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中国的重头戏是北京奥运,在北京这更是唯一的重点,这一年,注定是个不寻常的一年。

这年我依旧兼职,隔三差五的去一趟小P的公司,BPM的工作已经完成,这年我的主要工作是帮这个项目设计数据仓库系统,以及系统性能调优。兼职并不影响我在北大的工作,新加坡的项目已经基本结束,我开始全面负责跟某通讯公司的项目,这也是我们实验室的主业,有两个项目我半途接手,还有两个项目是全新的开始,因为这些项目,我认识了很多通信公司的朋友,项目也做的还算顺风顺水。我的手下,已经有了接近10个研究生师弟师妹,我的管理风格接近松散,我只要求他们能完成任务就行,至于怎样完成,我不在意,这种风格很对北大师弟师妹的胃口,因为我知道他们也有兼职,他们开始喊我师兄而非老师,不过这不太让老师们放心,他们总怕我这放羊式的管理把羊都放丢了。

这年,我开始参与实验室的研究生面试,见识了一些面试的门道,也又一次见识了山东老乡走关系的能力,和这种做法带来的危害。那次面试是按照初试的成绩顺序来的,但是决定他们前途的是面试的结果,这是北大的风格,面试决定一切,而不像山大一样,面试只是走过场。这次面试,有两个山东老乡,成绩排在最前面,但是都被面试淘汰,这样的做法也很北大,因为这要冒很大的舆论压力,在山东,一般的学校不愿惹这样的麻烦,也不敢这么有魄力。两个山东老乡,被淘汰的原因截然相反,一个是因为太优秀,另一个是因为太差劲。

优秀的那个是个女孩,威海人,来自南方某名校,是个人见人爱的高个美女,她报考了N个学校的研究生,成绩都名列前茅,还考了Tofe和GRE,成绩也都不错,她非常自信,对这次面试满不在乎,结果面试的表现非常好,所有的老师都觉得她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也正因为如此,她被淘汰了。老师们都是阅人无数,他们觉得如此优秀的女孩,就是北大也留不住她。言语中她透漏,好几个学校已经同意录取她,美国的全奖也差不多到手,老师们认为就算录取了她,她也不会安稳的呆三年,更大的可能的是中途申请美国学校走人,这对实验室的发展很不利,实验室也有这种先例吃过大亏,所以决定放弃她。这个结果宣布给她时,她很惊讶但是仍然满不在乎,不过为了防止万一的人才凋零,老师们给她承诺,如果需要推荐,可以联系北大的老师,这个没问题。后来听说,她果真放了另一个名校的鸽子,走人去了美国,白白浪费了一个宝贵的录取名额,让那所学校叫苦不迭,也证明老师们的眼光果真没错。

差劲的那个是个男孩,泰安人,来自山东一个二流的学校,面试的时候英语自荐磕磕巴巴,简直还不如高中生水平,问他关于科研的认识,他说不出来,因为从没考虑过。老师们怕他是因为紧张,让他休息了10分钟再来,后来他终于吐漏了心声:为了考上研究生,他主要的精力走放在了准备考研功课上,跟考试无关的课程比如英语口语,他就全放弃了,他觉得考研跟高考一样,就是分数第一,他们学校老师就是这样教的,他们同学都是这样做的。至于科研,他觉得不就是走走关系搞点项目发点论文么,他们学校就是这样,而且他说,将来硕士找工作靠的是学历,谁会关心你的论文,因此他觉得科研不重要。他说的也对也不对,确实中国很多地方的科研就像他说的一样浮躁,但是同时,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有追求有理想的实验室和同样有理想有追求的聚在一起的人,否则,中国怎么会进步?当我们告诉他被淘汰的结果时,他的脸马上变了,连谢谢都没说一声转身就离开了,我们想这事应该也就完了,无非是又一个被淘汰的应试机器而已,外加修养欠佳。没想到这事没完,第二天,我们实验室的掌门人,我的博士后导师,一个很儒雅的老太太气急败坏的来上班了,她说,昨天晚上,这个学生带着年迈的老父登门了,大包的土特产,声泪俱下的求导师高抬贵手,甚至声称不同意就长跪不起,导师实在没办法,只好当场打电话给一个冷门专业的好友,让好友收留了这个学生。导师生气的说,研究生录取是有规则的,带着老爹去导师家下跪而破坏规则,这算什么?学生都这样,还怎么录取,实验室还怎么工作,老师们还怎么生活,现在的山东学生怎么这样!从这之后,我们实验室的大门实际上是对山东所有的非985学校考生关闭了,因为老师们很有意见,也怕再有老爹们带着特产上门,在阅卷的时候就特别留意了生源,有些地方有些学校的考生,阅卷要更严一些,不会再有面试机会了。一个山东考生使用了山东人惯常的套路,破坏了公平获得了利益,牺牲了未来所有他这样的山东考生的机会,离开济南后,我又一次见识了走关系带来的危害。

这年年初,北京已经对奥运准备的妥妥当当,场馆基本都已完工。其实我在北京这两年,正是北京准备最热火朝天的两年,但是北京的外观变化并不大,除了场馆也没什么新修的建筑,马路还是那样的马路,破旧的立交无非就是清洗一下,有些地铁将要通车,有些地铁仍旧是工地。要说城建的变化,奥运前和后的几年,北京一直是按照差不多的进度前进着,并没有因为奥运而有什么特别的调整。北京更大的变化,是内在的变化,北京变得更宜居了:地铁网络奥运之前将会初步成型,立体交通的优势开始发挥;空气质量逐步好转,水资源循环利用形成规模;市民文明程度提高,不文明行为减少等等等等。

北京正在期待奥运,但是这年注定是个不平静的一年。

这年3月,拉萨发生了骚乱,起因是警察扣押了秘密准备游行的僧人。不过我们的媒体,是不会称之为骚乱的,这个很中性的词专门用在国外的同类事件上,中国是没有骚乱的。如果是有人指使的,国内媒体称之为暴乱,由暴徒引发而非平民,如果没人指使,这年新发明了一个词叫做群体性事件,很像生物学专用术语。具体该叫什么,媒体无权决定,要由掌管宣传的核心部门决定,这次骚乱核心部门定调为暴乱,指使的人是住在印度的那个西藏人的精神领袖。不过怎么指使的,为什么指使,谁被指使了,这些东西就稀里糊涂了,也许本来也没人能说清楚。我们经常谴责那个精神领袖分裂中国,但是又不允许报道他的观点,所以到底谁对谁错,也只能是笔糊涂帐,中国人都糊涂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多糊涂一次两次,这事最后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几个月后,中央政府开始稀里糊涂的跟精神领袖谈判,最后依旧是稀里糊涂的不知所终,另外西藏几位首脑稀里糊涂的丢了官职,这事从此不提。

但是这事的影响在国外并没结束。年初开始,北京奥运的圣火开始在全世界传递,这是一次创造历史的传递,因为中国要开一届创造历史的奥运。火炬传递先从欧洲开始,传递到法国的时候就出了事故。事故并不复杂,巴黎警察疏于防范,然后就有旅居巴黎的西藏人袭击了火炬和火炬手,并非是人肉炸弹那种恐怖袭击,无非是想把火炬摔在地上或者把火炬手胖揍一顿,发泄拉萨那事的怨气。实际上,西藏人也没袭击成功,虽然法国警察吊儿郎当,但是护卫火炬的志愿者很了得,个个有功夫在身,结果被胖揍的是西藏人。当时有国外媒体怀疑那些志愿者是秘密派出的锦衣卫,指责我们用军人护送和平的象征,破坏了奥运的规矩,而且那些志愿者看起来确实不像一般人,个个精壮身手敏捷。但是后来事实证明,外媒还真冤枉了我们,那些志愿者不过是当地的华人黑社会而已,这事在中国也算有传统,政府有时出手不便,会跟黑帮合作,毕竟黑社会只是黑而已,多数也是爱国的么!其实当初那些志愿者大哥,哪怕漏点胳膊上的青龙白虎,我们也不会被冤枉了。

这事照理说算是个事故,但是法国的解释看起来玩世不恭,有点不把这事当回事的意思,他们解释说,这事在巴黎很正常,只要没发生人员伤亡,警察算不上失职。但是中国的思维是不同的,我们不在乎人员伤亡,因为我们有的是人,我们在乎的是奥运圣火,它比人重要的多。圣火好好的,在你们巴黎差点被人灭了,这算怎么回事,还连个道歉也没有!法国的总统是个同样玩世不恭的人,好大年纪还找个漂亮模特当老婆,也不要孩子,中国人顶看不惯的为老不尊那种,他在这事上的表现很让中国不满,公开声称支持各种意见在巴黎合法表达,包括那些西藏人,于是这事升级了,升级为敌对势力对中国统一大业的破坏。国内的媒体被授意开始报道各种法国支持西藏人的新闻,比如加乐福赞助某人多少钱,路易威等(LV)赞助某领袖多少钱等等,再加上国内民族主义者和潦倒奋青们的推波助澜,国内一次反法浪潮形成了。

反法行动中最倒霉的是加乐福超市,LV因为店面较小而且大都集中在发达城市,几乎没受影响。抗议行为在全国各地的表现是不一样的,中等发达地区抗议最强烈,因为这些地方有加乐福超市,容易找到抗议目标;不发达地区基本没有法资企业,也没地抗议去;而在发达地区比如就要开奥运的北京,基本没人去抗议,因为北京有丰富的抗日抗美抗韩经验,老百姓也明白了,政府之间的纠纷凭啥老忽悠老百姓去闹腾,当我们是傻瓜呀!在合肥和济南,加乐福因此歇业好几天,而我家门的口中关村加乐福则没什么影响,只有几个青年举着牌子站在门口抗议,期间好些市民以为是街头卖艺的西单女孩,偶尔给几个钱啥的,搞得青年们很没趣也就散了。那段时间,又一个瑞典人来到北京加入了我们的项目,那是高高帅帅的小伙子小R,有次我带他去打球的时候,司机说,这不是个法国人吧?我说,要是法国人不拉活么?他说,也许吧,谁让他们欺负咱们!我说,那你分得清哪是法国人么?司机笑笑说,那咱哪分得清,重在参与么!各地市民抵制加乐福的新闻,成了中国政府跟法国政府谈判的砝码,一个精心制作的砝码,自然效果很好,最后法国道歉,这事烟消云散。在别的国家传递圣火的时候,各国都加派了人手,也许黑社会也更尽心了,总之风平浪静传递很完美,唯一的缺憾在于台湾。

这年台湾大选,国民党夺回了江山,算是个好消息。阿扁已经连任两届,不能再参加竞选,他们党这些年的政绩也不是很出色,更重要的是,党内大老为了参选大打出手,险些造成党派分裂,再加上大陆这边的各种支持,比如这次就没再放导弹,于是国民党的偶像级领袖,英俊帅气的小马哥顺利当选了。阿扁的党因为对手的分裂而上台,又因为自己的分裂而惨败,也算一报还一报了。小马哥的当选,也算是大陆这边的成功,因为他之前多次跟中共会晤,许下了很多诺言,而且,当选后不久,小马哥就跟大陆联手,把阿扁送进了监狱,原因是贪污,也算出了这些年来共党大老们胸中的一口恶气。

小马哥很诚信,日后很多诺言成真,也造福了两岸的人民。但是这年的火炬传递,小马哥让中国和中国人民很不满意。最初的方案,奥运火炬传递是经过台湾的,这也是台湾人和大陆人都期望看到的结果。台湾在全球传递路线中的顺序,就变得非常敏感起来。台湾政府认为,绝对不能矮化台湾,台湾在传递路线上的地位应该是一个国家而非一个省份,台湾传递之前之后的都得是第三国才行。这个方案大陆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大陆没把台湾传递前后都安排成省份那就不错了。这事大陆做了让步,台湾传递之前的是个国家越南,之后的是个省份海南,台湾正放在国内国外交接的模糊位置,既可以说是最后一个国家,也可以说是中国第一个省,而且在地理路线上也不唐突。这个方案最早提出时,还是阿扁掌权,自然是摆明了对着干了,他们压根就不想北京奥运的火炬过去,但是方案最后的谈判之时,已经换做了小马哥当政,不过小马哥还是让人失望的拒绝了。国内很多人骂小马哥是养不熟的中山狼,当初那么多友好的承诺,结果第一件事就失约。不过我也体会小马哥的苦衷,毕竟天下刚刚坐上,屁股还没热乎,在这种争议很大的敏感大事上不敢冒进,别忘了,人家是台湾人选出来的,不是大陆这边养起来的,当然优先考虑的是台湾的民意。不管怎么说,奥运火炬传递这个本来应该跟政治无关的人民的盛事,因为政治分歧,没能走到台湾,北京很遗憾,台湾更遗憾。

火炬传递到国内的时候,人民的热情被点燃了,从南到北,所到之处到处群情激昂,直到现在我想起来还心头一阵激动,我从没见过这么多城市这么多人在大街上为同一件事情欢呼。火炬传递到广州和长沙的时候,场面有点失控,大街上水泄不通,连公交车顶上都坐满了人,火炬传递差点进行不下去,火炬手根本挤不过去,不过常面虽然有点混乱,但是并没意外发生,因为来的人都是真心目睹火炬真容的热心民众,他们是为了火炬高兴来的,不是来捣乱的,真要有捣乱分子,我相信很难活着出去,这就是人民的力量。

但是北方的各省政府,害怕出现南方那样的混乱,所以传递到北方的时候,开始有了很多限制:围观的再也不是自发的群众,而是事先挑选好的合格党员;再也不允许民众自发的庆祝,庆祝地点和庆祝方式都要事先申请,全程都有了警察严密的监视。场面于是变的井然有序,热闹而不混乱,很让领导满意,比如济南,只是怎么看都觉得那么假。这就是南方政府和北方政府的区别,南方政府相对比较开明,人民更自由,民间活动更丰富,北方的政府更强大,政府防民之心甚于为民之心,也因此社会秩序看起来更好一些,普遍有一种死气沉沉的好治安。也许这就是中国南富北穷的原因,南方人民的力量被激发出来,北方人民的力量被管制起来,发展经济光靠政府是不行的。由于长期被严密管制,北方的民风保守起来,好多百姓反而觉得因为不自由带来的好治安是个好事,反而总是笑话南方总是乱糟糟。南北经济差距越来越大,好些北方人不但看不到南方人民的力量,反而期望从天而降的行政命令改变这种情况,就跟30年前的深圳一样,但是这样的馅饼还会从天上掉下来么,我觉得不会。北方唯一的特例是北京,北京的火炬传递也是乱糟糟乐呵呵的,我的济南朋友因此批评北京政府搞得什么乱七八糟一套,给中国丢人,反而是北京市民包括我,非常享受的投入到这种乱糟糟当中去,狂欢本来就是乱哄哄么。北京,正在全城奥运。

这年的5月的一天,我正在上班,跟小P坐对桌。突然间,我感觉眼前的电脑屏幕,上面的代码忽大忽小,一阵头晕恶心,我想,最近可能太累了,都开始眩晕了,可得注意休息。然后就听见有人说,地震了,快下楼,大家一溜烟的都跑到了楼下草坪上。楼下的人群都在议论纷纷,其中有刚来公司的瑞典人老K。老K风趣的说,我的笔记本还在楼上,要完蛋了,我们瑞典没地震没经验!以后我要准备一个包,再有地震塞进去就跑!

老K是一个风趣的瑞典老人,这次来是给一个宜家的项目寻找中国外包公司,我很想帮助他,但是没帮成。他跟大P一样,能说流利的汉语,但是他比大P厉害,不光会说还会写,写一手漂亮的繁体字,因为他毕业自70年代的台湾清华大学。年轻时候的他应该算是个不良青年,爸妈实在管教不了,就送到了台湾的好友家里,一个古板的山东武师,从此他在台湾吃山东大馒头上了大学。大学里,有次上交论文,冷冰冰的学监把他叫去了办公室,指着宽大的黄花梨桌子上那篇论文说,“你这写的是什么字!”,K莫名其妙,说,“中国字呀!”,学监生气的说,“中国字这样么?上古先贤传下的字这样么?”,K恍然大悟,论文是简体字写的,他在瑞典学的中文,觉得简体字更好写一点,而台湾是禁止使用简体字的。不过K还想解释一下,他说,“简体字古代就有呀,中国古代的行书和草书,很多简体字的,比如王羲之的《兰亭序》。”。这下学监可火了,“你这是狡辩!那是书法!你这分明就是共匪字!到底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你还想不想继续读书?”,于是 K只好屈从,从此学写繁体字。现在30年过去了,大陆很多知名人士为了传承传统开始重新提倡使用繁体字,而台湾为了跟大陆的贸易也开始学习简体字,“共匪字”的称谓已经成为历史了。

我回到楼上后,开始在网上跟朋友交流这次地震,北京的朋友都说有震感,北京地震台说通州发生了2.5级的本地地震。然后济南的朋友说,震感很强烈,上海的朋友说,震感非常强烈,武汉的朋友说,太恐怖了!于是我猜测,两湖两广一带发生了大地震。可惜我没有成都朋友,晚上我才知道,就在成都附近,离风光秀美的四姑娘山不远,一个叫做汶川的地方,发生了最近30年中国最大的地震,7.8级(后来修正为8.0级),跟30年前的唐山地震一样的级别,而且新闻说,那里不是人烟稀少的地区,若干个县城已经失去了联系!

这是我第一次见这么惨列的地震:相聚数里的两座大山,地震之后变成了一个,而大山之间的城镇,永远的消失在了大山深处,这种只有灾难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现在活生生的出现了。地震后的第二天,辛苦的温总理出现在汶川上空,但是他的直升飞机无法降落,只能看着变成废墟的城市心疼的落泪,就在飞机上的现场直播里,温总理罕见的发出怒吼:“我就一句话,是人民在养你们,你们自己看着办!”。发怒的对象是军方,为什么温总理这么愤怒,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只是看到,除了震中的成都军区,临近的广州军区兰州军区南京军区均未派出大批军力救灾,反而是从遥远的济南军区抽调了几万人的救灾部队,等到达的时候已经过了黄金 72小时;我们还看到,最高领袖胡四代并未在第一时间出现在灾区,而是像98年美国轰炸中国大使馆事件中的江三代一样,耽搁了好几天才出现在地震现场,让人多了许多猜测。也许温总理真的着急了,作为最高行政首脑,他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对调度军队救灾无能为力,眼看着救灾黄金时间就这样流逝,但这就是中国的调兵制度,毛开国一手制定的,只有军委主席才有权力调动军队,而且需要很繁琐的流程,政府首脑虽然可以调动中国的武警部队,但是仍然有诸多牵制,无奈之下,温总理只好怒斥了,你们到底还是不是人民的军队!军队国家化,这个孙国父时代就提出的梦想,现在不但没有实现,反而成了军方痛批的言论。毛开国说过只有党指挥枪,可从没说过人民指挥枪,军队现在到底属于谁,鬼才知道。其实谁还相信现在的军队属于人民,看看我家附近,最高档的酒店旁边,那些停车位上从来不熄火的高档轿车就知道了,那些车属于中国最精锐的战略部队,不熄火是因为司机开着空调正在等待长官用餐完毕,反正军车烧油是不花钱的。

这次地震死亡人数在10万上下,震中的几个小城市,活下来的都是幸运者。这次地震中,媒体可以不受限不用审批的报道各种新闻,这是一个进步,让全国人民了解了每时每刻灾区的情况,避免了谣言的诞生和蔓延。同时,这次地震对于海外救援是来者不拒,很多国际专业救援队伍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这也是中国开放的体现。不过这次地震,也暴露了中国救援力量严重不足的现状,尤其是严重缺乏专业的救援队伍,这点比起30年前的唐山大地震进步不大。军队仍然像30多年前一样,主要是干力气活,起到的更多是人数上的作用,专业的机械和设备还是少的可怜。比如,中国竟然没有大型运输直升机,普通直升机的水平也基本停留在80年代,因此大型的救援设备始终无法运送到震中,当从俄国远道借来的超级直升机终于来到汶川的时候,大型救援设备的作用,只剩下搜寻遗体了。军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研发固定翼先进战机上,那是防空的利器,主要用于民用的直升机,就搁在了一边。

这次地震还引发了对三峡大坝的置疑,那时候三峡大坝刚开始蓄水,而四川,已经好几百年没发生大地震了,地震学家甚至把那划归为地震极不活跃区。好些人怀疑,是不是三峡蓄水诱发了地震,本来作用和造价就被广泛置疑的三峡工程,又被放上了风头浪尖。三峡的争议,在网上一直火热,有个黄万里院士一直在置疑三峡的作用和代价。地震学家说,没有证据表明地震跟三峡蓄水有直接关系,其实我也觉得蓄水不大可能有这么大的影响,但是同时,谁也没有证据证明,蓄水跟地震无关。当初修建三峡时候的不透明程序,成为以后置疑的祸根,对三峡的置疑恐怕还将一直持续下去。

这次地震也涌现了很多感人的场面,比如全民一心的救助。那一天,我正好去西苑市场买菜,市场上笼罩着悲伤的气氛,人们到处都在谈论悲惨的汶川,市场的摊贩正在组织捐款,很多摊主手里都攥着几张一百的去捐款点,一个跟我熟识的摊主跟我说,人家遭难了,我们怎么能不管?我们都是出门在外的,知道遭灾的难处。他告诉我,市场最头上的那个老头,天天带着得病的老太婆一起靠修鞋卖廉价宠物赚点小钱,挣的钱连摊位都租不起,市场特批他们在市场最头上免费摆摊,就连他都捐了300块钱,全都是不到10块的钱,说不定就是老两口一个月的口粮,老头说,我们虽然没钱,但是饿不死冻不死,比地震的强!多么朴实的话,多么感人的心!我也是出门在外的,我也知道没有家的痛苦,我也要努力帮助灾区!我在实验室捐了300元,我想多捐,但是我不能,我捐的太多了,万一那些领导们才捐了几百,岂不是折人家面子,这违反了机关事业单位的规矩。我在网上又捐了1500元,通过民生银行的捐款绿色通道捐的,没多久就收到了捐款证明,用这证明,我又在兼职的公司退税200元,捐款是捐款,退税是退税,两码事。

因为地震,跟我一屋的博士后京要提前出站,因为他要返回他原来的单位,成都公安局,那里急缺人手,作为一个警察,他不能在最需要的时候呆在北京袖手旁观,虽然那里还是余震连连。京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他做了两年博士后,老婆孩子都跟他一起来到北京,为的是享受全家在一起的快乐。暑假我们照例是要加班的,虽然学生们怨声载道,有一年京拒绝加班,因为全家要回老家,领导专门找他谈话,说,家庭当然重要,但是工作更加重要,比如领导自己,他的儿子刚出生那会,他照样加班工作。这是很典型的山东式观点,什么都没有工作重要,很高尚,但是京说,那是你的观点,我的观点跟你相反,我觉得那样做很不对,领导无语。四川人,就是那么耿直那么热爱生活,这也是踏实能干爱走关系的山东人最缺少的。京回去的时候,跟我们说,成都的朋友告诉他,现在灾区最缺的,不是钱而是药,很多医院,连伤员用的绷带都没有了,朋友们希望他能在北京多带些药特别是抗生素和绷带回去,送到灾区医院去。我买了大约1500元的绷带和抗生素让他带走,药店的人知道我是买了带去灾区,又送了我两卷绷带,说是一点心意。

那天的天安门广场,无数青年在一起,含泪高喊中国永远不会倒,瞬间我明白了全民一心的含义。是的,只要全民一心,中国永远不会倒!

北京的天气渐渐转热,北京的气氛也渐渐沸腾,因为让无数国人期盼了近20年的北京奥运会,终于到来了。

奥运其实只有十几天,但是为了这十几天,中国和北京都精心准备了十几年。91年亚运会圆满结束后,邓二代颇有信心的说,北京可以办一次奥运了。于是北京提交了申办2000年奥运的申请,并且在亚运场馆的北边,划出了好几万亩的奥运用地。那时,四环还只通车了北四环一段,北四环南侧的亚运村基本就是北京的边缘,在北测留出这些土地并不是难事。后来的结果大家也都知道了,1993年的申报,兴高采烈的中国以为这次成功无疑,结果就兜头来了一盆冷水,中国愤怒了,北京愤怒了,邓二代也愤怒了,发誓一定要找出背叛中国的人,这份愤怒一直持续了8年才慢慢冷却下来。期间,邓二代去世了,中国越来越强大了,北京也渐渐变成了现代化大城市,至于那块几万亩的奥运预留用地,现在以经不再是偏远的郊区,反而正在被繁华的市区包围起来,虽然依旧是长满了荒草。这段时间,大家有了充足的时间思考那件事,其实我们不是败给了不守信用的奥委会委员,而是败给了自己:那时候的中国,既不了解自己,更不了解世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北京真的在2000年就举办奥运,能办好么?2000年,北京只有两条老掉牙的地铁和破旧的公交,这么多人来北京,仅仅交通就是梦魇。那时候修建奥运场馆,要么就得拆毁成片的胡同,那可是老祖宗留给北京唯一的财产;要么就只能去远郊区,那很长时间内,场馆利用率一定低的可怜,甚至荒废都有可能,这在很多城市已经得到了验证,比如奥运后的悉尼、全运后的济南。2000年那时候,还有很多的国家防备甚至敌视中国,中国百姓的收入也很低,谁知道开奥运会发生什么事。08年,我在出租车上听奥运往事,说到了当年邓二代要办奥运的雄心,我跟司机都笑了,现在听来好幼稚,8年前办奥运,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也许,这是老天在给中国机会,8年后再把机会给中国,让中国有充分的时间准备自己,把一个发达富饶一点不输国外大都市的北京展现给世界。

从2001年北京毫无疑问的获得主办权开始,北京就开始了准备,那片几万亩的荒地,也终于迎来了春天。五环终于完工,六环也开始修建,虽然这都跟不上北京疯狂的扩张;13号线和八通线通车,但是瞬间又都变成了新的罐头桶;首钢准备搬离北京,留下十几万人的员工等待安置;中水的大规模使用终于提上日程,但是仍然改变不了北京严重缺水的事实。在这一系列矛盾和解决矛盾中,北京终于变得越来越漂亮也越来越宜居了。2005年开始,奥运的准备进入全面提速期,场馆全面开工,地铁PK公交全面获胜,地铁建设开始加速,有七八条线路都进入了建设期,新北京南站开工,新首都机场开工,无数条从北京延伸出去的高速公路开工,虽然很多工程奥运前并没完成,但是却留给了北京一大笔财富。

07年我来到北京,正是北京准备奥运的最繁忙期,但是北京却也并没见什么忙乱,因为北京大兴土木的时代早已过去。北京基本上没在道路上为了奥运大动干戈,也没有在那些华而不实的美化亮化上使劲,更多的功夫下在了城市的经营上。真正大兴土木的场馆、地铁、机场和火车站,对老百姓的生活基本没什么影响。比如我上班时路过的几个4号线地铁站工地,好几个都在奥运场馆旁边,用蓝色钢板围着的那种普通工地,我以为这要赶在奥运前完工,就算不能完工至少也会放上装饰画什么的美化一下,但是直到09年4号线通车几个月后,这些钢板才慢慢拆除,当初如果为了奥运美化这些工地,真的很浪费也没必要。

07年最认真的准备倒不是硬件建设,而是北京市民的总动员和城市管理水平的提升。那个时候,北京的电视台铺天盖地的是告诉市民如何办一个文明奥运,如何借助奥运提升北京的文明程度,如何动员广大的北京热心市民参加到志愿者行列里来。要说最好动员的,还是退休的老头老太,所以从那年开始,北京的公交和地铁出现了数不清的老太太和老头,手拿小黄旗维持上车排队的秩序,在路口维持行人和自行车的交通,这些老人至今仍然在活跃在车站,换来的结果也很丰硕,现在的北京地铁和公交,基本没有抢上抢下不排队的现象了,乱丢垃圾的举动也少了很多,看起来北京更有一个文明大城市的样了。

志愿者的人数随着奥运的临近,越来越多,在奥运期间达到顶峰,基本上北京一多半的大学生,几乎全部的退休老人,还有很多机关事业员工,都变成了志愿者。奥运志愿者分三类,一类叫场馆志愿者,主要服务运动员队伍,都是那些外观好外语好的优秀大学生,或者是各个行业的顶尖者,比如顶尖出租车司机公交司机等等,他们的装备也很棒,每人都发了价值几千元的好几套名牌装备,不过这样的志愿者数量不多,也是大学生们梦寐以求的机会;第二类叫做城市志愿者,他们的任务是在各个热点街道的志愿者服务站,为各种游客和市民指路和服务,几乎每个路口每个公园每个景点都有奥运志愿者服务站,现在这些服务站都变成了联防工作站,这些志愿者数目更多,多数的大学生志愿者都是此类。他们只发一套志愿者装备,虽然也是名牌。他们要求一定要会外语,英语就行其他语言更好,几乎所有北京的大学生都变身成了这种志愿者,另外还有很多年轻的机关事业单位员工;第三类是社区志愿者,这类志愿者数目就多了,几乎所有的退休老人都被社区动员出来当志愿者,他们的任务就是社区巡逻,给游客帮助,协助交通,发现可疑人物及时报告,在重点路段巡逻,协助警察保障一个安全的奥运北京。这些志愿者就是发一个奥运 T恤而已,但他们也是志愿者中作用最大的一类,公交站引导排队的就是这类志愿者。这些老人很值得尊敬,也很尽职,奥运期间,我曾经带Robert去后海玩,顺路看看鼓楼钟楼,当时刚刚发生了江苏人因为对社会不满在鼓楼上杀死一名美国游客然后自杀的事件,鼓楼因此关闭。我们在转悠的途中,想给鼓楼拍点照片,有个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和一个志愿者老头,老是跟在我们后边,最后拦住我们问,你们是哪国的呀?我说他是瑞典的,然后两人拿出一个小册子查了半天说,瑞典是友好国家,那就不好意思打扰了,现在就怕有敌对势力媒体尤其是美国的抹黑我们北京,看到那边打麻将的老太太都不搭理你们了么,过去她们可热情了,现在看见老外就烦,最近都来好几波老外记者了,就会胡说八道。他们很热情的跟Robert打招呼,用蹩脚的英文连说 “Welcome”,然后让我翻译,“我们北京安全着呢,好好玩!小伙子!”。北京的良好治安,这些志愿者的功劳很大,以后的重大事件,比如后来的60年国庆阅兵,他们仍然会活跃在街头社区,仍然穿着那身蓝色的志愿者T恤,让我们感觉仿佛奥运没有离开。

这年,我们俩也真正开始融入北京生活,比如这年我们就办理了北京公园年票。北京公园的年票基本跟济南一样,只不过价格更贵,可去的公园更多,年票的正常售价是200元,有照片,只限本人使用,城里的收费公园,除了故宫基本都可以去,不限次数。不过多数北京年轻人是不买这种年票的,买的都是100元的退休优惠卡,这种卡不管是不是北京市民,持有退休证的人都可以买,卡上面写着退休的字样。我是在网上买的,140元一张,卖家一再声明绝对没有问题,我的朋友也说没事,他们自己都是用这种年票。不过我第一次用这种卡的时候还是很忐忑,因为怎么看着我也不像退休人员。第一次去颐和园,进门刷卡的时候,滴的一下, “退休卡”,但是检票员并没有提出异议,甚至连照片也不检查。后来我才知道了,这种卡同时也是团体优惠卡,可以在单位或者社区集体办理,个人持有北京工会会员证也可以去办理,因为跟退休卡待遇售价都一样,就干脆和退休卡统一管理,连样式都一样,好多地方北京确实不拘小节,好在也无伤大雅,只是感觉怪怪的。这种卡同时也是一卡通,可以坐公交地铁出租,也可以在超市饭店买东西,第二年给公园年票续费的时候,就不用再花高价了,直接去任何一个公园交100续费就行,挺方便的。

有了公园年票之后,我们就开始遍历各大公园。这年,年票上的几乎所有公园我们都去过了,最常去的还是颐和园,因为就在家门口。奥运前10号线通车的那天下午,我们专程去体验10号线,顺便去北海玩玩。来了北京,还没去过北海呢,小时候我可喜欢那里了,遍地的荷花。那天的10号线晚开通了2个小时,结果我们很幸运,就坐上了头班车。一进地铁站,就感觉奥运工程果真不一般,跟老旧的1号2号线自然没法比,就是比去年开通的5号线也要大气很多,有了10号线,出门就更方便了。北海还是跟原来一模一样,似乎这20年就没什么变化,湖里的荷花依旧盛开,对面的中南海依旧冷冷清清,就跟小时候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我们想在北海划船,但是很可惜,我带的钱不够交押金的,期间咨询了好几个奥运志愿者,他们也无可奈何,因为公园里没有ATM,最近的ATM也得去后海,不过有个小志愿者给了我个建议,“反正只是押金不够么,那就跟公园租船处说说,不交租押了呗,反正你又不能把船偷跑”。我觉得这个建议不靠谱,我在济南的时候公园办事可是一本正经的,怎么可能为你破例?不过为了不让我的她扫兴,我还是去试了试,没想到还真行,租船处的人说,“其实押金的作用,就是害怕游客划船到随便一处湖边,扔下船就上岸走了,我们还得到处收船,我看你挺实诚的,我就相信你,不收你押金了,不过你得对得起我们的信任,一定得把船划回来”。最后,我们没交押金就划了船,她直夸我能干,看来北京人多数还是很好相处的,怪不得那阵子,电视老唱“北京欢迎您”呢。就在这天,我们回来的时候,顺路去阜城门的护国寺小吃店吃了晚饭,那里有这么多的特色小吃,足有上百种之多,而且都不贵,好些附近的居民也在那解决晚餐,不是那种专宰游客的旅游店。想想济南的特色小吃几乎都绝迹了,北京人可真是幸福。后来我还经常去稻香村,传统点心也是数不胜数,我真佩服那些服务员能记住这么多的点心名字,到现在我还没尝遍呢。有时候在稻香村排队的时候,我跟老太太聊天,问她为什么北京人过年都得去稻香村买点心匣子,她说,一个这是个传统,北京人尤其是老人觉得买这个喜庆,不买就不像过年,再一个,稻香村实惠呀,要买这些个点心,去那些好利来的蛋糕店,那得多少钱?最后还加上一句很北京的结束语,“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让人感觉很实在很亲切。从那之后,我也成为过年买点心匣子的排队者置疑,买了给家乡的父母和奶奶姥姥。

奥运半年前,所有的准备都完毕了,北京要做的就是等待奥运这一盛会了。半年前,奥运的门票全部出售一空,票价不高,100元以下的居多。中国的门票大部分是在网上出售的,非常抢手,这种销售也很公平。门票销售有四批,第一批是网上抽签,我参加了但是没抽中;第二批是网上抢票,结果第一天就因为人太多出现了服务器故障,据说负责售票的老美公司没碰见过这么热情的观众而准备不足,最后被组委会严厉批评,第二批也临时改成了抽签;第三批是网上抢票,已经没有热门比赛了,场面仍然火爆,我在第一天的下班时抢到了4场比赛共8张票,总共400元,全部是棒球垒球曲棍球一类的冷门,不过第二天早上连这样的冷门都没有了,我打车去领票的时候出租车司机说,这么火呀,我还没抢呢,孩子也想去看看呢,我说那你只好等最后一批现场售票了;最后一批是现场售票,由于有部分热门场次,抢购更加火爆,北大门口的乒乓售票点提前48小时就有人开始了排队,当时我们都说,不是两天后才卖票么,这些人不至于吧,后来排第一的东北小伙子因此还上了新闻联播。

奥运前的一个月,是超级火爆的火炬传递,火炬传递到广州的时候因为大家太热情,导致局面失控,因此后来的传递采取了限制观众的措施。在山东传递时限制的更加彻底,所有观众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非常有秩序,我妈在济南和我二姨在泰安,均被安排了观众任务。火炬传递到北京的时候,热情再也无法压抑了。大家后来就都看到了,姚明在故宫门口开始传递的时候,走路都很困难,因为周围全是热情的市民,很多济南朋友批评说北京搞的特别乱,记者观众乱跑乱喊乱拍照,不像济南那么有秩序。其实这就是北京人的热情,是再也掩饰不住的奥运热情,北京人等奥运已经等了好多年了。北京的火炬传递基本上是闹而不乱,虽然看起来闹哄哄的但是并没出现什么岔子。北京的警方处理这种群众活动已经非常有经验了,一味的控制秩序反而更加不好控制局面,在这么多志愿者的协助下,真有动机不良的人也不会有机会靠近火炬,这里是北京可不是巴黎。火炬传递的最后一站是海淀,路线正好就在我家门口的颐和园路,传递完之后就去鸟巢的开幕式,那天所有北京企业都放假一天。我们8点就早早在门口等着,围观者真是人山人海,好多路边的房子上都坐满了人,到处都是卖小红旗的小贩。那天人太多了,有人因为太拥挤而晕倒,路边急救车马上把他送去了医院,看起来应急准备还是很充分的。熟悉颐和园路的都知道,那是个双向只有两个车道的小路,不到2公里的路上,挤满了不下数万人,路边的北大吓的甚至采取了限制入内的临时措施。连我家门口的小饭馆,厨师都穿着白大褂爬上了屋顶。从一大早路边维持秩序的警察就一再说,这里不传递火炬,只是火炬车路过,但是没人相信,因为大家都太渴望目睹火炬了。可惜的是,火炬真的没在颐和园路传递,而是径直去了北头圆明园里头的101中学,观众并没有看见火炬,只好在火炬车通过的时候欢呼一下四散而去。

当晚的开幕式有多么的震撼就不用提了。下午我俩出去购物,所有的超市都要在6点关门,因为员工也要回家看开幕式。离开超市,我们想去吃点饭,饭店的服务员说7点你们一定要吃完,因为我们要看开幕式,平时的北京吃饭经常要排队的,这种场景几乎不可想象。那晚那个饭店只有我俩在吃饭,服务员们都坐在电视旁,一个劲的催我们快点。离开饭店回家的时候,正好是7点半左右,那晚的北京特别热特别闷,感觉空气都能挤出水来。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不要忘了这是周五的晚7点,平时北京交通的最高峰。我们骑车回来时,旁边驶过的公交车上,电视都在放奥运节目,上面几乎空无一人,我俩仿佛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北京,一个空无一人的静悄悄的北京。路边所有的商店饭店都打烊,畅春园门口的小店干脆把电视搬出来,大师傅和服务员都拿着啤酒专心看电视。我想,万人空巷基本就是这个意思了。看开幕式的时候,我跑到楼顶想看看大脚印的焰火,上去一看,屋顶上已经坐了两个跟我一样想法的哥们,我们没看到,事后知道那晚没放大脚印,是直播加上的提前制作好的节目。那晚真的很热很热,但是开幕式真的很棒很棒。

奥运期间北京的天气非常棒,一点也不热,每天下午五六点钟还会来一阵急雨,再加上路边24小时的清扫,颐和园路简直可以用一尘不染形容。海淀桥下的每跟桥柱子,24小都并排站着三个人,一个持冲锋枪的士兵一个拿防暴枪的武警和一个拿手枪的警察,防备有人炸毁桥柱子,还好北京不像上海那么多高架桥没那么多桥柱子。她去上班的路上,京密引水渠每隔几米就有一个士兵,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人化验水质,据说有恐怖组织准备对北京饮用水投毒。那时畅春园南边的海淀体育场,总是有那么多年轻人,突然就疯狂的喊叫,拼命想冲开同样突然出现的黑衣大汉的保护圈,我知道,那是美国梦之队又来训练了。

奥运期间我看了几场比赛,现场的气氛真是非常热列。我跟弟弟一起去看棒球比赛的时候,目睹了韩国和日本拉拉队的PK,原来日本人的趿拉板木拖鞋还有这样的作用,用来敲打助威效果也很好,韩国人则是充分发挥了集体舞蹈的优势,整个对抗很火爆但很文明。韩日美女真不少,旁边的老大爷总是不声不响喝啤酒,突然出现了一票人马让日本观众引起一片骚动的时候,老大爷用非常浓重的日本味英语兴奋的跟我说“Badminton!”,我才知道来的是日本羽毛球队,老大爷是日本老头。日本羽毛球队带来了一块羽毛球银牌,在日本观众手里竞相传阅,所到之处欢呼一片,搞得韩国人很纳闷。虽然日本奥运成绩远不如我们,他们运动员这种跟观众在一起的做法还是很值得我们学习的。对了,我还捡了一个本垒打,很幸运,是在出门买可乐的时候,碰巧飞出场地落在可乐摊子后边的,我抢到之后排我身后的一个日本小伙子一个劲说“Lucky ball! Lucky all!”,脸上的一脸羡慕让我更觉得幸运了。有个哥们棒球手套都带来了,也没接到本垒。这个球现在就在我家摆着,算是奥运给我的留念。

奥运期间还看了一场垒球,前边一群老太太老头起劲的加油,但是比赛开始半个多小时她们就离开了,她们边撤退边解释,我们是房山的,走晚了回去就没公交车了,打扰各位对不住了。我旁边的老太太直到比赛结束才略微明白了垒球的规则,美国队比赛的时候,传说中的美国黑衣人出现了,他们封锁了一整个看台,也不知道是什么重要人物看球,他们的举动引起新西兰观众的一片起哄。看完垒球我也知道原来女子跟男子水平差这么多,相比棒球,垒球就是孩子玩意儿了。我还发现,其实有些场地志愿者就是年轻的武警士兵,他们屁股下的“××部队××连”的垫子和他们黝黑的皮肤,彻底暴漏了他们的身份。

还看了一场曲棍球,太晒了,只好都挤在有阴凉的角落里,在那里我认识一个北京老太太,她说她的愿望就是到处游览度过余生,奥运完了她就要开始远足。

奥运期间,整个北京坠入了欢乐的海洋,所有的人都乐在其中,那段时间,“看比赛”成了跟老板请假的最理直气壮的理由,走到哪里,听到的都是谈论奥运的声音,满大街都是各国的游客,确实北京的年轻人英语都不错,地铁上很多人都能和他们神侃一阵子。只要是有电视的地方,都会有几个观众驻足,很多地铁站,甚至有人坐在地上看比赛,而忘了上车的情况。不过这次奥运,我也看到了北京人对金牌的淡然,因为我们的金牌实在是太多了,这次奥运,中国理所当然的获得了金牌榜第一名。

奥运结束之后还有残奥,北京是用跟奥运完全一样的规格举办残奥的,奥运加残奥的单双号汽车限行,让我们彻底放弃了汽车,她骑了两个月的自行车,减肥不少也开心不少。

奥运期间,我还出差去了一趟南京,有个项目要验收,是乘坐奥运之前开通的机场快轨去的机场,在庞大的让我震惊的T3航站楼坐飞机,T3居然大到航站楼里边还要通小火车。就在南京机场去市里的出租上,我听到了刘翔退出比赛的新闻。出租车司机说,你们北京人一定很烦奥运吧,搞的民不聊生,说得我很愕然,我跟他说,北京人非常支持奥运也很乐于参与,很多人抢着当志愿者,其中就有我,听得他也很愕然。他认为奥运就是个形象工程,只有政府热衷形象热衷金牌,老百姓开车限行,出门不便,出租司机还要被强迫去当志愿者,一定是敢努不敢言,当年的南京全运就是这样的,大家就盼快点结束。那年江苏山东限电,盛传是为保障奥运,民怨极大,后来证明这是个谣传,奥运用不了这么多电,也不会从遥远的江苏和山东借调电量,这年之后,每年的暑期拉闸限电都成为工业大省的常态,虽然已经没有奥运。这次南京之行,也让我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奥运观。

奥运之后,北京市大力提倡的“全民健身”观念慢慢壮大,随着各处运动设施的完善,人们参加体育运动的热情更加高涨。我也是在那之后,加入了北京马拉松的大军。总的来说,奥运真的是北京的宝贵财富,给了所有北京市民一次狂欢的机会,也让更多的外国人开始关注北京。奥运增强了北京的信心,从那之后,纽约东京伦敦不再是遥不可及的目标,而是追赶的榜样。奥运同时也是北京发展的好机遇,北京在奥运之后,地铁发展进入快车道,市民保障也开始全面健全,经济转型全面完成,现在北京第三产业的比重已经接近80%,遥遥领先其他城市。

奥运是我一生中的宝贵记忆,奥运那段时间至今仍是我心中经常回味的美好回忆,我真的很庆幸奥运之前来到了北京。

虽然奥运的精彩场面和热烈气氛很让人神往,但是人总得回到现实的。奥运结束之后第一个要面对的现实就是发源于美国的全球金融危机。

这次金融危机,始自2007年美国的次贷危机。次贷顾名思义,就是些质量很次的贷款,主要是很次的住房贷款。那这些贷款次到什么程度呢?次到借款人随时可能失去偿还能力,而抵押物远远不及贷款额,也就是说次到非常可能赔大钱,次到一般的银行都不接受这种贷款申请,只有一类专门经营次级贷款的机构愿意接受这么次的贷款申请。既然这些贷款这么次,风险这么大,为什么还有机构非要经办这种业务呢?原因很简单,高风险背后的是高利润,这样的贷款利息很高,如果不出现借款人失去偿还能力的情况,这就是一本万利。其实说白了,就跟中国的高利贷很相似,只是这是合法的。

这样看,次贷只是风险比较大而已,为什么经营次贷的机构出现了危机,很快就危及到整个美国经济呢?这就要归功于另一类机构,投资银行。投资银行是2000 年后才壮大起来的,它们跟一般的银行不同,不经营存贷款业务,而是主要帮别人联系投资,具体点说,就是想办法把值得投资的任何东西卖给投资人。你的公司想贷款但是银行不给贷,没问题,投行来帮你,帮你找到投资人,解决你缺钱的问题也把你的利润分享给投资人;你的公司想上市融资,但是不知道怎样做,没关系,投行来帮你,它帮你包装你的公司,然后在股票交易所上市;你想卖房子,但是太大没人买的起,没关系,投行来做,它可以把你的房子分拆成债券,卖给一堆投资人,大家合起来买你的房子,然后涨钱了共同赚钱。投行的买卖几乎无处不在,他们让几乎所有东西都变成了投资品,也让每一个人都变成了投资人,他们让钱充分的流动起来,达到了最大的利用率,所以美国经济的繁荣投行功不可没。投行在那段时间成为最赚钱的企业,在那工作成为最让人羡慕的职业,那时候,北京最好的名校人人期望的工作,就是去投行,在那里,如果在北京或者上海工作,每年差不多能有50到100万的收入,如果在国外,收入可能更多。

不过问题也随之而来,投行巧舌如簧,到处游说投资人,把很多没有投资价值的东西也变成了投资品卖给了投资人,比如次贷。次贷机构最头痛的最害怕的就是次贷的风险,这时投行找上门来,你不是怕风险么,没关系,我把风险给你卖出去,让投资人跟你共同分担,于是次贷变成了次贷债券卖给了投资人,投资人跟次贷机构一起分担风险当然也一起共享高利润。投行做的不止这么简单,投资人不是担心次贷债券的风险么,没关系,投行可以把次贷债券再包装,变成另一种债券,卖给投资人,他们分担次贷债券的风险,分享次贷债券的利润,也就间接的承担次贷的风险,分享次贷的利润。投行就这样一层一层的包装成债券卖给投资人,只要他还能说服投资人,这样的分层包装就永无止境。这样,似乎风险被无限的分摊,利润也被无限的分享,似乎次贷也就安全了。但是另一个问题出来了:无数的投资人,在投行的鼓动下,把自己跟次贷的风险绑在了一起,如果次贷风险果真兑现,所有的投资人都要受损失。问题还不止如此,投行卖出去的不止是次贷的风险,他们还打包出售各种风险,因为风险同时也意味着盈利,这样,你买我的风险,我买你的风险,他买我的风险的风险,我又买你和他的风险的风险,简直让人头晕脑张,到最后,所有的风险和投资人都交叉在了一起,任何一种风险兑现,如果超出了所有投资人的抗御底线,那么风险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层一层的压倒整个美国经济。这就像是曹操在赤壁使用的铁索链接战船的策略,抵抗大风大浪这样风险的能力明显加强,但是如果出现了无法抗拒的火灾风险,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全部的战船都会着火,最终片瓦不存,一败涂地。

现在次贷这种最容易出现问题的贷款首先出了问题:因为过度炒做房价,最终房地产市场出现了大降衰退,很多房地产投资人和购房者选择了丢弃房产来逃避还贷。于是,在投行编织的这张风险分担的大网上,一张又一张的多米诺骨牌倒下了,先是银行和保险,然后是证券和债券市场,最后是各种实体经济,最后投行自己也倒了下来,全面的金融危机终于爆发了。可以说,投行是这次金融危机的罪魁祸首,次贷是导火索,而美国政府的监管不利是直接原因,过于追求经济快速的发展,才是危机的根源。危机之后,几乎所有的投行要么倒闭,要么改造成了传统银行,投行的时代逝去了。

其实最近20年,也发生了很多次金融危机,最有名的比如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和南美金融危机,但是每次金融危机,美国都没卷进去,因此最终都没有对全球经济产生致命的影响。美国就是世界经济的发动机,只要发动机强劲,有些地方出了毛病,我们都可以边修边跑,不用怕。不过这次,美国这个发动机出现了问题,全球经济这搜大船差点停了下来。美国的金融危机迅速席卷全球,全世界马上人心惶惶,似乎世界末日都要来了。不过还好还好,现在全球经济这艘大船上出现了很多小一点的发动机,比如中国比如印度比如巴西比如俄罗斯,他们跟美国联系不多,受到的影响也较小,在这些小发动机的努力下,大船还在前行,只是慢了许多。这次危机之后,全世界开始关注这些小发动机,是呀,是时候给这艘船多配几个强劲的发动机了,至少美国再出事,还有备用的可用,中国,就在大家的期待中,慢慢的变成另一个重要的发动机,提供给全球经济足够的动力。

这次危机其实对中国的影响不大,而且就在国内,影响也主要局限在一线城市,二三线城市甚至感觉不到危机的存在,最主要的影响,还是在心理层面。最直接的影响,就是股市,一路狂奔的往下奔去,每天跌几百点不再是新闻,甚至有段时间,开始有人讨论股市会不会跌到0点。股市下跌带给我的影响,就是巨亏,07年底我刚刚受到打新股赚了几万块钱的鼓舞,追加了投资,结果带来的就是惨痛的亏损。我这样的情况很普遍,几乎所有的股票和基金投资者都跟我一样。金融危机对我真正的影响,在这年并没有显现出来,后来我才慢慢知道它的威力。不过金融危机带来的,并非只有灾难,那年北京的房价有了一个30%左右的跌幅,甚至比我刚来北京的时候还便宜,同时国家为了拯救房市出台了很多优惠政策,趁这个机会,我买了房子,用济南房款付了首付,用北京的公积金办理了贷款。虽说比济南的家小点,但是在济南消失的家,终于在北京重新拥有了,这让我们喜出望外。

国内开始大肆报导,美国人如何在金融危机的影响下生活质量下降,似乎又回到了30年前大肆宣传美国人民水深火热的年代。这年网上有一个著名的帖子,叫做 “卖咸鸭蛋的婆婆眼里的金融危机”,讲的是张家界旅游途中,碰见了一个卖咸鸭蛋的老婆婆,因为危机游客少了,咸鸭蛋的生意也不好做了,因此为了省钱,老婆婆宁愿步行10公里的山路去镇上做便宜的班车。镇上的公务员下班时可以优先使用这些班车,这算是当地不成文的规定,所以碰上公务员下班,老婆婆还得主动回避让他们先上车,有时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就当作者很愤愤老婆婆的遭遇时,老婆婆说,我还不算惨,听电视上说,美国都金融危机了,美国人穷的连饭都吃不上了,只能住在马路上,还得我们中国去救济他们,那才叫真惨呢,一脸的庆幸笑容,于是,作者愕然。很多美国家庭,暖气和冷气是一年四季都开的,为的是屋内有恒定的温度和湿度,这样舒服而且电费和油费很便宜。生活艰难的中国老婆婆觉得自己比危机中生活依旧奢侈的美国百姓还幸运,这就是我们舆论导向的力量,在这种威力下,很多中国百姓已经省去了思考,看新闻不是去看发生了什么,而是直接去接受结论,自己思考太累了也太难了,远不如直接被导向省事。现在这种导向的力量依旧强大,很多论坛上的标题党就是导向的牺牲品,他们看新闻不看内容只看标题,因为自己去分析结论太累,远不如直接看标题上的结论简单。

这种被导向,越是在舆论封闭的中小城市,威力越大,在舆论相对宽松的大城市,相对弱一些,这就造成了中国大中城市的人看相同的事件会得出不同的结论,比如抵制加乐福,在中小城市就被当成爱国行为,而在大城市更多的理解成在当政府的炮灰。这种差异,有一次我跟老家的一个朋友吃饭时让我也很愕然,那时候他正在为他的企业员工无法落户苦恼,只因为他不能给当地派出所足够的好处费。闲谈中我们就聊到了中国收购瑞典沃尔沃的新闻,他问我,我的瑞典同事怎么看这事,我说,欧洲人似乎不关心国家不关心政治,他们只关心自己身边的事,比如度假比如薪水比如福利,是不是把沃尔沃卖给中国,远不如自己的薪水是不是会被金融危机拉下来更重要一些。说完,他很愕然,然后轻蔑的一笑,说:“欧洲政府的愚民政策!用舆论去导向老百姓不关心国家大事!”,说得我也很愕然,不关心自己的薪水而去关心沃尔沃,到底是谁在被舆论导向愚弄呢?

这年奥运刚刚结束,跟我形影不离的小P给我提出了一个建议,离开现在的项目组,加盟他们在北京刚注册的公司。瑞典人的在业观念是很奇怪的,很多瑞典人同时有好几纷工作。比如小P,是项目组从一个瑞典知名软件公司租借过来的项目经理,同时他还负责他们公司筹建北京分公司的事宜,另一方面,他还有这个新公司的股份;小S受雇于项目组,同时他还有自己的一家咨询公司,只有他一个员工;大P是BEA的员工,同时他还是一个瑞典公司的大股东,这个项目就是他公司的;老K同时为多个公司拉项目,也是项目组所在公司的股东;老M是项目组所在公司的大股东,同时又是某北欧银行的高管。总之瑞典人这样的就业观,让他们很充实,而他们的老板,似乎也很能容忍这样做。

小P给我开出的薪水其实跟项目组开出的一样多,但是他又有附加条件,北京分公司给我20%的股份,这个条件很诱人。另外,再有半年我就将博士后出站,到时候必须有单位接收我,哪怕只是某单位人事部门给我开个接收函,那样我和她的户口才能解决。小P的公司已经正式成立,做到这点没问题,而项目组所在的公司筹建北京代办处迟迟没有进度,我担心加入他们会耽误了我的户口问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思考再三,我决定加入小P的公司,离开项目组,为此我很诚挚的跟大P道歉,他也很理解我。

小P非常高兴,全家邀请我和她一起吃个饭,作为我的欢迎仪式。他问我想去哪吃,我就随口一说,要不就在你家吧,省得麻烦,小P爽快的答应了。事后我才知道,请人在家吃是瑞典人待客最高的礼仪,也是相当的麻烦,完全跟咱们相反。那年国庆节之前的一个晚上,我和她开着我们的小车,一起去了天竺,顺义天竺镇,小P家所在的北欧村就在那里。其实那就是一个别墅小区,但是入住者以北欧人居多,因为建筑的风格很北欧,离机场也近,北欧人很喜欢那里。那里有茂密的林荫大道,都是长了几十年的大树,修建小区的开发商一看就是下了大心思,那些大树可不是移植过来的。小区里有很多“使”字头的外交用车,有些中国富人也住在那里,有次小P跟我在院里闲逛,然后他就指着一辆车跟我讲,这是个非常好的车,属于一个很富有的中国人,唱歌的。我对汽车基本是一窍不通,跟他又说又比划了半天之后,才明白这是一辆法拉利,但是旁边那辆我认识,奔驰吉普,他们同属于一个主人,因此小P跟我说,有的中国人是非常富,富的没法理解。

小P做了非常丰盛的晚餐,他夫人L说,这花了他整整一个下午。其实就是两份菜,一份烤猪里脊,一份烤玉米和土豆,用我的她的话说,可见瑞典人为什么喜欢中国菜,手艺太差。L是个很和善的女人,她精心布置了烛光餐厅,餐厅各处遍布烛光,那是她和两个儿子布置了一下午的成果。我给两个小家伙带去了礼物,一人一个变形金刚,老大力马撕开包装,“Oh, transformer! I like it! 谢谢!”,然后就去研究如何变形了,老二也力马拆开包装,然后一堆瑞典语,看那意思是对这个不感兴趣,丢在一边去玩别的了,小P给他嘟囔了几句瑞典语,他才很不情愿的跟我说,“谢谢!”。外国人把当着客人的面拆礼物作为礼貌的表现,这也正跟我们想反,不过像老二一样不给面子的就少见了,那时他还太小,毕竟只有4岁。餐桌上,L和我的她则对购物更感兴趣,聊起买衣服来没完,虽然彼此的英语都磕磕巴巴,但是一点也不影响她们的兴致。L和P还对中国的计划生育很感兴趣,问我们,听说中国人生孩子还要先获得一个“baby licencse(婴儿许可,也就是我们说的准生证)”,是真的么?我说是真的,没有就不能生,但是因为我们也没生过,具体也不很明白。他们还问,如果没有婴儿许可,会怎样,会把胎儿杀死吗?我说很不幸,确实有的地方是这样,但是多数地方应该不至于,只是会没法上户口。L不明白户口是什么,但是小P明白。晚餐中,小P高兴的给我展示了他的中国长期居留证,也就是中国的绿卡,很难办的,比美国绿卡还难,有了它,小P就不用每半年去一趟公安局延期签证了,小P 说,“我也有,北京户口了!”,我很欣慰,在我的熏陶下,他终于明白了户口的含义。

加盟小P的公司后,我接触了另一个北京的传统体育赛事,有30年历史的北京马拉松。北京马拉松在北京市民里很有口碑,简称“北马”,很多市民都参与过,是国际田联黄金赛事,参加的外国人大约能有10%,国际影响不小。我一直认为我是不善长长跑的,因为我的耐力不好,小时候1500米考试总是我的煎熬。参加的起因很简单,我跟小P一起运动的时候,他问我跑过马拉松么,他说我体力看起来不错,跑马拉松没问题的,一起去跑北京马拉松吧。之前我对马拉松是一点了解也没有,我以为得10多公里,小P说全程是44公里,不过我们可以跑半程,接近22公里,我吓了一跳,这么远我可跑不来。要不是小P一个劲的鼓动,我还真不会参加。

报名之后,我认真准备了一个月,反正试试么,实在不行就中途退出吧。非常不幸的是,正式跑之前的一个月,我突然膝盖痛,好像是在一个下了雨的夜晚跑了10 公里之后开始的,后来疼的很厉害,走路都疼,只好去看了医生。医生很搞笑,说一般你这个行业这个年纪不是颈椎就是腰椎有毛病,你这种运动过量造成的滑囊炎还真少见,你干吗了?我说我准备跑马拉松,最近一直练,医生说那就是了,运动的时候注意保暖,最近休息一下,马拉松就别跑了。我回家休息了一个星期,但是真到了跑马拉松的那天,我还是去了,带上了护膝,她说你不行别硬撑,真伤了就不好了,这么大年纪了要听话。

我是坐地铁去的,这也是组委会推荐交通工具,因为那天北京西半个城为了马拉松要交通管制半天,别的交通工具都不可靠。我坐地铁往天安门去的时候,越靠近天安门,车上背着“北京国际马拉松”小包的人就越多,最后在东单1号线,车厢里几乎所有人都是要跑马拉松的,看着就激动。出了地铁站,好壮观呀,全部都是白 T恤,人人背着一个小背包,我一下子就兴奋了。路上很多游客都在互相打听,这是什么活动呀,这么多人。当时具体多少人我也没感觉,就感觉天安门广场上的东北角出发区几乎是人挨人了,后来我知道了大约5万人参加。我在这么多人里竟然发现了小P,他那金发配上黄色的瑞典足球队服,太显眼了,就像个小鸡崽。

跑的过程总体来说是很艰苦但是很兴奋的,出发的命令一发出,几万人同时欢呼,让人兴奋到极点。不幸的是,刚出发1公里,我的膝盖就开始疼了,并且在15公里的时候疼到极点,但是我并没有要退出的意思,听着周围这么多观众的加油声,我是真不想退出了。其实好多观众并不清楚这是干什么的,我听到的更多声音是: “马拉松跑多远呀,得有10公里吧,那得等好久才能过马路吧!”,多数人对马拉松的了解跟我之前是一样的。那时刚刚早7点多,出门还是老人居多,反正也不着急回家,干脆就在路边开心的喊:“小伙子加油!”,现场的气氛真是融洽。路上也能看到一些焦急的车主,因为过不了马路着急,但是更多的是熄了火的汽车,司机笑眯眯的喊加油,还有小朋友爬到车顶上狂喊。我的膝盖在15公里之后,已经疼的没有了感觉,直到有个小姑娘跑过我的时候,跟我聊了一小会,问我怎么一瘸一拐的,我才意识到膝盖的疼痛。这个小姑娘也是第一次跑,也是心里没底能不能完成,问我还有多远,我说好像终点就是海淀公园,现在都过万柳了,也没多远了吧,我们两个互相鼓励完成了最后的几公里。跑马拉松,中段的时候是最累的,后段反而不那么累了,所以我也有心情欣赏一下沿途风景。

马拉松跑到最后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是体力所剩无几的时候,再加上膝盖疼,我几乎要放弃了,好在这时,我看见了颐和园,那是颐和园的南如意门,我知道看到颐和园,终点就不远了。最后的一公里,几乎是慢慢颠完的,冲过终点的时候,我还是努力冲刺了一下,但是也没快多少。我跑的算是比较慢的,我到终点的时候,海淀公园草坪上横七竖八已经坐满了人,很凑巧我又碰见了小P,他邀请我坐下歇歇,我说不行,坐下就起不来了。我在海淀公园溜达了得有半个小时,才慢慢有了点体力。于是自己步行回家了,海淀公园离我畅春园的宿舍也就10分钟,我走了接近半小时。

这次马拉松之后,我对自己的信心增强了很多,很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要坚持还是能实现的。马拉松对我最大的收获就是增强自信,很多事情能成功并不是因为你多么优秀,而是因为你能坚持不放弃。从那之后,我对潜能有了新认识,人人身体里都有潜能,就看你是不是能坚持到底,沿途很多一脸痛苦状的柔弱小姑娘还有大肚子胖哥哥,最后出现在了终点,每个人都是一脸胜利的微笑,战胜自己的微笑。

这年我的30岁生日刚过完,就有喜讯从老家传来,我妈家族里,最小最可爱的表妹结婚了。我答应过她,等她结婚,一定送她一件特殊的礼物,一件不一定非要贵重,但是一定是别人见都没见过的礼物。礼物的挑选范围,我选在了老北京的传统手工艺品。

这天,我在淘宝上想买点东西,突然一件东西进入了我的视线。那是一种传统的北京手工艺品,叫做毛猴,乍一看,就是几只活灵活现的小猴,在巧手艺人的手里,穿衣带帽起来,组成了一幅幅生动有趣的情景剧,多数的情景都是两个小猴,展现老北京的特色小景,比如卖豆汁的、烤地瓜的、逗蛐蛐的、说相声的,有些就有 10多个小猴,可以展现大场面,比如迎亲、过年、庆生等等,甚至有数十上百个小猴的超级场面,比如一百单八将梁山聚义、穆桂英大破天门阵等等等等。这么生动的小猴,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竟然是用非常普通的两位中药药材为主材做的,那就是玉兰花蕊和知了猴皮,其中花蕊做毛茸茸的猴身子,知了皮剪裁了做猴子的腿脚和脑袋。

毛猴在北京有百多年的历史了,据说最初是某个药店的小伙计首创,因为老板刻薄,闲来无事,他就用玉兰花蕊和知了猴皮两味便宜普通的药材,做出一个一个尖嘴猴腮的小猴,通常都是模仿刻薄的老板,打发业余时间的同时也发泄对老板的不满。没想到,这门手艺越来越大,逐渐成为天桥上的老北京特色之一。因为毛猴制作困难,无法大规模生产,成本较高,同时消费群体也较小,更重要的是,毛猴很难运输,稍微的震动就能造成小猴缺胳膊断腿的,不适合现在的物流,因此到了现在,毛猴艺人越来越难找到,这种工艺品几乎只有在博物馆才能看见了,现在连听说过它的人都很少了。能在淘宝上发现毛猴,简直让我喜出望外,很快我就联系了卖家,他说,所有毛猴都是自己手工制作,这门手艺来自祖上的故老相传。不过他还说,这种东西无法快递,所以只能见面交易,价格可以略微便宜点,交易的地点选在了鼓楼大街地铁站。

让我吃惊的是,老板并非我想象中的老伯伯,竟然是一对比我还年轻许多的小夫妻,很哈韩的一身打扮。他们说,自己的祖辈就是毛猴艺人,现在他俩经营一个手工艺品商店,制作毛猴更多的是一种爱好,因为从小在毛猴堆里长大,很喜欢它。我说,这能挣钱么?他俩说,不能,虽说毛猴材料很低廉,但是制作很麻烦,就是一个最简单的只有两个小猴的毛猴,再配上玻璃罩子,至少也得花2个小时时间,因为太贵很多人觉得不值,再加上运输不便,买的人并不多,喜欢的都是些真正热爱北京文化北京传统的人,包括一些老外。有时候,他们专门为人定做一些大场面毛猴,这样利润还大一些,即便如此,他们的收入还是主要靠手工艺品商店,最近哈韩的工艺品就很畅销。他们不靠毛猴赚钱,制作它更多的是因为爱好,也是为传承这种老手艺尽点力,另外可以多结交一些热爱老北京文化的朋友。很多传统文化,说实话很难在现在的商品文化中生存,传承他们,更多的是靠一种热爱传统文化的精神,因此,我很敬佩那些传统文化的继承者,包括这对小夫妻,我也愿意为这贡献一点薄力。

我买了一些小点的毛猴作为礼物送给公司的同事,瑞典人和中国人都非常喜欢,知道了是用什么做的后,更加惊叹,通过这种惊叹,也许会有更多的人知道毛猴,但愿。给表妹买的,是个中等场面的毛猴,一个迎亲场面,有吹吹打打的吹鼓手,有抬轿子的轿夫,有花轿里羞羞答答的新娘子,还有爬上墙头偷看的顽皮小童,很可爱很生动,正适合新婚的表妹。看着喜庆的毛猴,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开始融入北京文化了,我跟地道的老北京孩子一样,喜欢豆汁、喜欢庙会,喜欢毛猴。

想着表妹的新婚,我开始想象着我的未来。我已经30岁了,已经从黄口小儿到蹉跎青年,从老家县城到北京,从懵懂无知的小童到似乎是博闻广志的博士后,有了自己的家然后又失去然后又重新拥有,还有了自己最最心爱的人,我的改变太大了。而这30年,身边的世界变化更大,变化大的让我都有点眼花缭乱,遍地而起的高楼,从抛弃传统再回到传统的城市,越来越鼓的钱包和越来越高的房价,从什么都不敢说到什么都敢说再重新回到什么都不能说,从觉得外面的世界遥不可及到外面的世界开始学习我们的世界。是呀,我已经30岁了,应该有个崭新的生活了。明年,我和她应该有个正式的开始了,这样我们就能一起获得北京户口,理直气壮的做最正宗的北京人;明年,我们该要个宝宝了,这事家里已经催了无数次,我俩看见小宝宝,也开始眼里放光了,是该要的时候了;明年,我将博士后出站,这么多年的读书生活终于结束了,让我很难忘的十多年读书经历,认识了这么多关心我的朋友;明年,我将正式加入小P的公司,那将有一份还不错的收入,作为我事业的起点;明年,我们的新房也该交房了,我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谋划新的小家,要比济南的家还要温馨,迎来真正的两个主人;明年,也许该换个汽车了,进京证已经从一月一办变成了一周一办,济南带来的小车越来越不方便,而且盛传北京要限制挂牌了,汽车也越来越便宜了;明年,我们还会去吃最正宗的南城小吃,香山也该爬爬了,还有明年的北京马拉松。。。。。

2009年是一个很期待的开始,2008年是一个很完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