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10月 11, 2014 12:48 am
我們那裡都是客家人，路上見面打招呼說：到哪？而不是：吃了嗎？
那年夏天我回到客村一中對講臺下面的高中生說：我到加拿大……
或許，某年某天座下的某人會再見到我，說：我到月球……
我記得初中時候一個化學老師用客家話上課，說：能量越高的電子離原子核越遠，就像越有本事的人離家鄉越遠。（客村人說「出外頭」，就是離開家鄉；家鄉就像原子核，在世界的裡面。）
後來推行國語教學，他下崗了。我還能清楚地看見初三那年那天的陽光，我坐在他身邊看他批改試卷，陽光照在他花白的頭髮上。那是他最後一次批改我們的試卷。那天是客村一中一年一度的校運動會，我們前面就是跑道，跑道兩邊擠滿加油的學生。
後來我讀本科時參加山東大學校羽毛球運動會，失望地發現：觀眾好少啊！沒有美女拉拉隊！
等到我讀碩士參加浙師大校乒乓球運動會時：人就更少了。
最後我讀博士在多倫多大學參加校足球賽時：冰天雪地，只見一個金髮美女袒露大腿和許多男生混戰，我趕緊戴上眼鏡，擠進一堆男球員裡從縫裡觀看……
於是我懷念客村一中的校運動會。可惜，等我畢業後換了校長，新校長非常勵志，說要考出多少「清華北大」，然後就取消了運動會、元旦晚會、藝術節——那些我最美好的時光。沒過多久，新校長因為桃色緋聞下臺，但客村一中依舊沒有恢復傳統——除了早晚自習：學生們還是早7點晨讀，晚10點下自習。
我在客村一中6年，趕上了黃金時代，沒有趕上勵志的校長。
那時，我總是早上7點起床，把早飯塞進肚子，然後一路鈴鐺響、飆車到一中，我常常是過了7：30早自習開始的時間才進教室，於是老師罰我掃教室、掃廁所，或者在教室外面罰站。我很懷念在教室外面罰站的那些日子，陽光總是很燦爛，操場圍牆外面就是客江。客江在一中拐個彎，然後北上千里匯入長江，再東進千里匯入太平洋。「傷心太平洋」是那時學校廣播台經常播放的流行音樂，那時，任賢齊還沒有說要「誓死保衛臺灣」，他的「夢中的夢中，夢中人的夢中」也唱遍了客村一中。不過，我更喜歡在罰掃操場時哼「傷心太平洋」，雖然經常走調，但是那種「潮起潮落」的感覺很妙。那時我12歲，沒有女生愛，有足夠的理由傷心。後來我跨過太平洋去了多倫多，辦公室裡一個談了20次戀愛的白人女生問我有沒有女友，我很乾脆地說「No」，然後回頭寫我的畢業論文。那一刻，我沒有傷心。
許多年後，我背靠著罰站過多少次的那座教學樓倒了，我打掃過許多遍的操場也變了，我傷心了。
「男人，就該對自己狠一點。」12歲的時候，我就經常摸著下巴上假想的鬍鬚，對失戀的男同學說這句話，但因為是講國語，還是沒有「深沉」的感覺，於是試著翻譯成客家話講，結果發現很彆扭、完全變了味。許多年後，我一個老朋友說，國語就是和客家話不一樣，「佯閨女吧」的時候就是要用國語講才更有效果，你能用客家話說「我nie愛auai你ni」嗎？肯定把人嚇跑了。其實，我很早就發現了這個規律：只要你在客村講一句國語，大家就覺得你在開玩笑，或者裝深沉。所以，客村的妹子要比外面的更難佯——不是我們不努力，是她們太狡猾。
那時候起，就有許多同學向我傾訴情感的煩惱，我一直感覺自己很有智慧，後來才明白：他們只是覺得與我「同是天涯淪落人」，或者說，我比他們更「淪落」，連失戀的機會都沒有——這個墊底的好說話。《百年孤獨》裡主人公去世的那天正好是我出生的那天。我很喜歡《百年孤獨》。
那年夏天我回到客村一中對講臺下面的高中生說：我到加拿大……
或許，某年某天座下的某人會再見到我，說：我到月球……
我記得初中時候一個化學老師用客家話上課，說：能量越高的電子離原子核越遠，就像越有本事的人離家鄉越遠。（客村人說「出外頭」，就是離開家鄉；家鄉就像原子核，在世界的裡面。）
後來推行國語教學，他下崗了。我還能清楚地看見初三那年那天的陽光，我坐在他身邊看他批改試卷，陽光照在他花白的頭髮上。那是他最後一次批改我們的試卷。那天是客村一中一年一度的校運動會，我們前面就是跑道，跑道兩邊擠滿加油的學生。
後來我讀本科時參加山東大學校羽毛球運動會，失望地發現：觀眾好少啊！沒有美女拉拉隊！
等到我讀碩士參加浙師大校乒乓球運動會時：人就更少了。
最後我讀博士在多倫多大學參加校足球賽時：冰天雪地，只見一個金髮美女袒露大腿和許多男生混戰，我趕緊戴上眼鏡，擠進一堆男球員裡從縫裡觀看……
於是我懷念客村一中的校運動會。可惜，等我畢業後換了校長，新校長非常勵志，說要考出多少「清華北大」，然後就取消了運動會、元旦晚會、藝術節——那些我最美好的時光。沒過多久，新校長因為桃色緋聞下臺，但客村一中依舊沒有恢復傳統——除了早晚自習：學生們還是早7點晨讀，晚10點下自習。
我在客村一中6年，趕上了黃金時代，沒有趕上勵志的校長。
那時，我總是早上7點起床，把早飯塞進肚子，然後一路鈴鐺響、飆車到一中，我常常是過了7：30早自習開始的時間才進教室，於是老師罰我掃教室、掃廁所，或者在教室外面罰站。我很懷念在教室外面罰站的那些日子，陽光總是很燦爛，操場圍牆外面就是客江。客江在一中拐個彎，然後北上千里匯入長江，再東進千里匯入太平洋。「傷心太平洋」是那時學校廣播台經常播放的流行音樂，那時，任賢齊還沒有說要「誓死保衛臺灣」，他的「夢中的夢中，夢中人的夢中」也唱遍了客村一中。不過，我更喜歡在罰掃操場時哼「傷心太平洋」，雖然經常走調，但是那種「潮起潮落」的感覺很妙。那時我12歲，沒有女生愛，有足夠的理由傷心。後來我跨過太平洋去了多倫多，辦公室裡一個談了20次戀愛的白人女生問我有沒有女友，我很乾脆地說「No」，然後回頭寫我的畢業論文。那一刻，我沒有傷心。
許多年後，我背靠著罰站過多少次的那座教學樓倒了，我打掃過許多遍的操場也變了，我傷心了。
「男人，就該對自己狠一點。」12歲的時候，我就經常摸著下巴上假想的鬍鬚，對失戀的男同學說這句話，但因為是講國語，還是沒有「深沉」的感覺，於是試著翻譯成客家話講，結果發現很彆扭、完全變了味。許多年後，我一個老朋友說，國語就是和客家話不一樣，「佯閨女吧」的時候就是要用國語講才更有效果，你能用客家話說「我nie愛auai你ni」嗎？肯定把人嚇跑了。其實，我很早就發現了這個規律：只要你在客村講一句國語，大家就覺得你在開玩笑，或者裝深沉。所以，客村的妹子要比外面的更難佯——不是我們不努力，是她們太狡猾。
那時候起，就有許多同學向我傾訴情感的煩惱，我一直感覺自己很有智慧，後來才明白：他們只是覺得與我「同是天涯淪落人」，或者說，我比他們更「淪落」，連失戀的機會都沒有——這個墊底的好說話。《百年孤獨》裡主人公去世的那天正好是我出生的那天。我很喜歡《百年孤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