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的確很順利,也讓孫浩賺到錢償還債務,但他始終不敢透露金錢來源,擔心家庭掀起滔天巨浪;其次,他也堅持只運毒和販毒不吸毒,因為他每天都看到為了籌錢買毒,人們可以做出什麼事,得到什麼下場。

  「我知道你為何堅持,但是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你被逮捕上了法庭,單純運毒販毒,以及因為自己吸毒才販毒,一個可能死刑,另一個可能只判十年八年,刑期差多少?」

  孫浩完全不懂法律,聽到這番言詞真以為兩者差異如天壤,但他還是有所顧忌不敢輕易嘗試,畢竟血淋淋的例子每天都在眼前上演,直到瞥見妻子與陌生男人走進汽車旅館,堅強的防線終於崩潰,他不明白自己為了家庭,為了固守當初承諾將靈魂賣給魔鬼,得到的卻是此種回報,不但綠帽罩頂,妻子也終日吵著要離婚,最後甚至悄悄離家,絲毫不眷戀二十年胼手胝足的情感。

  那天晚上孫浩喝了很多酒,卻仍無法減輕錐心刺骨的痛,踉蹌中,背包裡的白色粉末掉了出來,他呆騃的看著,看很久很久,腦中想起施打者說如何沒有壓力沒有愁,世界怎樣變得飄然若輕風,想起老法刑責差異之說,也想起此時妻子正躺在別人懷裡,於是他拿出針筒,面無表情的插入手臂,並迅速在恍惚中看到妻子滿臉愧疚地向他請求原諒。

  虛幻的恍惚宛如惡魔咒語,每次都能讓時間倒流回到最初時候,於是孫浩開始迷戀白色粉末形成的纏綿,甚至不像其他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而是他根本不想回到現實,因為現實如此苦,如此難堪。

  孫浩選擇運毒販毒,最後自己也吸毒,並深陷其中,這是因果業力使然,很公平的報應,行為也該得到譴責與唾棄,而且不論當初動機是什麼都不該得到同情,但若平心而論,世人為了抒解壓力,逃避不想面對的某件事,常會寄情於某種行為或事物,從另個角度來說不也是一種吸毒?只不過孫浩的方式不被世人認同,而且容易牽連他人。

  幾個月後,債主再度紛紛上門,孫浩卻已無力和無心償還,終日沈浸於白色粉末中,逼得老母親只能變賣祖產,為他一次次解決問題,直到市刑大的手銬鎖住他的手,監獄舍房裡萬蟲啃咬的毒癮滋味,孫浩才幡然夢醒,並為自己的愚蠢流下第一滴淚。

  八年後假釋出獄,孫浩跪在老母親面前懺悔,發誓遠離毒品,不再受其蠱惑,並捲起褲管重操舊業,在工地砌牆糊水泥,下班後陪兒女和母親看電視,過了一段安逸生活,也讓老母親欣慰得露出笑容。

  那年的年終尾牙,老闆招待所有人去唱歌,孫浩也大聲唱出未來的希望,與眾人同歡得好不開心,卻在上廁所時意外遇到老法。

  「好久不見,重新做人了?」

  迷濛的眼神和飄忽聲調,孫浩知道老法在廁所裡做了什麼,也清楚他此時的神智已飛到幾重天外。

  「懷念嗎?我請客。」

  望著老法顫抖飄移的手,孫浩再度陷入天人交戰,理智與蠱惑強力拉扯,老母親的眼淚和短暫快活起伏在天秤兩頭。

  「一次而已不會再上癮。」

  孫浩這樣告訴自己,然後接過白色粉末走進快步廁所。

  人的意志有多堅強?三百年來我與同僚爭論過無數次,事實證明人的意志非常脆弱,而且像陶瓷娃娃不堪一擊,尤其戒癮後再度受到誘惑,極少人能堅毅的伸手拒絕,所以人是人,不是聖不是賢,但在感嘆孫浩意志薄弱時,許多人卻會忽略癥結所在,就是老法為何一再地誘惑孫浩,一般人無法窺知其中緣故,身為勾魂使者的我卻很清楚,一切都是因果業力,無盡的循環。

  再度陷入其中孫浩更為謹慎,不敢讓任何人看出端倪,但金錢與勞動力是最現實與無法掩飾的結果,由每月能按時交工資給老母親,最後變成幾乎無法工作,而且還要用很多謊圓前面的謊,直到老母親病倒躺在床上,孫浩不眠不休在側照顧,眼淚鼻涕卻不斷猛流,老母親心知肚明,淚水從眼角滑落,然後從枕頭下拿出錢包,孫浩曾經想拒絕,卻無法忍受萬蟲啃食的痛苦,所以一把搶過老母親的錢包,頭也不回地直奔老法處所。

  這次孫浩又入獄五年,一雙兒女視為羞恥,親戚朋友更是標記終身無法抹滅的印記,只有年邁的老母親再度敞開心胸接受,那是全世界唯一的溫暖,保存最薄弱尊嚴的地方,但沙發上的白色粉末卻散發強大誘惑力,並迅速摧毀老母親殷殷期盼的臉龐,讓孫浩再度陷入兩難的抉擇,不知該不該當作沒看到,或撿起來沖進馬桶;還是,裝入針筒。

  面對誘惑有幾人能抗拒?很少,真的很少,因為人是重依賴又容易迷戀的動物。黃賭毒與酒,情愛,金錢以及權勢,塵世裡有太多誘惑,並無時無刻測驗人的意志力,有些人明目張膽的陷入,有些則是賦予冠冕堂皇的理由,美其名是為理想奮鬥,說穿了不過是滿足慾望與無法抵抗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