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到冥府奈何橋外,劉伯見我只帶一個男性靈體回來,便知事有蹊蹺。
「另外一位呢?」劉伯問。
「被一個叫閻浮鬼王的帶走了。」我知道瞞不過劉伯,便把這一次任務該拘之二人、以及薇娟跟我的關係等事情詳細告知。
劉伯聽完後嘆氣道:「其實今天的任務我早就知道是與你相關之人。我等殂歿使任務執行之中本會遇到親友等舊識之人,此時便是給你的考驗,你剛執行任務不久,遇到一些突發狀況難以應變,我還不怪你,只是該拘之魂被這個閻浮鬼王抓去,就頗棘手。」
「閻浮鬼王究竟是什麼啊?」
「欲界中仙、人、鬼、阿修羅本就共存,只是欲界之人肉眼看不見罷了。阿修羅乃神通知人死後不願再受輪迴轉變而成,至於無神通者死亡後未由東嶽殿拘回者,再百日之後將會變成鬼,進入鬼界。阿修羅三百年為緊那羅,再三百年為摩呼羅,再四百年為阿修羅王。小鬼者三百年為乾婆,再三百年為夜叉,再三百年為羅煞,再三百年為鬼王。所以阿修羅王有千年修為,鬼王因初無基礎,至少要一千二百年的修為,閻浮鬼王那二千多年的修為其實不長。」
「是這樣啊。那他們都誤以為我是萬家傳人,要我拿萬家符籙換薇娟的靈體。我哪會畫符念咒的啊?!再說,這個須羅臣是真的要去靈地修行嗎?」
「這我也不確定,」劉伯說:「六道中只有人道、畜生道具有實體,可以有物質生活,但動物靈性欠缺,所以僅有人類可以藉由財施、法施、無畏施等布施修行,像我等天人與鬼界、阿修羅界者,修行起來困難得多,所以它想藉由攀附肉身或進入靈地修行倒也沒錯,只是怕它心術不正,修行後法力變強,反出來為惡就不妙。」
「那我該怎麼辦?」
「欲界之事依律我不得插手,你等一下先完成第二件任務後,趕快回去找萬家姑娘商量看看。至於薇娟之魂,最慢要在二十四個時辰內,也就是二天之內找回交差,不然東嶽殿那邊發現後會降罪於你。」
「我知道了。」
「先將這位送往十殿閻君報到吧。」
「是。」
我帶著子誠過了奈何橋,突然想起第一次出任務的情景。
「你有什麼話要對你妻子說嗎?」
「我妻子?」子誠現在的反應已經逐漸慢了下來:「其實我前二個月早已跟我妻子離婚,也因此才會回頭苦求薇娟跟我在一起,這一個多月來薇娟言詞閃躲,才跟我說她已經另外有男友了,我更沒想到還有第三順位。」
第三順位?我苦笑:「難怪她最近出差次數這麼頻繁啊?!愛也是苦,愛不到也是苦,不過沒關係,現在你就安心投胎去吧,記得要好好做人啊!」
子誠點點頭,我猛然想起等六道輪迴前靈體喝了孟婆湯,他大概什麼事都不記得了。
「所以人類永遠常常記不住教訓啊!」我突然為人們悲哀起來。
我離開十殿閻君處後,便又開始下一個任務。
「東嶽令起,六合護持!!」
這一次,我站在T大醫院某病房內。
這次應該是要等病床上的某位病人時辰到吧,我走進床旁一看,年紀已大的他似乎感應到我的存在,幽幽的往我所站之處看了一眼。我想,他應該是不久人世,所以陽氣漸失,對於冥府之人反而有所感應。
我看了看單上的名字,趙○威,這名字好熟啊。該不會又是什麼認識的人吧?可是我看了看他的長相,實在想不起來我曾經見過他。我撇見床旁的櫃子上,放著一張卡片,是要祝福父親早日康復,那應該是他的兒女所寫的吧,我不用拿起卡片,定眼凝視,便看見卡片上寫的名字,趙○正…
我心中一驚,那是同事小歪的名字。
所以,病床上的是他爸爸了。
難怪,我想起來了,之前我跟小歪曾經來醫院看過他父親,那時候老人家還不是住這間T大醫院,所以我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這次要拘同事爸爸的魂?!」雖然我跟這位老人家沒有親戚關係,但是每天實習上班都會跟小歪碰面,心理上難免覺得會有些尷尬,只是剛才的薇娟事件讓我不得不更加謹慎,不能再出差錯了。
「東嶽令起,趙○威,我前現形!」
時辰一到,我便執行拘魂,趁著靈體剛剛成形,我先用縛靈索綁住,馬上送回奈何橋前。
老人家只是靜靜地跟著我走過奈何橋,不像其他亡者一般激昂,我等一行走過奈何橋後便鬆去縛靈索。
「年輕人…」
「老先生,有什麼事情嗎?」
「可以幫我帶話給我兒子嗎?」
「要交代陽世間的子孫嗎?」
「如果你碰到我那個獨生子,記得跟他說不要再浪費時間在吃喝玩樂上了,多用心在自己的事業上,不然像我一樣就來不及了。」老人家說來語氣平靜:「只可惜,沒能看他娶妻生子,遺憾、遺憾。」
「對了,如果他不相信,就跟他說,老家後面的井口有我跟他小時候寫的回憶,要他有空回去看看。」
「好的,我會帶到。」
「你好年輕啊,大概跟我兒子差不多歲數吧,而且,我總覺得曾經在哪看過你?」
我微笑帶過:「應該是大眾臉吧,老人家您放心,這是我的職責所在,話我會幫你帶到,只是我很好奇您怎麼如此淡定?」
「你是說對死亡這件事嗎?」
「是啊!一般亡者的靈魂走過了這奈何橋時,都會萬分不捨,呼天喊地的啊。」
「生死不過就這樣啊,病了這麼久,我已經看開很多事了;當初我兒子花了那些祖產,我只覺得對不起祖先,沒教好他,還很想一死了之,後來他漸漸比較懂事了,雖然還是一樣愛玩,但至少願意回來工作。至少我得了癌症後還願意常常來醫院看我,我也不會再奢求什麼了。只是我來不及看他結婚生子,算是小小遺憾吧。」
「小歪其實人本性不錯,長的又帥,所以女人緣很好,不過相信他自有分寸,老先生您不用太過擔心。」
「喔,你知道我兒子綽號啊。」
我愣了一下,老伯只是笑笑:「沒關係,我知道你是誰了。」
「不好意思,職責所在,還是得依律辦事。」
「我知道,人本來就生死有命,只是早晚而已,沒想到你會有如此造化啊。我今天病情惡化,醫院方面應該還來不及通知到家屬,沒想到還能有這個機會托你告訴我兒子那些遺言,也算是菩薩幫我的啊!」
我心頭一跳,莫非最近遇到的事情冥冥中都有註定。
「你應該身繫天命,才可以日夜行事,不簡單啊。」
「老先生,前面便是十殿閻羅,我東嶽殿職責到此。」
「好,謝謝你。」
我心頭一沉,只能目送小歪的父親走近十殿閻羅門內。回到辦公室,劉伯便問我:「怎麼心事重重的樣子?!」
「剛剛的工作,對象是同事的父親。」
「恩,你有什麼領悟嗎?」
「無常瞬間即到,人應該珍惜此生,把握當下。」
「恩,今天到此為止,回去吧。」
等丑時結束,我已回到我的人間住處。當我醒過來時,發現人雖坐在廚房地板上,右手垂在一旁,掌心雷符籙已掉在一旁地上。我急忙站了起來:「萬紫郁!妳在哪裏?」
我發現萬紫郁雙腿盤坐在客廳正中間,雙手結出一個奇特的手印,全身像是剛跑完馬拉松一樣,連衣服都被汗水沁濕。
「我回來了,妳還好嗎?」
萬紫郁點點頭。
「我可以靠近妳了嗎?」
萬紫郁搖搖頭。
「我該做什麼嗎?」
萬紫郁又搖搖頭。
「我什麼都不做,先等妳。」
萬紫郁這次點點頭。
我發現原本萬紫郁之前在屋子四周布下的符紙,部分都變成了淡紫色的,好像被火烤過一樣,我想這應該是天羅術被須羅臣破了部分所致。
過了幾分鐘,萬紫郁深深呼出一口氣,整個人突然往後躺了下來。我嚇了一跳,急忙上前扶起她:「萬紫郁,妳還好吧?!」
萬紫郁輕輕一笑:「還好,只是法力用到快極限了,好累。你元神也回來了,我可以休息了。」
我看到萬紫郁兩隻手臂上都出現好幾條微微浮腫的紅線,像是被鞭子打過的痕跡。「妳的手臂怎麼會這樣?」
「沒關係,那是因為我的六丁六甲術每被破了一個小結界,便會在我手臂上出現一道鞭傷,還好最後只被破了三十一個,還留下十八個,怎麼樣,我的功力還算可以吧。」
萬紫郁笑了,可是我突然覺得好心疼她,第一次讓我有股衝動想吻…
啪!一個耳光突然打在我臉上:「不要亂想喔!」
「喔!」我摸摸自己火燙的臉,忘了萬紫郁可以知道我心中想法。
打完了耳光,萬紫郁突然昏厥過去。
「那等一下…萬紫郁,妳不是說妳沒事嗎?!」
萬紫郁這一昏,嚇得我慌了手腳。突然,屋子四周的符紙,通通化成黑色的灰燼,在屋子裡飄揚起來。
我想起來,六丁六甲術必須要靠萬紫郁以法力維持,現在萬紫郁氣力用盡昏了過去,法術也隨之消逝了。我把萬紫郁抱到沙發上躺下,心中萬般不安,檢查門窗倒還沒有什麼破壞,只是我現在擔心的是該如何在二十四個時辰內找回薇娟靈體。
萬紫郁昏睡了一陣子,才慢慢醒過來。
「醒了喔,我幫妳泡了杯牛奶,妳先喝一下。」
「喔,謝謝。」萬紫郁坐起身來:「今天晚上都還好嗎?」
「恩,不算太好。」我把從元神出竅與須羅臣決鬥之事開始說起,到獨覺一空無有尊者出手相救、今晚僅拘一魂、薇娟靈體被閻浮鬼王帶走等等,萬紫郁聽完後只陷入沉思。
「妳有什麼意見可以參考?」我問。
萬紫郁還是沒有開口。
「如果我沒有把薇娟帶回冥府會不會怎樣?」
萬紫郁還是沒有開口。
「妳倒是說句話吧!」
萬紫郁看了我一眼:「就跟你說女人是禍水吧。」
「妳自己還不是女人。」
「我是修行之人,跟普通女人不一樣。」
「哪有不一樣,在我看來都一樣,不過現在要先解決問題比較重要。」
「你那位前女友真是會給你添麻煩,不但生前欺騙你,死了也不甘心乖乖去報到,給你搞出這麼多麻煩事。」
「都過去了,我都不計較了,妳計較這麼多。現在該怎麼做,妳倒是先說明一下吧。」
「閻浮鬼王會跟阿修羅界須羅臣聯手有些麻煩,不過一空無有尊者已是初證羅漢,也會跟你有淵源我很意外。」
「一空無有尊者跟我?」
「獨覺羅漢尊者會出手救你,就表示祂跟你有相當緣分。尤其獨覺羅漢尊者行事較獨立,祂願意出手救欲界之人還真是令人意外許多。」
我突然想起清明掃墓那天,管理員阿伯說我有佛緣。
「對喔,那個掃墓管理員阿伯也說我有佛緣。」
「你說山上管理員杯杯啊,他算起來是我師伯啦!」
「啥?!我真是一日數驚。」
「他是妳師伯?!」
「對啊。」
「我記得從小去掃墓就看過他耶,我還一直以為他是公墓管理員咧,他不是入殮、撿骨、火葬什麼都做?」
「不然咧,你以為我們只是像電影上演的穿的道貌岸然,四處幫人看風水啊?!」
「不是嗎?」
「我師伯覺得做那些事比看風水有意義,他退隱似的留在公墓幫人家做事。」
「那你怎不找妳老爸來幫忙?」
「我老爸跟你爸去大陸玩了啊,你不知道嗎?!」
「啥?!我知道我爸媽出國去,但是你老爸跟我老爸有認識啊?我怎麼都不知道?那薇娟的事該怎麼處理?」
「要說你不知道的事還多的呢,老實說我不像我父親會看風水地理,我只學到符籙派咒術部分,所以公園裡有沒有什麼靈地我是不清楚,不過須羅臣說要進入公園下的靈地修行,需要我們萬家符籙協助,這一點我就不太相信。尤其閻浮鬼王,祂一向跟阿修羅界素來交好,常聯手與天人交戰,看來我們也須找人相助。」
「可是薇娟的魂魄還在他們手中。」
「我知道,你必須在二十四個時辰之內把你那位前女友的魂魄解送回冥府,只是這個閻浮鬼王道行有二千多年之深,小女子我也不敢跟祂正面對上,再說祂們只要我一張萬家符籙就願意放人,有這麼簡單嗎?」
「其實這個我也考慮過,須羅臣自從在麵攤遇到我開始,就一直對我身上的萬家符籙深感興趣,用覆天術、甚至還找閻浮鬼王來幫忙,都有那股勢在必得的氣勢。」我說:「如果隨便畫一張萬家符籙給他可以嗎?」
「不行!」萬紫郁說:「首先,閻浮鬼王一看就知道真假了;再說,萬家符錄不是隨便畫的,尤其是你這種可以出入欲界、甚至冥府的符籙,畫符者須全神貫注,才能把法力灌進符籙之中。咦?!」
「原來不是隨便人都可以出入冥府的啊。」
「出入冥府?!」萬紫郁突然想到了什麼。
「你想起什麼?」
「出入冥府?還是須羅臣目的不是在於什麼公園靈地,而是想出入冥府?!」
「它對冥府那麼有興趣幹嗎?」
「整個冥府有三個組織你知道吧!」
我點點頭,用組織這個名詞形容冥府讓我覺得像是在描述什麼大公司似的。
「東嶽殿掌管陰陽交接,十殿閻羅則主宰善惡審判,酆都城主管輪迴餓鬼道、地獄道與枉死之人,其實另外還有一位是城隍司爺,祂負責掌管冥府中的幽冥之氣。」
「幽冥之氣?」
「幽冥之氣據傳便是混沌之初,因陰陽始分天地,其中清氣為乾,藏於之中,是為乾玄之氣;濁氣為坤,變化為幽冥之氣,這幽冥之氣便是由城隍司爺看守。」
「聽起來這幽冥之氣功用甚大。」
「沒錯,幽冥之氣乃天地之初便已存在,它對於修煉之人有極大的助益,像阿修羅之輩只要得到些許幽冥之氣之助,便可以直接修成阿修羅王,那就不得了了。」
「所以閻浮鬼王是想藉幽冥之氣修練成魔王囉。」
「有可能,所以這件事處理起來很困難咧。」萬紫郁嘆了口氣道。
「再難處理也是要處理,須羅臣儘管今天不從我們這裡取得符籙,改天還是會從其他地方下手,只要它對幽冥之氣的欲望不減,早晚會再弄出事情來。那倒不如我們今天就先處理妥當,以免須羅臣再去做怪。」
「不錯,你還頗有志氣的!」萬紫郁拍拍手道:「給你按個讚!」
「所以妳必須要幫我囉?!」
「那當然,只是光靠我幫你還不夠,還得去找些幫手才行。」
「幫手?誰?你師伯喔?」
「我師伯已經不問世事了,可以幫上忙的是你妹妹,莫謹湘。」
「我妹?!她還是個大學生耶,妳瘋啦?!」
「NO、NO,你知道你妹的生日是國曆八月廿三日,但你可能不知道這天剛好也是西洋黃道十二宮中獅子座最後一天。獅子座乃屬火象星座中的太陽,在中國農曆上你妹妹的生日又剛好是中國星座中太微垣中的五帝座,所以她八字命帶帝威之格,如果能借助你妹妹本身的能力,我的法力便可藉五帝之力增加數倍,那我才有能力施展出覆天術。」
「我老妹有這麼厲害啊?!」
「你現在才知道啊!」萬紫郁說:「現在時間不早了,先去休息吧,明天你上班再跟你妹聯絡一下,請她後天就是周二晚上過來這裡一趟,換我們施展覆天術來跟須羅臣一決高下。」
「那我搬家的事怎麼辦?」
「搬家之事還是要速速進行。雖然須羅臣今晚被一空無有尊者所敗,元氣大傷,加上我佈下的六丁六甲之術可以撐個幾天,是還不用擔心。但閻浮鬼王出來替須羅臣撐腰,為避免以後須羅臣再來找你麻煩,搬家事宜還是要盡快。明天我會順便去幫你問問,有沒有可以讓你暫時借住之處。」
「好,」我伸了個懶腰:「我還真的累了,那我先去睡覺了喔。晚安。」
「恩,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