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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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綜觀人生,時間像高速的列車,載著許多的記憶碎片呼嘯,從熟悉到陌生,畫面逐漸褪色,我在月光承諾的月台前,緊握一張泛黃的票根。從青澀到悔恨,撕去的截角是註定鑲在歲月裏的烙痕。

  這次,最後一次說愛妳。
  
  書桌上一首未寫完的詩,魚缸裏的金魚看似未醒,馬克杯裡殘留著昨日的苦味,晨曦無聲地走到床前,將我輕輕喚醒,夢在睜眼時離開。走向浴室,將自己泡在微溫的浴缸裏,沒有多想,只是喜歡這樣被溫柔擁抱的感覺。站在鏡子前面,看著自己的模樣,忍不住好奇此刻的「他」在想甚麼,是否跟我一樣,覺得鬍渣很刺眼。依照慣例,穿起白色貌似安靜的襯衫,一條藍色雜牌不甚安份的牛仔褲,一雙咖啡色的制式皮鞋,出門前,桌上那本筆記裏的詩被風吹亂,我關上門,把自己的內心牢牢鎖緊。
  在樓梯口遇見打掃的老婆婆,在一樓鐵門前跟拿著羊奶與報紙的老伯打聲招呼,在水溝蓋上面與一隻灰色的貓擦身而過,天空一片湛藍無雲,往公車站走去的時候,一位母親牽著一個還想睡的小孩從早餐店走出來,我對所有的陌生感到熟悉。我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無聲的往來。
  市街已擠滿人群、車群,來來往往的眼神不帶感情,像一具具被設定好的機械人,往學校或公司行號報到。坐上公車,乘客大致分成兩類,一是出外遊玩的老先生老太太,一是穿著制服的男女學生;有的聊天,有的低頭背單字。下了公車,來到一棟鐵灰色壯闊的高樓底下,抬頭一看,感覺自己即將被獻祭。面無表情的文明充斥太多的規範,遊戲規則總是適用於一般百姓,我們的存在價值隨時可被替換。
  坐在辦公室裏,眼前的企劃案跟報表把時間壓的很沉重。隔壁的王小姐四十歲還未出嫁,正拿著電話拼命跟客戶解釋,好不容易拉到的大客戶可不能輕易放棄;對面的老李一派悠哉,都六十多歲還是業務員,頭銜打著業務部經理,實際上還不是個跑業務的棋;坐在角落的是小林,剛從研究所畢業,頂著雙博士的學歷來應徵,我始終不明白他來這裡幹甚麼,他的沉默寡言讓我提不起興趣攀談。
  我們幾個人偶而會趁休息時間聊天,卻只是表面上的寒暄,他們不曾了解我是一個怎樣的人,如同我對他們的一知半解。等到下班,大夥兒打完卡一哄而散,留下的只是印在打卡紙上的標記──今日,我存在。
  夜色,充滿孤寂的海潮味,多少紅塵在此浮沉,疲憊的人們選擇更疲憊的方式遺忘日復一日的習慣。我總是跟以往相同,坐在公園的一角喝著啤酒,看著夜間慢跑的人如何追趕著青春。偶而有隻小黃狗慵懶躺在長椅旁,直到我起身離開,牠不經意的瞄一眼後換個姿勢再睡。
  
  在這麼多被復刻的日子,終於,我在那場大雨過後遇見了妳。

  十二年前,大學畢業後我到一家外商公司應徵,經過幾到看似不難的關卡後,當晚就接獲錄取的通知,希望我兩天後的週一開始上班。欣喜若狂的時刻讓我瘋狂的打電話,一一通知親朋好友我找到工作了,那時,感覺自己不愧是精蟲群中最有前途的一隻,更慶幸自己的人生一帆風順。
  早晨的高樓各個都像向日葵,充滿朝氣,路過的公園有隻小黃狗追著蝴蝶一直跳,老先生老太太一早打著太極拳,我瞄了一眼後繼續往公司前進。抬頭看一下公司的外觀,壯闊有氣勢,不禁為自己的將來欣喜。離上班時間還有二十分鐘,業務部已經擠滿了職員,主管一一介紹我公司環境以及同事,有問題就找經驗豐富的李大哥;王小姐早我三年進公司,交際手腕是業務部的數一數二的最被看好的新秀;最後,一位長相清秀,身材姣好的女子走了過來,她是經理的秘書,號稱全公司最正的,幾乎天天都有人送花送卡片表達愛慕之情,她的名字叫欣怡,這是我第一次與她的相遇。
  休息時間,我獨自來到員工餐廳吃飯,她就坐在我的隔壁桌,身旁兩個男性油嘴滑舌,只見她突然望向我這裏,我急忙轉頭,吃完飯後他們三人早已消失無蹤,我正打算離開的時候,欣怡把我攔下,邀請我晚上一起聚餐。當晚都是公司的高階主管,就我一個是新進職員,想要打進他們的世界,卻發覺我與他們的層次根本不同,欣怡很受大家歡迎,跟我說不到兩句話,馬上就被別人邀請走。這種場合,沒有地位就如同沒有入門許可證,連端酒的小弟都看不起我,整晚沒有人跟我攀談,連酒都不曾端到我面前。我默默地離開,想跟欣怡說一聲,卻只能苦笑自己的處境,回家的路上,我頭一次感覺挫敗,頭一次面臨到甚麼是社會現實,自以為的幸運在此刻被猛然擊碎,割傷了心,久久無法癒合。
  坐上公車,除了司機外只有三個人,一對母女外加一個滿身酒氣的男子。我想這時間搭公車的分成兩類,一種是急著回家,另一種是去哪裡都沒差。我想我是兩者都有。在巷子裏,與一輛銀色的百萬名車擦身而過,一樓的鐵門是開的,我樓下的老伯去澳洲看孫子,所以信箱塞滿的報紙,而羊奶早被人喝完,樓梯保持跟平常一樣乾淨,我知道老婆婆向來勤快。
  
  開門,才把衣物都換下就接到電話,是欣怡打來,她現在在我家樓下,我腦海裡飄浮著許多問號,急忙下樓後,她跟我說抱歉,她沒想到這些人這麼勢利眼,她想要跟我做朋友,因為我的氣質有點像她高中時候認識的一個男生,她高中三年都暗戀著他。我邀請她上來,泡了一壺咖啡,兩個人就開始談天說地,從童年往事到學生生涯,有時歡笑有時悲,但我們總有方式讓對方盡興。
  快到天亮的時候,我們在朦朧之間接吻、做愛,直到她的手機一陣嘶吼把我們的夢都給驚醒。她急忙離去,最後給了我一個吻,真的是最後的吻。從此之後我再沒有她的消息,如同人間蒸發。當愛情還沒開始前就已經結束算不算是一種悲哀?我不知道這是夢境還是現實,或者說現實比夢境更虛幻,我想打聽她的消息,卻沒有任何回音,公司裏沒有人知道她的去留,好像她是一個本來就存有的謎──神秘、美麗、誘惑、無情。
  
  一夜之情,在我心中迴響至今,朋友笑我傻,親人說我愚蠢,我只當自己還在祈求一個機會,一句當初來不及說的話,我想說給妳聽。依舊上班下班,走著相同的路發生相同的故事,一切就像預先設定好的程式,生活在一種沒有止境的迴路,偶而醒起逃離的念頭,卻不知遠方在何處。
  我固定每天寫一封信給妳。當回到家之後,不看電視不聽音樂,泡一個小時的澡,沖一壺特濃的黑咖啡,翻開筆記本寫下今天想對妳說的話,然後整理玩思緒再有條理的複寫在信紙上,信末還會附上一首詩。我每天寫完都會念給魚缸裏的金魚聽,有時牠聽得出神,有時牠很開心,有時感覺憂傷,有時牠不願面對。
  其實,我只是眷戀那一夜的美好。沒有理由的,真的,問我為什麼我也回答不出,有時候感情就是這樣,明明沒有甚麼好堅持的,卻怎麼也鬆不了手。我身旁沒有一件可以讓我想起妳的,唯獨這房間還烙有妳的身影與鼻息。我不是想要甚麼結果,也不在乎妳去了哪裡發生甚麼事,只是想見妳一面,可以讓我從孤獨的哀傷中離席,讓我漂蕩已久的心緒得以擱淺。

  今晚下著大雷雨,颱風開始在市街上狂掃肆虐,今天不用上班,本想找間咖啡店隔著大片的玻璃窗欣賞風雨的奔放演出,結果居然沒有一家店有此風情來招呼,倒是一家標榜吃到飽的火鍋店還屹立著,老闆說剛營業不到兩天,他可不想關店找霉氣,所以硬是開著電撐著與風雨對抗。老闆也很豪氣,反正店裏沒客人,問我要不要小酌兩杯,我想也好,我就跟老闆夫妻二人聊天喝酒起來,看著他們親密的模樣,入喉的高粱就越見苦澀,直到雨走累了,剩下風還在狂奔。
  我走在狂風勁掃的騎樓,看見一輛銀色的車停在路邊閃著雙黃燈,車上坐著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她的容貌多了幾分哀愁,我正想走過去,卻腳步不穩的跌坐在地上,只見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子提了一個袋子往駕駛座而去,我伸手想觸及些甚麼,卻甚麼也碰不到。車子緩緩打著方向燈離開,她好像瞄了我一眼,藏不住淚水的流瀉,分不清楚是她還是我。

  淋著雨回家,我努力回想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我不明白自己為什愛上,不清楚自己究竟愛上甚麼,真有「她」這樣的一個人存在嗎?這是夢嗎?或許我是醉了,在人生的旅程中我醉倒在路邊,分不清楚現實與理想的距離,有時太多美好太過順利會讓人迷失,有時我們會沒有原因的陷入一種毫無必要的慾望之中。
  這次,是第一次說愛妳也是最後。一切發生的太突然,讓我去拼湊完整的機會都沒有,有時,人生就是這樣──一個人守著天荒地老。
鉅細靡遺、平鋪直敘的鋪陳,令人很容易的就進入了那苦澀。


安濯 問安圖檔
似乎可以再調整一下...
前文和結尾的她,到了中間變成了妳。如果要以第二人稱來抒發,應該有所區隔。
也許是為了表現心情的雜亂,但還有很多可以省略的贅語和空間,一點個人淺見,不一定中肯,供參考而已。

謝謝安濯、路痕分享^_^

關於情感,一直以來都是難解的問題
我們對於心的解讀也呈現許多種的變化
不只是角度,有時更牽扯感官或某種弔詭的拉扯
所以情感沒有方程式,但文字書寫仍有必然的步驟
過於沉溺、過於陌生都是一種模糊的詮釋
而我在此找到我自己的模樣,漸漸熟悉


古塵祝文安
每次都會看到古塵悄悄上傳
小棠每次都開心的把作品悄悄啃完
我最愛這篇小說的一段

書桌上一首未寫完的詩,魚缸裏的金魚看似未醒,馬克杯裡殘留著昨日的苦味,晨曦無聲地走到床前,將我輕輕喚醒,夢在睜眼時離開。走向浴室,將自己泡在微溫的浴缸裏,沒有多想,只是喜歡這樣被溫柔擁抱的感覺。站在鏡子前面,看著自己的模樣,忍不住好奇此刻的「他」在想甚麼,是否跟我一樣,覺得鬍渣很刺眼。依照慣例,穿起白色貌似安靜的襯衫,一條藍色雜牌不甚安份的牛仔褲,一雙咖啡色的制式皮鞋,出門前,桌上那本筆記裏的詩被風吹亂,我關上門,把自己的內心牢牢鎖緊。

整段根本就是寫詩嘛!!!!!超讚的拉~~~
我想,那是一顆不安的心需要沉澱~~~
就像詩人的心一樣呢!!!!



小棠 問安

謝謝小棠分享^^

我喜歡經營某種特殊的意象
不管是在詩、散文或小說
想像中的想像,具有特殊的氣氛


古塵祝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