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12月 21, 2011 5:3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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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一、哥哥背上的妹妹[/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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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在我二十多年的执教生涯中，眼前来来去去的不知有过多少学生；当初他们一个个进入我的班级，到毕业了又一个个各奔前程。以后，他们其中的大多数我还是会见到的，那或许是街上的一次偶遇，或是在时下流行的同学会上，或是有心的同学隔几年特地的来拜访，通常的情形是这样的：[/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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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杨老师，您好！我们看您来了。”[/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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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哎呀，哎呀，这是……你们，大家-----”[/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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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陈小萌。”[/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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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张一一。”[/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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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李莫言。”[/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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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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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哈，瞧大家变化多大啊，老师快认不出来了。名字都还记得，都还记得哩。”[/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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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事实上，很多学生，很多人的名字我早就忘了。虽然见面时，我费劲地在脑中搜索着关于他们的一个个记忆，但实话说大多的这样时刻，我唯能堆着笑，虛伪地打着哈哈，来掩饰心中的那份茫然和尴尬。我承认我不是一个称职的老师，从来都不是。只是当初阴差阳错地读了师范，分配到这个学校，而我又沒更好的前程选择，就这样混了下来，这一恍就混了二十多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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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二十多年的执教生涯，正是应了那句老话：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铁打的三班，铁打的我，三班班主任。流水的执教岁月，流水的来了又去的学生。每天的生活就像一套程序在不断复制中，而粘贴在那些学生身上的记忆也大概如此机械吧。正如上课时那些心不在焉地盼着下课铃的学生一样，他们就像被囚禁在这个死死的教育体制下的飞鸟，我也和他们一样的心情；我由衷地讨厌教师这个职业，从来如此。从来如此的，我把它仅当作我的一份生计，这份苦逼的生计，从没给过我一丁点的乐趣。[/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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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这二十多年的执教生涯中，如果非要让我说一点发生的，让我印象深刻的人和事的话，也不是沒有。曾经在我班上有过的两个学生，虽然他们在我的班上，仅仅呆了短短的一个学期多点。虽然我不从那些旧名册里找出他们的名字，也叫不出他俩的名了，可我确实记住了他们，就像深深地被刻在脑子里的，永难泯忘。时时地会想起他们，想起他们就会想起一个心中的《飞鸟与鲸》的故事；是的，我就是这样记住他们的。[/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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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新学期伊始的一天。那天，我早早来到初一(3)班教室，忙着接待新生报名入学。刚忙着时，教务主任在窗外把我叫了出去，他的身边站着两个十三四岁样子的男孩与女孩，女孩伏在男孩的背上，看来女孩的腿是坏的。年龄大一点的男孩，紧紧地把她背在背上，男孩流着鼻涕，红朴朴的小圆脸，正殷切切地看着我。教务主任向我介绍说，这是今早来找他报名入学的俩兄妹，女孩得的是少儿麻痹症，从小不会走路，女孩自小是在家里自修完的小学课程。他们，教务主任说，他算认识也算不认识，他们的父母在这城市里做点小生意，艰难度日，天天忙得几乎没有时间与精力管他们。他们一家租住的就是教务主任的一处房子。这不，教务主任说，今天两个小孩一早就来找上他了，让他帮忙入个学。可是，教务主任说，他带他们找了其他带新生的四个班主任，没一个愿收下。“男孩倔得很，”教务主任摇摇头说，“他缠着我非要找找你，这不，你看着办吧，愿收就收，我没意见，不愿收，你就想办法把他们打发走。”[/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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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说完，教务主任就走了，像摆脱了一件难缠的事。现在这件难缠的事，被他推到了我的身上。我只好把男孩唤到跟前问：[/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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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你们的父母怎么没来？”[/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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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男孩眼巴巴地看着我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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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他们忙，没有时间，他们给了钱的。”[/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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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男孩说着，用一只手伸入裤袋里在摸索着。[/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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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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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这不是钱的问题，你倒沒问题，可你看你妹那样……”[/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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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或许，今天我是他们的最后一个机会了，男孩一听我有拒绝的意思，就发急了，他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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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老师，今天我就为我妹来的，她很想读书啊！我没事，我在这已读了一年了。”[/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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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可是，”我说，“你要理解我也为难呀，不是我不想收，你看------”[/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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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老师，你行行好，收下吧，我求求你了。”[/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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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想，如男孩身上没有背着妹妹，他此刻一定会跪下来求我的。我看着他们，倒也很想收下他们，但------[/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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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不行，”我还是狠下心这样说了，“你看你妹妹不能走路，这让我怎么收呢？她平常的生活都无法自理……”[/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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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原本我以为我话说到这，应该可以让男孩死心了，却万没想到，这男孩却说出了一番让我意想不到的一番话。这番话，至今还深刻在我的脑子里，每每想起，就会感动得泪水在眼眶打转。那番话他是这样说的：[/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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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老师，我妹妹她能走路！”[/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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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能走！？”[/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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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嗯，有我在，她就能走，我力气大得很呢，她想走多远就能走多远。”[/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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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就这样，突然感动莫名地明白了他说的话，眼泪差点掉了下来。我忍住欲喷的泪水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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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可是，你也不能时时刻刻在她的身边的啊。”[/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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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能啊。老师，就刚才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留级，我也在这班读，老师求你就收下我们吧。”[/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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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听了这些，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们呢？我纵然还有千万条拒绝的理由，我的心也早已被他们柔软得沒有了一丁点拒绝的勇气。我温柔地用手摸了摸男孩的头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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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你真是一个很倔的小孩。”[/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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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对我的一个学生，用上“倔”这个字，来作为表扬。我再看了一眼伏在男孩身上的，那个始终未发一言的小女孩，我大声地对他们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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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行！老师都收下了。”[/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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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二、严小南与严小北就像一个人[/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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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严小北！”[/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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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到！”[/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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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答话的是一个男生清脆的声音。[/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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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严小南！”[/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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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到！”[/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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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答话的还是同一个男生清脆的声音。[/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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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你到底是严小北，还是严小南？”[/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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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老师，我叫严小北。”[/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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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那老师点严小南的名，你干吗也喊到！”[/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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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老师，那是我妹妹的名字。”[/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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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严小南同学又不是不能说话，老师点严小南的名，你让严小南自己起立喊到。哦不，坐着答到。”[/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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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嗯，老师我知道了。妹妹，老师叫你，你要应答。”[/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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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底下的学生早已笑成了一团。我好不容易制止住，我清了清嗓子，再次喊到：[/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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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严小南！”[/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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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教室里静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很细小的女生声音：[/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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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到。”[/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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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严小南，以后老师点你名，你要大声点回答。”[/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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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老师，知道了！”[/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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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又是严小北那种脆生生的声音。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他却对我吐了下舌头，扮了下鬼脸。幸好他坐在最后一排，没被其他学生看到，我也不打算追究。不知为什么，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我就在心里暗暗的决定，在以后对这个“倔”的男生，我要给他更多的宽容。[/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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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严小北与严小南，在我带他们的那段时间中，连我也常常搞混，常叫错人。也是，除了课时，他们就像一个人。严小北无论在哪，他总会背着他的妹妹。有时，我会对严小北说，课间休息，你想去外面玩，就一个人去玩，不必你去哪，就把妹妹背到哪，妹妹呆在教室里沒事的。可他绝不会留下他妹妹一个人的，就好像他一走，他妹就会被人拐走似的。在妹妹严小南的身边，哥哥严小北就像一头护仔的母狮，对别的同学总时时充满着一种戒备的敌意，这真是一件让我很愁心的事。事实上，严小北在班里从沒有一个要好的同学，除了他的那个不爱说话的同学严小南。[/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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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严小北与严小南，在生活上就像一个人。无论何时，无论在哪，无论我叫其中的哪一个名字，都是一样的；叫严小北就是严小南，叫严小南就是严小北。有时，我想他们原本就是一个人的，只是生下来时，不知为何变成了俩。但事实又是，他们俩像一个人，却又完全不像，就像他们的名字，一个北，一个南。严小北与严小南，一个性格外向，顽皮，是个刺头，不爱学习，虽留了一级，成绩还仍然是班上最差的一个。可严小南就完全不同，她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有点懦弱，却学习极用功，成绩始终是班里最好的一个，除了她的残疾，她真是一个让我极省心的学生。[/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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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起先，有几次也为了严小北的成绩问题，我找过他谈过话。我对他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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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严小北，你既然进学校读书了，总该学点什么吧。老师对你的要求并不高，稍微用点功，化点心思在学习上。老师知道你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你为了老师也不该拖太多班级成绩的后腿。”[/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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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可每次严小北总是用手挠挠头，哈哈着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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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老师，我不想读书。”[/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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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不想读书，那当初干嘛求老师收下你。”[/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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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开始是爸爸妈妈让我读书，因为他们沒时间管我，他们怕我学坏。后来，是妹妹要读书，所以……”[/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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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学不坏。但你也要知道，以后出社会了，找个工作都要有个文凭。”[/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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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以后不找工作。”[/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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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不找工作！？”[/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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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嗯，老师我想过了，我陪妹妹读完初中，我就去做小生意。那样，以后妹妹书读到哪，我就能跟到哪。待爸爸妈妈老了，我也能有钱供她读书，妹妹她就爱读书，只要有书读，她就会高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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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沒有防备的，这小子总是轻飘飘地说一番话，就能惹哭我这个大男人。在他小小的年纪里，却早藏下了这么大的担当，我真的是哭着一下把他搂在怀里，哽咽着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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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严小北，老师知道了，老师以后再也不逼你读书了。老师也相信，只要你在，你的妹妹就能读一辈子的书，只读书，不用担心沒饭吃，啥都不用担心。”[/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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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这就是严小北，或着说这也是严小南。他们尽管看起来是如何的不同，但他们的确是在彼此的生命里的，沒有彼此。[/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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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那日，开学的第一天，男女分坐时，严小北找我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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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老师，我要和妹妹坐一起。”[/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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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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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严小北，这不行。男女生分开坐是校方的规定，虽你们有特殊，但分开坐也沒影响啊，都一个班上的。”[/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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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那老师我要求坐最后一排。”[/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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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为什么？”[/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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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个子最高。”[/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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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其实，他的个子在这班上远不是最高的。我知道他的用心，这样就方便他能时时看到他的妹妹。[/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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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只好答：[/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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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好吧，就这样。”[/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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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这就是严小北，或着说这就是严小南；有关严小北的一切，都有着严小南。[/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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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三、一个值得我向他致敬的孩子[/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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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很少见到严小北与严小南的父母。[/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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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既使是学校特地强调家长必须出席的家长会，也从沒见过他们来，给的理由总是一个字：忙。[/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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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也许他们的确是忙吧，几次去家访，我老是扑空，我也能理解那些外乡人，在这个城市打拼的艰辛，特别像他们家这种情况的。他们一家租住在一个不到十坪米的车库里，潮湿与闷热，里面的摆设脏而杂乱。[/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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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的到访很明显是不受两个孩子欢迎的，我能看出从心底那份自卑而流露出的不自然与抗拒。问他们的一些话，也总是答非所问。[/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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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倒是那些居住在他们家旁边的老乡，个个很热心，一见我来，就纷纷围过来帮着招呼我。[/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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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喜欢和他们家长里短的闲扯，这样也可以从中间接了解我这两个学生的一些事。关于严小北与严小南，我听来的大致情形是这样的：[/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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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严小北与严小南，除了父母，在那个贫穷的山村老家，还有一个年事已高的奶奶。那些老乡说，他们一家真是不容易啊，父母都是文盲，没多少见识，身体又不大好，干不了力气活。一家全靠着一个小菜摊赚丁点钱，严小北还小，而严小南又这样，还要供养着一个老人。听说严小南并不是他们亲生的，原本是一个弃婴，当初刚好被他们的老奶奶捡到；老人家喜欢有个孙女，就抱了回来养，哪知严小南从娘胎里就落下这么的一个病根。家里穷也没怎么治过，有几次他们父母想把严小南丢给福利院，但小小的严小北总哭着闹着，不让妹妹走，甚至有几次闹着要喝农药来威胁……[/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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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这小子，别看他人小，鬼花头多着，也不知从哪学的这一套。呵～”[/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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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一个老乡笑着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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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就这样好歹把小南养下来了，不容易啊，又不是亲生的。别看这小子，平时是个小刺头，倔脾气上来像牛犊子一样，可他对妹妹好着呢，小南你说是不是？”[/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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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听有人这样问起时，严小南总羞涩得低头一言不发。可我能看出来在妹妹的心底，那份渗进骨子里的，对哥哥的那种依赖。[/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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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说小北，你看你的妹子多水灵呀，我看长大了你就把她娶来当新娘好了。”[/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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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不娶！”[/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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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那你大了也要讨老婆的啊。”[/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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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不娶！”[/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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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那以后你妹妹也要嫁人的啊。”[/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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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不让她嫁！”[/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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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哈，哈～这孩子……”[/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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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他们这些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外来打工者，就是一群这样淳朴的人。说话口无遮拦，也说不出什么有见识的话，但身上都透着一份质朴的善良。[/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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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每次离开，严小北都会把我送出远远的，看得出他为我的每次到访，很不好意思。他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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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老师，以后你就别来了。你看我家连个干净的让你坐下的地方也没有。”[/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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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是老师自己愿意来的。”[/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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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可----”[/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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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没事，老师每次来都很高兴。老师在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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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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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老师向你致敬。”[/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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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致敬？”[/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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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是的，向你致敬。”[/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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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那年寒假，临近年节的边上，我第一次也是唯有的一次，见到了严小北的父母；那是一次意外的到访。那个傍晚，我在家里听着敲门声开了门，看见门外站着四十上下的男女，他们拘束地站在门外，男的背有些拘搂，而女的一身乡村大娘的打扮，见我出来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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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心理已有几分猜出他们可能是严小北的父母。我问：[/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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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如猜得沒错的话，你们是严小北的父母吧。”[/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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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嗯，是，是的。”[/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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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那还不快进来，站在门外干嘛。”[/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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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不，不了。我们脏着哩，来时也沒整一下。”[/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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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瞧你们，说啥话呢。”[/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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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老师，我们这次来，那个意思，就想表达个，孩子让您老费心了。”[/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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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别这么说，我应该的。”[/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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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很不好意思的，家长会也不是真忙得沒法去。你知道我家这小伢子，倔得狠，他怕我们去了丢脸。”[/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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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这严小北，太不像话，怎么这样！”[/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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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不怪他，不怪他，我家的小北，就是懂事早了点。”[/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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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嗯，我知道。”[/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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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老师，今次来呢，就想给你随个年礼，表达个那，这个意思，您一定要给收了。”[/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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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这才看到他们手中拎着一个包头和一刀猪肉。[/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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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你们的心意我懂的，可我------”[/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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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老家的大枣，甜着呢。你一定要给收了。”[/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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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最终，我还是收下了，我知道这份礼在他们的心头有多重，重得我根本推脱不了。[/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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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见我收了礼，他们脸上泛起一丝松下来的笑容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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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您真是个好人啊，我们也不多扰烦了，晚上还要出摊哩。”[/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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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他们说完就走了，连个门也沒进，尽管我一再挽留。那次与严小北父母见面后，开始因为严小北不让父母参加家长会的事，非常生气。有几次想找他谈下，狠狠批评一下，可每次想说的那一番大道理，话到嘴边，总一下又咽了回去。在这样的一个特别的学生面前，我突然莫名的有一种作为他老师的无力感。我相信他并非不懂我想对他说那番道理，而这样我又能说些什么呢？[/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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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他的父母说的是对的：[/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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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这孩子，就是懂事早了点。”[/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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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四、在学校里的一些事[/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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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承认在我带的这个班级里，我有点偏爱严小北与严小南。虽然我以前素来反感各科老师，或因为其是某科的特长生，或因为其他的某些关系原因，对某个特定学生，特别的加以关注与偏爱。[/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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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但我始终觉得偏爱他们是我的份内，应该的，在这点上我沒有一点对其他学生的负疚感。[/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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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已有好几次碰到学生为这事，在私底下嘀嘀咕咕对我不满，也知道有些学生家长已多次把这事反应到学校。那次，校长找我谈话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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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杨老师，虽然我很理解，但凡事要把握个度，过份了就不好。现在学校里为你与他们兄妹的事，说的纷纷扬扬的，你总该也注意一点影响。”[/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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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一听就火了：[/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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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怎不注意影响了？我对哪个学生不好了？给学校带来啥坏影响了？”[/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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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杨老师，你别急，我们心气平和点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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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是的，我是对他们多关注了一点，多关心了一点，可这有错吗？他们是我班上最该多关心一点的学生。校长，你说哪个老师，家长告的我，我不麻烦你，我自个跟他们解释去。”[/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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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沒有的事，你多想了，我只是说下个人意见。还有，我怎听说你收了他们父母的礼？”[/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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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是的，我收了，一包大枣，一刀猪肉。这是我唯一的一次收学生的礼，我就是觉得我该收下，你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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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看你这脾气，我又没说处理你，只是给你提个醒。”[/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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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校长，让您费心了。我收了，也这仅有的一次，我收了我就会认，我不像他们天天在收，还不容我收一次，我老实说这礼我收得问心无愧。”[/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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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嗨！杨老师，你这就不对了，没根据的话别乱说，还好这就我们两人。好了，好了，你回去吧，我说的话你仔细想想。”[/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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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在校长室出来的时候，正是学校饭堂开饭的时间，学校师生都去饭堂吃饭了。偌大的操场显得空荡荡的，每间教室靜悄悄的。我走过初一(3)班虛掩着的门前，往里一瞥，就瞥见了空荡荡的教室内只剩下的严小北与严小南。他们总在同学走完后，才开始在靜悄悄的[/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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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教室里吃午饭，为了省钱，他们一向是自带饭菜的。我知道他们自带的饭盒里，照例是一点咸菜当下饭，可既使这样，严小北还总是把咸菜推给了严小南。此刻，我偷偷地看着他们面对面伏在一张课桌上吃饭的身影，总能看见他们边说边笑的小脸蛋，唯有在这时候显得是那么的自然和放松，仿佛曾经历的一切苦难都离他们是那般遥远；爱与被爱着的都如此幸福，如此简单而自然的给予与接受。[/LEFT]
[LEFT] [/LEFT]
[LEFT] 我们所提倡的教育，最重要的，最缺失了的不就是这个吗？[/LEFT]
[LEFT] [/LEFT]
[LEFT] 我常常在放学时，站在教育楼的窗口，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在这喧闹的放学人流中，很多学生还习惯让家长开车来接，沒有父母来接的，也大多三三俩俩结个伴，蹦跳着嬉闹着走远。唯有他们两个，似乎是被排斥在这种景象之外的。夕阳下，严小北弯着背，驮着瘦小的严小南，一步一步地挪动着。此刻，我多么希望我班上的学生，能过来和他们打个招呼，搭下手帮下，或结伴走一程，再说声再见，可从没有看到过。[/LEFT]
[LEFT] [/LEFT]
[LEFT] 当初安排坐位时，我没有同意严小北的建议，让他们坐在一块，目的也是为了让他们不要时时感到与别人不一样，能尽快地溶入到这个班集体中来。后来发生的事，让我感到当初的这个想法是多么的不现实。那天，我上课时，底下突然传来一声尖叫：[/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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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哎呀，臭死了！臭死了！”[/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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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随声看去，原来是严小南的同桌女生，正用手掩着口鼻在叫，紧接着底下的学生也骚动起来，纷纷掩住口鼻在互相问：[/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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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谁呀？这么臭，是不是拉屎了啊。”[/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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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大家在纷纷扬杨着，只有严小南涨红着脸，眼眶里闪着泪花。而严小北则“刷”的一下站起，气鼓鼓地把眼睁得通红，手捏成拳头，一幅想打架找不到人的样子。[/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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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一看，就明白了个大半，我镇定下来，好不容易压下同学们的骚动，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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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没什么，沒什么。这样吧，严小北你先把妹妹送回家，课先不要上了。”[/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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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待他们走后，我接着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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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严小南是你们中比较特殊的一个，大家要多理解。”[/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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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但下课后，那个女生还是找上了我，坚持要求调桌，我问：[/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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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为什么？”[/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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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她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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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她太脏，脾气也古怪。”[/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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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说，“你这样说同学是不对的，严小南这种情况，你要更宽容，调桌的事老师不会同意。”那个女生听了，一下哭了出来，说，“老师，你太偏心，为啥就摊我身上，害我也天天被同学笑话。”[/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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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第二天，她的家长就找上我来了。迫于无奈，我只好把他们兄妹俩调在一桌，在最后一排的那个角落里。[/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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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
[CENTER]四、恶作剧引发的事件[/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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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自从我收下了这两个特殊的学生，一些我难以控制的状况就连连出来，不断在消蚀着我坚持下去的勇气，我真怕有一天会无法再坚持下去，而选择了放弃他们。[/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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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后来发生的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的。[/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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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自从严小南在课堂上拉屎的事发生后，她与哥哥就成了全班乃至全校学生的一个笑话。自此后，我发现严小南变得越来越自卑，并出现了厌学的倾向；有几次，严小北找我谈话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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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老师，我妹妹现在越来越变得不想读书了，而以前去学校是唯一能让她快乐的事。”[/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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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说：[/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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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严小北，你要让妹妹坚持下去，你知道这机会来得多么不容易吗？老师还记得你当初说的那番话呢，你妹妹是块读书的料子，老师会和你们一块坚持下去的。”[/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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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然而，说真的当我说出这番话时，我也对这以后没有一点底，我只是说了当初该说的话而已。[/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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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在学校里，严小北的自尊和他护妹的情绪已让他变得愈来愈偏执，他与别的同学的冲突也走向越来越情绪化，极端化。终于，一切都这样让我再也无法掌控地爆发了------[/LEFT]
[LEFT] [/LEFT]
[LEFT] 那次早读，一个女同学刚进班级打开书桌，就被吓得脸发青地大叫：[/LEFT]
[LEFT] [/LEFT]
[LEFT] “蛇，蛇！”[/LEFT]
[LEFT] [/LEFT]
[LEFT] 剎间，全班男女生在一片骚乱中纷纷惊恐地逃出教室。那个女生的书桌里真的蹿出几条小蛇，正在教室里四处游动。[/LEFT]
[LEFT] [/LEFT]
[LEFT] 我一下慌了，一时间愣在讲台上，不知该怎么处理。[/LEFT]
[LEFT] [/LEFT]
[LEFT] 整个教室里，只剩下我和严小北俩兄妹。只见严小北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蛇的前面，伸手就去捉。我见了，慌忙制止他喊道：[/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别动蛇，小心有毒！”[/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却早已拎起了一条蛇，用手晃荡着，任蛇在他的手中拼命扭曲着，笑嘻嘻地说：[/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是小油菜花蛇，沒毒的，我在乡下常抓它们的。”[/LEFT]
[LEFT] [/LEFT]
[LEFT] 说完，他恶作剧式的一下把蛇惯向窗外的同学中，看着害怕得纷纷躲避的同学们，他若无其事地哈哈笑着。[/LEFT]
[LEFT] [/LEFT]
[LEFT] 看着严小北的这幅样子，长久积压在同学们心中的对他的怒火，终于一瞬爆发了。窗外，不知是哪个男生起头怒喊了一句：[/LEFT]
[LEFT] [/LEFT]
[LEFT] “揍他！”[/LEFT]
[LEFT] [/LEFT]
[LEFT] 倾刻间，像山洪爆发似的，在一片“揍他！揍他！”的怒吼中，全班男生似潮水一样涌下严小北，拳头如雨向他淋去。起先严小北还奋力对抗着，渐渐就抗不住了，开始用手护着头，蹲了下来，淹沒在这股怒涛中。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意外，我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得不知该怎么办。[/LEFT]
[LEFT] [/LEFT]
[LEFT] 直到严小南一声凄厉的哭喊声，“老师，求你快救救我哥，求求你们别打了！”才一下制止了这场大混乱。一刹间，大家似乎都稍稍平靜了下来，时间就仿佛停滞了一下，大家都怔怔地彼此看着。[/LEFT]
[LEFT] [/LEFT]
[LEFT] 缓了一口气的严小北却在这时，一下子在人群中站了起来，“刷”的一下从兜中掏出一把小刀，双眼通红地冒着火，怒视着嘶吼着：[/LEFT]
[LEFT] [/LEFT]
[LEFT] “谁再靠近我，我就扎谁！”[/LEFT]
[LEFT] [/LEFT]
[LEFT] 看到严小北的这个出人意料的举动，我终于被惊醒了过来。长久以来压在我心里的委屈与无奈，终于化为一股怨气让我再也无法自制地迸发：[/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LEFT]
[LEFT] [/LEFT]
[LEFT] 我对他怒吼着：[/LEFT]
[LEFT] [/LEFT]
[LEFT] “你敢！！你就这样对我的吗！？”[/LEFT]
[LEFT] [/LEFT]
[LEFT] 我气得全身颤抖着，连声调都变了。我这猛地一吼，显然镇住了他，只见他慌乱得“铛”的一声，把刀丢在了地下，带着哭腔，蠕动着嘴巴说：[/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是他们先捉弄我们，老讲我们坏话的，我只想给他们一个小教训，我，我，也不想……”[/LEFT]
[LEFT] [/LEFT]
[LEFT] “你，你还辩解，你滾，马上就滚！”[/LEFT]
[LEFT] [/LEFT]
[LEFT] 这是我对一个学生说过的一句最重的话。[/LEFT]
[LEFT] [/LEFT]
[CENTER]五、该去男厕与女厕的问题[/CENTER]
[LEFT] [/LEFT]
[LEFT] 很久以来，我都无法理出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步田地的头绪来。曾经我以为我对严小北的那份宽容与爱心，就能让他慢慢像个常人一样，最终融进到我带的这个集体中。或许也可以说他们是我对这个教育体制的一次对抗，也是自己对惯常教育理念的一次挑战，他们更像叛逆的我的一次实验。[/LEFT]
[LEFT] [/LEFT]
[LEFT] 可最终我还是无奈地承认我败了，这是我执教生涯中的一次大溃败，从此我再也沒有信心去改变什么。就像那次严小北跑来问我的一样：[/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我该去男厕与女厕？”[/LEFT]
[LEFT] [/LEFT]
[LEFT] 这对于别人是个可笑得不是问题的问题。可严小北却不一样，他驮着妹妹，每次上厕所都是个无法选择的问题。起先严小北照了他的性子，很简单地去解决。他背着憋得尿急的妹妹，冲进男厕就在男厕，冲进女厕就在女厕解决；在他的心中，就这样简单得只有他背上尿急的妹妹，是他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LEFT]
[LEFT] [/LEFT]
[LEFT] 可无疑的，简单地处理这样的一个问题，往往会带来更多复杂的问题。女生在严小北背着妹妹进厕所时，会吓得尖叫着跑出来；男生则堵在门口，不让严小北背着妹妹如厕。诸如此类的事情往往闹大后，我才注意到：[/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你说我该去男厕与女厕？”[/LEFT]
[LEFT] [/LEFT]
[LEFT] “这样吧，老师去和别科的老师都招呼下，准你们在课时去上厕所。”[/LEFT]
[LEFT] [/LEFT]
[LEFT] 原本我以为这问题这样简单就可解决的，可我还是错了，不久就有老师、学生，甚至家长来反对，说这样沒法上课，严重影响学生课业。[/LEFT]
[LEFT] [/LEFT]
[LEFT] 后来，该去男厕与女厕的问题，我也不知严小北与严小南是怎样解决的，他从不说，我也从没问过。就像很多难以避免的问题，被我自欺欺人地忽略掉了，可那样的问题一直还存在的。[/LEFT]
[LEFT] [/LEFT]
[LEFT] 也许是我错了，可我真的找不出我错在了哪里。[/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一生将这样驮着他的妹妹，而我的一生也好似将会永远驮着一个这样的严小北，忽然地感到这样的背负是如此沉重与无奈：[/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你说我该去男厕与女厕？”[/LEFT]
[LEFT] [/LEFT]
[LEFT] 我悲哀地发现，我无论怎样去回答，都是个错误。[/LEFT]
[LEFT] [/LEFT]
[LEFT] 五、严小北与严小南被勒令退学[/LEFT]
[LEFT] [/LEFT]
[LEFT] 自从出了那件事后，学校终于顶不住来自家长们的压力，校长再次找上我说，“严小北必须退学，你反对，你也得走，没有商量的余地。”[/LEFT]
[LEFT] [/LEFT]
[LEFT] 这一次我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坚持了，我懦弱地作了一次逃兵，我甚至没了一丁点为他们辩解的勇气。我永远都记得那日将校方的这个决定告诉俩兄妹的场景。[/LEFT]
[LEFT] [/LEFT]
[LEFT] 在灰蒙蒙的云朵的天空下，严小北就这样背着他的妹妹站在操场的一角，等着我带来的消息，我对他说：[/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别怪老师，老师从没对一个学生这样尽心尽力过。”[/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显然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我看见他早已整好他俩的书包，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两只沉重的书包随着他的脖子在动，在晃荡着。我见了一阵心酸，我拿出一张面巾纸帮他擦了下挂下的鼻涕，有点哽咽地说：[/LEFT]
[LEFT] [/LEFT]
[LEFT] “不要怪老师，你们以后也要好好的生活下去。”[/LEFT]
[LEFT] [/LEFT]
[LEFT] 听了我的话，严小北抬起了一直沉默着低着的头，看着我抽动着嘴角说：[/LEFT]
[LEFT] [/LEFT]
[LEFT] “杨老师，我懂的。”[/LEFT]
[LEFT] [/LEFT]
[LEFT] “嗯。”[/LEFT]
[LEFT] [/LEFT]
[LEFT] “那我们回家了。”[/LEFT]
[LEFT] [/LEFT]
[LEFT] “嗯。”[/LEFT]
[LEFT] [/LEFT]
[LEFT] 就这样，严小北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就转身走开了。他就这样驮着严小南，在这片操场上，一步一步地挪动着。这时候，天忽然落起了一场暴雨，豆大的雨点打在我的脸上，模糊着我的眼镜片，在草坪上四处溅起朵朵青绿的水花。我看着他们在雨中的背影，大声喊：[/LEFT]
[LEFT] [/LEFT]
[LEFT] “等下，老师给你们拿把伞。”[/LEFT]
[LEFT] [/LEFT]
[LEFT] 可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严小北在雨中忽然加速地跑起来，他背上的严小南发出一声声兴奋的尖叫，她向空中伸出双手，快乐地挥舞着，就像鸟在飞翔的翅膀。就这样，我在朦朦的水雾云色中，仿佛看见了一头在海洋中挥鳍游动的大鲸，它的背上驮着一只正欲在暴风雨展翅翱翔的小鸟……[/LEFT]
[LEFT] [/LEFT]
[CENTER]六、严小南的一篇习文[/CENTER]
[LEFT] [/LEFT]
[LEFT] 改天，我的课是一堂作文讲评课。我站在讲台上，看了一眼底下曾坐着严小北和严小南的空座位，我对同学们说：[/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今天要讲评的是，某位同学上堂作文课上写的一篇习文，题目是------”[/LEFT]
[LEFT] [/LEFT]
[LEFT] 我转过身，拿起粉笔“吱吱”地写下：[/LEFT]
[LEFT] [/LEFT]
[LEFT] 《飞鸟与鲸》[/LEFT]
[LEFT] [/LEFT]
[LEFT] 然后，我抽出了那篇习文，清清嗓子朗读了起来：[/LEFT]
[LEFT] [/LEFT]
[LEFT] 在广阔的海洋中，鲸是最大的一种动物。它翻个身就能搅起一片风浪，挥挥鳍就能掀翻一艘船。在海洋中，几乎所有的动物都会怕鲸，就连凶猛的大黑鲨也不会例外。但在海洋中，却有一种小小的小鸟不怕它，因为只有它会知道，鲸其实是海洋中的一种最善良温柔的动物。[/LEFT]
[LEFT] [/LEFT]
[LEFT] 每一头鲸都会有一只不用怕它的小鸟。[/LEFT]
[LEFT] [/LEFT]
[LEFT] 每一头鲸都会允许这样的一只小鸟站在它的背上，迎着风浪。一只小鸟的一生如有幸拥有这样的一头鲸，海洋最广阔，路途即使最遥远，到来的暴风雨将是如何凶猛，小鸟都不会害怕，不会畏难而胆怯去飞翔……[/LEFT]
[LEFT] [/LEFT]
[LEFT]小鸟是幸福的，所以我也要感到幸福。因为小鸟有一头鲸，我也有一个这样的哥哥。[/LEFT]
[LEFT]
<o:p> </o:p>
[/LEFT]
[LEFT]我把读完的作文放下来时，眼又不禁瞥了一下窗外。窗外的天空中，飘着一朵白云，像一头巨大的鲸在空中游动，而突然地就发现，有一只小小的小鸟正在云朵中，上下翻飞穿梭。我想，这样巨大的一头鲸，得需要多么宽广的一片海洋，才能安放得下。而又有谁知道？一只小小的小鸟，就足够搁下了一头鲸。[/LEFT]
[/CENTER][CENTER] [/CENTER]
[CENTER]一、哥哥背上的妹妹[/CENTER]
[LEFT] [/LEFT]
[LEFT] 在我二十多年的执教生涯中，眼前来来去去的不知有过多少学生；当初他们一个个进入我的班级，到毕业了又一个个各奔前程。以后，他们其中的大多数我还是会见到的，那或许是街上的一次偶遇，或是在时下流行的同学会上，或是有心的同学隔几年特地的来拜访，通常的情形是这样的：[/LEFT]
[LEFT] [/LEFT]
[LEFT] “杨老师，您好！我们看您来了。”[/LEFT]
[LEFT] [/LEFT]
[LEFT] “哎呀，哎呀，这是……你们，大家-----”[/LEFT]
[LEFT] [/LEFT]
[LEFT] “我陈小萌。”[/LEFT]
[LEFT] [/LEFT]
[LEFT] “张一一。”[/LEFT]
[LEFT] [/LEFT]
[LEFT] “李莫言。”[/LEFT]
[LEFT] [/LEFT]
[LEFT] “……”[/LEFT]
[LEFT] [/LEFT]
[LEFT] “哈，瞧大家变化多大啊，老师快认不出来了。名字都还记得，都还记得哩。”[/LEFT]
[LEFT] [/LEFT]
[LEFT] 事实上，很多学生，很多人的名字我早就忘了。虽然见面时，我费劲地在脑中搜索着关于他们的一个个记忆，但实话说大多的这样时刻，我唯能堆着笑，虛伪地打着哈哈，来掩饰心中的那份茫然和尴尬。我承认我不是一个称职的老师，从来都不是。只是当初阴差阳错地读了师范，分配到这个学校，而我又沒更好的前程选择，就这样混了下来，这一恍就混了二十多年。[/LEFT]
[LEFT] [/LEFT]
[LEFT] 二十多年的执教生涯，正是应了那句老话：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铁打的三班，铁打的我，三班班主任。流水的执教岁月，流水的来了又去的学生。每天的生活就像一套程序在不断复制中，而粘贴在那些学生身上的记忆也大概如此机械吧。正如上课时那些心不在焉地盼着下课铃的学生一样，他们就像被囚禁在这个死死的教育体制下的飞鸟，我也和他们一样的心情；我由衷地讨厌教师这个职业，从来如此。从来如此的，我把它仅当作我的一份生计，这份苦逼的生计，从没给过我一丁点的乐趣。[/LEFT]
[LEFT] [/LEFT]
[LEFT] 这二十多年的执教生涯中，如果非要让我说一点发生的，让我印象深刻的人和事的话，也不是沒有。曾经在我班上有过的两个学生，虽然他们在我的班上，仅仅呆了短短的一个学期多点。虽然我不从那些旧名册里找出他们的名字，也叫不出他俩的名了，可我确实记住了他们，就像深深地被刻在脑子里的，永难泯忘。时时地会想起他们，想起他们就会想起一个心中的《飞鸟与鲸》的故事；是的，我就是这样记住他们的。[/LEFT]
[LEFT] [/LEFT]
[LEFT]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新学期伊始的一天。那天，我早早来到初一(3)班教室，忙着接待新生报名入学。刚忙着时，教务主任在窗外把我叫了出去，他的身边站着两个十三四岁样子的男孩与女孩，女孩伏在男孩的背上，看来女孩的腿是坏的。年龄大一点的男孩，紧紧地把她背在背上，男孩流着鼻涕，红朴朴的小圆脸，正殷切切地看着我。教务主任向我介绍说，这是今早来找他报名入学的俩兄妹，女孩得的是少儿麻痹症，从小不会走路，女孩自小是在家里自修完的小学课程。他们，教务主任说，他算认识也算不认识，他们的父母在这城市里做点小生意，艰难度日，天天忙得几乎没有时间与精力管他们。他们一家租住的就是教务主任的一处房子。这不，教务主任说，今天两个小孩一早就来找上他了，让他帮忙入个学。可是，教务主任说，他带他们找了其他带新生的四个班主任，没一个愿收下。“男孩倔得很，”教务主任摇摇头说，“他缠着我非要找找你，这不，你看着办吧，愿收就收，我没意见，不愿收，你就想办法把他们打发走。”[/LEFT]
[LEFT] [/LEFT]
[LEFT] 说完，教务主任就走了，像摆脱了一件难缠的事。现在这件难缠的事，被他推到了我的身上。我只好把男孩唤到跟前问：[/LEFT]
[LEFT] [/LEFT]
[LEFT] “你们的父母怎么没来？”[/LEFT]
[LEFT] [/LEFT]
[LEFT] 男孩眼巴巴地看着我说：[/LEFT]
[LEFT] [/LEFT]
[LEFT] “他们忙，没有时间，他们给了钱的。”[/LEFT]
[LEFT] [/LEFT]
[LEFT] 男孩说着，用一只手伸入裤袋里在摸索着。[/LEFT]
[LEFT] [/LEFT]
[LEFT] 我说：[/LEFT]
[LEFT] [/LEFT]
[LEFT] “这不是钱的问题，你倒沒问题，可你看你妹那样……”[/LEFT]
[LEFT] [/LEFT]
[LEFT] 或许，今天我是他们的最后一个机会了，男孩一听我有拒绝的意思，就发急了，他说：[/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今天我就为我妹来的，她很想读书啊！我没事，我在这已读了一年了。”[/LEFT]
[LEFT] [/LEFT]
[LEFT] “可是，”我说，“你要理解我也为难呀，不是我不想收，你看------”[/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你行行好，收下吧，我求求你了。”[/LEFT]
[LEFT] [/LEFT]
[LEFT] 我想，如男孩身上没有背着妹妹，他此刻一定会跪下来求我的。我看着他们，倒也很想收下他们，但------[/LEFT]
[LEFT] [/LEFT]
[LEFT] “不行，”我还是狠下心这样说了，“你看你妹妹不能走路，这让我怎么收呢？她平常的生活都无法自理……”[/LEFT]
[LEFT] [/LEFT]
[LEFT] 原本我以为我话说到这，应该可以让男孩死心了，却万没想到，这男孩却说出了一番让我意想不到的一番话。这番话，至今还深刻在我的脑子里，每每想起，就会感动得泪水在眼眶打转。那番话他是这样说的：[/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我妹妹她能走路！”[/LEFT]
[LEFT] [/LEFT]
[LEFT] “能走！？”[/LEFT]
[LEFT] [/LEFT]
[LEFT] “嗯，有我在，她就能走，我力气大得很呢，她想走多远就能走多远。”[/LEFT]
[LEFT] [/LEFT]
[LEFT] 就这样，突然感动莫名地明白了他说的话，眼泪差点掉了下来。我忍住欲喷的泪水说：[/LEFT]
[LEFT] [/LEFT]
[LEFT] “可是，你也不能时时刻刻在她的身边的啊。”[/LEFT]
[LEFT] [/LEFT]
[LEFT] “能啊。老师，就刚才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留级，我也在这班读，老师求你就收下我们吧。”[/LEFT]
[LEFT] [/LEFT]
[LEFT] 听了这些，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们呢？我纵然还有千万条拒绝的理由，我的心也早已被他们柔软得沒有了一丁点拒绝的勇气。我温柔地用手摸了摸男孩的头说：[/LEFT]
[LEFT] [/LEFT]
[LEFT] “你真是一个很倔的小孩。”[/LEFT]
[LEFT] [/LEFT]
[LEFT]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对我的一个学生，用上“倔”这个字，来作为表扬。我再看了一眼伏在男孩身上的，那个始终未发一言的小女孩，我大声地对他们说：[/LEFT]
[LEFT] [/LEFT]
[LEFT] “行！老师都收下了。”[/LEFT]
[LEFT] [/LEFT]
[CENTER]二、严小南与严小北就像一个人[/CENTER]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LEFT]
[LEFT] [/LEFT]
[LEFT] “到！”[/LEFT]
[LEFT] [/LEFT]
[LEFT] 答话的是一个男生清脆的声音。[/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南！”[/LEFT]
[LEFT] [/LEFT]
[LEFT] “到！”[/LEFT]
[LEFT] [/LEFT]
[LEFT] 答话的还是同一个男生清脆的声音。[/LEFT]
[LEFT] [/LEFT]
[LEFT] “你到底是严小北，还是严小南？”[/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我叫严小北。”[/LEFT]
[LEFT] [/LEFT]
[LEFT] “那老师点严小南的名，你干吗也喊到！”[/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那是我妹妹的名字。”[/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南同学又不是不能说话，老师点严小南的名，你让严小南自己起立喊到。哦不，坐着答到。”[/LEFT]
[LEFT] [/LEFT]
[LEFT] “嗯，老师我知道了。妹妹，老师叫你，你要应答。”[/LEFT]
[LEFT] [/LEFT]
[LEFT] 底下的学生早已笑成了一团。我好不容易制止住，我清了清嗓子，再次喊到：[/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南！”[/LEFT]
[LEFT] [/LEFT]
[LEFT] 教室里静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很细小的女生声音：[/LEFT]
[LEFT] [/LEFT]
[LEFT] “到。”[/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南，以后老师点你名，你要大声点回答。”[/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知道了！”[/LEFT]
[LEFT] [/LEFT]
[LEFT] 又是严小北那种脆生生的声音。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他却对我吐了下舌头，扮了下鬼脸。幸好他坐在最后一排，没被其他学生看到，我也不打算追究。不知为什么，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我就在心里暗暗的决定，在以后对这个“倔”的男生，我要给他更多的宽容。[/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与严小南，在我带他们的那段时间中，连我也常常搞混，常叫错人。也是，除了课时，他们就像一个人。严小北无论在哪，他总会背着他的妹妹。有时，我会对严小北说，课间休息，你想去外面玩，就一个人去玩，不必你去哪，就把妹妹背到哪，妹妹呆在教室里沒事的。可他绝不会留下他妹妹一个人的，就好像他一走，他妹就会被人拐走似的。在妹妹严小南的身边，哥哥严小北就像一头护仔的母狮，对别的同学总时时充满着一种戒备的敌意，这真是一件让我很愁心的事。事实上，严小北在班里从沒有一个要好的同学，除了他的那个不爱说话的同学严小南。[/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与严小南，在生活上就像一个人。无论何时，无论在哪，无论我叫其中的哪一个名字，都是一样的；叫严小北就是严小南，叫严小南就是严小北。有时，我想他们原本就是一个人的，只是生下来时，不知为何变成了俩。但事实又是，他们俩像一个人，却又完全不像，就像他们的名字，一个北，一个南。严小北与严小南，一个性格外向，顽皮，是个刺头，不爱学习，虽留了一级，成绩还仍然是班上最差的一个。可严小南就完全不同，她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有点懦弱，却学习极用功，成绩始终是班里最好的一个，除了她的残疾，她真是一个让我极省心的学生。[/LEFT]
[LEFT] [/LEFT]
[LEFT] 起先，有几次也为了严小北的成绩问题，我找过他谈过话。我对他说：[/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你既然进学校读书了，总该学点什么吧。老师对你的要求并不高，稍微用点功，化点心思在学习上。老师知道你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你为了老师也不该拖太多班级成绩的后腿。”[/LEFT]
[LEFT] [/LEFT]
[LEFT] 可每次严小北总是用手挠挠头，哈哈着说：[/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我不想读书。”[/LEFT]
[LEFT] [/LEFT]
[LEFT] “不想读书，那当初干嘛求老师收下你。”[/LEFT]
[LEFT] [/LEFT]
[LEFT] “开始是爸爸妈妈让我读书，因为他们沒时间管我，他们怕我学坏。后来，是妹妹要读书，所以……”[/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学不坏。但你也要知道，以后出社会了，找个工作都要有个文凭。”[/LEFT]
[LEFT] [/LEFT]
[LEFT] “我以后不找工作。”[/LEFT]
[LEFT] [/LEFT]
[LEFT] “不找工作！？”[/LEFT]
[LEFT] [/LEFT]
[LEFT] “嗯，老师我想过了，我陪妹妹读完初中，我就去做小生意。那样，以后妹妹书读到哪，我就能跟到哪。待爸爸妈妈老了，我也能有钱供她读书，妹妹她就爱读书，只要有书读，她就会高兴。”[/LEFT]
[LEFT] [/LEFT]
[LEFT] 沒有防备的，这小子总是轻飘飘地说一番话，就能惹哭我这个大男人。在他小小的年纪里，却早藏下了这么大的担当，我真的是哭着一下把他搂在怀里，哽咽着说：[/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老师知道了，老师以后再也不逼你读书了。老师也相信，只要你在，你的妹妹就能读一辈子的书，只读书，不用担心沒饭吃，啥都不用担心。”[/LEFT]
[LEFT] [/LEFT]
[LEFT] 这就是严小北，或着说这也是严小南。他们尽管看起来是如何的不同，但他们的确是在彼此的生命里的，沒有彼此。[/LEFT]
[LEFT] [/LEFT]
[LEFT] 那日，开学的第一天，男女分坐时，严小北找我说：[/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我要和妹妹坐一起。”[/LEFT]
[LEFT] [/LEFT]
[LEFT] 我说：[/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这不行。男女生分开坐是校方的规定，虽你们有特殊，但分开坐也沒影响啊，都一个班上的。”[/LEFT]
[LEFT] [/LEFT]
[LEFT] “那老师我要求坐最后一排。”[/LEFT]
[LEFT] [/LEFT]
[LEFT] “为什么？”[/LEFT]
[LEFT] [/LEFT]
[LEFT] “我个子最高。”[/LEFT]
[LEFT] [/LEFT]
[LEFT] 其实，他的个子在这班上远不是最高的。我知道他的用心，这样就方便他能时时看到他的妹妹。[/LEFT]
[LEFT] [/LEFT]
[LEFT] 我只好答：[/LEFT]
[LEFT] [/LEFT]
[LEFT] “好吧，就这样。”[/LEFT]
[LEFT] [/LEFT]
[LEFT] 这就是严小北，或着说这就是严小南；有关严小北的一切，都有着严小南。[/LEFT]
[LEFT] [/LEFT]
[CENTER]三、一个值得我向他致敬的孩子[/CENTER]
[LEFT] [/LEFT]
[LEFT] 很少见到严小北与严小南的父母。[/LEFT]
[LEFT] [/LEFT]
[LEFT] 既使是学校特地强调家长必须出席的家长会，也从沒见过他们来，给的理由总是一个字：忙。[/LEFT]
[LEFT] [/LEFT]
[LEFT] 也许他们的确是忙吧，几次去家访，我老是扑空，我也能理解那些外乡人，在这个城市打拼的艰辛，特别像他们家这种情况的。他们一家租住在一个不到十坪米的车库里，潮湿与闷热，里面的摆设脏而杂乱。[/LEFT]
[LEFT] [/LEFT]
[LEFT] 我的到访很明显是不受两个孩子欢迎的，我能看出从心底那份自卑而流露出的不自然与抗拒。问他们的一些话，也总是答非所问。[/LEFT]
[LEFT] [/LEFT]
[LEFT] 倒是那些居住在他们家旁边的老乡，个个很热心，一见我来，就纷纷围过来帮着招呼我。[/LEFT]
[LEFT] [/LEFT]
[LEFT] 我喜欢和他们家长里短的闲扯，这样也可以从中间接了解我这两个学生的一些事。关于严小北与严小南，我听来的大致情形是这样的：[/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与严小南，除了父母，在那个贫穷的山村老家，还有一个年事已高的奶奶。那些老乡说，他们一家真是不容易啊，父母都是文盲，没多少见识，身体又不大好，干不了力气活。一家全靠着一个小菜摊赚丁点钱，严小北还小，而严小南又这样，还要供养着一个老人。听说严小南并不是他们亲生的，原本是一个弃婴，当初刚好被他们的老奶奶捡到；老人家喜欢有个孙女，就抱了回来养，哪知严小南从娘胎里就落下这么的一个病根。家里穷也没怎么治过，有几次他们父母想把严小南丢给福利院，但小小的严小北总哭着闹着，不让妹妹走，甚至有几次闹着要喝农药来威胁……[/LEFT]
[LEFT] [/LEFT]
[LEFT] “这小子，别看他人小，鬼花头多着，也不知从哪学的这一套。呵～”[/LEFT]
[LEFT] [/LEFT]
[LEFT] 一个老乡笑着说。[/LEFT]
[LEFT] [/LEFT]
[LEFT] “就这样好歹把小南养下来了，不容易啊，又不是亲生的。别看这小子，平时是个小刺头，倔脾气上来像牛犊子一样，可他对妹妹好着呢，小南你说是不是？”[/LEFT]
[LEFT] [/LEFT]
[LEFT] 听有人这样问起时，严小南总羞涩得低头一言不发。可我能看出来在妹妹的心底，那份渗进骨子里的，对哥哥的那种依赖。[/LEFT]
[LEFT] [/LEFT]
[LEFT] “我说小北，你看你的妹子多水灵呀，我看长大了你就把她娶来当新娘好了。”[/LEFT]
[LEFT] [/LEFT]
[LEFT] “我不娶！”[/LEFT]
[LEFT] [/LEFT]
[LEFT] “那你大了也要讨老婆的啊。”[/LEFT]
[LEFT] [/LEFT]
[LEFT] “我不娶！”[/LEFT]
[LEFT] [/LEFT]
[LEFT] “那以后你妹妹也要嫁人的啊。”[/LEFT]
[LEFT] [/LEFT]
[LEFT] “不让她嫁！”[/LEFT]
[LEFT] [/LEFT]
[LEFT] “哈，哈～这孩子……”[/LEFT]
[LEFT] [/LEFT]
[LEFT] 他们这些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外来打工者，就是一群这样淳朴的人。说话口无遮拦，也说不出什么有见识的话，但身上都透着一份质朴的善良。[/LEFT]
[LEFT] [/LEFT]
[LEFT] 每次离开，严小北都会把我送出远远的，看得出他为我的每次到访，很不好意思。他说：[/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以后你就别来了。你看我家连个干净的让你坐下的地方也没有。”[/LEFT]
[LEFT] [/LEFT]
[LEFT] “是老师自己愿意来的。”[/LEFT]
[LEFT] [/LEFT]
[LEFT] “可----”[/LEFT]
[LEFT] [/LEFT]
[LEFT] “没事，老师每次来都很高兴。老师在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LEFT]
[LEFT] [/LEFT]
[LEFT] “……”[/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向你致敬。”[/LEFT]
[LEFT] [/LEFT]
[LEFT] “致敬？”[/LEFT]
[LEFT] [/LEFT]
[LEFT] “是的，向你致敬。”[/LEFT]
[LEFT] [/LEFT]
[LEFT] 那年寒假，临近年节的边上，我第一次也是唯有的一次，见到了严小北的父母；那是一次意外的到访。那个傍晚，我在家里听着敲门声开了门，看见门外站着四十上下的男女，他们拘束地站在门外，男的背有些拘搂，而女的一身乡村大娘的打扮，见我出来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LEFT]
[LEFT] [/LEFT]
[LEFT] 我心理已有几分猜出他们可能是严小北的父母。我问：[/LEFT]
[LEFT] [/LEFT]
[LEFT] “我如猜得沒错的话，你们是严小北的父母吧。”[/LEFT]
[LEFT] [/LEFT]
[LEFT] “嗯，是，是的。”[/LEFT]
[LEFT] [/LEFT]
[LEFT] “那还不快进来，站在门外干嘛。”[/LEFT]
[LEFT] [/LEFT]
[LEFT] “不，不了。我们脏着哩，来时也沒整一下。”[/LEFT]
[LEFT] [/LEFT]
[LEFT] “瞧你们，说啥话呢。”[/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我们这次来，那个意思，就想表达个，孩子让您老费心了。”[/LEFT]
[LEFT] [/LEFT]
[LEFT] “别这么说，我应该的。”[/LEFT]
[LEFT] [/LEFT]
[LEFT] “很不好意思的，家长会也不是真忙得沒法去。你知道我家这小伢子，倔得狠，他怕我们去了丢脸。”[/LEFT]
[LEFT] [/LEFT]
[LEFT] “这严小北，太不像话，怎么这样！”[/LEFT]
[LEFT] [/LEFT]
[LEFT] “不怪他，不怪他，我家的小北，就是懂事早了点。”[/LEFT]
[LEFT] [/LEFT]
[LEFT] “嗯，我知道。”[/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今次来呢，就想给你随个年礼，表达个那，这个意思，您一定要给收了。”[/LEFT]
[LEFT] [/LEFT]
[LEFT] 我这才看到他们手中拎着一个包头和一刀猪肉。[/LEFT]
[LEFT] [/LEFT]
[LEFT] “你们的心意我懂的，可我------”[/LEFT]
[LEFT] [/LEFT]
[LEFT] “老家的大枣，甜着呢。你一定要给收了。”[/LEFT]
[LEFT] [/LEFT]
[LEFT] 最终，我还是收下了，我知道这份礼在他们的心头有多重，重得我根本推脱不了。[/LEFT]
[LEFT] [/LEFT]
[LEFT] 见我收了礼，他们脸上泛起一丝松下来的笑容说：[/LEFT]
[LEFT] [/LEFT]
[LEFT] “您真是个好人啊，我们也不多扰烦了，晚上还要出摊哩。”[/LEFT]
[LEFT] [/LEFT]
[LEFT] 他们说完就走了，连个门也沒进，尽管我一再挽留。那次与严小北父母见面后，开始因为严小北不让父母参加家长会的事，非常生气。有几次想找他谈下，狠狠批评一下，可每次想说的那一番大道理，话到嘴边，总一下又咽了回去。在这样的一个特别的学生面前，我突然莫名的有一种作为他老师的无力感。我相信他并非不懂我想对他说那番道理，而这样我又能说些什么呢？[/LEFT]
[LEFT] [/LEFT]
[LEFT] 他的父母说的是对的：[/LEFT]
[LEFT] [/LEFT]
[LEFT] “这孩子，就是懂事早了点。”[/LEFT]
[LEFT] [/LEFT]
[CENTER]四、在学校里的一些事[/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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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我承认在我带的这个班级里，我有点偏爱严小北与严小南。虽然我以前素来反感各科老师，或因为其是某科的特长生，或因为其他的某些关系原因，对某个特定学生，特别的加以关注与偏爱。[/LEFT]
[LEFT] [/LEFT]
[LEFT] 但我始终觉得偏爱他们是我的份内，应该的，在这点上我沒有一点对其他学生的负疚感。[/LEFT]
[LEFT] [/LEFT]
[LEFT] 我已有好几次碰到学生为这事，在私底下嘀嘀咕咕对我不满，也知道有些学生家长已多次把这事反应到学校。那次，校长找我谈话说：[/LEFT]
[LEFT] [/LEFT]
[LEFT] “杨老师，虽然我很理解，但凡事要把握个度，过份了就不好。现在学校里为你与他们兄妹的事，说的纷纷扬扬的，你总该也注意一点影响。”[/LEFT]
[LEFT] [/LEFT]
[LEFT] 我一听就火了：[/LEFT]
[LEFT] [/LEFT]
[LEFT] “我怎不注意影响了？我对哪个学生不好了？给学校带来啥坏影响了？”[/LEFT]
[LEFT] [/LEFT]
[LEFT] “杨老师，你别急，我们心气平和点说。”[/LEFT]
[LEFT] [/LEFT]
[LEFT] “是的，我是对他们多关注了一点，多关心了一点，可这有错吗？他们是我班上最该多关心一点的学生。校长，你说哪个老师，家长告的我，我不麻烦你，我自个跟他们解释去。”[/LEFT]
[LEFT] [/LEFT]
[LEFT] “沒有的事，你多想了，我只是说下个人意见。还有，我怎听说你收了他们父母的礼？”[/LEFT]
[LEFT] [/LEFT]
[LEFT] “是的，我收了，一包大枣，一刀猪肉。这是我唯一的一次收学生的礼，我就是觉得我该收下，你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LEFT]
[LEFT] [/LEFT]
[LEFT] “看你这脾气，我又没说处理你，只是给你提个醒。”[/LEFT]
[LEFT] [/LEFT]
[LEFT] “校长，让您费心了。我收了，也这仅有的一次，我收了我就会认，我不像他们天天在收，还不容我收一次，我老实说这礼我收得问心无愧。”[/LEFT]
[LEFT] [/LEFT]
[LEFT] “嗨！杨老师，你这就不对了，没根据的话别乱说，还好这就我们两人。好了，好了，你回去吧，我说的话你仔细想想。”[/LEFT]
[LEFT] [/LEFT]
[LEFT] 在校长室出来的时候，正是学校饭堂开饭的时间，学校师生都去饭堂吃饭了。偌大的操场显得空荡荡的，每间教室靜悄悄的。我走过初一(3)班虛掩着的门前，往里一瞥，就瞥见了空荡荡的教室内只剩下的严小北与严小南。他们总在同学走完后，才开始在靜悄悄的[/LEFT]
[LEFT] [/LEFT]
[LEFT] 教室里吃午饭，为了省钱，他们一向是自带饭菜的。我知道他们自带的饭盒里，照例是一点咸菜当下饭，可既使这样，严小北还总是把咸菜推给了严小南。此刻，我偷偷地看着他们面对面伏在一张课桌上吃饭的身影，总能看见他们边说边笑的小脸蛋，唯有在这时候显得是那么的自然和放松，仿佛曾经历的一切苦难都离他们是那般遥远；爱与被爱着的都如此幸福，如此简单而自然的给予与接受。[/LEFT]
[LEFT] [/LEFT]
[LEFT] 我们所提倡的教育，最重要的，最缺失了的不就是这个吗？[/LEFT]
[LEFT] [/LEFT]
[LEFT] 我常常在放学时，站在教育楼的窗口，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在这喧闹的放学人流中，很多学生还习惯让家长开车来接，沒有父母来接的，也大多三三俩俩结个伴，蹦跳着嬉闹着走远。唯有他们两个，似乎是被排斥在这种景象之外的。夕阳下，严小北弯着背，驮着瘦小的严小南，一步一步地挪动着。此刻，我多么希望我班上的学生，能过来和他们打个招呼，搭下手帮下，或结伴走一程，再说声再见，可从没有看到过。[/LEFT]
[LEFT] [/LEFT]
[LEFT] 当初安排坐位时，我没有同意严小北的建议，让他们坐在一块，目的也是为了让他们不要时时感到与别人不一样，能尽快地溶入到这个班集体中来。后来发生的事，让我感到当初的这个想法是多么的不现实。那天，我上课时，底下突然传来一声尖叫：[/LEFT]
[LEFT] [/LEFT]
[LEFT] “哎呀，臭死了！臭死了！”[/LEFT]
[LEFT] [/LEFT]
[LEFT] 我随声看去，原来是严小南的同桌女生，正用手掩着口鼻在叫，紧接着底下的学生也骚动起来，纷纷掩住口鼻在互相问：[/LEFT]
[LEFT] [/LEFT]
[LEFT] “谁呀？这么臭，是不是拉屎了啊。”[/LEFT]
[LEFT] [/LEFT]
[LEFT] 大家在纷纷扬杨着，只有严小南涨红着脸，眼眶里闪着泪花。而严小北则“刷”的一下站起，气鼓鼓地把眼睁得通红，手捏成拳头，一幅想打架找不到人的样子。[/LEFT]
[LEFT] [/LEFT]
[LEFT] 我一看，就明白了个大半，我镇定下来，好不容易压下同学们的骚动，说：[/LEFT]
[LEFT] [/LEFT]
[LEFT] “没什么，沒什么。这样吧，严小北你先把妹妹送回家，课先不要上了。”[/LEFT]
[LEFT] [/LEFT]
[LEFT] 待他们走后，我接着说：[/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南是你们中比较特殊的一个，大家要多理解。”[/LEFT]
[LEFT] [/LEFT]
[LEFT] 但下课后，那个女生还是找上了我，坚持要求调桌，我问：[/LEFT]
[LEFT] [/LEFT]
[LEFT] “为什么？”[/LEFT]
[LEFT] [/LEFT]
[LEFT] 她说：[/LEFT]
[LEFT] [/LEFT]
[LEFT] “她太脏，脾气也古怪。”[/LEFT]
[LEFT] [/LEFT]
[LEFT] 我说，“你这样说同学是不对的，严小南这种情况，你要更宽容，调桌的事老师不会同意。”那个女生听了，一下哭了出来，说，“老师，你太偏心，为啥就摊我身上，害我也天天被同学笑话。”[/LEFT]
[LEFT] [/LEFT]
[LEFT] 第二天，她的家长就找上我来了。迫于无奈，我只好把他们兄妹俩调在一桌，在最后一排的那个角落里。[/LEFT]
[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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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四、恶作剧引发的事件[/CENTER]
[LEFT] [/LEFT]
[LEFT] 自从我收下了这两个特殊的学生，一些我难以控制的状况就连连出来，不断在消蚀着我坚持下去的勇气，我真怕有一天会无法再坚持下去，而选择了放弃他们。[/LEFT]
[LEFT] [/LEFT]
[LEFT] 后来发生的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的。[/LEFT]
[LEFT] [/LEFT]
[LEFT] 自从严小南在课堂上拉屎的事发生后，她与哥哥就成了全班乃至全校学生的一个笑话。自此后，我发现严小南变得越来越自卑，并出现了厌学的倾向；有几次，严小北找我谈话说：[/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我妹妹现在越来越变得不想读书了，而以前去学校是唯一能让她快乐的事。”[/LEFT]
[LEFT] [/LEFT]
[LEFT] 我说：[/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你要让妹妹坚持下去，你知道这机会来得多么不容易吗？老师还记得你当初说的那番话呢，你妹妹是块读书的料子，老师会和你们一块坚持下去的。”[/LEFT]
[LEFT] [/LEFT]
[LEFT] 然而，说真的当我说出这番话时，我也对这以后没有一点底，我只是说了当初该说的话而已。[/LEFT]
[LEFT] [/LEFT]
[LEFT] 在学校里，严小北的自尊和他护妹的情绪已让他变得愈来愈偏执，他与别的同学的冲突也走向越来越情绪化，极端化。终于，一切都这样让我再也无法掌控地爆发了------[/LEFT]
[LEFT] [/LEFT]
[LEFT] 那次早读，一个女同学刚进班级打开书桌，就被吓得脸发青地大叫：[/LEFT]
[LEFT] [/LEFT]
[LEFT] “蛇，蛇！”[/LEFT]
[LEFT] [/LEFT]
[LEFT] 剎间，全班男女生在一片骚乱中纷纷惊恐地逃出教室。那个女生的书桌里真的蹿出几条小蛇，正在教室里四处游动。[/LEFT]
[LEFT] [/LEFT]
[LEFT] 我一下慌了，一时间愣在讲台上，不知该怎么处理。[/LEFT]
[LEFT] [/LEFT]
[LEFT] 整个教室里，只剩下我和严小北俩兄妹。只见严小北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蛇的前面，伸手就去捉。我见了，慌忙制止他喊道：[/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别动蛇，小心有毒！”[/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却早已拎起了一条蛇，用手晃荡着，任蛇在他的手中拼命扭曲着，笑嘻嘻地说：[/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是小油菜花蛇，沒毒的，我在乡下常抓它们的。”[/LEFT]
[LEFT] [/LEFT]
[LEFT] 说完，他恶作剧式的一下把蛇惯向窗外的同学中，看着害怕得纷纷躲避的同学们，他若无其事地哈哈笑着。[/LEFT]
[LEFT] [/LEFT]
[LEFT] 看着严小北的这幅样子，长久积压在同学们心中的对他的怒火，终于一瞬爆发了。窗外，不知是哪个男生起头怒喊了一句：[/LEFT]
[LEFT] [/LEFT]
[LEFT] “揍他！”[/LEFT]
[LEFT] [/LEFT]
[LEFT] 倾刻间，像山洪爆发似的，在一片“揍他！揍他！”的怒吼中，全班男生似潮水一样涌下严小北，拳头如雨向他淋去。起先严小北还奋力对抗着，渐渐就抗不住了，开始用手护着头，蹲了下来，淹沒在这股怒涛中。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意外，我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得不知该怎么办。[/LEFT]
[LEFT] [/LEFT]
[LEFT] 直到严小南一声凄厉的哭喊声，“老师，求你快救救我哥，求求你们别打了！”才一下制止了这场大混乱。一刹间，大家似乎都稍稍平靜了下来，时间就仿佛停滞了一下，大家都怔怔地彼此看着。[/LEFT]
[LEFT] [/LEFT]
[LEFT] 缓了一口气的严小北却在这时，一下子在人群中站了起来，“刷”的一下从兜中掏出一把小刀，双眼通红地冒着火，怒视着嘶吼着：[/LEFT]
[LEFT] [/LEFT]
[LEFT] “谁再靠近我，我就扎谁！”[/LEFT]
[LEFT] [/LEFT]
[LEFT] 看到严小北的这个出人意料的举动，我终于被惊醒了过来。长久以来压在我心里的委屈与无奈，终于化为一股怨气让我再也无法自制地迸发：[/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LEFT]
[LEFT] [/LEFT]
[LEFT] 我对他怒吼着：[/LEFT]
[LEFT] [/LEFT]
[LEFT] “你敢！！你就这样对我的吗！？”[/LEFT]
[LEFT] [/LEFT]
[LEFT] 我气得全身颤抖着，连声调都变了。我这猛地一吼，显然镇住了他，只见他慌乱得“铛”的一声，把刀丢在了地下，带着哭腔，蠕动着嘴巴说：[/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是他们先捉弄我们，老讲我们坏话的，我只想给他们一个小教训，我，我，也不想……”[/LEFT]
[LEFT] [/LEFT]
[LEFT] “你，你还辩解，你滾，马上就滚！”[/LEFT]
[LEFT] [/LEFT]
[LEFT] 这是我对一个学生说过的一句最重的话。[/LEFT]
[LEFT] [/LEFT]
[CENTER]五、该去男厕与女厕的问题[/CENTER]
[LEFT] [/LEFT]
[LEFT] 很久以来，我都无法理出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步田地的头绪来。曾经我以为我对严小北的那份宽容与爱心，就能让他慢慢像个常人一样，最终融进到我带的这个集体中。或许也可以说他们是我对这个教育体制的一次对抗，也是自己对惯常教育理念的一次挑战，他们更像叛逆的我的一次实验。[/LEFT]
[LEFT] [/LEFT]
[LEFT] 可最终我还是无奈地承认我败了，这是我执教生涯中的一次大溃败，从此我再也沒有信心去改变什么。就像那次严小北跑来问我的一样：[/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我该去男厕与女厕？”[/LEFT]
[LEFT] [/LEFT]
[LEFT] 这对于别人是个可笑得不是问题的问题。可严小北却不一样，他驮着妹妹，每次上厕所都是个无法选择的问题。起先严小北照了他的性子，很简单地去解决。他背着憋得尿急的妹妹，冲进男厕就在男厕，冲进女厕就在女厕解决；在他的心中，就这样简单得只有他背上尿急的妹妹，是他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LEFT]
[LEFT] [/LEFT]
[LEFT] 可无疑的，简单地处理这样的一个问题，往往会带来更多复杂的问题。女生在严小北背着妹妹进厕所时，会吓得尖叫着跑出来；男生则堵在门口，不让严小北背着妹妹如厕。诸如此类的事情往往闹大后，我才注意到：[/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你说我该去男厕与女厕？”[/LEFT]
[LEFT] [/LEFT]
[LEFT] “这样吧，老师去和别科的老师都招呼下，准你们在课时去上厕所。”[/LEFT]
[LEFT] [/LEFT]
[LEFT] 原本我以为这问题这样简单就可解决的，可我还是错了，不久就有老师、学生，甚至家长来反对，说这样沒法上课，严重影响学生课业。[/LEFT]
[LEFT] [/LEFT]
[LEFT] 后来，该去男厕与女厕的问题，我也不知严小北与严小南是怎样解决的，他从不说，我也从没问过。就像很多难以避免的问题，被我自欺欺人地忽略掉了，可那样的问题一直还存在的。[/LEFT]
[LEFT] [/LEFT]
[LEFT] 也许是我错了，可我真的找不出我错在了哪里。[/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一生将这样驮着他的妹妹，而我的一生也好似将会永远驮着一个这样的严小北，忽然地感到这样的背负是如此沉重与无奈：[/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你说我该去男厕与女厕？”[/LEFT]
[LEFT] [/LEFT]
[LEFT] 我悲哀地发现，我无论怎样去回答，都是个错误。[/LEFT]
[LEFT] [/LEFT]
[LEFT] 五、严小北与严小南被勒令退学[/LEFT]
[LEFT] [/LEFT]
[LEFT] 自从出了那件事后，学校终于顶不住来自家长们的压力，校长再次找上我说，“严小北必须退学，你反对，你也得走，没有商量的余地。”[/LEFT]
[LEFT] [/LEFT]
[LEFT] 这一次我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坚持了，我懦弱地作了一次逃兵，我甚至没了一丁点为他们辩解的勇气。我永远都记得那日将校方的这个决定告诉俩兄妹的场景。[/LEFT]
[LEFT] [/LEFT]
[LEFT] 在灰蒙蒙的云朵的天空下，严小北就这样背着他的妹妹站在操场的一角，等着我带来的消息，我对他说：[/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别怪老师，老师从没对一个学生这样尽心尽力过。”[/LEFT]
[LEFT] [/LEFT]
[LEFT] 严小北显然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我看见他早已整好他俩的书包，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两只沉重的书包随着他的脖子在动，在晃荡着。我见了一阵心酸，我拿出一张面巾纸帮他擦了下挂下的鼻涕，有点哽咽地说：[/LEFT]
[LEFT] [/LEFT]
[LEFT] “不要怪老师，你们以后也要好好的生活下去。”[/LEFT]
[LEFT] [/LEFT]
[LEFT] 听了我的话，严小北抬起了一直沉默着低着的头，看着我抽动着嘴角说：[/LEFT]
[LEFT] [/LEFT]
[LEFT] “杨老师，我懂的。”[/LEFT]
[LEFT] [/LEFT]
[LEFT] “嗯。”[/LEFT]
[LEFT] [/LEFT]
[LEFT] “那我们回家了。”[/LEFT]
[LEFT] [/LEFT]
[LEFT] “嗯。”[/LEFT]
[LEFT] [/LEFT]
[LEFT] 就这样，严小北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就转身走开了。他就这样驮着严小南，在这片操场上，一步一步地挪动着。这时候，天忽然落起了一场暴雨，豆大的雨点打在我的脸上，模糊着我的眼镜片，在草坪上四处溅起朵朵青绿的水花。我看着他们在雨中的背影，大声喊：[/LEFT]
[LEFT] [/LEFT]
[LEFT] “等下，老师给你们拿把伞。”[/LEFT]
[LEFT] [/LEFT]
[LEFT] 可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严小北在雨中忽然加速地跑起来，他背上的严小南发出一声声兴奋的尖叫，她向空中伸出双手，快乐地挥舞着，就像鸟在飞翔的翅膀。就这样，我在朦朦的水雾云色中，仿佛看见了一头在海洋中挥鳍游动的大鲸，它的背上驮着一只正欲在暴风雨展翅翱翔的小鸟……[/LEFT]
[LEFT] [/LEFT]
[CENTER]六、严小南的一篇习文[/CENTER]
[LEFT] [/LEFT]
[LEFT] 改天，我的课是一堂作文讲评课。我站在讲台上，看了一眼底下曾坐着严小北和严小南的空座位，我对同学们说：[/LEFT]
[LEFT] [/LEFT]
[LEFT] “老师今天要讲评的是，某位同学上堂作文课上写的一篇习文，题目是------”[/LEFT]
[LEFT] [/LEFT]
[LEFT] 我转过身，拿起粉笔“吱吱”地写下：[/LEFT]
[LEFT] [/LEFT]
[LEFT] 《飞鸟与鲸》[/LEFT]
[LEFT] [/LEFT]
[LEFT] 然后，我抽出了那篇习文，清清嗓子朗读了起来：[/LEFT]
[LEFT] [/LEFT]
[LEFT] 在广阔的海洋中，鲸是最大的一种动物。它翻个身就能搅起一片风浪，挥挥鳍就能掀翻一艘船。在海洋中，几乎所有的动物都会怕鲸，就连凶猛的大黑鲨也不会例外。但在海洋中，却有一种小小的小鸟不怕它，因为只有它会知道，鲸其实是海洋中的一种最善良温柔的动物。[/LEFT]
[LEFT] [/LEFT]
[LEFT] 每一头鲸都会有一只不用怕它的小鸟。[/LEFT]
[LEFT] [/LEFT]
[LEFT] 每一头鲸都会允许这样的一只小鸟站在它的背上，迎着风浪。一只小鸟的一生如有幸拥有这样的一头鲸，海洋最广阔，路途即使最遥远，到来的暴风雨将是如何凶猛，小鸟都不会害怕，不会畏难而胆怯去飞翔……[/LEFT]
[LEFT] [/LEFT]
[LEFT]小鸟是幸福的，所以我也要感到幸福。因为小鸟有一头鲸，我也有一个这样的哥哥。[/LEFT]
[LEFT]
<o:p> </o:p>
[/LEFT]
[LEFT]我把读完的作文放下来时，眼又不禁瞥了一下窗外。窗外的天空中，飘着一朵白云，像一头巨大的鲸在空中游动，而突然地就发现，有一只小小的小鸟正在云朵中，上下翻飞穿梭。我想，这样巨大的一头鲸，得需要多么宽广的一片海洋，才能安放得下。而又有谁知道？一只小小的小鸟，就足够搁下了一头鲸。[/LE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