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10月 01, 2004 3:27 pm
《 無是無非 》
黎江 （中國）
一
背景
九六年年底九七年年初，我正忙著在原單位辦理停薪留職的手續，沒什麽具體的原因。因爲找不出具體離開的原因，所以只能自欺欺人地告訴大家，我想到更廣闊的空間去發展。在第二年，又正式辦理了辭職。等于徹底給自己斷了後路。
前陣子，我忽然對那幾年的事情感到某種莫名的興奮。
回顧一九九六，或者一九九七，沒有快感。但我眼睛裏掠過一道冰凉而狡黠的光芒。
我以爲文學是真實的命題。我甚至以爲這個命題是文學唯一的命題。所以我决定跟大家講一講那時一些有趣的故事。我儘量把故事講得既不天真幼稚也不顯得過份成熟和世故。儘量。
如果我現在向大家坦白，我那時所以心血來潮辭去一個令人羡慕的國營大單位工作，僅僅是因爲一個女孩，估計有不少人會義憤填膺地站出來指責我。說我簡直瘋了。可事實的確是這樣，我確實爲了一個女孩，一個突然闖入我的平庸生活的女孩。我這麽說，似乎我是真的瘋了。它有悖于常理。你知道，在這個失業率越來越高的大環境下，找個穩定的工作是不容易的。而我輕易地丟掉，還是在沒有具體創業計劃的前提下。這的確讓許多人想不通。
但我想得通。還有我身邊爲數不多的幾個朋友。我指的是真正意義上的好朋友。他們能理解。他們也應該可以理解。
以上是我提供給您的一個大致背景，別的就沒有什麽可提供的了。
就在我準備講這些事的時候，我的對門老馬頭一家又吵了起來。這次吵得比上次凶。明天就是元旦，但他們家顯然沒有過節的氣氛。老馬正在和他老婆鬧離婚。
我想生活大概就需要這麽反復的折騰。以前我去老馬家裏串門，他曾經多次和我交換過對生活的看法。表面看起來是我和老馬，實際上却代表著一個已婚多年的男人和一個未婚男人的不同視角。老馬是個相當樂觀的人，我常常覺得一個女人要能找到老馬這樣的男人是福氣，談離婚就是扯淡了。老馬有次低聲和我說，小李你別看我挺壯實，我的腎不好。他說，和老婆過日子光人好沒用，得要腎好。小李你可要趁年輕保護好腎。
聽這話我便想笑，而且我覺得老馬的老婆挺操蛋的，男人腎不好還不是女人 給弄壞的。老馬說，不怪她。老馬還說，她也只是嚷嚷而已，隔段時間她就這麽大吵一次，習慣了。
我還能再說什麽呢？我只能說，我的鄰居老馬是個很不錯的人。
開始
故事如果從老馬講起，恐怕沒多大意思。我剛才說的那些，只不過是思路被打斷之後的一點聯想。它與我以後的故事沒有關係，至少沒有太大關係。所以今後我就盡可能不講或少講。這有助于故事少出岔頭，聽起來方便。
九六年年初，我從原來的分公司調到了總公司宣傳科。就在那個散發著勃勃生機的春天，我認識了琪琪。
琪琪第一次走進我們辦公室的時候是由某領導領進來的。領導在單位裏是不可缺少的，但在小說裏則可有可無。不過因爲是他領琪琪來的，我內心對他至今報有好感。當時我正在讀我的一位朋友從遠方寄來的信。我的這位朋友根本顧不上向我問好就直接了當地訴說他的煩惱。他說他老出差因此也老坐火車，每次他都盼望著要是有個浪漫純情的女孩子坐在身邊該多好，結果每次都叫他失望，淨是些老頭老太太大嫂大嬸之類。我的這位朋友是個大齡青年，愛情不順利且喜歡寫詩歌，所以他有如此苦惱不足爲奇。
我正在津津有味地讀這篇拖沓冗長的信，聽見領導一聲斷喝：你們看誰來了？我們辦公室幾個人同時擡頭，我在腦子裏迅速喊了句，嘿，這個小妞真棒！
當我知道琪琪就要坐在我對面時，我反復問這是不是真的。領導說這絕對是真的，你看她都已經坐下了。
琪琪坐在我的對面，露了露皓齒說，以後你就叫我琪琪吧。我說，好。
我記得那天我和琪琪就說了那麽一句話。而辦公室另一位女同事還沒到下班就已經和琪琪熟得像多年的老朋友似的。她恨不得用最快的速度將單位裏的名人典故趣聞逸事道聽途說鶏零狗碎全部對琪琪說個痛快。她最後問琪琪，你說有沒有意思？琪琪不知好歹告訴她：我不太感興趣。她爲此對琪琪耿耿于懷了好一陣子。
琪琪的到來，使我和另一位男同事心情愉快。工作效率也提高了不少。女同事常常憤怒地說我們沒良心，琪琪沒來的時候老找她說話，現在可好，好像辦公室就她一人似的。她說到氣憤處就駡道，男人沒大有好東西。我說，您現在只有激流勇退好自爲之，才方顯巾幗本色。
琪琪
有一陣子，琪琪老問我，爲什麽咱倆談來談去只是做了朋友而不是情人。琪琪問得蠻不在乎。我說，我也是這麽想的，可一見你就變得特純潔特愉快心裏一點邪念也沒有。模仿京味調侃是我調到宣傳科之後突然沾上的一個嗜好，從我嘴裏冒出來你會覺得特做作，但滑稽效果還是有。琪琪說，是不是我不够溫柔。我說，絕對，不是。琪琪說真是怪，從小就有很多男孩子喜歡我可就是沒人愛我。我看了看琪琪，說，喜歡和愛到底有什麽區別。琪琪說不一樣，小時候覺不出來，長大了才明白不一樣。我想了一會兒，說，琪琪，也許是你長得太漂亮了，讓人望而却步不如做朋友來得穩當。琪琪笑了，說你真的這麽想。我爭辯說，不是我，是我以外的男孩。
在和別人聊天時我常談起對自然純真的女孩你最好別去描繪，一描繪准保走樣子。除了言語本身的蒼白外還跟目前這個時代有關係，那就是你一旦描繪成什麽樣就固定了局限性似的，弄不好你費勁費力描繪出來的美麗恰恰正是別人所厭惡的。最好的辦法只能是，原汁原味的直說外加一點幽默。
初春的一個夜晚，我和琪琪挽著胳膊沿著共青團路走。有點春寒料峭。我對琪琪說你看這麽冷的天咱倆傻乎乎地還在外面走來走去。琪琪說只要有浪漫的感覺就行。我們走到一處紅墻根下停住。我很想摟住琪琪，但結果只拉住了一隻手，放進我的雙手裏。我聞到琪琪身上所散發出的淡淡的香氣。那是一種純淨的香味。琪琪這時閉上了眼睛，路燈下我看見她長長的睫毛和蠕動的紅唇。我知道琪琪在喚我吻她，要命的是我那會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楚。我故意問，琪琪，看你哆哆嗦嗦的你冷嗎？琪琪睜開眼睛，看了看我，過了會說有點。我說，咱們走吧回去吧。琪琪說，行，回去。
在送她回家的路上，我說，今兒晚上是整個一冷冷的你無情的我。我記得有句流行歌曲裏是這麽唱的。我發現琪琪一路上笑得格外響亮。琪琪大聲地說，是啊，我是心冷啊。
黎江 （中國）
一
背景
九六年年底九七年年初，我正忙著在原單位辦理停薪留職的手續，沒什麽具體的原因。因爲找不出具體離開的原因，所以只能自欺欺人地告訴大家，我想到更廣闊的空間去發展。在第二年，又正式辦理了辭職。等于徹底給自己斷了後路。
前陣子，我忽然對那幾年的事情感到某種莫名的興奮。
回顧一九九六，或者一九九七，沒有快感。但我眼睛裏掠過一道冰凉而狡黠的光芒。
我以爲文學是真實的命題。我甚至以爲這個命題是文學唯一的命題。所以我决定跟大家講一講那時一些有趣的故事。我儘量把故事講得既不天真幼稚也不顯得過份成熟和世故。儘量。
如果我現在向大家坦白，我那時所以心血來潮辭去一個令人羡慕的國營大單位工作，僅僅是因爲一個女孩，估計有不少人會義憤填膺地站出來指責我。說我簡直瘋了。可事實的確是這樣，我確實爲了一個女孩，一個突然闖入我的平庸生活的女孩。我這麽說，似乎我是真的瘋了。它有悖于常理。你知道，在這個失業率越來越高的大環境下，找個穩定的工作是不容易的。而我輕易地丟掉，還是在沒有具體創業計劃的前提下。這的確讓許多人想不通。
但我想得通。還有我身邊爲數不多的幾個朋友。我指的是真正意義上的好朋友。他們能理解。他們也應該可以理解。
以上是我提供給您的一個大致背景，別的就沒有什麽可提供的了。
就在我準備講這些事的時候，我的對門老馬頭一家又吵了起來。這次吵得比上次凶。明天就是元旦，但他們家顯然沒有過節的氣氛。老馬正在和他老婆鬧離婚。
我想生活大概就需要這麽反復的折騰。以前我去老馬家裏串門，他曾經多次和我交換過對生活的看法。表面看起來是我和老馬，實際上却代表著一個已婚多年的男人和一個未婚男人的不同視角。老馬是個相當樂觀的人，我常常覺得一個女人要能找到老馬這樣的男人是福氣，談離婚就是扯淡了。老馬有次低聲和我說，小李你別看我挺壯實，我的腎不好。他說，和老婆過日子光人好沒用，得要腎好。小李你可要趁年輕保護好腎。
聽這話我便想笑，而且我覺得老馬的老婆挺操蛋的，男人腎不好還不是女人 給弄壞的。老馬說，不怪她。老馬還說，她也只是嚷嚷而已，隔段時間她就這麽大吵一次，習慣了。
我還能再說什麽呢？我只能說，我的鄰居老馬是個很不錯的人。
開始
故事如果從老馬講起，恐怕沒多大意思。我剛才說的那些，只不過是思路被打斷之後的一點聯想。它與我以後的故事沒有關係，至少沒有太大關係。所以今後我就盡可能不講或少講。這有助于故事少出岔頭，聽起來方便。
九六年年初，我從原來的分公司調到了總公司宣傳科。就在那個散發著勃勃生機的春天，我認識了琪琪。
琪琪第一次走進我們辦公室的時候是由某領導領進來的。領導在單位裏是不可缺少的，但在小說裏則可有可無。不過因爲是他領琪琪來的，我內心對他至今報有好感。當時我正在讀我的一位朋友從遠方寄來的信。我的這位朋友根本顧不上向我問好就直接了當地訴說他的煩惱。他說他老出差因此也老坐火車，每次他都盼望著要是有個浪漫純情的女孩子坐在身邊該多好，結果每次都叫他失望，淨是些老頭老太太大嫂大嬸之類。我的這位朋友是個大齡青年，愛情不順利且喜歡寫詩歌，所以他有如此苦惱不足爲奇。
我正在津津有味地讀這篇拖沓冗長的信，聽見領導一聲斷喝：你們看誰來了？我們辦公室幾個人同時擡頭，我在腦子裏迅速喊了句，嘿，這個小妞真棒！
當我知道琪琪就要坐在我對面時，我反復問這是不是真的。領導說這絕對是真的，你看她都已經坐下了。
琪琪坐在我的對面，露了露皓齒說，以後你就叫我琪琪吧。我說，好。
我記得那天我和琪琪就說了那麽一句話。而辦公室另一位女同事還沒到下班就已經和琪琪熟得像多年的老朋友似的。她恨不得用最快的速度將單位裏的名人典故趣聞逸事道聽途說鶏零狗碎全部對琪琪說個痛快。她最後問琪琪，你說有沒有意思？琪琪不知好歹告訴她：我不太感興趣。她爲此對琪琪耿耿于懷了好一陣子。
琪琪的到來，使我和另一位男同事心情愉快。工作效率也提高了不少。女同事常常憤怒地說我們沒良心，琪琪沒來的時候老找她說話，現在可好，好像辦公室就她一人似的。她說到氣憤處就駡道，男人沒大有好東西。我說，您現在只有激流勇退好自爲之，才方顯巾幗本色。
琪琪
有一陣子，琪琪老問我，爲什麽咱倆談來談去只是做了朋友而不是情人。琪琪問得蠻不在乎。我說，我也是這麽想的，可一見你就變得特純潔特愉快心裏一點邪念也沒有。模仿京味調侃是我調到宣傳科之後突然沾上的一個嗜好，從我嘴裏冒出來你會覺得特做作，但滑稽效果還是有。琪琪說，是不是我不够溫柔。我說，絕對，不是。琪琪說真是怪，從小就有很多男孩子喜歡我可就是沒人愛我。我看了看琪琪，說，喜歡和愛到底有什麽區別。琪琪說不一樣，小時候覺不出來，長大了才明白不一樣。我想了一會兒，說，琪琪，也許是你長得太漂亮了，讓人望而却步不如做朋友來得穩當。琪琪笑了，說你真的這麽想。我爭辯說，不是我，是我以外的男孩。
在和別人聊天時我常談起對自然純真的女孩你最好別去描繪，一描繪准保走樣子。除了言語本身的蒼白外還跟目前這個時代有關係，那就是你一旦描繪成什麽樣就固定了局限性似的，弄不好你費勁費力描繪出來的美麗恰恰正是別人所厭惡的。最好的辦法只能是，原汁原味的直說外加一點幽默。
初春的一個夜晚，我和琪琪挽著胳膊沿著共青團路走。有點春寒料峭。我對琪琪說你看這麽冷的天咱倆傻乎乎地還在外面走來走去。琪琪說只要有浪漫的感覺就行。我們走到一處紅墻根下停住。我很想摟住琪琪，但結果只拉住了一隻手，放進我的雙手裏。我聞到琪琪身上所散發出的淡淡的香氣。那是一種純淨的香味。琪琪這時閉上了眼睛，路燈下我看見她長長的睫毛和蠕動的紅唇。我知道琪琪在喚我吻她，要命的是我那會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楚。我故意問，琪琪，看你哆哆嗦嗦的你冷嗎？琪琪睜開眼睛，看了看我，過了會說有點。我說，咱們走吧回去吧。琪琪說，行，回去。
在送她回家的路上，我說，今兒晚上是整個一冷冷的你無情的我。我記得有句流行歌曲裏是這麽唱的。我發現琪琪一路上笑得格外響亮。琪琪大聲地說，是啊，我是心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