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晴】




一大清早我就外出了,身旁的佳人,就是我夢寐以求的良辰美景。鄉瓊的房間不大,但應有盡有,例如我們正在玩的象棋。




「你又輸了。」




鄉瓊得意地跳起來,她的笑臉非常搶眼。




我怎麼連輸三場?這不科學啊!




「我遲早我會贏妳。」




「忘了跟你說,我以前國中當過象棋選手喔。」




「嗯……這種事情早說嘛。」




「誰叫你昨天那麼粗魯。」




鄉瓊以不耐又帶有鄙夷的目光盯著我,害得我四肢僵直了許久,半句反對的話也說不出口。我以真摯的目光傳情,試圖拉近鄉瓊的距離,我們四目交接,這時鄉瓊說話了。




「你只是想要那個吧?」




「不是。妳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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燁森之前,鄉瓊睜大她的雙眼,以心靈的脈動去聆聽的森林的聲音。




「哇。」




鄉瓊從遠方觀望燁森發出的螢光,看到了一個最接近樂園的地方。這裡有許多令人魂牽夢縈的記憶,像是跟依在一起的時光,跟泓昱一起建造的秘密基地,還有太東河偷偷藏起來的藏寶圖,無數的過去式堆積起了我所想要珍惜的光陰。




「這光芒不是每個人都看得到的。」




我若能在這待到夕陽,肯定是因為鄉瓊在我身旁。妳教會了我諒解與寬容,令我能夠在黑夜裡相信黎明,再一次期待天明前的燦爛。




「我不知道你也看得到。」




微風吹拂的時光是我們企盼多年的幸福,這種感動現在就呈現於鄉瓊滿意的笑臉。




「是你們。」




我們看向聲音的來源──光萌。他身旁是太東河,他們兩個人走在一起並肩而行,似乎已經認識了一段時間。太東河穿著一套完整的立領中山裝與白領襯衫,外套八顆鈕釦連成垂直的線條,純黑色的衣著讓他看起來沉穩很多,感覺頗有威嚴。




「太東河,你可真帥啊!」




我在遠方對著太東河大吼,恨不得他完全記住我說了什麼。




「知道就好。」




太東河提高自己的下巴瞇起眼睛,看起來十分囂張。




「你們果然在這。」




光萌朝著我筆直前進,目地相當明確。太東河沒有介入我們的話題,只是在一旁觀視。




「鄉瓊,我事情想跟順安談談。妳方便嗎?」




光萌與鄉瓊之間彷彿不存在距離,他們心有靈犀,不需要複雜的談話就能理解彼此。鄉瓊綻放出宜人的燦笑,點頭後跑向太東河那邊。他們兩人在一旁談話,一邊看著我與光萌。




「森鶯她──」




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無法隨意訴說的,尤其是像森鶯如此特別的人。森鶯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的,就像是燁森與人類之間橋樑,飄渺而神祕。




「不要難過。」




在光萌的引導下我不知不覺開始墮淚,將哭嚎的內心徹底釋放出來。




「我不知道我的願望會傷害森鶯。」




我最後的願望,森鶯以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成全我對鄉瓊的心意。森鶯終結前的力量停留在我的身上,沒有隨著時光經過而消散,這是她最後留下的禮物。




「放心,森鶯並沒有死亡。」




「真的?」




我跳動的眼皮依然活躍,特別是在光萌祥和的面容之前。




「事情已經結束了。她不也還在你的心理嗎?」




說著,光萌眸裡透露出一絲感傷,他與森鶯間曾有過一段故事,也曉得一些我不曉得的事情。




「說得也是。」




「這個給你。」




熟悉的影像喚起了我壓抑許久的淚光,那是森鶯手上的綠色緞帶。我與她,在這次的交接下正式結束了彼此的羈絆,成為雙方歷史中的回憶。




「謝謝你。」




「可以答應我別忘了森鶯嗎?」




「我不會忘了她。」




「那好。最後──」




光萌的手心安慰了我沉重的右肩,很溫暖。我不曉得光萌為何對我這麼好,但我曉得,他是一位正直的好人,他會這麼做只因為希望我能夠繼續前進。




「好好善待鄉瓊。」




永恆的善意,是我對燁森最後的回禮。溫馨的華彩,在我們彼此的思緒下淡薄。




「我會的。」




「走吧,今晚是中華祭。光萌會陪我們走一程。」




看到我們談得差不多,太東河便跑到我背後偷襲,狠狠地我面前推了一把。他推得不重,我一察覺就推了回去。




「哀啊,美女快替我報仇! 」




太東河轉了一圈倒地,趕緊跑回鄉瓊旁邊告狀,但她只得到鄉瓊一陣死追猛打。




「我要替順安報仇!」




「這麼兇幹嘛,不怕男朋友被嚇到?」




太東河扮了下鬼臉,接著脫離了險境。




我追隨著大家的背影前進,回到了我所愛的家。因為有你們,追求幸福不再是種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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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多年前的堤岸叫水燈道,每逢中華祭當日都會有大量的水燈被人們放在河面漂流,水燈的終點在遙遠一處的出海口,那邊會灑下網子捕捉全部的水燈。水燈又稱流燈,它是來自外國文化的一種傳統,用以祭祀烈組與先人。在中華祭當晚,水燈編織出美麗又壯觀的景象,形成一片金色的水上倒影。




由於水燈有水汙染的問題,政府禁止了一切與水燈有關的活動,現在居民只能提燈籠,這是目前唯一被允許的燈類活動。燈籠在傳統的意義上是種文化藝術,也是一種指引祖先回家的儀式,用以祭祀逝者。




我沒有提著燈籠外出,只是在家的庭園外陪伴全部的朋友與家人。親友是人們的心靈依歸,人們都喜歡團聚的時光,無一例外。




我、太東河以及泓昱躲在我的房間玩撲克牌,窗口外可見到許多人玩仙女棒。我站起來靠近窗戶,仔細地看著外面的景緻,這塊花花大地上最美麗的景緻就是人。




「哥哥,那天你們到底去哪了?該不會……全壘打了吧?」




他們兩人放下了手邊的牌組,偷偷來到這邊調侃我。泓昱鼻孔不停地噴出滾熱的氣體,興奮的情緒令我感到不好意思。




「說什麼傻話,怎麼可能呢?」




「好,不開你玩笑了。來說說看,窗戶外放煙火的女孩們哪個最好看?」




太東河拉高了雙手,弄得他像一位管弦樂團指揮似的。




當男孩子們聚在一起還能說什麼呢?大概也只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話題了……從太東河淫邪

的聲調就能聽出大概了。




「還用說,當然是右手旁的那一個囉。」




泓昱提高左手遮住嘴巴,顯然是在遮掩他奸險的笑容。




「噢,你是說鄉──」




太東河與泓昱相互搭手一起蹲下來竊竊私語,詭異的模樣像是兩隻邪惡巫師似的。惡魔的集會結束後,他們又朝著我這邊靠過來,我一看到就馬上躲開,免得被感染到奇怪的病毒。




「祝你長長久久。」




太東河的上排牙齒異常結白,差點弄瞎我的眼睛,他們大概又在說一些有的沒有的了。




「我待在家可久了。」




「不,我是說那理。」




我想要轉移話題,卻拼不過太東河的刻意指引。太東河用手勢做了一個暗示,隨後拉了長音,也提高了音量。




「長長──久久。」




泓昱臉上跑出一對橢圓形的貓眼珠,隨後他們兩人手上冒出兩隻正在進行激烈運動的肥貓娃娃,實在不堪入目。




「他所指之處正是身為男人最強大的人間凶器,只要控制不好節奏救會鬧出人命啊!」




太東河臉蛋先是變成滿臉通紅的大猩猩,接著又變成泓昱的招牌詭異貓眼。




這兩個小子一搭一唱,快要把我搞得神智不清了。




「呵呵──呵呵!呀呀呀──」




泓昱喉嚨發出驚奇的竊笑,聽得我想馬上宰了他。




誕馨突然冒出來打開我房間的門,光萌跟在誕馨的身旁,臉上的笑容無比陰險。我是受害者,一個被兩個小渾蛋背叛的受害者。




「不是我說的。」




三個人異口同聲、不約而同地叫出聲來,場面相當的微妙。這話我說得很心虛,誕馨一臉不相信與懷疑,光萌則是若無其事地離開房間。




「男孩子就是男孩子。」




萌光臨別前的殘響聽著有些嘲諷,此時正是誕馨教訓我們的時候,她嚴峻的臉龐嚇得我們這些男生四肢伸直,像是被媽媽教訓的小朋友。




「快來出吃飯,但你們要等大家吃完後才吃。」




「是。」




消沉的嗓音代表了服從,還有對長者的肅然起敬。鄉瓊的雙眼瞪直,天空的星辰在我們的眼眸中散出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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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道路相當清爽,大地的朋友是晚風還有月光。路燈排排直列與星際中的繁星相互輝映,寫出一張繁榮且絢麗的星像圖。




燈火穿梭在星際之間點燃希望,織女牛郎隨著拌星化為星光銀河。與佳人攜手共遊山水詩畫,是人間一大樂事。




「當初妳說要拯救全世界的時候,我覺得好神奇。」




我憶起了過往的回憶,全部都是有關於鄉瓊的點點滴滴。




「神奇?為什麼?」




鄉瓊眼瞳中的星火閃耀動人。




「妳總是能為人帶來快樂,讓大家度過一段不平凡的時光。」




「真的?聽起來好棒。」




「真的。」




我們走入人潮之中查看清澈溪流內的魚群,仰視星火輝煌的螢火。堤岸旁滿滿的螢火蟲編織出絢爛的飄逸燭燈,金黃色的彩光照亮綺麗的花花大地。




這裡是最接近燁森的河堤一岸,人群成千上百在這欣賞來自大自然的曠世奇景。美景令人迷醉,讓五官沉澱在這一片奇蹟一般的和平世界。白天的此處是翠綠一片,夜晚則是燈盞熒熒的絢爛。




我看到了一隻螢火蟲停靠在鄉瓊的指尖,此時的她無比欣喜,笑容滿面。




「若遺園──可以告訴我若遺園是什麼嗎?」




燎原營火在草原長河間燃燒出金色的稻穗,星光之下是河岸森林中的童話。




「咦。」




驚訝的眼眸顯現出慌張與徬徨,我看著鄉瓊,眼神相當地堅決。




「可是。」




「不用擔心我,我會把過去淡忘的記憶全部找回來。」




我們坐著長談,過往塵世逐漸清晰。若遺園是一本絕版多年的故事書,鄉瓊還小的時候爺爺常常唸這故事給她聽,但自從爺爺逝去後若遺園這本童書變成為了鄉瓊的精神依靠,幫助她度過家庭暴力的水深火熱。




若遺園是一本描敘關於伊甸的故事,描寫一個飽受風霜的人如何找到幸福。我沒有看過這本書的內文,對這本童話書的內涵不是很清楚。




「若遺園聽起來真美好。」




「是啊,很美好。」




鄉瓊雖然對這事情侃侃而談,但她從容的態度卻讓我覺得有點不習慣,我很不適應。平時的鄉瓊談吐都充滿了熱情,可是她這次的言談真的顯得太過平靜。鄉瓊之前沒有主動向我提及若遺園是因為擔心對我造成負擔,她的心態我已經能夠體會。




「鄉瓊,關於妳父親離婚與母親施暴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




「為什麼要向我抱歉?」




「如果那時候的我能夠查覺,妳現在就不會受到這麼多的苦了。」




大地欣欣向榮,隨著風起掀起另一波陣風。這波風,鼓動了人心。




「這不是你的問題。如果我說說家中的事情,大家肯定只會同情我,不會當我是好朋友。」




鄉瓊的思緒非常的細密,每個細節都環環相扣,我很訝異她的用心。她繼續說了下去,我仔細地傾聽。




「我想要快樂,悠哉地在這邊生活與大家在一起,享受這世界給我的禮讚。」




「如果可能,我也希望如此。」




平淡的對白是我們發自內心的真誠,我感受著鄉瓊的嘆息,時間感明顯遭到沖淡。




「是,來到一個沒有痛苦與煩惱的地方,如果有這地方的話,那麼就是這個小鎮了。」




歌頌這個社會的美好,禮讚這個世界的良善,不論四季怎樣追隨著年代流轉,我們永遠都不會遺忘彼此。我們靠著彼此的肩膀,在鄉瓊幸福的容顏下,這個重量是甜蜜的負擔。




「……你不覺這太過美好了?像伊甸一樣的地方。」




鄉瓊猶豫的語氣迷惑了我的思維。




伊甸,是否存在過?這字眼在我模糊的意象中確實存在過,可是卻想不起來。




「你怎麼了?你好像有點不太舒服。」




「我沒事情。只是……若遺園在現實中真的存在嗎?」




若遺園或許就在近在咫尺的前方,伸手可及的眼前。




「它存在的。」




鄉瓊的態度相當堅定,她是真心相信這個地方真的存在過。




「嗯。」




「妳爺爺的這本書還在嗎?」




一句話讓現場的氣氛變得冷清,鄉瓊那一剎那的落寞寡歡使我心涼了一半。




「不在了。」




附近的草從隨著時間蕭條,在繁華熱鬧的人群中黯然失色。我的心跳動,陪著鄉瓊的心情共同度過這個喧囂鼎沸熱潮。




「鄉瓊──」




我試著擁抱鄉瓊,並且親吻她,可是她看起來並不快樂。




「妳怎麼了?」




鄉瓊面目感傷,我看了也覺得難過。




「你只是……想跟我那個嗎?」




鄉瓊的不情願的抱怨使我瞬間啞口無言,身形退卻。明明身處最浪漫的夢幻情結,我的積極主動卻無法讓她放下戒心。




希望無法如願,令人心灰意冷。




「不,對不起,是我錯了。抱歉。」




我抽離自己的雙唇,皎潔月光將彼此的面孔投射的更為蒼白。




若遺園,找尋它的人是誰?到底是鄉瓊,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