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陳蔚的散文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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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林宇軒謝予騰綠豆黃木擇袁丞修非白

《散文詩15篇》


——作者:陸陳蔚

《這場雨裏死去的小蟲子們無一得見》

連續雨天之後的晴朗,喜悅早於太陽出來。每個房子都必須有視窗,細雨無聲時看雨還在下嗎,看街上行人有沒有在打傘;看天漸開,看大地上水泥地先幹,豁然於果真一切都會過去的,為什麼每次都剩心頭還是濕漉漉的呢。
在雨中也傳來過一兩聲鳥鳴,看不見鳥,看見了恐怕也不知其名;晴天了傳來喜鵲聲,不見喜鵲,也知喜鵲也發的晴聲。喜鵲眼中的晴霽永不是我眼中的晴霽,最不會錯失晴雨的是在七樓上看不見的樟樹。再奮力向上樹也到不了七樓,我天生的嫉妒心忽然因此念而開顏。到了天上的也要回來猶如雨水,我因此甚至一瞬間懶於起心動念。
這場雨裏死去的小蟲子們無一得見,符合我的理想,如露亦如電,消逝去無蹤,誰人需要徒然使人不能安息的哀哭呢?其實人人都希望自由、獨立的,可惜人人會留有一個屍體總要麻煩別人清理。要個墳幹什麼?大概是死了還怕雨淋。如果能撒骨灰於樹下,則與樹一道雨也相宜、晴也相宜。小如蟲豸、大如獅象者全是把屍體做最後的佈施,回饋大地,憑什麼一生裏索取最多的人非要把骨灰封藏起來?
人的一生自始至終都在失去,失去童年、失去青春、失去家鄉、失去親人,而失去並沒有使人真的活不下去……而等到最終失去整個人生的時候,竟然要珍藏已不是自己的骨骸……一刹那一刹那都在失去,後一刹那與前一刹那的自我就已不同,說到底有何勝利可言?有何堅持可言?放下後才是與天地同步的迅速乾燥了。




《癢癢地讓我油然而生喜悅》

一小片積水裏,天空也映在裏面。天空只是假裝掉在裏面,瓢蟲則是真的危在旦夕。瓢蟲將被溺死,但是看起來還是不太驚慌,只是偶爾輕劃幾下,把水裏的那片天空碎滅。
我把瓢蟲撈起來,瓢蟲沿著我的手指爬,看來能活,癢癢地讓我油然而生喜悅。小時候殺過那麼多小動物的手,現在救生,所以只要小蟲能活一百年,只要人能活五百年,那就等著就好,屠夫就放下了屠刀,生態環境就變好了,人類就不再傲慢到隨意剝奪別的物種的生命?
在我眼裏是只要防止去踩到的這一小片積水,在瓢蟲眼裏是大海水嗎?在人走過去後,來飲水的麻雀心中,則是甘露。被雨濕了羽毛的麻雀,黑黢黢地瘦小,喝點髒水還要警惕著人,讓人心生慚愧。
一小片積水是我眼裏的一小片積水;瓢蟲是我眼裏的瓢蟲;麻雀是我眼裏的麻雀,它們都經過了我心的變形,那麼它們究竟的樣子是什麼?小時候真的以為過雨後的彩虹是天上的橋,想要從東天走到西天,平地體會到了眩高的戰戰兢兢。到如今只剩下了“彩虹是光線的折射”的概念了,我已經多久沒見到彩虹了?說到底主要是我們人類的罪孽,天空變髒也是你我共同造就。以前總是喜歡找藉口、把責任推給別人,現在稍稍能夠捫心自問了,這樣少了些卑微中的卑劣。
雖然心是污染之源,但是隨時隨地的靜下來,仍然隨時隨地能照見天空。麻雀甩掉羽毛上的水珠的乾脆勁,給了我鼓勵。




《你永遠不可能是一棵女貞樹》

如果一直在花浦村,不會想到襄陽;二十餘年在襄陽,哪一天不想到花浦村?環境和自己的心念,決定了生活狀態、幸福指數、未來命運。
如果你在非洲,或許在赤身露體、吃著昆蟲。如果你在歐美,或許在填著選票、享受福利。如果你在印度,你會覺得阿魯納恰爾邦是印度的;如果你在中國,你當然會說藏南地區是中國的神聖領土。如果你不是人,而是一頭牛,又在襄陽回民區友誼街了,你跪下來哭泣也不行,熱血即刻將會嘩嘩地流;如果在印度,就會被當作神牛,就臥在瓷器店大堂中央。如果你在雅安,你會覺得無論人還是熊貓,其實都無法珍貴,你抱怨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卻想不到懺悔就是人類破壞了自然,使災禍更加頻仍。如果你是只狗,在性上倒有了節制,春天很快就過去了,你冷淡地看看小母狗。如果你是人,在這個五濁惡世,總要淫亂到不舉才消停……
你永遠不可能是一棵女貞樹,從前不在中原路,而今在中原路,不論他鄉、故土,還是長得毫無差別,雖然全年也在不停落葉,還是鬱鬱蔥蔥,譽之曰常青,正綻放出一嘟嚕一嘟嚕的米粒兒似的細花。你偶爾想往是樹,有何勝利可言?挺住意味著一切。時光永遠不會倒流,你偶爾想要倒流,卻仍是不願長在花浦村,有許多人和事,天生只適合用於懷念。
時光一刹那一刹那地飛逝,永遠無法停駐,你永遠只可能是當下的你,你要在當下就釋然,與自己和解、也與世界和解。你能改變心念,然後改變周邊環境,然後人生才不再宿命,或許如樹般安靜勃發。



《心中的無邊落木》

常青的樟樹也是在不停地落葉的,凋落老葉子換上新綠,它們的加法裏也有著減法。我想到我一直在努力做加法,增加的只是永遠的不足和無盡的煩惱,那麼來做做減法怎麼樣呢?減少些貪婪,便是增加了富足;減少了恐懼,便是增加了幸福;增加了隨緣,便是增加了自由;減少了習氣,便是增加了自新;減少了向外的追逐,轉向內心,雖然內裏也是暗無天日,雖然對自心也常無可奈何,但是這裏沒有其他圍觀者了。
我真的看得見自己的內心嗎?只有一個個念頭在瞬息萬變,哪有一顆恒常不變的心在那裏?欲望無窮,滿足了一個後,下一個更渴了。雅安地震帶來的沮喪已經過去,又想去尋歡作樂了。人們都想要快樂,連野獸、飛蟲也莫不如是——心念產生行為,我們追求快樂的行為共同創造了光怪陸離的世界,世界裏充滿了事與願違,追求快樂的我們為什麼都收穫了無限悲傷?
有依賴、有對立,就會有得不到、得到了也空虛。追求快樂,就說明了有個不快樂天生對應存在著的——追求快樂,說明我不快樂著;追求到了快樂,快樂很快就會轉換為不快樂。我是不是上了快樂的當?現在被當作塵世快樂巔峰的性愛比小時候玩泥巴的快樂如何?快樂能記得住嗎?心中的無邊落木,從前的常青妄想,一朵速朽的笑……



《都要把自言自語說好》

幼稚園的聲音傳上來,幼稚園的聲音不願當成噪音,我也被活潑、快樂的音樂激勵。聽不見孩子們的聲音,在後陳營路對面的一樓,鐵柵欄內,天使們或許都是快樂的。
一小時後傳上來的是廣播體操聲音了,幼稚園的孩子到底比較輕鬆,不像中學生們巨大的學習壓力,身體被嚴重摧殘。沒關係,最重要的是思想,最有力量的是語言,用說的唱的語言可以規範思想,有什麼樣的思想決定了有什麼樣的世界。
行道樹就都站得整齊,不言不語就無災禍,在地磚圍起的小塊土裏努力向天生長,一年高過一年,是因為仍然有著願望以及本性。
老葉盡除,新芽嫩綠,即使是常青樹也是換著一茬一茬的葉子。學會了減法,然後可以做很多事情。雖然我們製造了重重霧霾,陽光還是努力穿透,來普照我們。
傳上來狗吠,寵物店前籠子裏的小狗們又見到自由走路的狗了吧,它們見到那麼多過路的人不叫,只嫉妒同類。我們也只嫉妒同事、鄰居、兄弟、姐妹們,距離太懸殊的權貴們難得嫉妒,歸於天使屬的孩子們我們則會愛護。
陽光慘澹,天地朦朧,一隻麻雀來停上防盜網,它不知道我在看它,它不停地嘰嘰喳喳。誰也不聽誰的,都要把自言自語說好。




《可是你仍然和我在一起》

陽光的位置標明著時間,不發一言的樹也絲毫不錯年輪。雖然一切過往已經永不再回來,可是記憶仍然讓你和我在一起。
樓下幼稚園的歌聲當然已經無法把我鼓舞,我心飛到小半空就被霧霾押回。我的生命不再由理想推動,如樹簡略至一呼一吸間然後仍能生長。
年少時要麼不思慮死亡,要麼偶爾想起被嚇得目瞪口呆。一改自心整個世界就不同,每個人不同的心靈視窗,看到的風景不同,看到一切都會過去,應該更加感恩和寬容。
寧願獨自緩慢下來,櫻花一日飛盡,沒有通知我,就一直開在心裏。就像你一直定格在少女時,雖然一定也已被歲月摧折得面目全非。最面目全非的是信仰,比世間的愛情轉為仇怨更具顛覆性。
陽光的移動標明著時間飛逝,春天的老樹滿樹最嫩的芽。雖然一切過往已經永不再回來,可是你仍然和我在一起。



《早晨的燦爛陽光》

早晨的燦爛陽光,心中的陰霾為之一掃而空;或者說陰霾還沒有來得及生起,就遇到了燦爛陽光,油然而生出來了新葉般的心情。雖然大氣再也不如往日清明,但是還有晴日。遠眺看不見從前能夠看到的峴山,仍可以與青山嫵媚。短暫心安,通體透明。我如鴿群的一片陰影,也在升騰。鴿群越轉動越無聲,市聲過一會才又響起。是想到了才又響起來,提醒我正是在這裏,不是生活在別處。
我雖然不在陽光下,我的屋和我的黑暗,全都在春天的早晨。我感受到了萬物的聯繫,今朝的晴明連著昨夜的雨疏風驟,因昨夜的雨疏風驟,今朝的晴明才如恩惠。心懷感恩,先與自心和解,天地也就迥然不同。就是對我自身的黯淡,我也能傾心。
麻雀停上陽臺的窗,我覺得地球也停止了轉動,直到麻雀清澈的眼神分辨出我是活物,它又振翅飛去,我從屏氣凝神中回來,如魂剛剛安落體內。這難得的幾乎全然忘我的一瞬,因為愛與美帶來甜蜜餘味。
春天的早晨的燦爛陽光,沒有人會想到告別。沒有樹會高到我的窗口,頂滿樹細長眼睛般的嫩芽,對我說開始吧!我需要自己更亮起來,照見更多的事物。



《我早已經熟悉的夜》

今夜有細雨,細雨被汽車聲放大,到窗前看時,路燈周邊霧濛濛的,沒有路燈就看不到在下雨的細微。
路燈雖有兩排,每一盞都是孤獨的,所有光芒都孤獨,黑暗則可以融到一起。我已經在這裏耗盡激情,而如重生。
縈繞路燈的雨絲輕如煙塵,平穩下來的呼吸也能吹動。我在不斷失去以後懂得珍惜,依然有太多事物引動心底柔情。
如果愛不易逝、生命非必死,怎會有那麼多應接不暇的人間之美?或許應該警惕這春雨之外的全然乾燥,我逐漸與天地都恢復聯繫。
以為早就遺忘的過往,其實全部刻錄在年輪裏。我即使什麼也不說,真正的愛情已如枯根重發。殘破的生命在這春天雨夜裏也具有了良好的成長性,是因為心終於認同了樹,向上是共同的本性。
我早已經熟悉的夜,視線也主動不越邊界。霓虹燈招牌少了的那個字我知道是什麼,我在這裏從此沒有問題要問。
以後不能等死心了才安心,保證會像銀杏樹從很細小長到略瘦,以此可以篤定期待百年果實。




《這樣不知死活的直白》

雞啼,極短的時間裏不知身在何處,很快意識到身在何處,並且判斷出雞它大致在中原路一帶。
一隻城市裏的雞,一隻估計不久會被殺掉的雞,叫得還是那麼鄉村、那麼舊時代。
我惺忪過後,就猜時間,然後看手機,真的是四點半左右。
後陳營路上的掃把聲也想起來了,還有掃地的人們的交談聲。聽見了蟋蟀唱,生出來不可救藥的柔情,惡意總是要等白天才多,基本上只對人類。
世間仍是大片的靜,心中不忍先起波瀾。
雞啼的歷史感,如果是數年前,這時候要響起嗩呐聲了,現在火葬場搬走了。或許只有嗩呐聲悲戚過,還有我心中的一瞬驚悸。雞啼的空間感,故鄉花浦村一時近在中原路那邊。
雞啼還真的是為天下白興奮,只是不需要那種隱喻。雄雞啼告訴別的雄雞滾遠點,雄雞啼召喚母雞們快來:這樣直白多好,這樣不知死活的直白。
中原路、後陳營路附近有母雞否?有母雞千萬隻我這刻也聽不出來。




《天上只有一顆星》

天上只有一顆星的夜、偶爾見得到的滿天星的夜,都如忽然發生了什麼事一般,讓人有些不安地思維良多。
大地上也越來越多的人,大地上越來越多離世了我的親人。從前還等有朝一日,如繁星衝破霧霾,恩怨情仇之後再相聚——可是終於沒有一個想要再見我,夢裏也越來越少。偶爾見到,如一顆星,於茫茫天地間,瞄準我的頭頂。
天上有這麼多星,只看見一顆星。大地上這麼多人裏,我這顆心的逼仄和孤危。
有什麼樣的心就有什麼樣的世界,巨大的星球在我眼裏那麼小。更有無數巨大的星球同樣就在天上,我看不見。
我有天生無盡的孤獨,在仰望星空時,尤其如潮水洶湧,我如何會認為天上才是真正的故鄉?
我此時尤其需要不言不語的常青樹和被冬天逼到假死的落葉樹,我此時需要不言不語地訴說什麼——抒情真是年輕時代才能純粹地發生的,現在怕我的訴說裏的功利性使我更加顯得輕賤。
懸鈴木以巨大的傷疤做了眼睛,瞪得人心發毛,但也只是發毛而已。傷害之後還有傷害,正如生之後還有生——但死到底是一個明顯些的劃界,原諒,至死後容易大量發生。
因為夜,萬事萬物都有了鬼魅氣——以能動的為最,一隻輕聲走過的貓、一叢在風中開始簌簌的竹子。真正如如不動與永恆成一體的是誰呢?星也在眨毛茸茸的眼睛。




《七裏河路上在砍懸鈴木》

七裏河路上在砍懸鈴木,上班去的時候感歎一次懸鈴木真是多災多難的樹種,下班回的時候感歎一次懸鈴木真是多災多難的樹種,這之間的上班時間裏絕不起一念想及懸鈴木。
人創造不了一棵樹,人可以種樹,等它長大再砍伐,像懸鈴木這樣屢屢被砍來砍去的,在樹類中確是少數——所以歸結為一定是懸鈴木自己的原因。我現在就總是找自己的不是,就氣順了,而且覺得這並不是憤世嫉俗,這並不是自卑無救,倒是救了往昔孤傲而處處碰壁的窘境。人同樹,一般的有苦痛,也有歡樂,但也有一些如懸鈴木,實在是苦不堪言,仿佛天生帶著消除不去的詛咒。所以我還是要佩服懸鈴木的超絕的堅強,沒有一棵懸鈴木會像人去自殺。
這次不是因為飛絮,看起來是因為壓著了枇杷樹。當初不知道怎麼想的,人行道上種一排樹就行了的,卻靠裏種一排懸鈴木,外側又種一排枇杷樹。枇杷樹一直很卑微,不願意高過懸鈴木;冬天了開花了,花也很小,而且裹在積塵裏。如今卻要擔著連累了懸鈴木的良心不安。
懸鈴木不斷長高,望得見天堂嗎?這世界無人無物沒有災禍病痛,所以我們都不會是上帝的造物,仁慈而萬能的主怎麼忍心造出這麼多脆弱易壞、禍福不定的命運。憑完全是我們自己在感受痛苦,無有替代者,我知道了必定完全是我們自己的愛恨造就了我們的處境。我們都是自己來到這個星球,如今愛過了、恨不起來,才是恰到好處。
該有一種遊戲心態,卻不是放縱,放縱則又害人傷己,如懸鈴木的枝條一朝輕佻壓拂,引來了目瞪口呆的大變故,人行道上全是懸鈴木們的斷肢碎肉,我們聽不見懸鈴木們的哭,我們只怨人行道上走不成路。




《有銀杏樹站在這裏》

有銀杏樹站在這裏,開始金黃,開始落葉,開始天下秋。我要稍稍自抑,我一直常綠,太過樂觀,容易驟然沉淪。我視銀杏在老過我了,我不與銀杏比長久,我的明智從此開始。全樹深綠時,我也常常視而不見;一葉落時,我正好也是秋天;跟著星球一起轉動,必然來面對漫天蕭蕭。
有銀杏樹站在這裏,引人看天,銀杏樹還不夠大,已經把天空劃分。秋天讓人更看不全銀杏樹,根是一直在土裏的,枝幹只為挑高醒目的金黃葉片。即使到落盡了葉,也是說這是株落光了葉子的銀杏樹,依然不提及白慘慘的枝幹。多受關注的葉早死,預受關注的果遲遲不出世,一年年還總是默默的枝幹代表著銀杏樹在這裏。
有銀杏樹站在這裏,歷史應該到此為止,銀杏樹卻記得不是一直在這裏,它旋緊在內部的年輪,幾乎會讓人窒息。同經寒冬,再對新春,與銀杏樹一起不動聲色,如從無苦難。怕冷漠已成習慣,只有銀杏樹急著發新葉了。
有銀杏樹站在這裏,沒有比從前不在這裏的銀杏樹更好地在這裏了,根越來越深,樹越來越高,總不結出來的果實也在越來越白。



《時間也到來了》


我同意楊樹,雖然也不是從小在這裏,既然一朝移居,就深紮樹根,向天努力長高。張望諸神嗎?等來了飛鳥消息,時間也到來了,八月燕子還在穿梭,在樹冠處玩著追逐和墜落遊戲,九月是否就要準備遷徙?秋雨落一場就冷似一場,金色的蜻蜓忽然齊齊不見。我越來越不想說,我越來越在心裏傷著別離。
我把手貼在楊樹皸裂的樹皮上,感受它內在的柔軟和濕潤,除了生活別無選擇,除了內心別無去處。我不再更多希冀,才來同意楊樹,我喜歡楊樹其實並不太執著,才寒冷就會蕭蕭;我等著楊樹派發落葉,但我終於不會真的太在意等待什麼。我喜歡無意中,又聽到風吹楊樹,聽到千萬葉聲如一場雨,再從臆想中的雨裏小小努力聽回是樹葉在發聲。
啄木鳥硬喙敲擊樹幹的聲音,是楊樹病了,楊樹的病增添了美感,我要小心這樣頹廢的想法。掙扎著從楊樹盛大的綠裏淡出來,我仍然不能確定這是不是又多此一舉。我要認識到楊樹從不要求我什麼,我要安心於譬如朝露的人生裏對楊樹的愛已經足夠。





《廣場上的鴿子》

廣場上的鴿子,這時候不飛,在眾多人足間穿梭覓食,要小心踩到它們了。肥嘟嘟的,還不停地吃,不過到底沒有肥過人們,它們還沒有忘記飛。
廣場,此間唯一的空曠處,人遇空曠,不禁望天,暮雲亮著,日頭落矣。沒有多少植物,秋天從何分辨,涼從心生。減法不如加法顯明,落葉是在落了,還未蕭蕭。因為無可奈何,希念也少了,多想只能少壽。
廣場上的鴿子,已無防人之心,是我們共同的家禽。是因為文化的原因嗎?景象越發和平,讓人生出神性。所以鴿子最應是廣場鴿,有吃有窠,不需勞碌,不需害怕,不會被殺。所以命名太重要了,被命名為野鴿的,風餐露宿,朝不保夕,形式上的自由能有真正的自由嗎?被命名為肉鴿的,到時候饕餮它們的,就是在廣場上生出些憐惜的人們。
廣場被命名為人民廣場,是歷史的命名,不知道將來是叫什麼。沒有多少錢,進不起醫院,所以很多鍛煉的人。遊行?算了吧,抗日遊行演變成了打砸搶。被命名為廣場上的人的,多一個少一個,真的毫無區別。前幾日還盛開著的紫薇花,現今一朵也沒了,想起來了,又開在了心裏。




《在眾多的喧囂聲裏》

看不見後陳營路、看不見汽車、看不見人,但是他們都在發聲。是的,甚至永遠站在那裏的銀杏樹也絕不錯亂年輪,說著百年果實的夢想。在眾多的喧囂聲裏,幼稚園的歌聲還是清晰傳上來,以其洋溢的熱情的緣故。後來是孩子們的笑聲,透出真正無暇的歡樂,因此銀鈴般動聽。他們比成年人更專注于眼前事物,因此更容易快樂。
雖然歌聲裏總有灌輸,孩子們還是笑著自己的——這樣不設防的勝利不會長久,正如所有快樂都不會長久,我們小時候和水甚至尿造出的泥巴房子早已倒塌。那時候會為玩泥巴狂歡,也會為玩具壞了傷悲——所以回憶不能是粉飾,美化故鄉和兒時,其實只是淺薄與矯情——人生一開始就是哭著開始的,在故鄉和童年裏,一樣有著無窮的苦惱。
人從來到這個世界的一刻起就在追求快樂,結果最幸運的人生也只能苦樂參半。物質貧乏時代得到食物是很快樂的事情;情竇初開後嚮往的是愛情,得到第一次性愛的感受裏有沒有不過如此的失望?所有得到都會導向無聊的吧,之前的追求卻都是以傷害自己或別人的身心為了代價,到了中年以後才是“人生過處唯存悔”,當時卻是爭競到歇斯底里。陽光西移,正在提示一切都會過去,過去的我與現在的我是同一個嗎?已如此面目全非、迥然不同。從前珍視的,現在棄如敝屣;從前遺棄的,怎麼好意思說出口想撿回來?
人生如果能夠倒著再過一遍,就會少很多錯誤了,自己得到的更多竟是其次的,最想少些給別人的傷害,這也是人生過半了才會有的設身處地、自他相換啊。尤其以傷害無辜者為痛心,那些純潔的眼睛裏湧上來的晶瑩淚水。痛惜的不止是親人,還有小動物,還有當時仇恨的敵人。但是猶豫再三著還是省了吧不再過一遍。





作者簡介:陸陳蔚,男,1969年出生,1987年入解放軍外國語學院,1991年畢業,2005年退役,浙江上虞人,現居湖北襄陽市,詩、散文詩、隨筆等見於網路、各類報刊及若干選本。







通聯:湖北襄陽市七裏河路36號軍事經濟學院8號樓 陸陳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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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陳蔚你好

一次貼十篇
讀者可能無法消化喔

建議分開貼
更好

謝謝你
感覺
除了題目
寫作風格似散文

就散文的角度
寫得很好

但就散文詩而言
似乎就少了那種力量

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