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11月 06, 2011 11:48 pm
24.房間
往北區的道路上幾乎沒有什麼人煙或車輛，我猛力催著油門在柏油路上奔馳著，我和方小姐趴伏在螢光綠烤漆的KAWASAKI上抵抗著迎面的風雨。
自從被吊銷駕照又賣掉我的Golf GTI之後，好久沒有在這種高速的狀況下凝視雨滴了，潑灑在平坦柏油路面上的水珠看起來依舊壯觀。
越是靠近北區的山區，人煙越是稀少。
「快到了！」方小姐在我耳邊大喊，「前面那個巷子右轉。」
我沒有減速，維持高速將車貼近地面轉了進去，停在一棟有著灰色混凝土外殼的公寓前。
她左肩背著橘紅色旅行包，右肩上防水的吉他背袋裝著她心愛的吉他，右手往座墊一撐，從重機的後座一躍而下。
「鏘鏘！這裡就是我家！」方小姐雙手高舉，擺出了一個意義不明卻又很可愛的手勢。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租金這麼便宜的地方哦！」她迫不及待的把我拉下車
我環顧四周，四周儘是這種老舊的公寓，也是啦，這半山腰裡鳥不生蛋的老公寓，如果太貴就真的沒人租了。
「不過你真的是第一次騎重型機車嗎？完全看不出來耶，感覺技術不錯……」
「哈哈……可能是我運氣好吧。」如果跟她說我連駕照都沒有，她應該會更驚訝吧。
「先上來吧！」她用鑰匙打開了門，我們爬上陰暗狹窄的樓梯，來到了三樓。
她打開大門，裡頭一片漆黑，她拉著我的手走了進去，直接走進了裡頭的另外一個房間。
「等等哦，我開個燈。」她伸手摸索著。
燈亮的瞬間，我睜大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隻頂到天花板的龍貓玩偶……好高大，至少比我還高兩個頭。
房間裡除了有窗戶的那面牆外，其他三面牆上盡是透明的玻璃櫃子，櫃子裡頭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模型、玩具、人偶……估算一下至少有個幾千隻吧……
有窗戶的那面牆上則是掛了好幾把擬真的玩具槍，有一把墨綠色烤漆的狙擊槍、美軍用的M4A1步槍、MP5衝鋒槍……還有好幾把造型各異的手槍一字排開。
這……太誇張了，我心裡正思考著「這時候要做什麼表情比較好呢？」的問題。
「怎麼了嗎？」她問。
「不，我……」我四處張望著，一面伸手想拿起離我最近的一把黑色玩具手槍，「……覺得這個好帥，它們可以發射BB彈嗎？」
「不要動！」她突然大吼，神色大變，我嚇得趕緊縮手，「那一把是『日本TANAKA航空限量版、現在已經絕版的SIG SAUER P226一比一金屬操作模型槍』！很珍貴的！別碰！」
「啊？什麼TAKA……？SIG？」好有氣魄，我差一點就反射性的向她行了一個舉手禮。
「總之，不要亂動啦，那是我千辛萬苦才收集到的……」她嘟了嘟嘴。
「嗯，是的，對不起。」嘟嘴的樣子也好可愛啊……嗯，突然感覺我真像個渾球。
「先坐一下吧，我去洗個臉換個衣服，床或是旁邊的椅子都可以坐。」她說。
我的視線移向椅子和床，椅子上疊滿了好幾個空的紙箱，而床上……
「呃……你床上面那堆……是什麼？」我看到房間角落的床上疊了滿滿的、像山一樣的物品。
「啊？哦，那個哦……我在網路上辦的團購啊，你看你看……」她好像是發現一個新獵物的獅子，一瞬間更加熱情奔放了起來，「……這幾箱是『魔物獵人』最新出的模型，這個月才到貨的哦！另外那一大袋是『喬巴』最新造型的玩偶，限量的，很難搶，我也只訂到了8隻……」
「那後面那一袋一根一根的是什麼……甘蔗嗎？」我問。
「那是新到貨的武士刀雨傘！顧名思義……就是把雨傘！但是柄的部份是武士刀造型的哦！日本直接空運來台，我還特別訂了一把ZORO愛刀造型的留給自己……」她越說越是興奮。
「哦……原來如此，那ZORO是什……」我看到那個武士刀造型的柄，忍不住想要伸手將之抽起，一轉眼卻又看到她神色專注的凝視著我。
「好啦好啦，瞧妳緊張的，我不碰就是了，哈哈。」我雙手擺出投降的手勢。
「哈，沒關係啦，反正摸一摸也不會壞。」她伸手取了一支，遞了給我。
我把玩著，嗯，的確，就只是一把黑色的雨傘，只是柄上設計成像是武士刀柄罷了。
這真是……好奇怪的流行啊……
「好啦，我去梳洗一下。」她說，「待會兒就直接去小立老師那裏了嗎？我記得我們約中午對吧？」
「嗯……對……對啊。」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正常些。
「小立老師那裏」指的應該是他的錄音室……我上次在餐廳的時候曾經查了一次，但現在也沒什麼印象了，手機也報銷無法上網查，真糟糕……
「那個……妳有老師的聯絡電話嗎？我想到一件事要跟他聯絡一下，但我趕著出門忘了帶手機……」
「哦……嗯……我找找哦……啊，這個！」她從桌上抽出一張名片遞給我，「門旁邊的室內電話可以用……你等等我，我先去梳洗一下哦！」
「嗯！」我趕緊接過，運氣真好，是名片……上頭印著「尚立音樂工作室店長兼錄音師：小立」，下面還有電話跟地址。
看來好運似乎暫時還是站在我這邊的。
我在佈滿琳琅滿目模型的房間裡思考著，原來舞台上看起來如同女神的她，在私生活上也是如此的親切有趣。
我不禁露出了微笑。
xxx
「尚立音樂工作室」位於城市西區的一個舊工業區，由一個舊廠房改建而成。
邋遢鬼的重機越騎越順，乾脆順便佔為己有算了……
正在這麼想的當下，我們也到了目的地。
載著方小姐，當我們越是深入西區的舊工業區，我就越是覺得有種壓迫感，或許是這個死氣沈沈的地區固有的觀感所造成的，又或許是我單純的有不祥的預感吧。
我將車停在老舊廠房的前方，熄了火。
「到了。」我說，她又是右手一撐的跳下了車，動作流暢又充滿了力道。
她站定身形，闔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十多秒鐘後，她將氣吐了出來：「呼……走吧，今天也要好好加油！」
睜開眼之後的她，眼神充滿了銳利，彷彿脫胎換骨一般，原本平易近人的樣貌消失殆盡，整個精神集中了起來。
我凝視著她，這就是她的魅力所在，渾身充滿了精力的模樣，足以震攝身旁的所有人。
我們一同走進了舊廠房一樓的樓梯間往上爬，來到了位於二樓的工作室。
這段期間我不斷在思考：「怎麼辦？等會兒要是見到那個『小立』，我要怎麼蒙混過去？」
這個問題，直到我們走進工作室大門的那一瞬間，還是無解。
我推開了大門，馬上就看到見過一次面的錄音師：小立。
他的服裝跟我上次見他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一樣陳舊的白色運動外套和藍色西裝褲以及橡膠製的涼鞋，臉上掛著一樣超厚鏡片的金框眼鏡。
邋遢到誇張的地步……
他正坐在一個有著透明玻璃窗戶的小房間裡面，裡頭滿是機械儀器，他雙眼凝視著眼前的兩個電腦銀幕，正在操作著。
小房間的隔壁是另一個更大一些的小房間，房間跟房間之間有一扇透明窗，使兩個房間在視線上可以互通。
隔壁稍大的小房間裡有一套鼓，我凝神一看，赫然發現那個「龐克頭」正帶著耳機、坐在裡面敲著鼓。
龐克頭似乎也發現我們的出現，他一邊凝視著我們的方向──我想應該是凝視著方小姐──一邊繼續敲著鼓。
這時我看見小立在小房間裡對著一個麥克風大喊──那個麥克風似乎是可以跟邋遢鬼所在的房間通話──外頭聽不到聲音，我從他的嘴唇上讀到：「……喂喂喂！你幹什麼突然跑拍跑成這樣啊？搞什麼你……」
然後他順著邋遢鬼的視線看過來，才發現我們的出現。
他又對著麥克風說：「……嗯，休息一下吧，等下繼續的時候從B段開始，記得在大鼓力道的控制上要多放點心……」
邋遢鬼對小立比了個大拇指後，就脫掉頭上掛著的大耳機，從房間走了出來。
從龐克頭的肢體動作上看來，他似乎是對小立有一定程度的尊敬的，比起教官和邋遢鬼來說還多的多了。
他一路走到方小姐的前面，手臂一瞬間抽動了一下，我想那個動作代表了他原本想伸手撫摸方小姐額頭上的繃帶卻又臨時改變了主義。
他的眼神很熱絡，對她說：「妳還好嗎？傷要不要緊。」
方小姐舉起拳頭，用很誇張的姿勢用力搥了龐克頭讀手臂一拳，笑著對龐克頭說：「死不了的啦！」
然後龐克頭居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對方小姐比了個食指和小拇指突出、其他手指握拳的奇怪手勢：「妳等我一下，我馬上把這首曲子結束掉！」
然後他就蹦蹦跳跳的跑進剛剛的小房間，又開始敲著鼓，練習了起來。
這兩人……真是有趣的默契啊……
直到龐克頭走了進去後，我才發現小立已經走到了我們的旁邊，他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盯著我看。
「Fuck……糟糕……」我大驚，腦袋不斷思考著要怎麼應對。
「你……」他說，「……怎麼來得這麼遲？我不是叫你早點帶『緣緣』過來的嗎？」
「咦……呃……啊……是……是啊，因為下大雨的關係，所以我騎車騎比較慢的緣故吧……哈哈哈……」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我有超能力嗎？可以用念力讓人聽話？
而且他居然叫方小姐「緣緣」！這……好可愛的暱稱啊！
「試用期還沒過就這麼大膽，下次記得早點出門啊！不然小心我扣你薪水！不過……」小立推了推厚厚的眼鏡，轉向方小姐……呃，不，是「緣緣」，「……達孟呢？他怎麼沒有跟你一起？」
緣緣說：「咦？我以為他先來了呢！」
嗯……我實在是不好意思說他現在可能還在加護病房……
「真是的！這傢伙實在是超喜歡遲到的啊！」小立看起來很無奈，「好吧，我想我先跟『阿修』把B段的鼓搞定。」
「阿修」？應該是龐克頭的名字吧。
「喂！你！」小立聲音尖銳的對著我喊，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我，整個人像是發育不良的茶壺，看起來超不倫不類的樣子。
「呃……是！」我回答。
「跟我來後面搬個東西！」他還是維持那個姿勢，愚蠢到可怕。
「哦……好……」事情越來越奇怪了，我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眼前這個人一定大有問題，我偷偷確定了一下腰包裡甩棍的位置。
「緣緣你先坐著休息一下，阿修你等我一會兒，五分鐘後繼續！」小立又用同樣的姿勢指著龐克頭，但龐克頭似乎正專心練著鼓，沒有回答他，而緣緣則是對著小立和我各點了一下頭，就一個人走到一旁做著伸展運動了。
雖然我很想去問緣緣做伸展運動的理由為何，但是她似乎已完全進入備戰狀況，眼神專注的模樣如同奧運國手一般，讓人很不好意思去打擾，而相信我現在說什麼她也應該聽不進去才對。
另一方面，小立已經在我身後說：「快快快！你以為我白付你薪水的嗎？」
沒辦法，還是得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打起精神，跟在他身後兩步之遙，慢慢的往屋子後方類似倉庫的地方走去。
「這一定有問題……」我緊緊盯著他的背影，跨出的每一步都聚精會神，一面思索著，「他要不是『FIXER』派來的辦事員，就是那個『鐵鍊男』一掛的，要不然就是……」
「要不然就是……第四方勢力？」小立尖銳的嗓音從前方傳來，「你是這麼想的，沒錯吧？」
聞言的瞬間，「事態要遭」四個字從腦海中浮現，我來不及思考，右手一緊，抽出腰包裡的甩棍，右腿往地板用力一踏，欺身向前，朝著小立的後腦杓就是猛力的一揮。
然後下一瞬間，我發現我往前在空中轉了一圈半，手上的甩棍已經不知去向，待我有辦法反應的時候，我早已被他摔在地面，背朝地的平躺著。
「……！」小立右膝直接壓在我的左臂上，右手單手將原本在我手上的甩棍壓在我的喉嚨上，氣管被壓迫著，無法出聲，我僅剩的右手用力抓住甩棍抗衡著他的力量，卻發現他的力氣大得像是無窮無盡，我完全無法動之分毫。
「唉……」小立的臉欺近我的耳朵旁，悄聲的說，「我早就告訴過你……短棍不是這樣用的，你就是講不聽呢……」
「……你！」我瞪大了眼睛，勉強吐出了一個字，「小立」才終於往後一躍，放開了我。
然後「小立」拿著甩棍對著空氣劈砍了幾下，然後回復了「他」原本的嗓音說：「看清楚了嗎？揮動的軌跡要尋找最小的距離來揮動，身體的移動也要搭配好，這樣的襲擊才會有作用，否則再來十次你還是會被我摔出去，懂了沒？」
「你……混帳，你是真的想殺了我嗎？」我一面揉著我的喉嚨一面站了起身，「……Fuck you！阿能！」
<待續>
往北區的道路上幾乎沒有什麼人煙或車輛，我猛力催著油門在柏油路上奔馳著，我和方小姐趴伏在螢光綠烤漆的KAWASAKI上抵抗著迎面的風雨。
自從被吊銷駕照又賣掉我的Golf GTI之後，好久沒有在這種高速的狀況下凝視雨滴了，潑灑在平坦柏油路面上的水珠看起來依舊壯觀。
越是靠近北區的山區，人煙越是稀少。
「快到了！」方小姐在我耳邊大喊，「前面那個巷子右轉。」
我沒有減速，維持高速將車貼近地面轉了進去，停在一棟有著灰色混凝土外殼的公寓前。
她左肩背著橘紅色旅行包，右肩上防水的吉他背袋裝著她心愛的吉他，右手往座墊一撐，從重機的後座一躍而下。
「鏘鏘！這裡就是我家！」方小姐雙手高舉，擺出了一個意義不明卻又很可愛的手勢。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租金這麼便宜的地方哦！」她迫不及待的把我拉下車
我環顧四周，四周儘是這種老舊的公寓，也是啦，這半山腰裡鳥不生蛋的老公寓，如果太貴就真的沒人租了。
「不過你真的是第一次騎重型機車嗎？完全看不出來耶，感覺技術不錯……」
「哈哈……可能是我運氣好吧。」如果跟她說我連駕照都沒有，她應該會更驚訝吧。
「先上來吧！」她用鑰匙打開了門，我們爬上陰暗狹窄的樓梯，來到了三樓。
她打開大門，裡頭一片漆黑，她拉著我的手走了進去，直接走進了裡頭的另外一個房間。
「等等哦，我開個燈。」她伸手摸索著。
燈亮的瞬間，我睜大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隻頂到天花板的龍貓玩偶……好高大，至少比我還高兩個頭。
房間裡除了有窗戶的那面牆外，其他三面牆上盡是透明的玻璃櫃子，櫃子裡頭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模型、玩具、人偶……估算一下至少有個幾千隻吧……
有窗戶的那面牆上則是掛了好幾把擬真的玩具槍，有一把墨綠色烤漆的狙擊槍、美軍用的M4A1步槍、MP5衝鋒槍……還有好幾把造型各異的手槍一字排開。
這……太誇張了，我心裡正思考著「這時候要做什麼表情比較好呢？」的問題。
「怎麼了嗎？」她問。
「不，我……」我四處張望著，一面伸手想拿起離我最近的一把黑色玩具手槍，「……覺得這個好帥，它們可以發射BB彈嗎？」
「不要動！」她突然大吼，神色大變，我嚇得趕緊縮手，「那一把是『日本TANAKA航空限量版、現在已經絕版的SIG SAUER P226一比一金屬操作模型槍』！很珍貴的！別碰！」
「啊？什麼TAKA……？SIG？」好有氣魄，我差一點就反射性的向她行了一個舉手禮。
「總之，不要亂動啦，那是我千辛萬苦才收集到的……」她嘟了嘟嘴。
「嗯，是的，對不起。」嘟嘴的樣子也好可愛啊……嗯，突然感覺我真像個渾球。
「先坐一下吧，我去洗個臉換個衣服，床或是旁邊的椅子都可以坐。」她說。
我的視線移向椅子和床，椅子上疊滿了好幾個空的紙箱，而床上……
「呃……你床上面那堆……是什麼？」我看到房間角落的床上疊了滿滿的、像山一樣的物品。
「啊？哦，那個哦……我在網路上辦的團購啊，你看你看……」她好像是發現一個新獵物的獅子，一瞬間更加熱情奔放了起來，「……這幾箱是『魔物獵人』最新出的模型，這個月才到貨的哦！另外那一大袋是『喬巴』最新造型的玩偶，限量的，很難搶，我也只訂到了8隻……」
「那後面那一袋一根一根的是什麼……甘蔗嗎？」我問。
「那是新到貨的武士刀雨傘！顧名思義……就是把雨傘！但是柄的部份是武士刀造型的哦！日本直接空運來台，我還特別訂了一把ZORO愛刀造型的留給自己……」她越說越是興奮。
「哦……原來如此，那ZORO是什……」我看到那個武士刀造型的柄，忍不住想要伸手將之抽起，一轉眼卻又看到她神色專注的凝視著我。
「好啦好啦，瞧妳緊張的，我不碰就是了，哈哈。」我雙手擺出投降的手勢。
「哈，沒關係啦，反正摸一摸也不會壞。」她伸手取了一支，遞了給我。
我把玩著，嗯，的確，就只是一把黑色的雨傘，只是柄上設計成像是武士刀柄罷了。
這真是……好奇怪的流行啊……
「好啦，我去梳洗一下。」她說，「待會兒就直接去小立老師那裏了嗎？我記得我們約中午對吧？」
「嗯……對……對啊。」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正常些。
「小立老師那裏」指的應該是他的錄音室……我上次在餐廳的時候曾經查了一次，但現在也沒什麼印象了，手機也報銷無法上網查，真糟糕……
「那個……妳有老師的聯絡電話嗎？我想到一件事要跟他聯絡一下，但我趕著出門忘了帶手機……」
「哦……嗯……我找找哦……啊，這個！」她從桌上抽出一張名片遞給我，「門旁邊的室內電話可以用……你等等我，我先去梳洗一下哦！」
「嗯！」我趕緊接過，運氣真好，是名片……上頭印著「尚立音樂工作室店長兼錄音師：小立」，下面還有電話跟地址。
看來好運似乎暫時還是站在我這邊的。
我在佈滿琳琅滿目模型的房間裡思考著，原來舞台上看起來如同女神的她，在私生活上也是如此的親切有趣。
我不禁露出了微笑。
xxx
「尚立音樂工作室」位於城市西區的一個舊工業區，由一個舊廠房改建而成。
邋遢鬼的重機越騎越順，乾脆順便佔為己有算了……
正在這麼想的當下，我們也到了目的地。
載著方小姐，當我們越是深入西區的舊工業區，我就越是覺得有種壓迫感，或許是這個死氣沈沈的地區固有的觀感所造成的，又或許是我單純的有不祥的預感吧。
我將車停在老舊廠房的前方，熄了火。
「到了。」我說，她又是右手一撐的跳下了車，動作流暢又充滿了力道。
她站定身形，闔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十多秒鐘後，她將氣吐了出來：「呼……走吧，今天也要好好加油！」
睜開眼之後的她，眼神充滿了銳利，彷彿脫胎換骨一般，原本平易近人的樣貌消失殆盡，整個精神集中了起來。
我凝視著她，這就是她的魅力所在，渾身充滿了精力的模樣，足以震攝身旁的所有人。
我們一同走進了舊廠房一樓的樓梯間往上爬，來到了位於二樓的工作室。
這段期間我不斷在思考：「怎麼辦？等會兒要是見到那個『小立』，我要怎麼蒙混過去？」
這個問題，直到我們走進工作室大門的那一瞬間，還是無解。
我推開了大門，馬上就看到見過一次面的錄音師：小立。
他的服裝跟我上次見他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一樣陳舊的白色運動外套和藍色西裝褲以及橡膠製的涼鞋，臉上掛著一樣超厚鏡片的金框眼鏡。
邋遢到誇張的地步……
他正坐在一個有著透明玻璃窗戶的小房間裡面，裡頭滿是機械儀器，他雙眼凝視著眼前的兩個電腦銀幕，正在操作著。
小房間的隔壁是另一個更大一些的小房間，房間跟房間之間有一扇透明窗，使兩個房間在視線上可以互通。
隔壁稍大的小房間裡有一套鼓，我凝神一看，赫然發現那個「龐克頭」正帶著耳機、坐在裡面敲著鼓。
龐克頭似乎也發現我們的出現，他一邊凝視著我們的方向──我想應該是凝視著方小姐──一邊繼續敲著鼓。
這時我看見小立在小房間裡對著一個麥克風大喊──那個麥克風似乎是可以跟邋遢鬼所在的房間通話──外頭聽不到聲音，我從他的嘴唇上讀到：「……喂喂喂！你幹什麼突然跑拍跑成這樣啊？搞什麼你……」
然後他順著邋遢鬼的視線看過來，才發現我們的出現。
他又對著麥克風說：「……嗯，休息一下吧，等下繼續的時候從B段開始，記得在大鼓力道的控制上要多放點心……」
邋遢鬼對小立比了個大拇指後，就脫掉頭上掛著的大耳機，從房間走了出來。
從龐克頭的肢體動作上看來，他似乎是對小立有一定程度的尊敬的，比起教官和邋遢鬼來說還多的多了。
他一路走到方小姐的前面，手臂一瞬間抽動了一下，我想那個動作代表了他原本想伸手撫摸方小姐額頭上的繃帶卻又臨時改變了主義。
他的眼神很熱絡，對她說：「妳還好嗎？傷要不要緊。」
方小姐舉起拳頭，用很誇張的姿勢用力搥了龐克頭讀手臂一拳，笑著對龐克頭說：「死不了的啦！」
然後龐克頭居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對方小姐比了個食指和小拇指突出、其他手指握拳的奇怪手勢：「妳等我一下，我馬上把這首曲子結束掉！」
然後他就蹦蹦跳跳的跑進剛剛的小房間，又開始敲著鼓，練習了起來。
這兩人……真是有趣的默契啊……
直到龐克頭走了進去後，我才發現小立已經走到了我們的旁邊，他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盯著我看。
「Fuck……糟糕……」我大驚，腦袋不斷思考著要怎麼應對。
「你……」他說，「……怎麼來得這麼遲？我不是叫你早點帶『緣緣』過來的嗎？」
「咦……呃……啊……是……是啊，因為下大雨的關係，所以我騎車騎比較慢的緣故吧……哈哈哈……」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我有超能力嗎？可以用念力讓人聽話？
而且他居然叫方小姐「緣緣」！這……好可愛的暱稱啊！
「試用期還沒過就這麼大膽，下次記得早點出門啊！不然小心我扣你薪水！不過……」小立推了推厚厚的眼鏡，轉向方小姐……呃，不，是「緣緣」，「……達孟呢？他怎麼沒有跟你一起？」
緣緣說：「咦？我以為他先來了呢！」
嗯……我實在是不好意思說他現在可能還在加護病房……
「真是的！這傢伙實在是超喜歡遲到的啊！」小立看起來很無奈，「好吧，我想我先跟『阿修』把B段的鼓搞定。」
「阿修」？應該是龐克頭的名字吧。
「喂！你！」小立聲音尖銳的對著我喊，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我，整個人像是發育不良的茶壺，看起來超不倫不類的樣子。
「呃……是！」我回答。
「跟我來後面搬個東西！」他還是維持那個姿勢，愚蠢到可怕。
「哦……好……」事情越來越奇怪了，我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眼前這個人一定大有問題，我偷偷確定了一下腰包裡甩棍的位置。
「緣緣你先坐著休息一下，阿修你等我一會兒，五分鐘後繼續！」小立又用同樣的姿勢指著龐克頭，但龐克頭似乎正專心練著鼓，沒有回答他，而緣緣則是對著小立和我各點了一下頭，就一個人走到一旁做著伸展運動了。
雖然我很想去問緣緣做伸展運動的理由為何，但是她似乎已完全進入備戰狀況，眼神專注的模樣如同奧運國手一般，讓人很不好意思去打擾，而相信我現在說什麼她也應該聽不進去才對。
另一方面，小立已經在我身後說：「快快快！你以為我白付你薪水的嗎？」
沒辦法，還是得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打起精神，跟在他身後兩步之遙，慢慢的往屋子後方類似倉庫的地方走去。
「這一定有問題……」我緊緊盯著他的背影，跨出的每一步都聚精會神，一面思索著，「他要不是『FIXER』派來的辦事員，就是那個『鐵鍊男』一掛的，要不然就是……」
「要不然就是……第四方勢力？」小立尖銳的嗓音從前方傳來，「你是這麼想的，沒錯吧？」
聞言的瞬間，「事態要遭」四個字從腦海中浮現，我來不及思考，右手一緊，抽出腰包裡的甩棍，右腿往地板用力一踏，欺身向前，朝著小立的後腦杓就是猛力的一揮。
然後下一瞬間，我發現我往前在空中轉了一圈半，手上的甩棍已經不知去向，待我有辦法反應的時候，我早已被他摔在地面，背朝地的平躺著。
「……！」小立右膝直接壓在我的左臂上，右手單手將原本在我手上的甩棍壓在我的喉嚨上，氣管被壓迫著，無法出聲，我僅剩的右手用力抓住甩棍抗衡著他的力量，卻發現他的力氣大得像是無窮無盡，我完全無法動之分毫。
「唉……」小立的臉欺近我的耳朵旁，悄聲的說，「我早就告訴過你……短棍不是這樣用的，你就是講不聽呢……」
「……你！」我瞪大了眼睛，勉強吐出了一個字，「小立」才終於往後一躍，放開了我。
然後「小立」拿著甩棍對著空氣劈砍了幾下，然後回復了「他」原本的嗓音說：「看清楚了嗎？揮動的軌跡要尋找最小的距離來揮動，身體的移動也要搭配好，這樣的襲擊才會有作用，否則再來十次你還是會被我摔出去，懂了沒？」
「你……混帳，你是真的想殺了我嗎？」我一面揉著我的喉嚨一面站了起身，「……Fuck you！阿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