，我在夢裡面見過那個與湯普森律師合照的人，他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大投資家和大慈善家。」
……………
與哥倫比亞唱片公司人員見面的過程很順利，當然，對方起初是怎樣也不相信謝子言是那些歌曲的創作者，但在謝子言使出穿越者才有的特技，當場連秀了五首新歌曲後，一切的疑慮都煙消雲散。在細川舞子以謝子言家族委託的臨時監護人身份，聲明創作者身份保密、歌曲版權絕不永久賣斷以及抽成等三項原則後，細川舞子與謝子言就離開了。剩下的，就是謝子言的經紀人威廉．衛斯理和委託律師尼可拉斯．湯普森的事了。
在尼可拉斯．湯普森送謝子言他們離開時，謝子言不忘問那個與湯普森律師合照的人的事。
尼可拉斯．湯普森有點奇怪謝子言怎麼會問這事，但他還是解了謝子言的疑惑：「他叫做華倫．愛德華．巴菲特，是我妻子的哥哥。」
謝子言很想見那個被稱為「奧馬哈的先知」的偉大投資者，最好是免費的。但這也只是想想，現在他與華倫．愛德華．巴菲特是不會有交集的。
離開湯普森律師的事務所後，細川舞子帶著謝子言去了陳律師的事務所，他們與愛莉．藍德瑞還有約會。
到了目的地時，他們才知謝安京剛來過。本來依照台灣一般的做法，房屋買賣或租賃都是找收費較低廉的代書，謝文堂自身就有代書執照，根本不用找律師的。但一來謝文堂真的沒空，二來他接受了細川家兄妹的建議，寧願多花點錢找律師以讓法律過程更嚴謹點，三來謝文堂似乎有找陳律師合作的想法，所以以後謝家與房地產有關的法律文件都請陳律師處理。單單今天這幾件事陳律師就可以賺上幾千元，所以他見到細川舞子和謝子言時笑的臉上像開了花似地，還讓人買了蛋糕汽水招待謝子言。
這年頭台灣的公家機關的效率低落和辦事索賄是常態，代書之所以盛行，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們熟悉這些法律程序，也懂得如何打通關節。不過陳律師也懂得行情，他派去地政事務所的人只花了一個多小時，就把房屋過戶的事辦好了。金髮美女在早已準備好的租賃契約上簽了字，就正式成了謝子言的房客。
愛莉．藍德瑞滿意地走了，她還得去花旗銀行解決她的債務問題。細川舞子和謝子言卻被陳律師留了下來，說是有事要談。
陳律師先是問了天母東路的店面怎麼處理，細川舞子對這問題也還沒個底，正好聽聽陳律師的建議。誰知陳律師卻也沒給出建議，卻是話鋒一轉，說起他一個香港朋友的事。他說那個姓呂的朋友是個探長，放了一筆錢在他這兒要他幫忙置產投資。最近那個朋友可能有點麻煩，為了避免萬一，這些錢和房子得預先做點處理，他想請細川舞子幫這個忙。
幫什麼忙，陳律師不說細川舞子也知道是洗錢。只要經由買賣的形式把姓呂的房子買過來，就算那姓呂的犯了法出什麼事，法律上也不能追究到新屋主。至於這個買賣是否真有其事，那就是老天才曉得了。而流動資金的隱匿也不是難事，像是換成黃金就很好藏了。現在謝家擺明是打算用不知從哪裡來的大量黃金買屋，剛好可以幫上忙。
問題是，這事陳律師該找謝文堂談，為何他要找細川舞子？
面對細川舞子的疑問，陳律師猶疑了一會兒，還是說出原因：「文堂兄不會同意的……。」
細川舞子聞言秀眉微蹙，不知如何答覆。她是個聰明人，一下就聽出那姓呂的有問題，說不定問題還很嚴重，否則謝文堂也不會拒絕幫老朋友陳律師的忙。謝文堂不肯幫，細川舞子自然不能答應。只是，現在有許多事得陳律師幫忙，這拒絕的話不太好說出口。
就在這時，細川舞子感覺手被拉了一下。她詫異地看向謝子言，卻見謝子言一臉天真奶聲奶氣地說：「舞子阿姨，龍馬叔叔不是說妳以後決定什麼事都要先跟他商量嗎？」
細川舞子一愣，隨即明白謝子言的意思，轉頭向陳律師說：「這要不是阿言提醒，我都忘了我哥哥昨天的交代。陳律師，這樣好了，我晚上與我哥哥講這事，明天一定會給你答覆。這樣好嗎？」
等離開陳律師的事務所後，細川舞子就問一走出事務所後就一臉沉重的謝子言：「阿言，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事？」
謝子言回頭看了一下律師事務所，輕聲說：「我夢裡有夢到那個姓呂的事，他叫呂樂……。」
今（一九六七）年稍早時，香港政府為了杜絕警察貪污，將雷洛和藍剛這兩個總華探長的管轄區域互調。呂樂嗅覺到情況不對，會在明年提早申請退休。一九七三年，呂樂在得知香港政府將成立廉政公署後與妻子兒女移居加拿大，翌年遭廉政公署通緝。到一九七九年時，呂樂一家再移居與香港無司法互助協定的台灣。
根據謝子言前世所知，這幾年許多香港的警察與黑社會頭子都將移居台灣。這倒不是說台灣政府包庇香港犯罪者，而是兩地無司法互助協定，而這些人到了台灣都變成安分守己的良民。不過，這些人要將貪污與犯罪所得移進台灣，絕非朝夕可成之事，必然是得長期運作且有人協助。如今看來，陳律師極可能就是那個在台灣幫呂樂處理財產轉移的人。
細川舞子聽完後，這才恍然大悟為何陳律師說謝文堂不會幫這個忙了。謝文堂不是那種眼睛揉不進一粒沙子的人，像現在警察和公務員習慣上要拿的各種「規費」，謝文堂也是會給的；但他有自己的原則，要他幫著把贓款洗白，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謝文堂是謝文堂，細川舞子是細川舞子。對細川舞子來說，只要她關心的人不受傷害，哪管他外面已是洪水滔天。呂樂當的是香港政府的官，就算他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禍害的也是香港人。細川舞子在乎的，是如果不幫呂樂，會不會讓謝文堂與陳律師之間的合作關係破局；如果幫了呂樂，會不會惹禍上身，而謝家和細川家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她想了一下後，牽起謝子言的手說：「阿言，我們先回去。回去後你把知道的香港的事都跟阿姨說一下。」
……………
這天傍晚，細川龍馬帶著笑走進妹妹的家，先是給了鶴田遙一個大大的擁抱，又給了謝子卿和阿容禮物，這才對謝子言說：「阿言，猜猜叔叔給你帶了什麼東西來？」
謝子言翻了個白眼，又看了下也是一臉鄙夷看著細川龍馬的細川舞子，這才有點無奈地說：「龍馬叔叔，我已經很久不玩這種遊戲了……。」
不過，他的話才出口，見到細川龍馬臉上一閃而過的失望，心裡就有點後悔，趕緊又說：「好啦，我猜猜。不會是吃的，也不會是什麼大的東西……。」
謝子言知道細川龍馬不是一個用空話哄小孩的人，但他現在會感興趣的東西實在不多。他東看看西看看，想不出細川龍馬那個不大的公事包裡面能塞進什麼好東西。那公事包是能塞進隨身聽，可既然知道北川雅美複製優化成功了，那就沒有什麼驚喜可言。不是隨身聽，那除非是……。
謝子言想到這裡，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說：「是姑丈把東西做出來了！」
「哈哈！阿言你果然比舞子還聰明，嗯，就比我小時候差一點而已。」細川龍馬完全無視於他人的白眼，笑著從公事包裡掏出一個小寶特瓶遞給謝子言。
「呀？真的做出來了！」
謝子言有點意外，他知道寶特瓶的材料不是問題，且只要照著他給的方法就一定可以做出來，但這還不到兩天就可以搞出來，夏目彩和她的男朋友也太逆天了吧。
細川龍馬把身體放軟在沙發上，這才鬆了一口氣似地說：「這只是實驗室產品，要量產還早的很呢！夏目他們正在整理報告和做進一步的抗壓抗冷抗熱測試，應該過幾天就可以去提專利申請了。到時候專利擁有人就林振志、夏目彩、橋下雅雄、你還有林振志那個姓鄭的朋友。至於以後怎麼用這東西，就等專利權到手再說吧！」
細川龍馬的決定沒錯，如果專利權沒拿到，那就是白忙一場。就算專利權到手，寶特瓶的量產牽涉的事太多，也不是一兩天就能搞定的。何況，如果謝子言沒記錯的話，台灣寶特瓶產業建立時，國民黨還會把手伸進這個有豐厚利潤的產業中。
這時細川龍馬喝了一口鶴田遙送上的熱茶後，才把今天他和謝文堂去見勸業銀行牧野董事的事說了一遍。
其實以細川龍馬日本人的身分，就算謝家和細川家要在台灣循正常管道把黃金兌換，有一半的機率國民黨政府不敢對這批黃金強取豪奪。不過，以現在台灣嚴格的金融管控制度，兌換後的錢也是匯不出去的。為此謝文堂還動過迪化街幾家紡織商的主意，因為在這年頭也只有他們才有可能把大量的錢偷匯出國。只是這批黃金的量實在太多了，就算只是其中的十分之一，也不是台灣現在的地下匯兌管道能吃下來的。最後，他們還是只能回到外資銀行與美軍走私這兩條管道上。
台灣現在只有美國花旗和日本勸業這兩家外資銀行，但細川龍馬有管道的只有勸業銀行。他在東京刻意結交勸業銀行高層，現在勸業銀行的董事多與他交情深厚，甚至他現在根本就是勸業銀行的股東。所以這次他動用私人管道尋求與勸業銀行進行交易，勸業銀行的高層反應也很迅速。
在商言商，要勸業銀行冒著風險幫忙，謝家與細川家就必須吐出足夠的利潤給勸業銀行。對此細川龍馬並不排斥，因為若要靠美軍軍官走私運出黃金，至少得付出兩成的代價。相對之下，勸業銀行這邊要的成數絕對是較低。唯一的麻煩是，勸業銀行不見得能吃下來。
勸業銀行確實吃不下來，當牧野董事聽到謝家的黃金竟多達一百八十公噸時，差點沒當場昏過去。畢竟要將這筆黃金兌換或運出去，可不是只要瞞過台灣政府而已，還得經過一番繁瑣的程序以瞞過日本政府。先前細川龍馬傳過去的訊息隱晦不明，勸業銀行可是以為所謂的大量黃金是一兩公噸，頂天也就是三四公噸，哪知道會有這麼多？
牧野董事所得到的授權不足以決定此事，他立即電告東京總行。這下子東京總行也被嚇到了，花了兩個小時開會，還側面向此時佐藤榮作內閣的大藏大臣水田三喜透露了點消息。雖說這時仍是布萊頓森林體系時代，黃金匯率被僵化地固定在一盎司兌三十五美元上，國際通匯以美元而非黃金進行，不過水田三喜很清楚黃金對穩定貨幣的重要性，立即要求勸業銀行把這批黃金弄到手。
消息傳回勸業銀行台北分行，這下換謝文堂和細川龍馬跳腳了。他們根本不想讓日本政府知道的，也不想把所有黃金賣給勸業銀行。但勸業銀行總行那批人把事情搞砸了，現在情況有點失控了。
勸業銀行牧野董事的兒子是細川龍馬的大學同學，他與細川龍馬有深交，事實上這也是他會被派來處理此事的原因。他見謝文堂與細川龍馬有放棄交易的意思，趕緊從中協調，尋求提出折衷方案。最後，又經過快兩個小時的來回折衝，雙方總算達成共識。
根據這份協議，謝家與細川家將以一盎司三十三美元的價格，賣九千塊大金塊給勸業銀行，總售價為一億三千零六十八萬美元。由於數目太大，勸業銀行無法一次拿出這麼多美金，所以分兩次交易。
第一次交易量是五千塊黃金，貨款是七千二百六十萬美元。在黃金點交後，這筆錢將分成三部分處理。第一部份的五百六十萬美元，必須在黃金點交後立即匯入謝家與細川家在台北勸業銀行的戶頭。為此謝家將以謝文堂、江寶蓮的名義開立新戶頭，和細川家兄妹的戶頭一樣都是每個戶頭匯入一百四十萬美元。
第二部分的金額高達四千二百萬美元，先匯入細川龍馬在東京勸業銀行的戶頭。但一旦匯豐與渣打兩家銀行開戶之事確定，勸業銀行需依照細川龍馬的指示，立即將這筆錢轉入匯豐與渣打的戶頭。中間所產生的跨國跨行與轉入不同人戶頭所生的賦稅問題，由勸業銀行吸收。
第三部分的款項二千五百萬美元，將兌成日圓存入謝家與細川家在日本勸業銀行的戶頭。其中細川龍馬、鶴田遙的兩個戶頭分別存入四百萬美元，細川舞子的戶頭存入九百萬美元，謝文堂與謝子言的戶頭分別存入四百萬美元。勸業銀行需以專案處理謝文堂與謝子言的開戶問題，讓他們在台北就能辦好在東京勸業銀行的戶頭。不過，謝文堂與謝子言在東京勸業銀行戶頭的動支，必須由本人或在法律上能代表之人親至日本處理。
第二次付款時間訂在一九六八年三月一日，總款項是五千八百零八萬美元。其中一千五百零八萬美元匯入謝家與細川家兄妹在台北勸業銀行的戶頭，二千五百萬美元兌成日圓存入謝家與細川家在東京勸業銀行的戶頭，另一千八百萬美元則匯入匯豐與渣打的戶頭。至於每個戶頭具體匯入款項是多少，則在點交第二批黃金時告知。
依此，勸業銀行從這批黃金的買賣中獲利高達七百九十二萬美元，但要獲得這麼大的暴利是要付出代價的。根據協議，所有的黃金珠寶首飾都將存放於勸業銀行台北分行，由勸業銀行以收取一年十萬美元保管費的代價，付完全的保管與損害賠償責任。為此，勸業銀行將從日本聘請專業珠寶鑑定師來台，在謝家與細川家監督下對放入勸業銀行金庫的珠寶首飾進行鑑價，而所需費用尤謝家與細川家負擔。
這份協議還有兩個附加條款：第一，勸業銀行需協助謝家在日採購全新與最先進的錄音室設備、唱片與卡帶生產機器以及家電廠設備，日本政府則必須給予這些設備的出口許可。第二，一九七三年五月三十一日時，若謝家與細川家存放於勸業銀行的黃金仍未變現，則勸業銀行有權優先購買。
看完這份協議後，謝子言才知道細川龍馬為何笑的像是偷了雞蛋的狐狸。因為這一來勸業銀行等於幫他免了透過美軍走私黃金必然遭受的鉅額損失；二來他們等於是把保管黃金首飾珠寶的沉重負擔丟給勸業銀行，就算被偷被搶勸業銀行都得全額賠償；三來有勸業銀行出面協助與保證，就不怕買不到家電廠與音樂公司所需的各種設備；四來根據謝子言的預言，一九七一年布萊頓森林體系將崩潰，黃金兌美元的匯率將開始上漲，屆時勸業銀行要付出的價格就不是一盎司三十三美元了。
細川龍馬也不怕勸業銀行會反悔甚至黑掉這筆黃金，因為這份協議上做為見證人的第三方還有三個律師。其中兩個是武田雅彥和勸業銀行的律師，另一個是以港督戴麟趾爵士私人代表身份參與見證的愛迪生．史東大律師。史東大律師的加入使這份協議不再只是私人間的協議，到時候要是出了事打起官司來，就會是件涉及香港政府的國際糾紛，愛面子的日本人丟不起這個臉的。
「龍馬，別笑了，這裡有個麻煩呢。」
細川舞子實在是看不慣哥哥的那幅嘴臉，把下午謝子言寫出來的香港警界和黑幫那一堆混帳事丟給細川龍馬，又把陳律師的請求告訴他。於是，細川龍馬的眉心立即皺成了川字紋。
「舞子，遙，妳們怎麼看？」
細川舞子不語，鶴田遙聽到丈夫的詢問，先看了一眼細川舞子後，這才說道：「我和舞子的意見不太一樣，我認為這件事很棘手，謝桑的想法我們也得考慮，所以最好拒絕。而舞子……算了，還是讓她自己說吧！」
細川舞子聞言沒好氣地看了嫂嫂一眼，這才無奈地說：「說不幫是很容易，問題是我們不見得能避開那個姓呂的。如果要在香港買地置產，單靠史東律師是不行的。他是英國人，又不常住香港，我們還是需要一些地頭蛇的幫忙。比較麻煩的是，我們又不能沾上他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細川舞子的話很清楚，既然很難避開呂樂，那就幫他這個忙，但得想出個法子不被扯入香港的那些破事中。
細川龍馬聽完妹妹的話，定定地看著謝子言寫的那些資料不說話。過了七八分鐘後，他忽然抬頭問謝子言：「阿言，你確定你夢到的就是這樣？」
謝子言點點頭，他前世的習慣是遇到一件新聞一定要把所有相關背景資料搞清楚，香港四大探長和黑幫的電影上映時，他可沒少花時間去找那些資料。
細川龍馬又沉思了近十分鐘，這才長嘆一口氣，對細川舞子說：「舞子，打個電話給陳律師，如果他方便，我希望立即和他見一面。告訴他，我們從英國人那裡得到了一些呂樂會有興趣的消息。告訴他，我可以說服阿叔幫這個忙，但我們需要請那個五億探長表現出誠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