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2月 21, 2016 10:53 am
雖然在路上耽誤了點時間，但因為出來的早路上又少車子，謝子言他們還是在與人約定的十點前就到了地方。而他一看這地方，當場就愣住了。
這地方他很熟，更正確的說法是，他眼前這家酒吧所在的位置，正是他前世女友家開補習班的那棟大樓的位置。這讓謝子言覺得一陣恍惚，似乎那個現在還沒出生的女孩就站在他的面前……。
直到感覺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下，謝子言才從交錯的時空中掙脫出來。
「阿言你在發什麼呆？舞子阿姨在叫你啦！」
謝子言被姐姐拉著走向細川舞子，他邊走邊轉頭四顧，見鶴田遙和阿容坐在酒吧外一張桌子旁，看來頗有可能成為一隻小肥豬的阿容正津津有味地吃著不知從哪弄來的冰淇淋；細川龍馬、威廉．衛斯理、陳律師三個大男人正圍著一個金髮美女講話，看來那個美女應該就是要賣房子的人；而細川舞子卻在酒吧旁邊走來走去左探右看，活像是在看風水一樣。
「阿言，你覺得這裡怎樣？」
細川舞子見謝子卿把弟弟帶來，晃了晃手上的紙問謝子言。她現在是絕對相信謝子言在夢中見過未來的世界，所以她打定主意買房買地時一定要參酌謝子言依著地圖圈出的未來台北蛋黃區位置，還要帶謝子言到現場探看。能神準地買到未來必然大漲的房地，這才是炒房炒地的至高境界。
謝子言一看細川舞子手上的那張紙，分明就是自己整出來的那張地圖，自然知道細川舞子這事在問什麼。而在看到這酒吧所在的位置後，他是已下了決斷。
「阿姨，拜託妳一定要把這間房子買下來！」
細川舞子詫異地看了謝子言一眼，見他一臉鄭重的樣子，便也不多問，只是點了點頭。她昨晚在電話裡聽威廉．衛斯理大略提過屋主的情況，一個急著賣屋好還銀行貸款的離婚女人，房子開價有些高，但現在細川舞子最不缺的正是錢。
不過，等到進了酒吧一看，細川舞子都有點傻眼了，也才知為何這房子會一直賣不出去。
這房子很大，一樓的室內面積就有約一百五十坪大。或許是建築技術的限制，有兩根大大的支撐柱就立在靠近中央的位置，這使得視野與活動空間都受到阻礙。這種情形下，無論是要當酒吧或其他的商業利用都有點困難。二樓倒是沒有支撐柱的問題，但二樓的室內面積大概只有一樓的一半，四面有相互連通的大陽台。這種天才設計，除了當花園外還能幹嘛？
不只是細川舞子，事實上除了那個叫愛莉．藍德瑞的金髮美女和早知情況的威廉．衛斯理外，所有人都對這棟奇葩建築瞠目結舌，更對鼓起如簧之舌拼命吹說這房子有多好的愛莉．藍德瑞佩服不已。不過，不是佩服這個金髮美女流利的國台語雙聲道，而是佩服她買這棟房子的眼光和敢把這房子吹上天的勇氣，以及她敢開價四萬五美元的臉皮。
威廉．衛斯理看大家的臉色不對，趕緊把幾人拉到一旁低聲說：「各位，我知道愛莉這房子不像她說的那樣好，她的賣價也確實高了點。不過，我認為這間房子座落的地點不錯。而且，愛莉在美國時曾在寶麗金唱片工作過，對唱片製作和發行的相關工作很有經驗。我們不是要成立音樂公司嘛，我認為愛莉會是適合我們需求的好員工。」
為了大家的唱片公司能招募到一個好員工──這裡由很正當很強大，問題是包括謝子言在內都沒人信。這個叫愛莉．藍德瑞的女人太漂亮，都快趕得上黛安娜．史東了，若說威廉．衛斯理沒別的想法，鬼才相信！
或許是看到眾人眼神不對，威廉．衛斯理趕緊叫起屈來：「嗨！別亂想好不好？愛莉的姐姐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愛莉十幾歲時我就認識她了。她這人很聰明，又有點音樂天賦，就是容易被人騙，結婚的事是這樣，買這房子時也一樣……。」
好吧！根據威廉．衛斯理的說法，愛莉．藍德瑞這個曾代表紐約州參選美國小姐的美女是個很容易被人騙的聰明人。聽了一個男人的甜言蜜語後就辭掉在美麗金如日中天的工作，跟著那個做美軍生意的小白臉跑來台灣；發現老公竟然在西貢和馬尼拉都養了情婦而離婚後，又誤信人言向銀行貸款買下這間酒吧，結果酒吧生意一直不見起色，又不幸遇到班奈迪克．安德森的酒吧雇用希望之鴿，生意更慘澹到完全入不敷出。現在她欠了花旗銀行四萬五千元貸款，下週還款期限就到了，極可能連現在住的那間當作抵押品的房子也保不住了。威廉．衛斯理一來基於情誼不忍愛莉．藍德瑞如此下場，二來因開唱片公司薛要愛莉．藍德瑞這種人才，才熱心要促成這樁買賣。
雖然威廉．衛斯理說的口沫橫飛，眾人其實還是覺得這傢伙居心不良。不過一個才來台灣三年的美國人能說一口流利的國台語，這至少顯示出愛莉．藍德瑞有極高的語言天賦。
今天真正的買主細川舞子想了一下，問陳律師：「陳律師，天母的情況你熟，你覺得這房子值多少錢？」
陳律師想了一下後說：「這兩個月房價漲得兇，如果是天母西路那裡，現在新房子一坪大概四千元左右，但東路這邊大概就只有三千二到三千五了。這間房子是舊房子，格局又差……我看最多七十萬。」
這幾年台北因空屋不足，房價一直緩慢上漲，但自六月時香港發生大暴動後，許多港澳人士紛紛來台置產，台北市的房價開始飛漲。去年台北市的公寓每坪平均是三千七百元，今年就漲到每坪平均要三千六百五十元。不過，雖然台北市在今年七月升格為直轄市，但台北市周圍的六個衛星城鎮（士林、北投、內湖、南港、景美、木柵）還未併入台北市。位於士林的天母雖然房價也漲了，但不是台北市的門牌，這價格自然遠遠比不上台北市。
這時代美元對新台幣的匯率是一比四十，七十萬新台幣等於一萬七千五百元美元。愛莉．藍德瑞和威廉．衛斯理聽了都難掩失望之情，這個價格和之前接洽過的幾個買主的開價差不多，卻離他們的希望太遠。
細川舞子想了一下，對愛莉．藍德瑞說：「剛剛衛斯理先生說妳在附近還有一棟房子，妳想不想賣？如果我看中意的話，兩棟一起買，會給妳比較高的價錢。」
謝子言一聽可樂了，心想原來舞子阿姨這麼會做生意呀，難怪爺爺和龍馬叔叔會把買房子的事交給她。這要換了自己的老爹和叔叔姑姑，頂多是砍個五萬買下這棟房子就算了，哪還會擴大戰果兼做人情？
愛莉．藍德瑞和威廉．衛斯理顯然都沒想到細川舞子會提出這種要求，兩人嘰嘰咕咕一陣後，愛莉．藍德瑞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
轉移陣地到愛莉．藍德瑞那棟當作贍養費得到的房子時，謝子言再度大吃一驚。因為這棟位於中山北路七段巷子內的房子所在的位置，明明就是他前世女友住家的位置；只是他女友的家是一棟七層樓的公寓，而眼前的這房子只是一間美式平房。
世間之事竟有如此巧合？
謝子言深呼吸一口氣，他不知這是否造物主在抓弄他，但他一想到當年女友家因生意失敗而被迫搬家時的淒惶，他的心就一陣絞痛。雖然他明知這是種莫名其妙於事無補的補償心裡，但他還是下了要買下這房子的決心。
於是，他又再度拉了拉細川舞子的手。
細川舞子對謝子言今天的表現感到疑惑，不過她確實是想買下這房子。這條巷子僻靜卻寬大，這房子加小花園看來佔地超過百坪，而庭院裡那株樹一看就是櫻花。況且這房子離山邊近，夏日涼爽冬日北風吹不進來，確是住家的好地方，要不買那才真是傻了。
陳律師顯然對這棟房子的評價也不低，總佔地一百三十幾坪的房子加庭院給了五十五萬元的估價，差不多是細川舞子現在住的那間日式平房的三分之一價了。
「這樣吧，藍德瑞小姐，如果妳願意將兩棟房子都賣給我，我願意出三點三萬美元，不過我是以黃金付款。」
細川舞子思量一會兒後，給出了一個比陳律師的估價還高出七萬新台幣的買價。不過，愛莉．藍德瑞顯然對細川舞子的好意不太感冒。只見她搖搖頭說：「這筆錢還不夠我還貸款……算了，我不賣了。」
這下謝子言可急了，但還沒等他說話，細川舞子就微笑著說：「藍德瑞小姐，我聽衛斯理先生說，他似乎有意延攬妳進我們即將成立的唱片公司工作。身為這家公司的大股東，我必須提醒妳：我們公司很樂意提供員工一筆不多於一萬五千美元的無息貸款；同時，做為員工的福利，妳在賣掉這棟房子後，仍可用等同這區段普遍租金的一半繼續承租這棟房子。當然，這個承租期間是到我對這房子有另外的用途為止。不過，我想我們可以先簽一份五年的租約。」
細川龍馬和謝子言這兩個這些還沒成立的音樂公司的大股東一聽，全翻了個大白眼。照細川舞子這種福利制度，一百五十萬美元的資本額豈不很快就用光了？
然而，反應更奇特的是愛莉．藍德瑞。只見她眨了眨那雙大眼睛，迷惑地說：「什麼唱片公司，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去妳們的公司工作？」
幾人聞言齊齊轉頭看向威廉．衛斯理，卻見他老兄一臉尷尬。不用說，與前紐約州小姐共事只是他的美麗幻想。至少，現在還是幻想。
不過，威廉．衛斯理不愧是出身哈佛的高材生，很有美國人勇敢追逐夢想的精神。只見他趕緊將金髮美女拉到一旁竊竊私語，沒一會兒喜逐顏開的金髮美女就高興地上前給了那位老兄一記親吻，讓謝子卿和阿容這兩個小丫頭看的目瞪口呆，直呼羞羞臉。
愛莉．藍德瑞既然同意了，向來劍及履及的細川舞子就立即要求簽約，愛莉．藍德瑞看來也是個不拖泥帶水的人，雙方就在愛莉．藍德瑞的家中簽了約。一直到這時候，威廉．衛斯理才知道早上細川舞子請他幫忙搬運到計程車後行李箱的那個小箱子，竟然裝著四塊大金塊和一堆小金條金塊。不要說是威廉．衛斯理嚇一跳，連細川龍馬夫婦和陳律師也大吃一驚，當下臉色就有些難看。細川舞子這是膽大到沒有邊了，這要讓司機知道箱子裡的東西起了歹意就糟了。
「不會啦！那個姓李的司機人很老實的，我叫他的車都有一年多了，連亂繞路這種事都不曾有過呢。」
眾人無語，實在是不知怎麼去評價。
愛莉．藍德瑞也不知該如何評價這個她未來的老闆，她先前聽細川舞子說用黃金付款時，還以為是在銀行點交的，哪知道細川舞子根本是把黃金帶在車上。她從小在紐約長大，見過許多富豪擺闊的場面，卻也沒見過有那個富豪是用車載著硬通貨去買房子的。
細川舞子才不管別人怎麼想，將正興致盎然地打量愛莉．藍德瑞家客廳擺設的謝子言拉過來，一指桌上那箱金子說：「給藍德瑞小姐的購屋款加上貸款共四萬八千美元，要怎麼給比較好？」
謝子言暗暗腹謗：「搞半天帶我出來是要讓我當計算機的……」不過，他還是立即心算給出了答案：「一塊大金塊重四百四十盎司，一盎司黃金是三十五美元，三塊大金塊三塊就是四萬六千二百美元。那些二台兩的小金塊每個重二點六四五五四盎司，換成美金是九十二點五九美元，給她二十個就是一千八百五十二美元。這樣加起來總共是四萬八千零五十二美元，這是最佳組合了。」
只見陳律師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小算盤，手指撥弄幾下後，抬起頭驚訝地說：「沒錯！想不到文堂的孫子算數這麼好！」
兩個呆若木雞的美國人這才醒覺過來，愛莉．藍德瑞正想找紙筆和秤，就被威廉．衛斯理一把拉住。只聽他低聲說：「愛莉，不用了，這小傢伙是個天才。而且，我想如果數目有錯，到時候細川小姐也會補給妳的。」
他從這一個月癌的接觸中，早認識到細川舞子不是會在這種地方佔人便宜的人，如此自己這邊又何須枉做小人呢。
這時細川舞子像是忽然想起一樣，趕忙對陳律師說：「陳律師，這房子不是我要買的，你在契約上得寫上買主是阿言，到時候是要過到他名下的。」
兩個美國人對此倒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在美國這種事也是常見。陳律師聞言心中卻是一驚，隱約猜到或許這些金子真正的主人是謝家。他和謝文堂也是近三十年的朋友了，是聽過謝文堂祖上出自淡水第一大家族黃家，前兩代也在大稻埕經商，家境頗殷實。不過平日見謝文堂生活也不奢侈，卻沒想到隨手就能拿出這些黃金。
陳律師又想到謝文堂要借他的事務所地方設代書事務所之事，本來一般的房屋買賣過戶都是找代書的，謝文堂卻說他這間代書事務所只是為了買賣房屋方便，所有法律方面的事都委由陳律師這邊經手。當時陳律師覺得謝文堂有點莫名其妙，但想到有錢賺也就答應了。現在看起來這間代書事務所可能真是為了大量買賣房屋用的，只是出面買屋的是細川舞子。
就在陳律師暗暗攢度時，細川舞子又問謝子言：「阿言，如果我還要用這裡的黃金付三千三百美元，該怎樣付比較好？」
謝子言瞥了一眼箱子裡的黃金，想都不想地說：「大約是三十六台兩的黃金。阿姨，妳的箱子裡只有二十個二台兩的金塊，我建議妳改用五個八台兩的金塊付給藍德瑞小姐，然後這個三千三百美元的部分就可以用四塊八台兩和兩塊二台兩的來付。」
細川舞子點點頭，把黃金拿出來分成兩堆，又拿起其中較小的那一堆，將四塊八台兩和兩塊二台兩的的金塊堆到威廉．衛斯理面前，笑嘻嘻地說：「衛斯理先生，這是一成的仲介費，請你收下。」
「呀？不！不！不！我不能收這筆錢。」
威廉．衛斯理兩手直搖，不要說他事先不知道有仲介費這回事，就算知道，他也不能拿。他可不想讓愛莉．藍德瑞以為他是為了錢，才牽成雙方買賣的。
這話細川舞子不愛聽，只見她略有不悅地說：「衛斯理先生，每個社會都有他的習慣風俗，我不知道美國是怎樣，可是這裡的習慣風俗是一定得給仲介費的！」
威廉．衛斯理還是不肯收，搖頭說：「細川小姐，我是聽過仲介費這回事，可是我可沒聽過非得要給這個說法。而且，妳給的仲介費也實在太多了。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收。」
這時知道妹妹想幹嘛的細川龍馬接過話頭說：「比爾，我告訴你一件事：這是謝文堂先生定下的規則。謝先生想要大量購屋購地，他向來主張買賣一定要讓相關人等都滿意才行。所以我妹妹才會以比較高的價錢買下藍德瑞小姐的房子，還以如此便宜的價前計續租給她居住。當然，這也是因為藍德瑞小姐將是我們公司的重要員工。不過，用黃金以較市價略高的價格購屋、用低廉的房租讓原屋主繼續承租以及一成仲介費這三點，是謝先生定的規則，請你不要讓我們為難。對了，謝先生還希望你們能繼續幫忙介紹買房子，一切的規則就依照我剛剛說的。」
兩個美國人都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實在是想不通為何會有這樣的規則。但細川龍馬既說這是謝家的規則，威廉．衛斯理也就不好再拒絕。他現在有求於謝家，若因此鬧的不愉快就不好了。
他們都沒注意到正低頭修改帶來的制式合約的陳律師手腕一震，因為他已經弄清楚了謝家這是要做什麼。他不知道謝家何以會有如此龐大的財力，但如果真是用這種規則去買房子，不但能迅速買到許多地段不錯的房子，且根本無須擔憂出租的問題。最厲害的是，謝家雖然有大量房屋，卻幾乎會沒有空屋，且房租還比人便宜，這樣子極力打壓空屋與希望抑制房價房租以穩定民生的政府不但不會反對，反而會默許謝家擴張。
就在此刻，陳律師決定要加緊與有財力有手段的謝家合作，而且他也立即想好了如何在不違背道義與職業倫理下從中牟利。他當了二十幾年的律師，認識的黑白兩道三教九流著實不少，他相信透過自己的人脈，一定可以找到許多願意賣房子給謝家的人。單單這仲介費與處理交易的法律費用，就可以讓他賺的滿盆滿缽了。
聰明人可不是只有陳律師一個，至少愛莉．藍德瑞就打起了同樣的主意。這個前紐約州小姐可不是那種胸大無腦的花瓶，立即也想到了要從為謝家介紹房屋買賣中賺取可觀利潤。她人長的漂亮又精通國台語，這三年來認識的人可不是只有英美人士。加上她用自身經驗當見證，要說服人家賣屋確實不難。
於是，在她以近乎傳道士傳道的熱誠奔走遊說下，在年底前竟然就仲介成功九件買賣。而且，隨著從賣屋中得到好處的人越來越多，她的仲介功力也越來越強。結果，數年之後細川舞子鬱悶地發現，這個本職在唱片公司的金髮美女竟然隱然是她旗下的金牌房仲，牽成的房屋與土地買賣有上百件之多，分布範圍遍及北中南城市。
成功者的示範效應是很可怕的，在陳律師和愛莉．藍德瑞的示範下，陸陸續續有許多人投入為謝家仲介房屋這門錢途光明的行業中。細川舞子有謝子言這個熟知台灣未來都市發展趨勢的活地圖，又有許多四處奔走的房仲，竟然在十年內就買下了數千處的房產。當一九八Ｏ年代台北的商業重心逐漸往東移轉時，許多想介入東區房地產買賣的人才發現，東區的房產竟然有一小半在謝家手裡。
不過，大多數人沒注意到的是，在謝子言的建議下，細川舞子投入相當多的資金在各大專院校四周購屋，再整修成學生宿舍廉價出租給學生。這些學生宿舍最大的特色還不在於房租便宜，而是對建築消防與門禁安全的重視，對居住合理空間的講究。在與學校建立密切合作關係下，這些學生宿舍一定程度減緩了大專院校校內學生宿舍普遍不足的窘境，也降低了學生校外租屋的經濟負擔。
事實上，發揮類似功能的還有謝文堂的誠信建設。在得到大量資金投入後，誠信建設開始在台北縣和台北市郊區興建大量建案，其中不少是品質中等的中大型建案。這些房子中有相當比例是只租不賣的，租金又收的比市場行情低，滿足了很多低薪家庭與年輕工作者的住屋需求。在一定程度上，在政府與社會都還沒意識到之前，沒有資金不足困擾的謝家已經實踐了社會住宅的理念。
謝家的動作不可能不引起執政者的注意，也必然引起權貴的覬覦。只是在細川兄妹立下的買賣規則下，只要謝家不與當權者正面作對，蔣經國是很歡迎謝家這種有助於社會民生穩定的炒房模式。況且謝家嚴守一切交易合法與絕不逃漏稅兩大原則，覬覦的權貴根本無從下嘴。
當時不少人覺得謝家的人都是傻子，都說這樣做生意怎能賺錢呀！事實上連謝家內部都對這種經營策略多少有些意見，只是在謝文堂的一意堅持下才能持續下去。謝文堂認為，既然啟動事業的資金是不義之財，若不能用這筆錢做好事，那必遭天譴。但就連謝文堂自己也不清楚的是，細川家兄妹是不做賠本生意的，他們經手規劃的謝家房地產事業當然也不會賠錢。
一直到進入一九九Ｏ年代後，由於對都市發展與房地產研究的風潮興起，終於有媒體注意到一個奇特的現象：細川舞子在一九六Ｏ年代末到一九七Ｏ年代中期所買的房子，竟有許多就在數十年後各捷運站出口的旁邊。好事者進一步追查，更有了驚人的發現：大台北地區的都市發展竟是跟著細川舞子買地購屋的腳步在走！
這是一個令人驚聳的發現，卻無從探究其中的內幕，因為這時謝文堂與細川家兄妹都已過世，而謝子言當然不會透露箇中原因。就因為人們不知詳情，就越是想要知道細川舞子的購屋秘訣。於是，揮舞金塊豪氣購屋的細川舞子成了一個不朽的傳奇，各種對她的研究紛紛出籠。然而，在細川舞子被推崇為進入炒房至高境界的房地產投資之神時，卻沒人猜到真正的妖孽其實是還活繃亂跳的謝子言。
……………
簽約完成時已近中午，賺了一筆錢的威廉．衛斯理提議請大家吃飯。陳律師婉拒了，只提醒買賣雙方明天還得去他的事務所一趟，把收尾的事辦一辦，就搭著細川龍馬買單的計程車回去了。其實他走了也好，因為威廉．衛斯理所謂的吃飯，其實還包括了與艾倫．吉布森見面。
「咦，吉布森叔叔，你怎麼會在這裡？」
「哈！是比爾呀，好久不見啦！我來台灣辦點事順便看一下安迪，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對了，他們是……。」
「呀！是細川先生和細川小姐呀，我聽安迪提起過你們……哈，小男孩，我那個兒子可是一提起你就愁眉苦臉的。不過安吉可是對你讚譽有加喔！」
在艾倫．吉布森和威廉．衛斯理兩個哈佛出來的混帳演出一場假惺惺的喜相逢後，艾倫．吉布森邀請威廉．衛斯理和他「聞名已久」的細川家兄妹、謝子言到他預訂的包廂內小聊一下。除了正興奮點餐的兩個小女孩和據說很聰明卻常被騙的愛莉．藍德瑞外，幾個知情的人都是看戲看的直翻白眼，覺得這簡直是三流的間諜電影戲。
一進包廂關上門後，威廉．衛斯理就趕緊坐到艾倫．吉布森身邊，將早上來時車上的對話大致說了一下。艾倫．吉布森越聽臉色越難看，但他不愧是資深外交官，仍是沉著把話聽完，又沉吟了一兩分鐘，惡才開口說話。
「女士，紳士……嗯，還有這位小紳士，我知道你們的時間有限，我就不繞圈子了。七月時比爾去了西貢，告訴我這位小紳士的事情。坦白說，若不是我相信比爾不會開玩笑，那天也不是愚人節，不然我一定會把比爾趕出去。但是比爾請我務必重視這個消息，安迪的信上也表達了類似的意見，所以我就花了點時間核對各種情報。」
稍頓，他繼續說：「根據歐洲那邊的情報，捷克內部確實有點小衝突，而越南這邊越共的調動卻沒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就此而言，我的理智告訴我，比爾帶來的情報不會是真的。」
這話謝子言根本不信，因為如果艾倫．吉布森不信，他就不會坐在這裡。
果然，只聽艾倫．吉布森嘆了口氣後又說：「然而，不知為什麼，我的心裡總是感到不安。事實上不只是我，我的上級也有同樣的感覺。所以我才會在他的默許下來台灣，我希望能得到你們的幫助。」說完他雙眼炯炯有神地看著對面的三個人。
細川龍馬毫不畏懼地與艾倫．吉布森對視，微笑著說：「我聽比爾說你是甘迺迪家族的友人，這是真的嗎？」
艾倫．吉布森點點頭說：「是的，我確實是甘迺迪家族的友人。比爾剛剛告訴我，有人要刺殺博比，這是真的嗎？」
細川龍馬不答，卻是轉頭看向謝子言。謝子言想了一下，對細川舞子說：「阿姨，能給我紙筆嗎？紙要多幾張。」
拿到紙筆後，謝子言在第一張紙上寫下「一九六七年八月三十一日，香港恆生指數跌至五十八點六一點。」
接著，他又在下面寫上「一九六七年十月九日，切•格瓦拉在波利維亞被捕並並遭處死。」
寫完後他想了想，又在下面加上一行：「一九六七年年十一月五日 ，英國一輛由海斯廷斯駛往查理十字車站的特快列車出軌，四十九人死亡，七十八人受傷。」
接著他拿起第二張紙，在上面寫上「越共經由地下通道突襲西貢與美國大使館的時間──越共地下通道的出口位置──順化大屠殺──美萊村屠殺。」和「一九六八年一月五日布拉格之春──捷克共黨民主化──蘇聯入侵捷克。」
最後，他拿起第三張紙，寫上「一九六八年Ｘ月Ｙ日，馬丁．路德．金恩於Ｚ地被人刺殺。一九六八年Ｘ月Ｙ日，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於Ｚ地被人刺殺。」
寫完後他將三張紙交給細川龍馬，細川龍馬仔細看完後露出微笑，又將紙遞給艾倫．吉布森，同時體貼說道：「吉布森先生，你應該能看懂中文吧？」
艾倫．吉布森點點頭，拿起紙開始看。當他看到第一張紙上寫的東西時，眼睛不自覺地瞇了起來，似要把紙看穿一樣。等到看第二張紙時，他的眼睛卻忽然大張，然後又迅速看了一下第三張紙。接著，他抬起頭來看著謝子言，他知道這奇異的小小孩必然有話要說。
謝子言卻是不理他，逕自與細川龍馬說起話來：「龍馬叔叔，你說我們能看到美國政府的誠意和甘迺迪的友誼嗎？」
細川龍馬不語，卻只是微笑看著艾倫．吉布森。艾倫．吉布森會意過來，點點頭說：「你們想要什麼？」
細川龍馬拿過紙筆，刷刷地寫了幾行字，然後拿給妹妹和謝子言，說：「你們看有沒有要加的？」
謝子言看了一下，提醒細川龍馬：「叔叔，要他們幫忙向惠普買發光二極體的專利。」
細川龍馬點點頭又寫上一行字，這才把紙交給艾倫．吉布森，很嚴肅地說：「友誼是無價的，誠意卻是要表現出來對方才會知道。還有，我在台灣會待到十月初，我希望在此之前能看到誠意。」
艾倫．吉布森皺著眉頭看著紙上的幾行字，沒有他欲想的金錢要求，卻有兩項他想不通的要求。不過現在不是思索這問題的好時機，胎將四張紙摺好放進西裝暗袋，對謝子言三人說：「只要小紳士第一張紙上寫的事情成真，我想你們一定能得到想要的友誼。至於誠意，必須由我的上級決定。那我先告辭了，再會。」
等艾倫．吉布森走出去後，威廉．衛斯理忽然說：「你們是要美國政府幫你們把黃金運出去是吧……坦白說，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他剛剛瞥見紙上的一行字，立即明白細川龍馬的意思。
細川龍馬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後，淡淡說道：「不試試怎麼會知道呢，何況我還有別的管道……對了，比爾，給你一個建議，你和哥倫比亞唱片談判時，最好爭取在捷克出事前先出那首歌，如果能找人弄成德語和捷克語會更好。」
威廉．衛斯理聞言心頭一震，知道細川龍馬說的沒錯。如果捷克真的走向民主，那首歌又能適時問世，那希望之鴿將一舉成為世界所有媒體的焦點了。
……………
還沒等謝子言將重生以來第一頓的牛排吃完，細川龍馬就搭著威廉．衛斯理的車去了圓山飯店。好在鶴田遙沒跟著去，不然謝子言又要被阿容煩死了。最近他老覺得時間不夠用，偏生阿容一哭鬧起來就是沒完沒了，謝子卿又快去讀幼稚園了，謝子言一想到未來要自己一個人搞定阿容，自己就先想哭。
謝子言回細川舞子家睡完午覺，醒來後又美美地洗了個澡。本來想打電話要店裡的伙計布袋來帶他去圓環見媽媽的，卻想到今天是禮拜日，店裡客人多，老媽一定忙得腳不沾地，便也做罷。這時他忽然想起前幾日遇到阮金隆的事，想了一想，取得細川舞子的同意後，就打電話給阮金隆。
半個多小時後阮明武就帶著阮金隆、阮金紅兄妹過來了，讓謝子言訝異的是阮明武背上還背著一把吉他。不過這哥們身上的軍人氣息太濃，背著吉他的樣子活像是背了具火箭筒一樣，殺氣騰騰地要上戰場去拼命。
細川舞子對於謝子言能有同齡朋友這件事很高興，招待的特別殷勤。其實阮金隆可是比謝子言大了四歲，身材也比謝子言高壯太多，但兩人相處卻沒太多的違和感。反而是謝子言與年齡相近的阿容相處時，怎麼看謝子言都像個保母。
趁著細川舞子向阮明武詢問阮家的情況，阮金紅和謝子卿、阿容三個小丫頭也正在嘀咕，謝子言趕緊低聲問阮金隆：「你叔叔是軍人？」
阮金隆很好奇地說：「你怎麼知道？不過，他現在不是軍人了，所以才來台灣找我爸爸。」
其實謝子言真正想問的，是阮明武怎麼會離開軍隊的。不過看阮金隆的樣子像是根本不知道，他便也不再問了。
找阮家兄妹來是為了實踐講故事的承諾，這事對謝子言是小菜一碟，隨口講來就是六七個短故事，連細川舞子、鶴田遙和阮明武三個大人都聽的入神。偏偏阿容是喜新厭舊的個性，故事聽膩了又鬧著要聽歌，勞碌命的謝子言只能拿著鼓棒邊敲邊唱，活像個江湖賣藝的苦命小兒。
阿容不喜歡聽舊歌的，好在她對歌曲的其他方面倒沒什麼要求，要應付也不難。今天謝子言看到阮明武，不知怎地心思一動，就唱起了《亞細亞的孤兒》。
這首歌的好處，就是裡面那啦啦啦啦個沒完沒盡。三個不懂事的小女孩跟著啦啦啦的唱，唱到後來都笑成一團。幾個大人的臉色卻都嚴肅起來，倒是阮金隆一臉似懂非懂的樣子，看來是民族自尊心尚未全部覺醒。
「能請你再唱一遍嗎？」
阮明武把吉他拿在手上，看來是想要試著抓曲調。自認歌聲普通的謝子言對阮明武的請求很是受用，當下又唱了一遍。
然後，讓謝子言、細川舞子和鶴田遙大吃一驚的是情發生了。阮明武只聽了兩遍，竟然就把歌詞記的八九不離十，還唱出了羅大佑的味道！
謝子言大喜，決定再拿老羅的歌來測測：「阮叔叔，還有一首，歌名就叫《歌》，你聽聽。」
很快地，謝子言就證明了自己的猜測。阮明武很有音樂天賦，他的歌聲還超像羅大佑的。這下謝子言覺得自己撿到寶了，如果阮明武成為歌手，那十年後的羅大佑還有得混嗎？
這地方他很熟，更正確的說法是，他眼前這家酒吧所在的位置，正是他前世女友家開補習班的那棟大樓的位置。這讓謝子言覺得一陣恍惚，似乎那個現在還沒出生的女孩就站在他的面前……。
直到感覺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下，謝子言才從交錯的時空中掙脫出來。
「阿言你在發什麼呆？舞子阿姨在叫你啦！」
謝子言被姐姐拉著走向細川舞子，他邊走邊轉頭四顧，見鶴田遙和阿容坐在酒吧外一張桌子旁，看來頗有可能成為一隻小肥豬的阿容正津津有味地吃著不知從哪弄來的冰淇淋；細川龍馬、威廉．衛斯理、陳律師三個大男人正圍著一個金髮美女講話，看來那個美女應該就是要賣房子的人；而細川舞子卻在酒吧旁邊走來走去左探右看，活像是在看風水一樣。
「阿言，你覺得這裡怎樣？」
細川舞子見謝子卿把弟弟帶來，晃了晃手上的紙問謝子言。她現在是絕對相信謝子言在夢中見過未來的世界，所以她打定主意買房買地時一定要參酌謝子言依著地圖圈出的未來台北蛋黃區位置，還要帶謝子言到現場探看。能神準地買到未來必然大漲的房地，這才是炒房炒地的至高境界。
謝子言一看細川舞子手上的那張紙，分明就是自己整出來的那張地圖，自然知道細川舞子這事在問什麼。而在看到這酒吧所在的位置後，他是已下了決斷。
「阿姨，拜託妳一定要把這間房子買下來！」
細川舞子詫異地看了謝子言一眼，見他一臉鄭重的樣子，便也不多問，只是點了點頭。她昨晚在電話裡聽威廉．衛斯理大略提過屋主的情況，一個急著賣屋好還銀行貸款的離婚女人，房子開價有些高，但現在細川舞子最不缺的正是錢。
不過，等到進了酒吧一看，細川舞子都有點傻眼了，也才知為何這房子會一直賣不出去。
這房子很大，一樓的室內面積就有約一百五十坪大。或許是建築技術的限制，有兩根大大的支撐柱就立在靠近中央的位置，這使得視野與活動空間都受到阻礙。這種情形下，無論是要當酒吧或其他的商業利用都有點困難。二樓倒是沒有支撐柱的問題，但二樓的室內面積大概只有一樓的一半，四面有相互連通的大陽台。這種天才設計，除了當花園外還能幹嘛？
不只是細川舞子，事實上除了那個叫愛莉．藍德瑞的金髮美女和早知情況的威廉．衛斯理外，所有人都對這棟奇葩建築瞠目結舌，更對鼓起如簧之舌拼命吹說這房子有多好的愛莉．藍德瑞佩服不已。不過，不是佩服這個金髮美女流利的國台語雙聲道，而是佩服她買這棟房子的眼光和敢把這房子吹上天的勇氣，以及她敢開價四萬五美元的臉皮。
威廉．衛斯理看大家的臉色不對，趕緊把幾人拉到一旁低聲說：「各位，我知道愛莉這房子不像她說的那樣好，她的賣價也確實高了點。不過，我認為這間房子座落的地點不錯。而且，愛莉在美國時曾在寶麗金唱片工作過，對唱片製作和發行的相關工作很有經驗。我們不是要成立音樂公司嘛，我認為愛莉會是適合我們需求的好員工。」
為了大家的唱片公司能招募到一個好員工──這裡由很正當很強大，問題是包括謝子言在內都沒人信。這個叫愛莉．藍德瑞的女人太漂亮，都快趕得上黛安娜．史東了，若說威廉．衛斯理沒別的想法，鬼才相信！
或許是看到眾人眼神不對，威廉．衛斯理趕緊叫起屈來：「嗨！別亂想好不好？愛莉的姐姐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愛莉十幾歲時我就認識她了。她這人很聰明，又有點音樂天賦，就是容易被人騙，結婚的事是這樣，買這房子時也一樣……。」
好吧！根據威廉．衛斯理的說法，愛莉．藍德瑞這個曾代表紐約州參選美國小姐的美女是個很容易被人騙的聰明人。聽了一個男人的甜言蜜語後就辭掉在美麗金如日中天的工作，跟著那個做美軍生意的小白臉跑來台灣；發現老公竟然在西貢和馬尼拉都養了情婦而離婚後，又誤信人言向銀行貸款買下這間酒吧，結果酒吧生意一直不見起色，又不幸遇到班奈迪克．安德森的酒吧雇用希望之鴿，生意更慘澹到完全入不敷出。現在她欠了花旗銀行四萬五千元貸款，下週還款期限就到了，極可能連現在住的那間當作抵押品的房子也保不住了。威廉．衛斯理一來基於情誼不忍愛莉．藍德瑞如此下場，二來因開唱片公司薛要愛莉．藍德瑞這種人才，才熱心要促成這樁買賣。
雖然威廉．衛斯理說的口沫橫飛，眾人其實還是覺得這傢伙居心不良。不過一個才來台灣三年的美國人能說一口流利的國台語，這至少顯示出愛莉．藍德瑞有極高的語言天賦。
今天真正的買主細川舞子想了一下，問陳律師：「陳律師，天母的情況你熟，你覺得這房子值多少錢？」
陳律師想了一下後說：「這兩個月房價漲得兇，如果是天母西路那裡，現在新房子一坪大概四千元左右，但東路這邊大概就只有三千二到三千五了。這間房子是舊房子，格局又差……我看最多七十萬。」
這幾年台北因空屋不足，房價一直緩慢上漲，但自六月時香港發生大暴動後，許多港澳人士紛紛來台置產，台北市的房價開始飛漲。去年台北市的公寓每坪平均是三千七百元，今年就漲到每坪平均要三千六百五十元。不過，雖然台北市在今年七月升格為直轄市，但台北市周圍的六個衛星城鎮（士林、北投、內湖、南港、景美、木柵）還未併入台北市。位於士林的天母雖然房價也漲了，但不是台北市的門牌，這價格自然遠遠比不上台北市。
這時代美元對新台幣的匯率是一比四十，七十萬新台幣等於一萬七千五百元美元。愛莉．藍德瑞和威廉．衛斯理聽了都難掩失望之情，這個價格和之前接洽過的幾個買主的開價差不多，卻離他們的希望太遠。
細川舞子想了一下，對愛莉．藍德瑞說：「剛剛衛斯理先生說妳在附近還有一棟房子，妳想不想賣？如果我看中意的話，兩棟一起買，會給妳比較高的價錢。」
謝子言一聽可樂了，心想原來舞子阿姨這麼會做生意呀，難怪爺爺和龍馬叔叔會把買房子的事交給她。這要換了自己的老爹和叔叔姑姑，頂多是砍個五萬買下這棟房子就算了，哪還會擴大戰果兼做人情？
愛莉．藍德瑞和威廉．衛斯理顯然都沒想到細川舞子會提出這種要求，兩人嘰嘰咕咕一陣後，愛莉．藍德瑞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
轉移陣地到愛莉．藍德瑞那棟當作贍養費得到的房子時，謝子言再度大吃一驚。因為這棟位於中山北路七段巷子內的房子所在的位置，明明就是他前世女友住家的位置；只是他女友的家是一棟七層樓的公寓，而眼前的這房子只是一間美式平房。
世間之事竟有如此巧合？
謝子言深呼吸一口氣，他不知這是否造物主在抓弄他，但他一想到當年女友家因生意失敗而被迫搬家時的淒惶，他的心就一陣絞痛。雖然他明知這是種莫名其妙於事無補的補償心裡，但他還是下了要買下這房子的決心。
於是，他又再度拉了拉細川舞子的手。
細川舞子對謝子言今天的表現感到疑惑，不過她確實是想買下這房子。這條巷子僻靜卻寬大，這房子加小花園看來佔地超過百坪，而庭院裡那株樹一看就是櫻花。況且這房子離山邊近，夏日涼爽冬日北風吹不進來，確是住家的好地方，要不買那才真是傻了。
陳律師顯然對這棟房子的評價也不低，總佔地一百三十幾坪的房子加庭院給了五十五萬元的估價，差不多是細川舞子現在住的那間日式平房的三分之一價了。
「這樣吧，藍德瑞小姐，如果妳願意將兩棟房子都賣給我，我願意出三點三萬美元，不過我是以黃金付款。」
細川舞子思量一會兒後，給出了一個比陳律師的估價還高出七萬新台幣的買價。不過，愛莉．藍德瑞顯然對細川舞子的好意不太感冒。只見她搖搖頭說：「這筆錢還不夠我還貸款……算了，我不賣了。」
這下謝子言可急了，但還沒等他說話，細川舞子就微笑著說：「藍德瑞小姐，我聽衛斯理先生說，他似乎有意延攬妳進我們即將成立的唱片公司工作。身為這家公司的大股東，我必須提醒妳：我們公司很樂意提供員工一筆不多於一萬五千美元的無息貸款；同時，做為員工的福利，妳在賣掉這棟房子後，仍可用等同這區段普遍租金的一半繼續承租這棟房子。當然，這個承租期間是到我對這房子有另外的用途為止。不過，我想我們可以先簽一份五年的租約。」
細川龍馬和謝子言這兩個這些還沒成立的音樂公司的大股東一聽，全翻了個大白眼。照細川舞子這種福利制度，一百五十萬美元的資本額豈不很快就用光了？
然而，反應更奇特的是愛莉．藍德瑞。只見她眨了眨那雙大眼睛，迷惑地說：「什麼唱片公司，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去妳們的公司工作？」
幾人聞言齊齊轉頭看向威廉．衛斯理，卻見他老兄一臉尷尬。不用說，與前紐約州小姐共事只是他的美麗幻想。至少，現在還是幻想。
不過，威廉．衛斯理不愧是出身哈佛的高材生，很有美國人勇敢追逐夢想的精神。只見他趕緊將金髮美女拉到一旁竊竊私語，沒一會兒喜逐顏開的金髮美女就高興地上前給了那位老兄一記親吻，讓謝子卿和阿容這兩個小丫頭看的目瞪口呆，直呼羞羞臉。
愛莉．藍德瑞既然同意了，向來劍及履及的細川舞子就立即要求簽約，愛莉．藍德瑞看來也是個不拖泥帶水的人，雙方就在愛莉．藍德瑞的家中簽了約。一直到這時候，威廉．衛斯理才知道早上細川舞子請他幫忙搬運到計程車後行李箱的那個小箱子，竟然裝著四塊大金塊和一堆小金條金塊。不要說是威廉．衛斯理嚇一跳，連細川龍馬夫婦和陳律師也大吃一驚，當下臉色就有些難看。細川舞子這是膽大到沒有邊了，這要讓司機知道箱子裡的東西起了歹意就糟了。
「不會啦！那個姓李的司機人很老實的，我叫他的車都有一年多了，連亂繞路這種事都不曾有過呢。」
眾人無語，實在是不知怎麼去評價。
愛莉．藍德瑞也不知該如何評價這個她未來的老闆，她先前聽細川舞子說用黃金付款時，還以為是在銀行點交的，哪知道細川舞子根本是把黃金帶在車上。她從小在紐約長大，見過許多富豪擺闊的場面，卻也沒見過有那個富豪是用車載著硬通貨去買房子的。
細川舞子才不管別人怎麼想，將正興致盎然地打量愛莉．藍德瑞家客廳擺設的謝子言拉過來，一指桌上那箱金子說：「給藍德瑞小姐的購屋款加上貸款共四萬八千美元，要怎麼給比較好？」
謝子言暗暗腹謗：「搞半天帶我出來是要讓我當計算機的……」不過，他還是立即心算給出了答案：「一塊大金塊重四百四十盎司，一盎司黃金是三十五美元，三塊大金塊三塊就是四萬六千二百美元。那些二台兩的小金塊每個重二點六四五五四盎司，換成美金是九十二點五九美元，給她二十個就是一千八百五十二美元。這樣加起來總共是四萬八千零五十二美元，這是最佳組合了。」
只見陳律師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小算盤，手指撥弄幾下後，抬起頭驚訝地說：「沒錯！想不到文堂的孫子算數這麼好！」
兩個呆若木雞的美國人這才醒覺過來，愛莉．藍德瑞正想找紙筆和秤，就被威廉．衛斯理一把拉住。只聽他低聲說：「愛莉，不用了，這小傢伙是個天才。而且，我想如果數目有錯，到時候細川小姐也會補給妳的。」
他從這一個月癌的接觸中，早認識到細川舞子不是會在這種地方佔人便宜的人，如此自己這邊又何須枉做小人呢。
這時細川舞子像是忽然想起一樣，趕忙對陳律師說：「陳律師，這房子不是我要買的，你在契約上得寫上買主是阿言，到時候是要過到他名下的。」
兩個美國人對此倒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在美國這種事也是常見。陳律師聞言心中卻是一驚，隱約猜到或許這些金子真正的主人是謝家。他和謝文堂也是近三十年的朋友了，是聽過謝文堂祖上出自淡水第一大家族黃家，前兩代也在大稻埕經商，家境頗殷實。不過平日見謝文堂生活也不奢侈，卻沒想到隨手就能拿出這些黃金。
陳律師又想到謝文堂要借他的事務所地方設代書事務所之事，本來一般的房屋買賣過戶都是找代書的，謝文堂卻說他這間代書事務所只是為了買賣房屋方便，所有法律方面的事都委由陳律師這邊經手。當時陳律師覺得謝文堂有點莫名其妙，但想到有錢賺也就答應了。現在看起來這間代書事務所可能真是為了大量買賣房屋用的，只是出面買屋的是細川舞子。
就在陳律師暗暗攢度時，細川舞子又問謝子言：「阿言，如果我還要用這裡的黃金付三千三百美元，該怎樣付比較好？」
謝子言瞥了一眼箱子裡的黃金，想都不想地說：「大約是三十六台兩的黃金。阿姨，妳的箱子裡只有二十個二台兩的金塊，我建議妳改用五個八台兩的金塊付給藍德瑞小姐，然後這個三千三百美元的部分就可以用四塊八台兩和兩塊二台兩的來付。」
細川舞子點點頭，把黃金拿出來分成兩堆，又拿起其中較小的那一堆，將四塊八台兩和兩塊二台兩的的金塊堆到威廉．衛斯理面前，笑嘻嘻地說：「衛斯理先生，這是一成的仲介費，請你收下。」
「呀？不！不！不！我不能收這筆錢。」
威廉．衛斯理兩手直搖，不要說他事先不知道有仲介費這回事，就算知道，他也不能拿。他可不想讓愛莉．藍德瑞以為他是為了錢，才牽成雙方買賣的。
這話細川舞子不愛聽，只見她略有不悅地說：「衛斯理先生，每個社會都有他的習慣風俗，我不知道美國是怎樣，可是這裡的習慣風俗是一定得給仲介費的！」
威廉．衛斯理還是不肯收，搖頭說：「細川小姐，我是聽過仲介費這回事，可是我可沒聽過非得要給這個說法。而且，妳給的仲介費也實在太多了。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收。」
這時知道妹妹想幹嘛的細川龍馬接過話頭說：「比爾，我告訴你一件事：這是謝文堂先生定下的規則。謝先生想要大量購屋購地，他向來主張買賣一定要讓相關人等都滿意才行。所以我妹妹才會以比較高的價錢買下藍德瑞小姐的房子，還以如此便宜的價前計續租給她居住。當然，這也是因為藍德瑞小姐將是我們公司的重要員工。不過，用黃金以較市價略高的價格購屋、用低廉的房租讓原屋主繼續承租以及一成仲介費這三點，是謝先生定的規則，請你不要讓我們為難。對了，謝先生還希望你們能繼續幫忙介紹買房子，一切的規則就依照我剛剛說的。」
兩個美國人都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實在是想不通為何會有這樣的規則。但細川龍馬既說這是謝家的規則，威廉．衛斯理也就不好再拒絕。他現在有求於謝家，若因此鬧的不愉快就不好了。
他們都沒注意到正低頭修改帶來的制式合約的陳律師手腕一震，因為他已經弄清楚了謝家這是要做什麼。他不知道謝家何以會有如此龐大的財力，但如果真是用這種規則去買房子，不但能迅速買到許多地段不錯的房子，且根本無須擔憂出租的問題。最厲害的是，謝家雖然有大量房屋，卻幾乎會沒有空屋，且房租還比人便宜，這樣子極力打壓空屋與希望抑制房價房租以穩定民生的政府不但不會反對，反而會默許謝家擴張。
就在此刻，陳律師決定要加緊與有財力有手段的謝家合作，而且他也立即想好了如何在不違背道義與職業倫理下從中牟利。他當了二十幾年的律師，認識的黑白兩道三教九流著實不少，他相信透過自己的人脈，一定可以找到許多願意賣房子給謝家的人。單單這仲介費與處理交易的法律費用，就可以讓他賺的滿盆滿缽了。
聰明人可不是只有陳律師一個，至少愛莉．藍德瑞就打起了同樣的主意。這個前紐約州小姐可不是那種胸大無腦的花瓶，立即也想到了要從為謝家介紹房屋買賣中賺取可觀利潤。她人長的漂亮又精通國台語，這三年來認識的人可不是只有英美人士。加上她用自身經驗當見證，要說服人家賣屋確實不難。
於是，在她以近乎傳道士傳道的熱誠奔走遊說下，在年底前竟然就仲介成功九件買賣。而且，隨著從賣屋中得到好處的人越來越多，她的仲介功力也越來越強。結果，數年之後細川舞子鬱悶地發現，這個本職在唱片公司的金髮美女竟然隱然是她旗下的金牌房仲，牽成的房屋與土地買賣有上百件之多，分布範圍遍及北中南城市。
成功者的示範效應是很可怕的，在陳律師和愛莉．藍德瑞的示範下，陸陸續續有許多人投入為謝家仲介房屋這門錢途光明的行業中。細川舞子有謝子言這個熟知台灣未來都市發展趨勢的活地圖，又有許多四處奔走的房仲，竟然在十年內就買下了數千處的房產。當一九八Ｏ年代台北的商業重心逐漸往東移轉時，許多想介入東區房地產買賣的人才發現，東區的房產竟然有一小半在謝家手裡。
不過，大多數人沒注意到的是，在謝子言的建議下，細川舞子投入相當多的資金在各大專院校四周購屋，再整修成學生宿舍廉價出租給學生。這些學生宿舍最大的特色還不在於房租便宜，而是對建築消防與門禁安全的重視，對居住合理空間的講究。在與學校建立密切合作關係下，這些學生宿舍一定程度減緩了大專院校校內學生宿舍普遍不足的窘境，也降低了學生校外租屋的經濟負擔。
事實上，發揮類似功能的還有謝文堂的誠信建設。在得到大量資金投入後，誠信建設開始在台北縣和台北市郊區興建大量建案，其中不少是品質中等的中大型建案。這些房子中有相當比例是只租不賣的，租金又收的比市場行情低，滿足了很多低薪家庭與年輕工作者的住屋需求。在一定程度上，在政府與社會都還沒意識到之前，沒有資金不足困擾的謝家已經實踐了社會住宅的理念。
謝家的動作不可能不引起執政者的注意，也必然引起權貴的覬覦。只是在細川兄妹立下的買賣規則下，只要謝家不與當權者正面作對，蔣經國是很歡迎謝家這種有助於社會民生穩定的炒房模式。況且謝家嚴守一切交易合法與絕不逃漏稅兩大原則，覬覦的權貴根本無從下嘴。
當時不少人覺得謝家的人都是傻子，都說這樣做生意怎能賺錢呀！事實上連謝家內部都對這種經營策略多少有些意見，只是在謝文堂的一意堅持下才能持續下去。謝文堂認為，既然啟動事業的資金是不義之財，若不能用這筆錢做好事，那必遭天譴。但就連謝文堂自己也不清楚的是，細川家兄妹是不做賠本生意的，他們經手規劃的謝家房地產事業當然也不會賠錢。
一直到進入一九九Ｏ年代後，由於對都市發展與房地產研究的風潮興起，終於有媒體注意到一個奇特的現象：細川舞子在一九六Ｏ年代末到一九七Ｏ年代中期所買的房子，竟有許多就在數十年後各捷運站出口的旁邊。好事者進一步追查，更有了驚人的發現：大台北地區的都市發展竟是跟著細川舞子買地購屋的腳步在走！
這是一個令人驚聳的發現，卻無從探究其中的內幕，因為這時謝文堂與細川家兄妹都已過世，而謝子言當然不會透露箇中原因。就因為人們不知詳情，就越是想要知道細川舞子的購屋秘訣。於是，揮舞金塊豪氣購屋的細川舞子成了一個不朽的傳奇，各種對她的研究紛紛出籠。然而，在細川舞子被推崇為進入炒房至高境界的房地產投資之神時，卻沒人猜到真正的妖孽其實是還活繃亂跳的謝子言。
……………
簽約完成時已近中午，賺了一筆錢的威廉．衛斯理提議請大家吃飯。陳律師婉拒了，只提醒買賣雙方明天還得去他的事務所一趟，把收尾的事辦一辦，就搭著細川龍馬買單的計程車回去了。其實他走了也好，因為威廉．衛斯理所謂的吃飯，其實還包括了與艾倫．吉布森見面。
「咦，吉布森叔叔，你怎麼會在這裡？」
「哈！是比爾呀，好久不見啦！我來台灣辦點事順便看一下安迪，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對了，他們是……。」
「呀！是細川先生和細川小姐呀，我聽安迪提起過你們……哈，小男孩，我那個兒子可是一提起你就愁眉苦臉的。不過安吉可是對你讚譽有加喔！」
在艾倫．吉布森和威廉．衛斯理兩個哈佛出來的混帳演出一場假惺惺的喜相逢後，艾倫．吉布森邀請威廉．衛斯理和他「聞名已久」的細川家兄妹、謝子言到他預訂的包廂內小聊一下。除了正興奮點餐的兩個小女孩和據說很聰明卻常被騙的愛莉．藍德瑞外，幾個知情的人都是看戲看的直翻白眼，覺得這簡直是三流的間諜電影戲。
一進包廂關上門後，威廉．衛斯理就趕緊坐到艾倫．吉布森身邊，將早上來時車上的對話大致說了一下。艾倫．吉布森越聽臉色越難看，但他不愧是資深外交官，仍是沉著把話聽完，又沉吟了一兩分鐘，惡才開口說話。
「女士，紳士……嗯，還有這位小紳士，我知道你們的時間有限，我就不繞圈子了。七月時比爾去了西貢，告訴我這位小紳士的事情。坦白說，若不是我相信比爾不會開玩笑，那天也不是愚人節，不然我一定會把比爾趕出去。但是比爾請我務必重視這個消息，安迪的信上也表達了類似的意見，所以我就花了點時間核對各種情報。」
稍頓，他繼續說：「根據歐洲那邊的情報，捷克內部確實有點小衝突，而越南這邊越共的調動卻沒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就此而言，我的理智告訴我，比爾帶來的情報不會是真的。」
這話謝子言根本不信，因為如果艾倫．吉布森不信，他就不會坐在這裡。
果然，只聽艾倫．吉布森嘆了口氣後又說：「然而，不知為什麼，我的心裡總是感到不安。事實上不只是我，我的上級也有同樣的感覺。所以我才會在他的默許下來台灣，我希望能得到你們的幫助。」說完他雙眼炯炯有神地看著對面的三個人。
細川龍馬毫不畏懼地與艾倫．吉布森對視，微笑著說：「我聽比爾說你是甘迺迪家族的友人，這是真的嗎？」
艾倫．吉布森點點頭說：「是的，我確實是甘迺迪家族的友人。比爾剛剛告訴我，有人要刺殺博比，這是真的嗎？」
細川龍馬不答，卻是轉頭看向謝子言。謝子言想了一下，對細川舞子說：「阿姨，能給我紙筆嗎？紙要多幾張。」
拿到紙筆後，謝子言在第一張紙上寫下「一九六七年八月三十一日，香港恆生指數跌至五十八點六一點。」
接著，他又在下面寫上「一九六七年十月九日，切•格瓦拉在波利維亞被捕並並遭處死。」
寫完後他想了想，又在下面加上一行：「一九六七年年十一月五日 ，英國一輛由海斯廷斯駛往查理十字車站的特快列車出軌，四十九人死亡，七十八人受傷。」
接著他拿起第二張紙，在上面寫上「越共經由地下通道突襲西貢與美國大使館的時間──越共地下通道的出口位置──順化大屠殺──美萊村屠殺。」和「一九六八年一月五日布拉格之春──捷克共黨民主化──蘇聯入侵捷克。」
最後，他拿起第三張紙，寫上「一九六八年Ｘ月Ｙ日，馬丁．路德．金恩於Ｚ地被人刺殺。一九六八年Ｘ月Ｙ日，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於Ｚ地被人刺殺。」
寫完後他將三張紙交給細川龍馬，細川龍馬仔細看完後露出微笑，又將紙遞給艾倫．吉布森，同時體貼說道：「吉布森先生，你應該能看懂中文吧？」
艾倫．吉布森點點頭，拿起紙開始看。當他看到第一張紙上寫的東西時，眼睛不自覺地瞇了起來，似要把紙看穿一樣。等到看第二張紙時，他的眼睛卻忽然大張，然後又迅速看了一下第三張紙。接著，他抬起頭來看著謝子言，他知道這奇異的小小孩必然有話要說。
謝子言卻是不理他，逕自與細川龍馬說起話來：「龍馬叔叔，你說我們能看到美國政府的誠意和甘迺迪的友誼嗎？」
細川龍馬不語，卻只是微笑看著艾倫．吉布森。艾倫．吉布森會意過來，點點頭說：「你們想要什麼？」
細川龍馬拿過紙筆，刷刷地寫了幾行字，然後拿給妹妹和謝子言，說：「你們看有沒有要加的？」
謝子言看了一下，提醒細川龍馬：「叔叔，要他們幫忙向惠普買發光二極體的專利。」
細川龍馬點點頭又寫上一行字，這才把紙交給艾倫．吉布森，很嚴肅地說：「友誼是無價的，誠意卻是要表現出來對方才會知道。還有，我在台灣會待到十月初，我希望在此之前能看到誠意。」
艾倫．吉布森皺著眉頭看著紙上的幾行字，沒有他欲想的金錢要求，卻有兩項他想不通的要求。不過現在不是思索這問題的好時機，胎將四張紙摺好放進西裝暗袋，對謝子言三人說：「只要小紳士第一張紙上寫的事情成真，我想你們一定能得到想要的友誼。至於誠意，必須由我的上級決定。那我先告辭了，再會。」
等艾倫．吉布森走出去後，威廉．衛斯理忽然說：「你們是要美國政府幫你們把黃金運出去是吧……坦白說，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他剛剛瞥見紙上的一行字，立即明白細川龍馬的意思。
細川龍馬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後，淡淡說道：「不試試怎麼會知道呢，何況我還有別的管道……對了，比爾，給你一個建議，你和哥倫比亞唱片談判時，最好爭取在捷克出事前先出那首歌，如果能找人弄成德語和捷克語會更好。」
威廉．衛斯理聞言心頭一震，知道細川龍馬說的沒錯。如果捷克真的走向民主，那首歌又能適時問世，那希望之鴿將一舉成為世界所有媒體的焦點了。
……………
還沒等謝子言將重生以來第一頓的牛排吃完，細川龍馬就搭著威廉．衛斯理的車去了圓山飯店。好在鶴田遙沒跟著去，不然謝子言又要被阿容煩死了。最近他老覺得時間不夠用，偏生阿容一哭鬧起來就是沒完沒了，謝子卿又快去讀幼稚園了，謝子言一想到未來要自己一個人搞定阿容，自己就先想哭。
謝子言回細川舞子家睡完午覺，醒來後又美美地洗了個澡。本來想打電話要店裡的伙計布袋來帶他去圓環見媽媽的，卻想到今天是禮拜日，店裡客人多，老媽一定忙得腳不沾地，便也做罷。這時他忽然想起前幾日遇到阮金隆的事，想了一想，取得細川舞子的同意後，就打電話給阮金隆。
半個多小時後阮明武就帶著阮金隆、阮金紅兄妹過來了，讓謝子言訝異的是阮明武背上還背著一把吉他。不過這哥們身上的軍人氣息太濃，背著吉他的樣子活像是背了具火箭筒一樣，殺氣騰騰地要上戰場去拼命。
細川舞子對於謝子言能有同齡朋友這件事很高興，招待的特別殷勤。其實阮金隆可是比謝子言大了四歲，身材也比謝子言高壯太多，但兩人相處卻沒太多的違和感。反而是謝子言與年齡相近的阿容相處時，怎麼看謝子言都像個保母。
趁著細川舞子向阮明武詢問阮家的情況，阮金紅和謝子卿、阿容三個小丫頭也正在嘀咕，謝子言趕緊低聲問阮金隆：「你叔叔是軍人？」
阮金隆很好奇地說：「你怎麼知道？不過，他現在不是軍人了，所以才來台灣找我爸爸。」
其實謝子言真正想問的，是阮明武怎麼會離開軍隊的。不過看阮金隆的樣子像是根本不知道，他便也不再問了。
找阮家兄妹來是為了實踐講故事的承諾，這事對謝子言是小菜一碟，隨口講來就是六七個短故事，連細川舞子、鶴田遙和阮明武三個大人都聽的入神。偏偏阿容是喜新厭舊的個性，故事聽膩了又鬧著要聽歌，勞碌命的謝子言只能拿著鼓棒邊敲邊唱，活像個江湖賣藝的苦命小兒。
阿容不喜歡聽舊歌的，好在她對歌曲的其他方面倒沒什麼要求，要應付也不難。今天謝子言看到阮明武，不知怎地心思一動，就唱起了《亞細亞的孤兒》。
這首歌的好處，就是裡面那啦啦啦啦個沒完沒盡。三個不懂事的小女孩跟著啦啦啦的唱，唱到後來都笑成一團。幾個大人的臉色卻都嚴肅起來，倒是阮金隆一臉似懂非懂的樣子，看來是民族自尊心尚未全部覺醒。
「能請你再唱一遍嗎？」
阮明武把吉他拿在手上，看來是想要試著抓曲調。自認歌聲普通的謝子言對阮明武的請求很是受用，當下又唱了一遍。
然後，讓謝子言、細川舞子和鶴田遙大吃一驚的是情發生了。阮明武只聽了兩遍，竟然就把歌詞記的八九不離十，還唱出了羅大佑的味道！
謝子言大喜，決定再拿老羅的歌來測測：「阮叔叔，還有一首，歌名就叫《歌》，你聽聽。」
很快地，謝子言就證明了自己的猜測。阮明武很有音樂天賦，他的歌聲還超像羅大佑的。這下謝子言覺得自己撿到寶了，如果阮明武成為歌手，那十年後的羅大佑還有得混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