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2月 13, 2016 11:21 am
大約在謝子言與細川舞子討論細川龍馬為何對他這麼好之時，在國賓飯店的細川龍馬夫婦也正在討論謝子言。
「龍馬，你真的打算讓阿言當繼承人嗎？」
看來鶴田遙是一晚上都想問這句話，兩人進了房間後，她倒了一杯溫開水給老公後，就迫不及待地問了出來。
細川龍馬滿是歉意地看了鶴田遙一眼，低聲說：「遙，對不起……。」
鶴田遙知道細川龍馬誤會了，趕緊慎重說道：「龍馬，我不是怪你。當初我也是同意你婚後不生小孩的看法，我只是很訝異你這麼快就做出決定。」
細川龍馬點點頭說：「確實是有點快，但我相信我的判斷不會錯的。這不是因為細川家欠謝家的恩情，而是因為這小孩的能力。妳是學歷史的，應該知道一個能預知未來世界發展的人有多珍貴。只要他能妥善運用這種能力，或許我們的理想真有實現的一日。」
細川龍馬的話勾起了鶴田遙的想像，她神情有點恍惚地低聲說：「沒有戰爭且每個人都能過上富足安樂的和平世界……我們真的能看見這樣的世界嗎？」
細川龍馬遲疑一下後說：「如果阿言夢見的未來是真的，恐怕這世界的紛亂還會持續數十年甚至數百年吧。不過，我覺得阿言說的那個蝴蝶效應很有道理，只要能改變關鍵事件的走向，歷史的發展就會不一樣。所以我才會想支持他，先改變這個島嶼的處境，再以這個島嶼做支點去改變世界。」
稍頓，他嘆了口氣後又說：「遙，我知道或許我把一切想的太容易了。不過，就算是只能改變台灣的未來，那也是值得了。我們這些灣生之所以要組明日世界會，最初的目的不也就是這樣嗎？」
鶴田遙點了點頭卻沒接話，室內頓時陷入一片沉默之中。過了一會兒，細川龍馬忽然想起從細川舞子那裡帶回來的東西，笑著說：「遙，如果妳還不累的話，我們來聽聽那些歌吧！」
他們離開的時候，順便帶走了周啟年做的手提卡式收錄音機和幾卷錄音帶，都是希望之鴿練習時錄下的。前些日子他們練歌時都會請謝子言過去，讓他聽聽這歌唱的是否接近他夢中聽到的歌曲，這些錄音帶就是那時錄下的。
讓謝子言聽他們唱的是否正確的想法，是安潔莉娜．凱瑞提出的。一開始時安德魯．吉布森是很反對的，他可不想讓一個不懂音樂的小孩子來指手畫腳。只是謝子言的音樂素養雖然只比門外漢強一點，但這些歌曲都是他前世聽熟的，所以
無論是編曲還是歌唱上謝子言所提的意見往往有畫龍點睛的效果，安德魯．吉布森才不得不勉強同意。
當然，他們不是沒有意識到，這會使他們的發展受到極大的限制。可是這樣做立即可見的好處太多，他們就像吸毒上癮一樣根本戒不了。
細川舞子是會彈鋼琴的，雖然琴藝只是一般，鑑賞能力卻是不錯。她早就聽出謝子言所哼唱的這些歌曲的價值，所以她存了一個心眼，在每次陪謝子言去教歌時都會錄音。說是為了讓謝子言回家後能聽好提出更佳的意見，其實是要留下記錄，避免這些人把謝子言的歌曲掠為己有。雖然已經找律師立了契約，細川舞子卻不怎麼信任安德魯．吉布森。不過這年頭的錄音帶可不便宜，也只有細川舞子才捨得大把大把地往這上面丟錢。
在確定細川龍馬來台時間後，細川舞子就特地挑了幾卷希望之鴿練習時錄下的錄音帶，加上幾卷平日謝子言哼哼唱唱時錄下的錄音帶，準備讓細川龍馬聽聽。今天周啟年又帶來了自製的手提卡式收錄音機，所以她就讓細川龍馬把收錄音機和錄音帶都帶回飯店，還特別說了裡面的歌曲都是根據謝子言夢到的歌寫出來的。
這會兒鶴田遙把帶回來的錄音帶都攤在桌子上，見每一塊錄音帶的盒子上還黏著小紙條註明歌名。她順手拿起一塊註明《隱形的翅膀》的錄音帶，笑著說：「龍馬，我們先來聽這一首吧，來聽聽小阿言的翅膀是什麼樣子。」
細川龍馬拿過那塊錄音帶一看也笑了，點點頭就把錄音帶放進錄音機中。
首先傳出來的是鋼琴的前奏聲，細川龍馬夫婦相視一笑，他們都聽出來了這是細川舞子彈的鋼琴。
前奏很短，接著就是謝子言童稚的聲音：「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每一次，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帶我飛，飛過絕望……。」
歌聲普通，唱的也不好，可是那詞那曲卻緊緊抓住細川龍馬夫婦的心，翻攪起他們內心深處的痛。
日本社會對灣生的日本人是排斥的，尤其在在一九六Ｏ年代日本經濟開始迅速成長之前，一般日本人多認為這些灣生是與他們爭食的外來人。細川龍馬可能是所有灣生中最幸運的，因為畢竟細川重原是來台灣當官而非移民，而細川重原怎說也是與熊本藩細川家沾親帶故，所以細川龍馬受到的挫折大半來自他自己的身體和家庭。但鶴田遙卻與其他的灣生一樣，從小就必須面對日本社會各種或明或暗的排斥和打壓，必須付出比別人多十倍二十倍的努力，才能得到與別人一樣的東西。所以當她聽到這首歌時，竟不由潸然淚下。
歌聲停止時，細川龍馬看著滿臉淚痕的太太，嘆了一口氣，拿起另一塊標示著《祈禱》的錄音帶再放。
「讓我們敲希望的鐘呀，多少祈禱在心中。讓大家看不到失敗，叫成功永遠在……。」
鶴田遙正在擦拭淚痕的手停在那裡，和細川龍馬一樣楞楞出神。一直等到歌聲停歇，她才悠然神往地說：「這樣的世界真好呀……龍馬，這不就是我們明日世界會的願望嗎？」
細川龍馬喃喃說：「是呀！看來我選對人了，至少，阿言對世界的期望和我們一樣呀……。」
說到這裡，他拿起剩下的錄音帶中唯一有中文標示的，輕笑說：「《明天會更好》呀……好吧！就來聽聽阿言想要的明天是什麼樣子。」
幾分鐘後，細川龍馬低聲說：「唱出你的熱情，伸出你雙手，讓我擁抱著你的夢，讓我擁有你真心的面孔。讓我們的笑容，充滿著青春的驕傲，讓我們期待明天會更好……哈哈，這是打算用音樂來改變世界嗎？這小子有意思！」
鶴田遙也搖著頭笑說：「這樣的音樂是能撫慰人心，卻未必能改變世界呀……。」
說著說著，她注意到剩下的錄音帶中有一塊的標示上用法文大大寫著注意，她好奇地拿起來看。只見細川舞子在那張紙上還用法文寫著這首歌只能在沒有外人的場合低聲聽。
「這麼神秘，這裡面是什麼呀……。」
鶴田遙把錄音帶拿給細川龍馬，細川龍馬一看，臉色頓時嚴肅起來。他很瞭解妹妹的個性，既然她這麼慎重，還是用在台灣很少人能看懂的法文，那這裡面錄的東西一定是不得了的東西。
細川龍馬下意識地瞧了房門一眼，這才把錄音貸放進機器。
首先傳出的是一陣急促的軍鼓聲，接著是由小聲而逐漸變大的歌聲：「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Singing the song of angry mem? It is the music of a people who will not be slaves again……。」
細川龍馬夫婦都激動的站了起來，等歌聲停止之後，鶴田遙免臉潮紅地說：「難怪不能公開聽呀，這是革命之歌呀……真不知這些人是在哪裡錄的，不過，如果這首歌公開發行，對歐美甚至是整個世界都會有極大的影響。」
鶴田遙自然不知道，為了錄製這塊給哥倫比亞唱片公司的帶子，威廉．衛斯理利用關係借用了美軍電台的錄音室。而這首歌的錄音帶也只有三塊，一塊是給唱片公司的，一塊是希望之鴿自留的，另一塊現在就在這個房間裡。
細川龍馬在房間裡轉了兩圈後，停下步來說：「不行！這首歌不能用阿言的名字發表，不然會給他和謝家帶來麻煩的……。」
……………
就在這個時間，圓山飯店某個房間裡，哥倫比亞唱片公司的製作人布萊恩．辛格和他的同僚瑞克•拉森以及律師山繆爾．沃納，正看著桌上的一份文件和一大堆錄音帶發呆。
他們是在八月九日上午到達台北的，住進飯店後布萊恩．辛格就打了通電話給威廉．衛斯理。他在前幾日在洛杉磯時就已經和威廉．衛斯理聯絡過了，知道今天晚上希望之鴿會在酒吧演出，他希望能在最短時間內聽聽希望之鴿的現場演出。威廉．衛斯理也在黃昏時開車來接了他們，把他們帶到班奈迪克．安德森位於天母的酒吧。
然後，布萊恩．辛格三人就開始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夜晚。
首先不可思議的，是這個酒吧竟然要排隊才能進去，而且，才晚上六點多一點，酒吧門口竟然已有三十幾個人在排隊！天呀！這裡只是台北的一家小酒吧，怎麼搞的好像好萊塢的頂級餐廳？
威廉．衛斯理的解釋讓他們很訝異也很興奮。根據他的說法，這個酒吧本來也是像一般的酒吧一樣來了就能進去，但由於來聽希望之鴿演唱的人太多，酒吧裡擠的水洩不通，空氣太差，有一次正在演唱的黛安娜．史東竟因受不了污濁的空氣而在台上昏厥。為了保護搖錢樹的健康，班奈迪克．安德森忍痛做了管制人數的決定。當然，這種規定只限於希望之鴿演出的那一天，而且會做生意的班奈迪克．安德森還乾脆用賣門票的方式來填補他的損失。
進個酒吧聽歌還要先花十美元買門票？這又不是演唱會，會有人願意當冤大頭嗎？從門口排隊的人來看，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從這一點上，他們判斷出這一趟台灣之行絕對是值得的。
布萊恩．辛格三人沒有掏錢買門票就進去了，因為他們算是希望之鴿邀請來的客人。他們被侍者領到靠前的桌子，卻不是第一排的那幾個好位置。布萊恩．辛格三人並不介意，因為侍者告訴他們，那幾張好位置的桌子早就被大使夫人訂了。能讓大使夫人請朋友來觀賞的樂團，這一點就會使他們對希望之鴿的評價更高了一層。
接著，侍者送上的歌單又讓他們大吃一驚。這份歌單上列了二十幾首歌，最上面還用顯目的大號字寫著本日新歌《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布萊恩．辛格仔細一看，上次他帶回美國的那幾首歌赫然就在這份歌單上，而其他的那些歌卻都是他以前沒聽過名字的。他想找威廉．衛斯理一問究竟，但這傢伙剛剛說要去後台然後就一直不見人影。他只好招來侍者詢問，卻又得到了一個讓他們三人不敢置信的答案。
「先生們，你們一定是第一次來的吧。這個樂團很特殊，他們從來只唱自己的歌，而且每一次都會有新歌。當然，他們也接受點歌，不過只限於他們自己的歌，因為他們的每一首歌都足以成為不朽的名曲。這份歌單就是我們老闆特別為客人準備的，好讓客人能做為點歌的依據。」
布萊恩．辛格和兩個同伴面面相覷，全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好一會兒之後，瑞克•拉森才在吞了一口口水後對布萊恩．辛格說：「拜瑞，如果這些歌都像你帶回公司的那幾首一樣好，那我們可能是發現一個足以和披頭四比肩的偉大樂團了。」
布萊恩．辛格卻沒接話，他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起來，就像是戰場上的士兵看到敵人出現在眼前一樣。
瑞克•拉森和山繆爾．沃納見狀一驚，趕緊朝布萊恩．辛格注視的方向看去，卻見侍者正帶著兩個人走向鄰近的一張桌子。
「他們是？」
瑞克•拉森和山繆爾．沃納不知道那兩人是誰，不過他們的同事很快就給了他們一個不太妙的答案。
只見布萊恩．辛格把身子前傾靠近兩人，低聲說：「我在東京見過他們，是寶麗金的人。看來他們也注意到了希望之鴿，我們下手得快一點才行。」
瑞克•拉森和山繆爾．沃納聞言都是一驚，寶麗金將進軍亞洲市場的傳聞已久，沒想到他們也派人來台灣了。寶麗金有飛利浦當後盾，他們發行的唱片可輕易打入歐洲市場，實在是一個不容小覷的競爭對手。
山繆爾．沃納皺著眉頭說：「拜瑞，你先前沒和這個樂團有協議嗎？」
布萊恩．辛格搖頭苦笑說：「山姆，先前我只聽過電台播放他們的歌曲，再來就是我帶回公司的那些帶子了。我是與威廉．衛斯理說過哥倫比亞公司可能與他們簽約，卻也只是這樣而已。」
瑞克•拉森和山繆爾．沃納同聲嘆息，那些帶子他們也聽過，明白那些歌曲有多好。如果當初布萊恩．辛格與希望之鴿訂下優先議約的協議，事情就好辦了。現在，他們只能寄望於威廉．衛斯理的善意了。
威廉．衛斯理沒有讓他們失望，幾個小時後當他們要離開酒吧時，威廉．衛斯理拿了一個文件夾和一袋子錄音帶給他們。錄音帶是這些日子希望之鴿練歌的錄音，文件夾裡是希望之鴿提出的條件。威廉．衛斯理說了，希望布萊恩．辛格三人能先聽完錄音帶，再來考慮希望之鴿的要求。
布萊恩．辛格三人都帶著記者用的小錄音機，所以他們回回到圓山飯店後立即把帶子放來聽，很快他們就有了初步的共識──他們必須把瑞克•拉森今晚稍早的話做點修正。這個樂團確實很優秀，但卻還不成熟；不過他們的缺點卻都是可以被忽略的，因為他們背後站著一個可能是流行音樂界前所未有的作曲天才。
現在的問題是威廉．衛斯理提出的條件。對於希望之鴿簽約金和唱片抽成的要求倒也好說，問題是他們希望在台灣錄音，而且唱片宣團上還必須配合四人的工作學業。
更大的麻煩在那個天才創作者身上。依據威廉．衛斯理提出的條件，這個創作者提出三個不容更改的條件：不僅要參與唱片銷售利潤分紅，而且他的音樂作品不賣斷，只有二十五年授權。更離譜的是，這傢伙還要求簽訂二十五年的身份保密條款，一旦哥倫比亞唱片公司或相關人員洩漏其身份，哥倫比亞唱片公司必須給付三千萬美元懲罰性賠款！
「這不是哥倫比亞唱片公司能接受的條件！」
瑞克•拉森憤怒地把那份文件重重地往桌上一丟，覺得這根本是場鬧劇。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卻敢對哥倫比亞唱片公司提出這種荒謬的要求，難道他以為自己真有這種實力嗎？
布萊恩．辛格與山繆爾．沃納卻都抿著嘴不說話。這個創作者要價確實太高，但他確實有提出這個價碼的實力。更何況，現在可能寶麗金的人手上也正拿著這些錄音帶……
山繆爾．沃納想了一下後說：「兩位，身為一個律師，我要提醒你們，對方的要求超出了我們所得的授權。我們現在只有兩個選擇：儘速與對方展開談判並讓對方接受我們的條件；或者，你們應該儘速與本土聯絡，取得更多的授權。」
瑞克•拉森看了一下手錶，有點沮喪地對布萊恩．辛格說：「拜瑞，你去把文件傳真回公司吧，我來打電話。」
這趟越洋聯絡花了不少時間，起初美國總公司那邊對他們的請求頗不以為然，但在瑞克•拉森放了幾首歌之後，那邊就立刻改口為要他們等消息。一個小時之後，美國總公司來了電話，要瑞克•拉森再播放一次歌曲，然後就要他再等電話。又過了大約半個鐘頭，總公司才終於來了消息，說是這兩日就會有一個特別談判小組飛來台灣，要瑞克•拉森他們想辦法先把希望之鴿和那個創作者穩住。
一直到這時候，瑞克•拉森三人才算稍微鬆了一口氣。瑞克•拉森癱坐在沙發中，喃喃自語說：「還好那邊這麼快就做了決定，不然天都要破曉了……。」
正好整以暇地啜飲威士忌的山繆爾．沃納聞言一笑，有點促狹地拿起那塊《Morning Has Broken》的錄音帶在瑞克•拉森的面前晃了晃。
瑞克•拉森實在是想痛揍這個吸血鬼一頓，不過他還是明智地選擇了視而不見，轉頭問布萊恩．辛格：「你可以在談判小組來之前先穩住他們吧？」
一樣滿臉疲憊癱坐在沙發中的布萊恩．辛格有氣無力地說：「我盡力……對了，你們說這些歌曲中哪一首會最受歡迎？」
瑞克•拉森和山繆爾．沃納沒有回話，但他們的眼神卻都投向同一個地方，那正是錄著《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的錄音帶。
……………
早晨六點多，細川龍馬房間的電話就響起了。鶴田遙很不情願地拿起話筒，正想問是哪一個討厭鬼這麼早就擾人清夢，電話那頭就已傳來宮本明嘶啞的聲音。
「我們必須簽下那個小孩！他的書一定得由我們出版才行！」
鶴田遙楞了一下後不由失笑，想來那傢伙一定是一夜沒睡在看謝子言的作品了。她也不回宮本明的話，把電話給了細川龍馬。
四十分鐘後，細川龍馬夫婦和宮本明、黑木麻美在飯店餐廳碰了面。滿眼血絲卻一臉興奮的宮本明見到黑木麻美，立即把手上一個厚厚的文件袋遞過去，用不容質疑的語氣說：「黑木，給妳一天的時間看完，然後提出出書的企劃。」
黑木麻美默默拿過文件袋，卻沒問這裡面是什麼。她不是笨蛋，想都知道這裡面一定是謝子言的書稿，這也是她這次來台灣的主要目的。
宮本明又把一個薄多了的文件袋放在桌上，吁了一口氣後對細川龍馬夫婦說：「我們一定要出版那本《魔女宅急便》！還有，這裡有十四本書的大綱和相關設定資料，這十四本書也必須由我們出版！」
細川龍馬沒接他的話題，關心地問：「宮本，你又一夜沒睡了？這樣可不行，你可是我們泉月的中流砥柱，你的身體健康狀況很重要，以後不要再熬夜了……還有，你也不要對部屬太嚴苛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歡現在日本那種沒有人性的工作環境。好了，我們先用早餐，有事餐後再說吧。」
宮本明張嘴欲言，但雙唇蠕動幾下後還是點點頭。從細川龍馬和鶴田遙疲憊的臉色，他清楚他們昨晚應該也是工作到很晚。他認識細川龍馬十年了，知道這個病厭厭的傢伙才是真正的工作狂，但這傢伙卻又是個很有人味的人，總希望部屬不要像他一樣。
用完餐後，細川龍馬又等侍者送上飲料後，這才開口說：「宮本，阿言的事我來負責，一定會讓你滿意的。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得先把兩件事確定下來。宮本，我們以前談過的計畫可以啟動了。」
宮本明一愣，有點疑惑地問：「龍馬，你是說改成半月刊和專登漫畫的期刊？這……資金的問題？」
先前他們就討論過將月刊的夢世界改成半月刊，以及出版專載漫畫的期刊。但這樣做要投入的資金非常可觀，細川龍馬一直猶豫不決，沒想到一來台灣他就下了決斷。
細川龍馬聽宮本明問起資金問題，先是轉頭向實際上負責出版社財務的鶴田遙展顏一笑，這才對宮本明說：「最慢下個月，會有五十萬美元讓你用。」
「噗嗤！」
宮本明和黑木麻美不約而同地把剛喝進嘴的飲料吐了出來，全都驚訝地看著細川龍馬。他們都聽說過這幾年細川龍馬從股市賺了不少錢，但這樣子隨手丟出個五十萬美元的語氣也太氣人了吧！
細川龍馬瞥他們一眼，舉起咖啡杯啜飲一口，這才淡淡地說：「別想太多，我只是從謝家那裡得到了資助。」
稍頓，他又說：「我會請謝家成立一家出版社，以後我們的書的中文版權授權給謝家。阿言的書由這家出版社出版，日文版權都是我們的。」
宮本明又吃了一驚，訥訥地說：「這、這謝家會答應嗎？在台灣開出版社好像不怎麼賺錢，而且麻煩很多……。」
細川龍馬淡淡一笑說：「宮本，你無須為謝家的財力擔心。嗯，告訴你一個秘密，謝家的祖先在數百年前就來到台灣開墾，他們曾經發現了一個金礦。對了，這件事不要張揚，謝家的祖先怕人覬覦惹禍上身，要求子孫低調儉樸。要不是我父親救過謝桑的命，我和舞子小時候又常在謝家居住，謝桑夫婦把我們當成自己的小孩看，不然我也不能知道這個秘密。」
這是昨晚細川龍馬和謝文堂夫婦商量出的說辭，用以掩飾那批黃金的來歷。那批黃金的數目太大，如果沒有個還算說得過去的理由，會很麻煩的。
……………
「你們兩個該不會到現在都沒睡吧？」
這天下午四點多，細川龍馬夫婦一進細川舞子的家門，就被謝安京兄弟的樣子嚇了一跳。他們癱坐在院子裡，兩個人都是滿身又是泥土又是汗水，雙眼血絲滿臉疲憊，活像個工作了一天一夜的挖路工。
謝安洲有氣無力地回說：「龍馬，點清楚了，清單在阿爸那裡……。」
就在這時候，謝文堂的身影出現在地洞口，只聽他說道：「安京、安洲，你們兩個回去洗澡睡覺。記得不要對任何人說這件事，知道嗎？還有，安京，你今天沒上班也沒請假，人家都打電話來問了，我跟葉科長說你發高燒，明天上班時及得補個假單。」
謝安京楞了一下，嘟嚷說：「都這麼有錢了，幹嘛還要上班呀？」
這話謝文堂不想聽，狠狠瞪了大兒子一眼，向龍馬招招手，轉身就下了地下室。
細川龍馬一人隨謝文堂進了地下室，卻見謝子言也在。只見他蹲在一個木箱旁，不斷地從箱子裡面拿起裡面的寶石觀看，一副好奇寶寶的。
謝文堂也不理這個寶貝孫子，拿了一張紙給細川龍馬，語氣興奮地說：「都是大小一樣的金塊，還沒秤過，不知道每塊多重。不過都是一箱六塊，有二千四百一十箱。另外……。」
他指一指謝子言正在玩弄的那一箱寶石說：「像這樣的寶石有一百二十七七箱，還有七十四箱的首飾。」
細川龍馬拿著紙的右手微微顫抖，但聲音還算平靜地說：「我父親說過這些金塊每一塊都重四百四十盎司。這是英制，如果換算成公制，那……。」
細川龍馬說著，正要從口袋中掏出他早就準備好的單位換算表來看，一個童稚的聲音卻已經先響起。
「十二點四七四公斤，也就是二十七點九台斤，或者是三百三十二點六三五六台兩。」
細川龍馬楞了一下，低頭看了看單位換算表，又抬頭向謝文堂點了點頭，都在對方的眼神中看到驚訝。
細川龍馬饒有趣味地看著低頭撥玩寶石的謝子言「阿言，那如果一盎司的黃金值三十五塊美元，這一大塊的黃金值多少錢？這裡的黃金總共值多少錢？」
謝子言頭也不抬地地回說：「一塊黃金值一萬五千四百美元，也就是六十一萬六千元新台幣。這裡有二千四百一十箱，每箱六塊，也就是總共有一萬四千四百六十塊。總價值是二億二千六百八十四萬美元，也就是新台幣八十九億零七百三十六萬元……龍馬叔叔，不要問我這種小學算數，很無聊的耶！」
細川龍馬對正瞪著寶貝孫子的謝文堂搖搖頭，又把剛剛謝子言報的數字記下來，這才對謝文堂說：「阿叔，我們回屋裡坐下來說吧！」
兩大一小三個人出了地下室，在鶴田遙幫忙下用早已準備好的一塊大木板蓋住洞口，又在四周放了幾張椅子圍起來，這才進了屋子。
正在客廳的細川舞子見到謝子言進來頓時鬆了一口氣，趕緊招手要他過來幫忙安撫阿容。由於院子裡挖了一個洞，從早上起細川舞子就不許謝子卿和阿容去院子裡玩。這會兒午睡醒來的兩個小女孩正鬧騰著，松井陽子又不在，細川舞子有點應付不了了。
謝文堂看看三個孩子，皺著眉頭說：「不能把小孩一直關在屋裡面，待會我叫人送一套粗一點的桌椅來，地下室的入口先用塊厚木板蓋上，把桌椅放上去。明天我再找一些水泥來，那個洞口得處理一下，不然下大雨就麻煩了。對了，舞子，有算盤嗎？」
這幾年桌上型電子計算機才剛問世，笨笨大大的一台要兩千多美元，壞了又不好修，在台灣還沒有那個笨蛋會把這玩意兒擺在家裡。這年頭打算盤是台灣所有讀書人與生意人的基本技能，你要不會用算盤，那八成就是個文盲。
細川舞子找來算盤，謝文堂稍一撥弄，看著那數字略略吃了一驚，與細川龍馬兩人都不自覺地看了客廳那頭正為兩個姐姐講故事的謝子言一眼。
鶴田遙看出兩個男人的動作有點詭異，輕聲問細川龍馬：「怎麼啦？」
細川龍馬把剛剛在地下室的事說了一下，鶴田遙也是有點驚訝，這孩子還未滿三歲呀，怎麼連心算都這麼厲害？
細川舞子卻是撇了撇嘴，向謝文堂說：「謝桑，你還不知道阿言有多厲害呢……」說著她就把謝子言在看高等微積分的事說了。
謝文堂等三人面面相覷，都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細川舞子看大家不說話，有些得意地說：「所以我才一直說必須把他送出國去讀書，他現在的知識水準連林文定都怕，這要繼續留在台灣只會糟蹋。」
謝文堂遲疑地說：「還是過幾年再看看吧，他現在這麼小，讓他出國我不放心。」
細川龍馬點頭說：「阿叔說的對，還是再等幾年吧！不過，其他的事倒是得早點做規劃。阿叔，我的出版社想簽下阿言當專屬作家，還有……」他把昨晚想的讓謝家成立出版社的事說了一下。
謝文堂對謝子言能獲得如此的肯定感到有些訝異，但畢竟是自己的寶貝孫子，所以很高興地一口應允了。倒是成立出版社一事卻讓他有些躊躇，這不是人或錢的問題，而是現在台灣的政治氛圍，搞出版業是個高風險的行業。
細川龍馬察言觀色知道謝文堂在擔心什麼，進一步說明他的想法：「我們就只出版兒童青少年讀物和一些文學作品，這樣的問題就不大了。而且，我認為阿言寫的那些東西很有價值，謝家應該把版權留在自己家裡面。」
業爺奶奶都是最疼長孫的，細川龍馬一把謝子言端出來謝文堂就屈服了。事實上，如果現在有外人在場，謝文堂一定會抓著他驕傲地說我的寶貝孫子是作家了！
確定了出版社的事情後，細川龍馬看了一下手錶，問：「阿叔，慶堂叔什麼時候會來？」
謝文堂也看了一下手錶，回說：「應該快到了，我叫他五點過來的。」
他們在等的是謝文堂的妻弟江慶堂，在延平北路開銀樓的。這年頭台灣實施嚴格的金融管制，不但所有金融產品的出入境要受到嚴格控管，就連島內的金融市場也一樣。這麼多的黃金不變現等於是廢物，要變現卻又很難不被當局注意到。所以他們必須找江慶堂，因為不管是在哪一個時代，銀樓這種地方都是大量出入黃金卻不會引人懷疑的地方。而且，只要是幹這一行的，都會有些洗錢的手段。江慶堂這家江福銀樓營業也有十五六年了，自然也懂得如何洗錢。
當然，細川龍馬既然為了這個寶藏準備多年，不可能沒想到如何洗錢。事實上，他這幾年殷勤結交在台灣有分行的日本勸業銀行高層和美軍軍官，就是為將黃金運出台灣做準備。但這批黃金不可能全運出去，那留在台灣的部分如何變現就會是個大難題。在這方面他們只能仰賴江慶堂。洗錢是門技術活，江慶堂就是這方面的專家。
「龍馬，你真的打算讓阿言當繼承人嗎？」
看來鶴田遙是一晚上都想問這句話，兩人進了房間後，她倒了一杯溫開水給老公後，就迫不及待地問了出來。
細川龍馬滿是歉意地看了鶴田遙一眼，低聲說：「遙，對不起……。」
鶴田遙知道細川龍馬誤會了，趕緊慎重說道：「龍馬，我不是怪你。當初我也是同意你婚後不生小孩的看法，我只是很訝異你這麼快就做出決定。」
細川龍馬點點頭說：「確實是有點快，但我相信我的判斷不會錯的。這不是因為細川家欠謝家的恩情，而是因為這小孩的能力。妳是學歷史的，應該知道一個能預知未來世界發展的人有多珍貴。只要他能妥善運用這種能力，或許我們的理想真有實現的一日。」
細川龍馬的話勾起了鶴田遙的想像，她神情有點恍惚地低聲說：「沒有戰爭且每個人都能過上富足安樂的和平世界……我們真的能看見這樣的世界嗎？」
細川龍馬遲疑一下後說：「如果阿言夢見的未來是真的，恐怕這世界的紛亂還會持續數十年甚至數百年吧。不過，我覺得阿言說的那個蝴蝶效應很有道理，只要能改變關鍵事件的走向，歷史的發展就會不一樣。所以我才會想支持他，先改變這個島嶼的處境，再以這個島嶼做支點去改變世界。」
稍頓，他嘆了口氣後又說：「遙，我知道或許我把一切想的太容易了。不過，就算是只能改變台灣的未來，那也是值得了。我們這些灣生之所以要組明日世界會，最初的目的不也就是這樣嗎？」
鶴田遙點了點頭卻沒接話，室內頓時陷入一片沉默之中。過了一會兒，細川龍馬忽然想起從細川舞子那裡帶回來的東西，笑著說：「遙，如果妳還不累的話，我們來聽聽那些歌吧！」
他們離開的時候，順便帶走了周啟年做的手提卡式收錄音機和幾卷錄音帶，都是希望之鴿練習時錄下的。前些日子他們練歌時都會請謝子言過去，讓他聽聽這歌唱的是否接近他夢中聽到的歌曲，這些錄音帶就是那時錄下的。
讓謝子言聽他們唱的是否正確的想法，是安潔莉娜．凱瑞提出的。一開始時安德魯．吉布森是很反對的，他可不想讓一個不懂音樂的小孩子來指手畫腳。只是謝子言的音樂素養雖然只比門外漢強一點，但這些歌曲都是他前世聽熟的，所以
無論是編曲還是歌唱上謝子言所提的意見往往有畫龍點睛的效果，安德魯．吉布森才不得不勉強同意。
當然，他們不是沒有意識到，這會使他們的發展受到極大的限制。可是這樣做立即可見的好處太多，他們就像吸毒上癮一樣根本戒不了。
細川舞子是會彈鋼琴的，雖然琴藝只是一般，鑑賞能力卻是不錯。她早就聽出謝子言所哼唱的這些歌曲的價值，所以她存了一個心眼，在每次陪謝子言去教歌時都會錄音。說是為了讓謝子言回家後能聽好提出更佳的意見，其實是要留下記錄，避免這些人把謝子言的歌曲掠為己有。雖然已經找律師立了契約，細川舞子卻不怎麼信任安德魯．吉布森。不過這年頭的錄音帶可不便宜，也只有細川舞子才捨得大把大把地往這上面丟錢。
在確定細川龍馬來台時間後，細川舞子就特地挑了幾卷希望之鴿練習時錄下的錄音帶，加上幾卷平日謝子言哼哼唱唱時錄下的錄音帶，準備讓細川龍馬聽聽。今天周啟年又帶來了自製的手提卡式收錄音機，所以她就讓細川龍馬把收錄音機和錄音帶都帶回飯店，還特別說了裡面的歌曲都是根據謝子言夢到的歌寫出來的。
這會兒鶴田遙把帶回來的錄音帶都攤在桌子上，見每一塊錄音帶的盒子上還黏著小紙條註明歌名。她順手拿起一塊註明《隱形的翅膀》的錄音帶，笑著說：「龍馬，我們先來聽這一首吧，來聽聽小阿言的翅膀是什麼樣子。」
細川龍馬拿過那塊錄音帶一看也笑了，點點頭就把錄音帶放進錄音機中。
首先傳出來的是鋼琴的前奏聲，細川龍馬夫婦相視一笑，他們都聽出來了這是細川舞子彈的鋼琴。
前奏很短，接著就是謝子言童稚的聲音：「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每一次，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帶我飛，飛過絕望……。」
歌聲普通，唱的也不好，可是那詞那曲卻緊緊抓住細川龍馬夫婦的心，翻攪起他們內心深處的痛。
日本社會對灣生的日本人是排斥的，尤其在在一九六Ｏ年代日本經濟開始迅速成長之前，一般日本人多認為這些灣生是與他們爭食的外來人。細川龍馬可能是所有灣生中最幸運的，因為畢竟細川重原是來台灣當官而非移民，而細川重原怎說也是與熊本藩細川家沾親帶故，所以細川龍馬受到的挫折大半來自他自己的身體和家庭。但鶴田遙卻與其他的灣生一樣，從小就必須面對日本社會各種或明或暗的排斥和打壓，必須付出比別人多十倍二十倍的努力，才能得到與別人一樣的東西。所以當她聽到這首歌時，竟不由潸然淚下。
歌聲停止時，細川龍馬看著滿臉淚痕的太太，嘆了一口氣，拿起另一塊標示著《祈禱》的錄音帶再放。
「讓我們敲希望的鐘呀，多少祈禱在心中。讓大家看不到失敗，叫成功永遠在……。」
鶴田遙正在擦拭淚痕的手停在那裡，和細川龍馬一樣楞楞出神。一直等到歌聲停歇，她才悠然神往地說：「這樣的世界真好呀……龍馬，這不就是我們明日世界會的願望嗎？」
細川龍馬喃喃說：「是呀！看來我選對人了，至少，阿言對世界的期望和我們一樣呀……。」
說到這裡，他拿起剩下的錄音帶中唯一有中文標示的，輕笑說：「《明天會更好》呀……好吧！就來聽聽阿言想要的明天是什麼樣子。」
幾分鐘後，細川龍馬低聲說：「唱出你的熱情，伸出你雙手，讓我擁抱著你的夢，讓我擁有你真心的面孔。讓我們的笑容，充滿著青春的驕傲，讓我們期待明天會更好……哈哈，這是打算用音樂來改變世界嗎？這小子有意思！」
鶴田遙也搖著頭笑說：「這樣的音樂是能撫慰人心，卻未必能改變世界呀……。」
說著說著，她注意到剩下的錄音帶中有一塊的標示上用法文大大寫著注意，她好奇地拿起來看。只見細川舞子在那張紙上還用法文寫著這首歌只能在沒有外人的場合低聲聽。
「這麼神秘，這裡面是什麼呀……。」
鶴田遙把錄音帶拿給細川龍馬，細川龍馬一看，臉色頓時嚴肅起來。他很瞭解妹妹的個性，既然她這麼慎重，還是用在台灣很少人能看懂的法文，那這裡面錄的東西一定是不得了的東西。
細川龍馬下意識地瞧了房門一眼，這才把錄音貸放進機器。
首先傳出的是一陣急促的軍鼓聲，接著是由小聲而逐漸變大的歌聲：「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Singing the song of angry mem? It is the music of a people who will not be slaves again……。」
細川龍馬夫婦都激動的站了起來，等歌聲停止之後，鶴田遙免臉潮紅地說：「難怪不能公開聽呀，這是革命之歌呀……真不知這些人是在哪裡錄的，不過，如果這首歌公開發行，對歐美甚至是整個世界都會有極大的影響。」
鶴田遙自然不知道，為了錄製這塊給哥倫比亞唱片公司的帶子，威廉．衛斯理利用關係借用了美軍電台的錄音室。而這首歌的錄音帶也只有三塊，一塊是給唱片公司的，一塊是希望之鴿自留的，另一塊現在就在這個房間裡。
細川龍馬在房間裡轉了兩圈後，停下步來說：「不行！這首歌不能用阿言的名字發表，不然會給他和謝家帶來麻煩的……。」
……………
就在這個時間，圓山飯店某個房間裡，哥倫比亞唱片公司的製作人布萊恩．辛格和他的同僚瑞克•拉森以及律師山繆爾．沃納，正看著桌上的一份文件和一大堆錄音帶發呆。
他們是在八月九日上午到達台北的，住進飯店後布萊恩．辛格就打了通電話給威廉．衛斯理。他在前幾日在洛杉磯時就已經和威廉．衛斯理聯絡過了，知道今天晚上希望之鴿會在酒吧演出，他希望能在最短時間內聽聽希望之鴿的現場演出。威廉．衛斯理也在黃昏時開車來接了他們，把他們帶到班奈迪克．安德森位於天母的酒吧。
然後，布萊恩．辛格三人就開始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夜晚。
首先不可思議的，是這個酒吧竟然要排隊才能進去，而且，才晚上六點多一點，酒吧門口竟然已有三十幾個人在排隊！天呀！這裡只是台北的一家小酒吧，怎麼搞的好像好萊塢的頂級餐廳？
威廉．衛斯理的解釋讓他們很訝異也很興奮。根據他的說法，這個酒吧本來也是像一般的酒吧一樣來了就能進去，但由於來聽希望之鴿演唱的人太多，酒吧裡擠的水洩不通，空氣太差，有一次正在演唱的黛安娜．史東竟因受不了污濁的空氣而在台上昏厥。為了保護搖錢樹的健康，班奈迪克．安德森忍痛做了管制人數的決定。當然，這種規定只限於希望之鴿演出的那一天，而且會做生意的班奈迪克．安德森還乾脆用賣門票的方式來填補他的損失。
進個酒吧聽歌還要先花十美元買門票？這又不是演唱會，會有人願意當冤大頭嗎？從門口排隊的人來看，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從這一點上，他們判斷出這一趟台灣之行絕對是值得的。
布萊恩．辛格三人沒有掏錢買門票就進去了，因為他們算是希望之鴿邀請來的客人。他們被侍者領到靠前的桌子，卻不是第一排的那幾個好位置。布萊恩．辛格三人並不介意，因為侍者告訴他們，那幾張好位置的桌子早就被大使夫人訂了。能讓大使夫人請朋友來觀賞的樂團，這一點就會使他們對希望之鴿的評價更高了一層。
接著，侍者送上的歌單又讓他們大吃一驚。這份歌單上列了二十幾首歌，最上面還用顯目的大號字寫著本日新歌《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布萊恩．辛格仔細一看，上次他帶回美國的那幾首歌赫然就在這份歌單上，而其他的那些歌卻都是他以前沒聽過名字的。他想找威廉．衛斯理一問究竟，但這傢伙剛剛說要去後台然後就一直不見人影。他只好招來侍者詢問，卻又得到了一個讓他們三人不敢置信的答案。
「先生們，你們一定是第一次來的吧。這個樂團很特殊，他們從來只唱自己的歌，而且每一次都會有新歌。當然，他們也接受點歌，不過只限於他們自己的歌，因為他們的每一首歌都足以成為不朽的名曲。這份歌單就是我們老闆特別為客人準備的，好讓客人能做為點歌的依據。」
布萊恩．辛格和兩個同伴面面相覷，全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好一會兒之後，瑞克•拉森才在吞了一口口水後對布萊恩．辛格說：「拜瑞，如果這些歌都像你帶回公司的那幾首一樣好，那我們可能是發現一個足以和披頭四比肩的偉大樂團了。」
布萊恩．辛格卻沒接話，他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起來，就像是戰場上的士兵看到敵人出現在眼前一樣。
瑞克•拉森和山繆爾．沃納見狀一驚，趕緊朝布萊恩．辛格注視的方向看去，卻見侍者正帶著兩個人走向鄰近的一張桌子。
「他們是？」
瑞克•拉森和山繆爾．沃納不知道那兩人是誰，不過他們的同事很快就給了他們一個不太妙的答案。
只見布萊恩．辛格把身子前傾靠近兩人，低聲說：「我在東京見過他們，是寶麗金的人。看來他們也注意到了希望之鴿，我們下手得快一點才行。」
瑞克•拉森和山繆爾．沃納聞言都是一驚，寶麗金將進軍亞洲市場的傳聞已久，沒想到他們也派人來台灣了。寶麗金有飛利浦當後盾，他們發行的唱片可輕易打入歐洲市場，實在是一個不容小覷的競爭對手。
山繆爾．沃納皺著眉頭說：「拜瑞，你先前沒和這個樂團有協議嗎？」
布萊恩．辛格搖頭苦笑說：「山姆，先前我只聽過電台播放他們的歌曲，再來就是我帶回公司的那些帶子了。我是與威廉．衛斯理說過哥倫比亞公司可能與他們簽約，卻也只是這樣而已。」
瑞克•拉森和山繆爾．沃納同聲嘆息，那些帶子他們也聽過，明白那些歌曲有多好。如果當初布萊恩．辛格與希望之鴿訂下優先議約的協議，事情就好辦了。現在，他們只能寄望於威廉．衛斯理的善意了。
威廉．衛斯理沒有讓他們失望，幾個小時後當他們要離開酒吧時，威廉．衛斯理拿了一個文件夾和一袋子錄音帶給他們。錄音帶是這些日子希望之鴿練歌的錄音，文件夾裡是希望之鴿提出的條件。威廉．衛斯理說了，希望布萊恩．辛格三人能先聽完錄音帶，再來考慮希望之鴿的要求。
布萊恩．辛格三人都帶著記者用的小錄音機，所以他們回回到圓山飯店後立即把帶子放來聽，很快他們就有了初步的共識──他們必須把瑞克•拉森今晚稍早的話做點修正。這個樂團確實很優秀，但卻還不成熟；不過他們的缺點卻都是可以被忽略的，因為他們背後站著一個可能是流行音樂界前所未有的作曲天才。
現在的問題是威廉．衛斯理提出的條件。對於希望之鴿簽約金和唱片抽成的要求倒也好說，問題是他們希望在台灣錄音，而且唱片宣團上還必須配合四人的工作學業。
更大的麻煩在那個天才創作者身上。依據威廉．衛斯理提出的條件，這個創作者提出三個不容更改的條件：不僅要參與唱片銷售利潤分紅，而且他的音樂作品不賣斷，只有二十五年授權。更離譜的是，這傢伙還要求簽訂二十五年的身份保密條款，一旦哥倫比亞唱片公司或相關人員洩漏其身份，哥倫比亞唱片公司必須給付三千萬美元懲罰性賠款！
「這不是哥倫比亞唱片公司能接受的條件！」
瑞克•拉森憤怒地把那份文件重重地往桌上一丟，覺得這根本是場鬧劇。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卻敢對哥倫比亞唱片公司提出這種荒謬的要求，難道他以為自己真有這種實力嗎？
布萊恩．辛格與山繆爾．沃納卻都抿著嘴不說話。這個創作者要價確實太高，但他確實有提出這個價碼的實力。更何況，現在可能寶麗金的人手上也正拿著這些錄音帶……
山繆爾．沃納想了一下後說：「兩位，身為一個律師，我要提醒你們，對方的要求超出了我們所得的授權。我們現在只有兩個選擇：儘速與對方展開談判並讓對方接受我們的條件；或者，你們應該儘速與本土聯絡，取得更多的授權。」
瑞克•拉森看了一下手錶，有點沮喪地對布萊恩．辛格說：「拜瑞，你去把文件傳真回公司吧，我來打電話。」
這趟越洋聯絡花了不少時間，起初美國總公司那邊對他們的請求頗不以為然，但在瑞克•拉森放了幾首歌之後，那邊就立刻改口為要他們等消息。一個小時之後，美國總公司來了電話，要瑞克•拉森再播放一次歌曲，然後就要他再等電話。又過了大約半個鐘頭，總公司才終於來了消息，說是這兩日就會有一個特別談判小組飛來台灣，要瑞克•拉森他們想辦法先把希望之鴿和那個創作者穩住。
一直到這時候，瑞克•拉森三人才算稍微鬆了一口氣。瑞克•拉森癱坐在沙發中，喃喃自語說：「還好那邊這麼快就做了決定，不然天都要破曉了……。」
正好整以暇地啜飲威士忌的山繆爾．沃納聞言一笑，有點促狹地拿起那塊《Morning Has Broken》的錄音帶在瑞克•拉森的面前晃了晃。
瑞克•拉森實在是想痛揍這個吸血鬼一頓，不過他還是明智地選擇了視而不見，轉頭問布萊恩．辛格：「你可以在談判小組來之前先穩住他們吧？」
一樣滿臉疲憊癱坐在沙發中的布萊恩．辛格有氣無力地說：「我盡力……對了，你們說這些歌曲中哪一首會最受歡迎？」
瑞克•拉森和山繆爾．沃納沒有回話，但他們的眼神卻都投向同一個地方，那正是錄著《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的錄音帶。
……………
早晨六點多，細川龍馬房間的電話就響起了。鶴田遙很不情願地拿起話筒，正想問是哪一個討厭鬼這麼早就擾人清夢，電話那頭就已傳來宮本明嘶啞的聲音。
「我們必須簽下那個小孩！他的書一定得由我們出版才行！」
鶴田遙楞了一下後不由失笑，想來那傢伙一定是一夜沒睡在看謝子言的作品了。她也不回宮本明的話，把電話給了細川龍馬。
四十分鐘後，細川龍馬夫婦和宮本明、黑木麻美在飯店餐廳碰了面。滿眼血絲卻一臉興奮的宮本明見到黑木麻美，立即把手上一個厚厚的文件袋遞過去，用不容質疑的語氣說：「黑木，給妳一天的時間看完，然後提出出書的企劃。」
黑木麻美默默拿過文件袋，卻沒問這裡面是什麼。她不是笨蛋，想都知道這裡面一定是謝子言的書稿，這也是她這次來台灣的主要目的。
宮本明又把一個薄多了的文件袋放在桌上，吁了一口氣後對細川龍馬夫婦說：「我們一定要出版那本《魔女宅急便》！還有，這裡有十四本書的大綱和相關設定資料，這十四本書也必須由我們出版！」
細川龍馬沒接他的話題，關心地問：「宮本，你又一夜沒睡了？這樣可不行，你可是我們泉月的中流砥柱，你的身體健康狀況很重要，以後不要再熬夜了……還有，你也不要對部屬太嚴苛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歡現在日本那種沒有人性的工作環境。好了，我們先用早餐，有事餐後再說吧。」
宮本明張嘴欲言，但雙唇蠕動幾下後還是點點頭。從細川龍馬和鶴田遙疲憊的臉色，他清楚他們昨晚應該也是工作到很晚。他認識細川龍馬十年了，知道這個病厭厭的傢伙才是真正的工作狂，但這傢伙卻又是個很有人味的人，總希望部屬不要像他一樣。
用完餐後，細川龍馬又等侍者送上飲料後，這才開口說：「宮本，阿言的事我來負責，一定會讓你滿意的。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得先把兩件事確定下來。宮本，我們以前談過的計畫可以啟動了。」
宮本明一愣，有點疑惑地問：「龍馬，你是說改成半月刊和專登漫畫的期刊？這……資金的問題？」
先前他們就討論過將月刊的夢世界改成半月刊，以及出版專載漫畫的期刊。但這樣做要投入的資金非常可觀，細川龍馬一直猶豫不決，沒想到一來台灣他就下了決斷。
細川龍馬聽宮本明問起資金問題，先是轉頭向實際上負責出版社財務的鶴田遙展顏一笑，這才對宮本明說：「最慢下個月，會有五十萬美元讓你用。」
「噗嗤！」
宮本明和黑木麻美不約而同地把剛喝進嘴的飲料吐了出來，全都驚訝地看著細川龍馬。他們都聽說過這幾年細川龍馬從股市賺了不少錢，但這樣子隨手丟出個五十萬美元的語氣也太氣人了吧！
細川龍馬瞥他們一眼，舉起咖啡杯啜飲一口，這才淡淡地說：「別想太多，我只是從謝家那裡得到了資助。」
稍頓，他又說：「我會請謝家成立一家出版社，以後我們的書的中文版權授權給謝家。阿言的書由這家出版社出版，日文版權都是我們的。」
宮本明又吃了一驚，訥訥地說：「這、這謝家會答應嗎？在台灣開出版社好像不怎麼賺錢，而且麻煩很多……。」
細川龍馬淡淡一笑說：「宮本，你無須為謝家的財力擔心。嗯，告訴你一個秘密，謝家的祖先在數百年前就來到台灣開墾，他們曾經發現了一個金礦。對了，這件事不要張揚，謝家的祖先怕人覬覦惹禍上身，要求子孫低調儉樸。要不是我父親救過謝桑的命，我和舞子小時候又常在謝家居住，謝桑夫婦把我們當成自己的小孩看，不然我也不能知道這個秘密。」
這是昨晚細川龍馬和謝文堂夫婦商量出的說辭，用以掩飾那批黃金的來歷。那批黃金的數目太大，如果沒有個還算說得過去的理由，會很麻煩的。
……………
「你們兩個該不會到現在都沒睡吧？」
這天下午四點多，細川龍馬夫婦一進細川舞子的家門，就被謝安京兄弟的樣子嚇了一跳。他們癱坐在院子裡，兩個人都是滿身又是泥土又是汗水，雙眼血絲滿臉疲憊，活像個工作了一天一夜的挖路工。
謝安洲有氣無力地回說：「龍馬，點清楚了，清單在阿爸那裡……。」
就在這時候，謝文堂的身影出現在地洞口，只聽他說道：「安京、安洲，你們兩個回去洗澡睡覺。記得不要對任何人說這件事，知道嗎？還有，安京，你今天沒上班也沒請假，人家都打電話來問了，我跟葉科長說你發高燒，明天上班時及得補個假單。」
謝安京楞了一下，嘟嚷說：「都這麼有錢了，幹嘛還要上班呀？」
這話謝文堂不想聽，狠狠瞪了大兒子一眼，向龍馬招招手，轉身就下了地下室。
細川龍馬一人隨謝文堂進了地下室，卻見謝子言也在。只見他蹲在一個木箱旁，不斷地從箱子裡面拿起裡面的寶石觀看，一副好奇寶寶的。
謝文堂也不理這個寶貝孫子，拿了一張紙給細川龍馬，語氣興奮地說：「都是大小一樣的金塊，還沒秤過，不知道每塊多重。不過都是一箱六塊，有二千四百一十箱。另外……。」
他指一指謝子言正在玩弄的那一箱寶石說：「像這樣的寶石有一百二十七七箱，還有七十四箱的首飾。」
細川龍馬拿著紙的右手微微顫抖，但聲音還算平靜地說：「我父親說過這些金塊每一塊都重四百四十盎司。這是英制，如果換算成公制，那……。」
細川龍馬說著，正要從口袋中掏出他早就準備好的單位換算表來看，一個童稚的聲音卻已經先響起。
「十二點四七四公斤，也就是二十七點九台斤，或者是三百三十二點六三五六台兩。」
細川龍馬楞了一下，低頭看了看單位換算表，又抬頭向謝文堂點了點頭，都在對方的眼神中看到驚訝。
細川龍馬饒有趣味地看著低頭撥玩寶石的謝子言「阿言，那如果一盎司的黃金值三十五塊美元，這一大塊的黃金值多少錢？這裡的黃金總共值多少錢？」
謝子言頭也不抬地地回說：「一塊黃金值一萬五千四百美元，也就是六十一萬六千元新台幣。這裡有二千四百一十箱，每箱六塊，也就是總共有一萬四千四百六十塊。總價值是二億二千六百八十四萬美元，也就是新台幣八十九億零七百三十六萬元……龍馬叔叔，不要問我這種小學算數，很無聊的耶！」
細川龍馬對正瞪著寶貝孫子的謝文堂搖搖頭，又把剛剛謝子言報的數字記下來，這才對謝文堂說：「阿叔，我們回屋裡坐下來說吧！」
兩大一小三個人出了地下室，在鶴田遙幫忙下用早已準備好的一塊大木板蓋住洞口，又在四周放了幾張椅子圍起來，這才進了屋子。
正在客廳的細川舞子見到謝子言進來頓時鬆了一口氣，趕緊招手要他過來幫忙安撫阿容。由於院子裡挖了一個洞，從早上起細川舞子就不許謝子卿和阿容去院子裡玩。這會兒午睡醒來的兩個小女孩正鬧騰著，松井陽子又不在，細川舞子有點應付不了了。
謝文堂看看三個孩子，皺著眉頭說：「不能把小孩一直關在屋裡面，待會我叫人送一套粗一點的桌椅來，地下室的入口先用塊厚木板蓋上，把桌椅放上去。明天我再找一些水泥來，那個洞口得處理一下，不然下大雨就麻煩了。對了，舞子，有算盤嗎？」
這幾年桌上型電子計算機才剛問世，笨笨大大的一台要兩千多美元，壞了又不好修，在台灣還沒有那個笨蛋會把這玩意兒擺在家裡。這年頭打算盤是台灣所有讀書人與生意人的基本技能，你要不會用算盤，那八成就是個文盲。
細川舞子找來算盤，謝文堂稍一撥弄，看著那數字略略吃了一驚，與細川龍馬兩人都不自覺地看了客廳那頭正為兩個姐姐講故事的謝子言一眼。
鶴田遙看出兩個男人的動作有點詭異，輕聲問細川龍馬：「怎麼啦？」
細川龍馬把剛剛在地下室的事說了一下，鶴田遙也是有點驚訝，這孩子還未滿三歲呀，怎麼連心算都這麼厲害？
細川舞子卻是撇了撇嘴，向謝文堂說：「謝桑，你還不知道阿言有多厲害呢……」說著她就把謝子言在看高等微積分的事說了。
謝文堂等三人面面相覷，都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細川舞子看大家不說話，有些得意地說：「所以我才一直說必須把他送出國去讀書，他現在的知識水準連林文定都怕，這要繼續留在台灣只會糟蹋。」
謝文堂遲疑地說：「還是過幾年再看看吧，他現在這麼小，讓他出國我不放心。」
細川龍馬點頭說：「阿叔說的對，還是再等幾年吧！不過，其他的事倒是得早點做規劃。阿叔，我的出版社想簽下阿言當專屬作家，還有……」他把昨晚想的讓謝家成立出版社的事說了一下。
謝文堂對謝子言能獲得如此的肯定感到有些訝異，但畢竟是自己的寶貝孫子，所以很高興地一口應允了。倒是成立出版社一事卻讓他有些躊躇，這不是人或錢的問題，而是現在台灣的政治氛圍，搞出版業是個高風險的行業。
細川龍馬察言觀色知道謝文堂在擔心什麼，進一步說明他的想法：「我們就只出版兒童青少年讀物和一些文學作品，這樣的問題就不大了。而且，我認為阿言寫的那些東西很有價值，謝家應該把版權留在自己家裡面。」
業爺奶奶都是最疼長孫的，細川龍馬一把謝子言端出來謝文堂就屈服了。事實上，如果現在有外人在場，謝文堂一定會抓著他驕傲地說我的寶貝孫子是作家了！
確定了出版社的事情後，細川龍馬看了一下手錶，問：「阿叔，慶堂叔什麼時候會來？」
謝文堂也看了一下手錶，回說：「應該快到了，我叫他五點過來的。」
他們在等的是謝文堂的妻弟江慶堂，在延平北路開銀樓的。這年頭台灣實施嚴格的金融管制，不但所有金融產品的出入境要受到嚴格控管，就連島內的金融市場也一樣。這麼多的黃金不變現等於是廢物，要變現卻又很難不被當局注意到。所以他們必須找江慶堂，因為不管是在哪一個時代，銀樓這種地方都是大量出入黃金卻不會引人懷疑的地方。而且，只要是幹這一行的，都會有些洗錢的手段。江慶堂這家江福銀樓營業也有十五六年了，自然也懂得如何洗錢。
當然，細川龍馬既然為了這個寶藏準備多年，不可能沒想到如何洗錢。事實上，他這幾年殷勤結交在台灣有分行的日本勸業銀行高層和美軍軍官，就是為將黃金運出台灣做準備。但這批黃金不可能全運出去，那留在台灣的部分如何變現就會是個大難題。在這方面他們只能仰賴江慶堂。洗錢是門技術活，江慶堂就是這方面的專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