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NTER]小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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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細雨蒙蒙,雨水打在車鏡上,聽不見嘀嗒嘀嗒的聲音,卻看得見形跡,像一朵朵的花掉落在車鏡上,顯露出盛開的那一剎那。雨刷沒有憐花的美德,它無情的把一朵朵盛開的花掃開,碎落滿地。我坐在車子裡幻想著,筆直的道路上,到底有多少多花瓣被無情鋼鐵怪物一輾而過,只留下唏噓。轉過無數的彎,踏過無數的殘花,車子忽然輕跳了起來,再掉落地面。車子輕跳起來所造成的震動像晨曦一樣,帶來了溫暖的感覺。這一刻,我知道離家的路不遠了,就在下一個轉角。





回到家已經是傍晚時分,走下車子的那一刻我發現停車場裡多了一些盆栽,這些盆栽相貌奇特,是我從未看過的,於是我便像個小孩發現了新天地一般,讓自己的眼睛緊緊貼近著這奇怪的盆栽,試圖從中看出個所以然來。然而,我看了許久,卻依然看不出這兩盆怪形狀的花朵是什麼模樣,這時父親走到我的背後,輕輕地向我的肩膀拍了兩拍。




“這兩盆東西叫小鳥花。”父親說道。




小鳥花?好個簡單易懂的名字,可是在父親道出它的名字之前,我壓根兒看不出這兩盆植物哪裡長得像小鳥,可現在我看出來了。其中一盆的花朵是以紅色的“小鳥頭”所組成,零零散散的,有些獨立成家,有些則三五成群的圍在一起。另一盆感覺上更壯觀了,如果花朵開得漂亮的話,你直接可以看見一只綠色的鳥站在兩片花瓣之中,像是被保護著的一樣。然而這一盆植物也生出了不少異形,你可以看見除了綠色鳥以外,還有許許多多奇形怪狀的生物站立於兩片花瓣之中。




“是長得很像小鳥,哈哈。”




“這兩盆花不只長得像小鳥這麼簡單,它還會引來真的小鳥,在這裡唱歌。”




“這麼厲害?有沒有騙我啊?”




“為什麼要騙你?你很快就可以看到了,哈哈。”




像小鳥的花竟然可以引來小鳥?這是我自懂事以來都沒聽過的事,聽完父親的話以後,我是抱著半信半疑的心態來看待的。吃晚餐的時候,知道我喜歡攝影的母親聽見我和父親的談話以後告訴我准備好相機,因為我有機會拍到像《National Geography》裡動物生態的照片。聽完母親的話以後,我發現我眼前這兩個對我有養育之恩的人講話的語氣好像有一點兒戲,但卻有著堅定的眼神,不禁讓我對停車場裡那兩盆植物的興趣進一步提高。




晚飯過後,天色轉暗,傍晚那橙色的天空好像承受不起陽光的離去一般,將自己反鎖在陰暗處,放棄了燦爛的笑容,掉下了一顆顆的眼淚。對於悲傷這一回事,天空的了解似乎還不夠深入,因為它沒有放開懷抱的大哭,卻選擇了以雲朵作為掩飾,偷偷地、靜靜地向大地述說著它那說不出的悲哀。




我走到停車場,一邊喝著母親所煲的紅豆湯,一邊接受冷風的襲擊。屋外的雨勢越來越大,心想今晚無緣看見小鳥花引來小鳥唱歌的奇景了。紅豆湯喝完了,身體稍微得到了抗冷的溫度,然而內心卻得不到滋潤。曾經有人說過多愁善感的人很容易受雨天影響,如果這個理論成立的話,那我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多愁善感型的人。雨聲敲打在屋頂上,“啪啪”、“啪啪”的作響,雨聲就像一首樂曲,不停的在敲打我的心房,讓我的血管膨脹,刺激著我的大腦,使它翻箱倒櫃地把已經塵封的物品像瀑布似的傾瀉而出。我禁不住地想起幾年前的那段讓自己悲傷的戀情。我跨步走到盆栽前,在隔著鐵籬笆的距離下,向它們傾述著這一段故事。




我的耳邊傳來了雨聲以外的雜音,這些雜音來自我鄰居的小孩。他們家在我家的左手邊,而那一個正在吵鬧的孩子的名字我已經記不起了,我們一家大小都稱他為“肥仔”。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肥仔,因為這個年方十二的小孩有著球一樣的身形,走起路來時,更有地動山搖之勢。他正在鬧別扭,原因是他媽媽不讓他到外面去散步。




“你剛才又說讓我吃飽飯後出去走走,現在又不給!”




“現在下雨了,你沒看到啊,是想生病還是想吃藤鞭?”




他媽媽發現了我聽見他們的對話,向我笑了笑,並對著肥仔說:“看!人家哥哥笑你了,還不快點進去,外面很冷啊。”我也向肥仔的母親笑了笑,看著肥仔繼續坐在他家停車場裡,滿臉通紅的鬧著別扭。




我回頭看屋外被雨淋濕的小鳥花,它不會說話,而我也沉默了。肥仔的吵鬧聲似乎已經停止,但他並沒有跟隨他母親回到屋內,反而拿了一張小凳子,靜靜的坐在一旁看雨。這時,我右耳聽到了一些嘈雜聲,我把頭轉向右手邊也即是嘈雜聲的方向,看見我的另外一位鄰居一手叉腰,一手拿著電話,以他那洪亮的聲音向電話的另一方爭執著。我把身子稍微向右傾斜,以便聽得更清楚。鄰居是一位面鋪老板,姓孔,是一名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他的面鋪生意十分的好,這可以從他家裡的轎車數量與日俱增看出。在這一個雨夜,他赤裸著上半身,正在與供應商議論著食材漲價的問題。




不知是逐漸變大的雨勢抑或是鄰居那洪亮的談話聲,住在我對面的馬來叔叔也走了出來,站在停車場,把頭探出籬笆外,從左到右,從面鋪老板到我再到肥仔,以他那老花眼仔細的看了一番。我不知道馬來叔叔的名字,只是會喚他作“Pak Cik”,從父親的口中得知他是一名退休軍人,已經七十多歲了,在家裡享受著三代同堂的天倫之樂。
Pak Cik 各自向我、肥仔以及孔老板打招呼,孔老板向Pak Cik 意思意思地招一招手後,就繼續他與供應商的“拔河比賽”。肥仔則依然是坐在凳子上,一手托著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則高高舉起向Pak Cik 問好。Pak Cik 最後把頭轉回來看著我,點起了香煙。Pak Cik 在點完香煙以後,轉身走了進屋,在他轉身之際,他一面微笑一面搖著他的頭,我似乎可以看見在他雙眼旁邊的魚尾紋不斷湧現,這除了是歲月的痕跡,也是熟悉的畫面所帶來的腳印。在同一個雨天下,Pak Cik 是第一個走回家裡面的人,然後是孔老板,再來是肥仔。而我,則還是不斷地對著小鳥花,傾述著同樣的故事。




隔天一早,陽光打破了一整夜在哭泣的天空,把橘紅色的光芒散播大地。我走到屋外,看到了父親所說的奇景。兩只黃身藍頭的小鳥正在花中嬉戲,把葉片上的晨露以及雨水輕輕地推向地面,把嘴輕靠向以紅色的“小鳥頭”所組成的小鳥花,就好像接吻一般。我拿著相機,走到屋外,希望幫它留下這一個美麗的回憶。[/LE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