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繼志者的名字】
  
  
  
  
  羅德走在水之神殿的長廊,他背後跟著達摩跟十多位聖騎士。一路上,有很多女僕偷偷看著羅德,比較年輕的少女的都用仰慕的目光看著他,年紀相當的少女則會用更加愛慕的神情凝望他。
  
  在羅德成為神官之前,這種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在過去之中,有人嫌羅德窮困、有人嫌他沒身分、也有人嫌他不夠帥,甚至有人覺得他太笨。
  
  「羅德,你槍術練得差不多了,到聖堂的時候監佐會再帶你。」達摩有力無力的開口,沒什麼精神的情緒彷彿昨天沒睡好:「看看旁邊,這有那麼多女孩中意你──你大可每天換一個,而且不負責任,沒有人會計較你為何不取他。」
  
  「達摩,謝謝你提點,可是我沒這打算。」
  
  羅德強韌的眼神點醒了迷夢,並且拒絕了神官特有的權利,他抬頭挺胸,目光只有往前看。
  
  「你真是稀有動物啊,羅德。就算是愛塞特,他以前當神官好歹也偷吃過一些女人。」
  
  達摩在水之神殿當槍術教練已經快三十年,這段期間以來,不管是監察官長還是僕官、聖戰多少都會隱瞞妻子在外出軌,就連是資歷淺點的聖騎士也是左邊抱一個,右邊摟一個,更何況是現任神官。
  
  神殿的文化跟常態由少數主人主持而維持住巧妙的平衡,擁有權利的人同等擁有地位跟財勢,正因此權位成為了絕對的標準,更造成了獨有跟壟斷的特權。
  
  聖堂上愛塞特正跟拉沙聊天,艾潔倫希則跟其他僕人說話,場面雖然不算龐大,但是熱絡的氣氛卻顯得熱鬧且有生氣。副聖戰長雷爾一直安靜的站在艾潔倫希左邊看著大門,深遠的目光猶如明鏡,宛如湧泉清澈透明。過了一會,艾潔倫希回首凝望安靜的雷爾,她所看到的他有種朦朧的光芒,一種難以捉摸的氣質跟文靜。
  
  「雷爾,你在做什麼?」
  
  艾潔倫希響了許久忽然走到雷爾面前,張大的眼睛跟上仰的下巴顯示出她的好奇。
  
  「等待神官。」
  
  最直接的直白,清楚的一句答案中斷了對話,這下子艾潔倫希在雷爾前面站了許久,並遲遲說不出一句話。愛塞特在一旁窺視著他們的動態,有如鷹眼那樣犀利的目光,徹底的籠罩在雷爾身上,而且不知理由。
  
  「你幹麻看著雷爾?愛塞特,難道你好那味。」
  
  拉沙用手軸推著愛塞特的手臂,輕浮的詞句透露著戲弄的意味。
  
  「拉沙,雷爾平常對待女生的態度不是這樣。」
  
  「怪了,像木杆一樣站著不就雷爾的絕招嗎?他對待艾潔倫希時哪裡不同?」
  
  拉沙聽著愛塞特的話語,雙眼偷瞄了雷爾一眼,這時的艾潔倫希已經找到了話題跟雷爾說話。他們的互動非常特殊,艾潔倫希負責想話題,雷爾專門回覆,這樣的狀態一直不停重複著。
  
  「喂,愛塞特──雷爾平常都喜歡雙手插在背後,這次他卻只是單純的站立。」
  
  「你終於發現啦?真虧你是職業扒手,洞察力可退化的真快。」
  
  愛塞特發出冷笑諷刺拉沙的遲鈍,拉沙則不快地封緊嘴巴,並且撇一下頭表達不滿。
  
  「大人──看到你愛慕的寶貝被騙走,不搶回來嗎?」
  
  「別欺騙自己了,我們都知道自己沒機會。」
  
  說著,愛塞特看向完美的少女。艾潔倫希的背影跟笑容一直都是男人夢寐以求的對象,他們都知道她跟兄長羅德很親近,也知道羅德非常善待妹妹,但就是不能接受艾潔倫希對自己或羅德以外的人好。
  
  「塞德海姆尊爵……你大可利用自己尊貴的身分逼艾潔倫希就範。」
  
  拉沙故意提起愛塞特深為普羅扉斯九大望族的威名,這是為了激發他的榮譽感跟自尊心──他想知道身為尊爵的愛塞特究竟迷戀艾潔倫希到了什麼地步。
  
  「拉沙,這種勾當是三流俗夫在幹的壞事,有損我的威望跟尊嚴。」
  
  愛塞特暗中對拉沙旁敲側擊,一邊褒揚自己的品德,一邊毀謗對手的潔操,這天衣無縫的反擊讓的拉沙頓時摸鼻。
  
  「羅德實在走太久了,我們去大門外等他吧。」
  
  愛塞特挺身前進,接著拉沙跟雷爾等人也跟了上去。
  
  門外擁有偌大的空間,僕人跟侍衛一看到監察官、副聖戰長踏出門口第一步,就慌張的收拾手邊的賭金還有骰子,這股潛能猶如風雷掃過大洋,瞬間掀起海嘯,吞噬所有生物。
  
  愛塞特無奈的搖頭,他假裝什麼都沒看到,畢竟每個神殿都有抓不完吸血蟲,他如果真的要抓,神殿可以大地震上好幾個時日,問題那樣他身為監察官只會更難當。
  
  百密一疏,不論有神殿擁有多少的不削份子,再怎樣還是幾個不視面的惡根。就在愛塞特的前面五十大步,那遙遠的距離中有個剛晉升三等近兵長的男人在欺負近兵侍,那人的手段非常囂張,剛剛叫小的伏地挺身,結果被背後偷襲一腿,不然就是直接座在人的身上。
  
  「挺殘忍的。」拉沙放眼望去,近兵長手下的玩物超過兩人,全都只能被他欺負到腿軟,根本不敢反擊:「又是一個濫用職權的禽獸。」
  
  艾潔倫希看到那樣悽涼的慘狀忍不住心寒,她想起了過去的種種,不論是女人還是小孩都會欺負羅德,有些男人則會用虧妄的神情注視她身體。艾潔倫希有些害怕,甚至感到冰冷,就在她不安的時候雷爾向前一步讓艾潔倫希靠著,他透亮如水的眼神宛如引領子民離開迷途的賢者,不曾遲疑。
  
  「別畏懼,有我在,沒人會傷害你們。」
  
  「說的好,雷爾──你們在這等我。」
  
  愛塞特一聲贊同後,右手從腰間取出他特有的雙面劍筆直快走,每秒前進三大步的速度讓附近觀望者趕緊倒退。聖騎士一見到監察官拿劍就馬上變成石頭,動也不動,正在工作的僕侍跟女僕也是馬上調頭,裝作沒事發生。一路上沒有半個人替惡劣的近兵長預警,即使愛塞特走到近兵長的二十步之外,他也還是沒發現災難要降臨了。
  
  「哇,好恐怖的背影。」
  
  拉沙緊張的轉頭看著雷爾,他非常期待接下來的好戲,雷爾則一聲不響的保護艾潔倫希,目光一直跟在愛塞特的背後。
  
  愛塞特逐漸提高手上的兵器,他的眼神比刀還尖銳,彷彿可以切割石塊。在他走到目標十步之外後,出現了突發事件,水之神官羅德領著達摩、聖騎士從轉角迎面走來,這時候目光深沉的羅德有了動作,直接對面前的大聲惡霸斥責。
  
  「你在做什麼!」
  
  達摩看到羅德十分不悅就視像前去阻止霸凌,不知所錯的近兵長看著眼前的槍術教官還有神官。他一臉絕望的跪倒,達摩則一臉凶神的踢他幾腿,等到他求饒才住手。
  
  「對不起!我不敢了!」
  
  近兵長驚悚地看著水之神官,因為他看到的是凶殘的主神,羅德那嚴寒的神情簡直嚇壞了他。
  
  「哼,雙面人一個。」
  
  聽到求饒後,達摩果斷的回頭,結果他的眼睛一跟羅德對上就渾身顫慄,無論是暴虐還是凶狠都不夠形容羅德的威嚴。拉沙看到情況有異馬上奔跑到愛塞特的身旁,誰知他在愛塞特臉孔上發現了驚恐跟猶疑。
  
  「那眼神是怎麼回事?」
  
  這次拉沙直接看著正前方的羅德,結果他內心的波濤比任何人都還要強烈,那宛如暴君一樣峻厲的瞳孔穿透了拉沙靈魂,甚至將他的心志給侵蝕。隨後走來的雷爾突然眨眼,艾潔倫希看到也忽然呆滯,表情非常訝異,這詭異的變局讓得大家不知道如何應對。
  
  “羅德是怎麼了?那眼神──”
  
  愛塞特內心凜然,平民出生的少年怎麼會展現出比禁衛軍更要凶狠的神情?他不了解,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現在的羅德他們都不認識。
  
  「羅德那表情跟那時一樣。」
  
  「拉沙,是什麼時候?」
  
  「以前有個高階法祭想要強暴艾潔倫希而毆打我跟羅德,就在羅德倒下後……他就出現了這個眼神。」
  
  「哼,居然有這種事情。」
  
  愛塞特的雙眼黏在羅德的臉上,他很清楚那個少年不是羅德本人,而是積蓄在靈魂深處的黑暗跟憤恨,因為羅德瞳孔內根本找不到宥恕的身影。
  
  昏暗的午陽將水之神殿照耀成一片金黃色,崇高的神殿佇立在晴空下面,顯得獨一無二。愛塞特在神殿的花園坐下喝著下午茶,他旁邊有搧風的僕人,也有英勇的聖騎士,更有撰寫公文的官員。
  
  不遠處,拉沙身旁圍了七位侍衛保護他,他只是區區的小僕侍,但是這影像完全不符合道理跟邏輯,有些官員想像愛塞特提問,卻沒有人敢挑戰監察官的權威,以致所有人都悶不吭聲。
  
  「真大陣帳啊,監佐大人,就只是為了把我從神殿內請出來?」
  
  拉沙似笑非笑地坐在愛塞特左邊,那張椅子除了神殿的高等官員能坐之外,沒有人敢彎腰冒犯。所有人都不敢看拉沙,即使他只是渺小的僕人,他們依然將目光轉移到外面,深怕得罪拉沙。
  
  「會嗎?這已經是我立過最小的陣勢了──想看看神官跟監察官閱兵的場面嗎?」
  
  「不必了,堂堂的監察官約我出來不會只是喝個下午茶那麼簡單,你就直說吧。」
  
  拉沙將頭靠著椅背,柔軟的墊子十分舒爽。他兩手掌靠著後腦杓,翹起左邊的大腿放在椅子上,悠閒且自如的姿態好像神殿是他的家一樣。正在寫公文的信使見狀不敢說話,馬上將信文往內拉,他臉上的神情親切且恭敬,才剛看拉沙一眼就馬上低頭工作。
  
  「聰明人果然快言快語。」愛塞特舉高紅茶搖晃,深刻的紅色被夕陽渲染成更深沉的色彩:「我想談的是羅德──」
  
  「我記得你當初不是出相殺的考題要玩死羅德?你何時變得那麼的善良了?」
  
  「我不跟你說廢話,正因我現在是監佐,我必須背負起神官的教育責任。」
  
  話後,愛塞特舉茶作飲,拉沙瞧他姿態從容也跟著拿起茶杯作樂。愛塞特將空杯放回桌上,拉沙看到也立刻放下空杯,隨後跟著愛塞特坐直腰桿。
  
  「普羅扉斯的九大尊爵,地高、位高、權高,什麼都高,結果你居然把我當朋友──愛塞特,你真是出生高的名貴嗎?」
  
  「少拿那些虛偽的頭銜來阻塞我,我態度雖然硬、強勢,但這不代表我是沉溺於女色、財富還有權能的三流蠢輩。」
  
  「哈!前任水之神官果然不同,連澄清自己都可以順便褒損他人,果真非凡人!」
  
  拉沙喜悅的露出門牙,自在的笑容讓他浮出笑紋,愛塞特見狀後發出開心的輕笑,唯有旁邊的官員動也不動,毫無變化。
  
  「拉沙,還記得你當初進來水之神殿時欠我一個問題吧?」
  
  「對,是欠了一個問題,請說。」
  
  拉沙的腰忽然僵硬,他轉頭注視著神殿的監察官‧愛塞特,根本不明白他究竟想問些什麼。
  
  寧靜的天空吹來舒服地涼風,傳來悅耳地鳥鳴,可是空氣卻異常地沉澱。
  
  *
  
  馬克藍站在羅德本家前面,他凝望著逐漸接近的衛騎跟高等法祭,那個隊人數不少,兩個分隊長保護著授命法官,另外還有一位小隊長走在後頭。
  
  「啊,是羅德神官的父親呀……不好意思冒犯了,請讓我進去任務好嗎?請別為難我……」
  
  高等法祭張開貪婪的大嘴,他的門牙少了一顆,馬克藍看著他,睥睨的眼神充滿不滿,另高等法祭看得渾身發抖。
  
  「授命法官大人,你不是很厲害嗎?打了我的兒子,還想強暴我女兒?」
  
  衛騎們慌張的亂看,似乎不知道這位高等法祭有這等重大功績,對這發展非常意外。不遠處的小隊長聽到立刻調頭,假裝什麼都沒聽到,好像一切都跟他無關。原本笑瞇瞇的分隊長也是忽然將嘴封緊,眼神游移,諷刺的是他的雙手正在不安的摸臉。
  
  馬克藍知道這些衛騎都是一些做事畏苦怕難、爭工諉過的小人,所以不想多說什麼,反正他們的惡行都會石沉大海,真相也會被他們的長官壓下去。
  
  「先前是誤會,我是無辜的──我今天有帶來慰勞品,希望先生您笑納。」
  
  「噢,我不缺白銀。倒是你,都不看門規的嗎?」
  
  馬克藍盯著高等法祭將手指向門旁的佈告紙,上面寫著『人渣、國狗以及烏克納禁止入內』,充滿刺激性的字眼似乎比太陽還要光亮,弄得名喚烏克納的高等法祭不停眨眼。
  
  「抱歉,這很明顯是有人推卸責任於我,還請先生您明察,別聽信讒言……拜託──讓我進去好嗎?不然我很難做人……」
  
  烏克納尷尬的伸出右手掌遮掩胸前的繡名,他迷妄的心吞噬天地,將全部的責任卸讓給主神,自己都沒錯。
  
  「很難做人?這笑話真難笑,這兒有人嗎?為何這全都是一些禽獸!」
  
  馬克藍聽著烏克納的推委之詞破口大罵,激勵的字眼弄得旁觀的民眾大聲歡呼,因為這群衛騎真的不討喜,經常做些表裡不一的勾當,更重要的是他們喜歡壓榨人民討取保護費。
  
  「說的好!說的好!」
  
  好幾個男人跟婦老站在站圈外揮手歡呼,衛騎們心中雖然不爽,但是礙於進行公差,對手又是現任水之神官的父親,所以遲遲不敢回應一聲,只將外來的批評與責備當作耳邊風。
  
  「嘖嘖……對不起,馬克藍先生……請給我一點方便好嗎?」
  
  「方便?前提是你能能給我方便嗎?」
  
  「嘿,這哪有問題?請說──我能做到的話一定義不容辭。」
  
  烏克納虛偽地屈身搓手,他彎腰抬著凝望馬克藍,好似自己是謙卑且忠誠的下人,內心充滿虔敬。
  
  「我的方便就是揍你!」
  
  馬克藍的話還沒說完,宛如隕石般急速的飛拳瞬間打碎了罪惡,烏克納被強大的衝撞力擊退,他左臉頰上渲染著黑影,淤清帶來的痛疼頓時讓烏克納失去知覺,一直倒在地面傻住,眼球完全靜止。
  
  「你居然……」
  
  烏克納全身發抖摸著淤清,搖擺的眼神差點受不了打擊而翻白。
  
  「是你自己說義不容辭的,我可什麼都沒說。」
  
  外圍塵囂的歡呼瞬間陷入寂靜,許多人錯愕的傻眼,張大的嘴巴顯然像個傻子,好像遺忘了時間,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進去呀,猶豫什麼──授命法官!」
  
  馬克藍犀利的眼神劈砍了烏克納的假面具,咆嘯的斥責更摧毀了衛騎的威嚴,現在的惡人宛如石像,眼珠子幾乎不會搖擺。
  
  「嗚……是……是。」
  
  烏克納身旁走來兩名衛騎扶起他,然後再將他帶入屋子裡面之中。馬克藍繼續向前注視衛騎,小隊長一發現馬克藍目光移到了他身上就馬上轉身,分隊長也學起幹部裝傻避開馬克藍凶悍的目光。
  
  「薩伊──」
  
  馬克藍取出口袋的石版,他想起了薩伊所說的話,甚至還認同了薩伊的見解。他知道想解開真相一定要跟薩伊見面,卻又害怕薩伊只會替他帶來絕望,這矛盾的內心促使他一直選擇不作為。
  
  在烏克納離開之後,馬克藍進去見了房子內的老朋友,明明是一樣的風景,卻是不一樣的心境。他拿著乾淨的灰布擦拭老朋友的臉,然後又清洗了老朋友的頭髮。
  
  「不知道多久了。」馬克藍看著眼前的男人喃喃自語,神情隱藏著不願發洩的感傷:「為了成為木匠,我一直都是身無分文窮鬼,別人笑我笨、說我傻。那麼多年了,唯有你願意扶持我到成功……希爾卡。」
  
  馬克藍內心在淌淚,但是他卻流不出任何一滴淚光。
  
  「艾潔倫希還小的時候我沒錢奉養,只能忍著餓寒將牛奶分給她,而我只能吃剩下的麵包。所有人,只有你對我伸出援手,但為什麼你這樣的好人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馬克藍真摯的神情注視著失去意識的羅德生父‧希爾卡,他知道成為植物人的希爾卡不會回答問題,但就是不忍不住內心的悲傷。現在的馬克藍有了事業,但是這份喜悅卻無法跟最愛的朋友分享,這是何等的遺憾。無力回報好友,只能任歲月流失帶走他們曾典藏過的記憶。
  
  馬克藍關上了房門,他內心有了決定,唯有掌中的石版可以替他帶來真實。
  
  *
  
  傍晚的水之神殿閃爍著月光的殘餘,沒有任何一點溫度,似乎冷到可以讓人心碎。
  
  愛塞特跟雷爾駐守在聖堂裡面,這裡四面八方分別站滿了近百名聖騎士,牌的又方又直,視覺浩大而壯闊。
  
  「雷爾,上次我帶風之神官離開水之神殿時,你究竟說了一些什麼?羅德跟艾潔倫希他們的表現明顯有異。」
  
  「我只說了無法得到神器認同會怎樣。」
  
  雷爾站直不動,雙手擺後呈現難以接近的皇家儀態,那雙透明的皎潔眼神更強調出了不同於常人的強韌。
  
  「想必你將事實誇裝化了,不然艾潔倫希不會害怕到心悸。」愛塞特右手摸著下巴,雙眼往左偏斜,他正思考著來由:「神器任主失敗,最多最就被教皇終身監禁而已,你是不是說了一些會沒命的謊話嚇他們?」
  
  「愛塞特,嚇到羅德盡快覺醒,這不就是你的目的嗎?」
  
  「你果然是我得意的夥伴──雷爾。」
  
  「我可沒監佐大人你奸詐,請別將我與你相提並論,謝謝。」
  
  「沒關係,你很快就會變得跟我一樣了。」
  
  雷爾聽著愛塞特的冷笑話,嘴巴不自覺的產生反應,一抹自然且正直的笑映容落入了大家眼簾。
  
  雷爾神態澹然、愛塞特神色莊嚴,他們看著敞開的大門,將視野集中在大步前進的羅德身上,緊盯不放的目光投射出王者特有的莊重。
  
  「別說我不幫你,羅德。你應該知道無法駕馭神器的下場是什麼。」
  
  愛塞特假戲真做,面目上的威儀好似不容侵犯的神靈,口氣的每個細節都被說的鏗鏘有力,非常的清脆。
  
  「我很明白。」
  
  羅德堅毅不拔的神情震撼了愛塞特,他現在的態度跟神官對決的時候一樣,但羅德之前為何會出現那反常的態度?愛塞特正盤算著一切,也在打量著羅德,彷彿自己早就掌握了答案。
  
  「羅德,放下你的憎恨吧。」
  
  愛塞特忽然口出驚人,莫名到來的字句直接刺入羅德的心臟。
  
  「憎恨?」
  
  羅德困惑地注視著愛塞特,對他突如其來的話語感到不解。
  
  「社會的罪惡、敗壞的正義、被汙衊的人群,還有腐敗的政體,你心底無法認同人性,你放棄了諒解跟寬容,不願意包容。」
  
  羅德驚訝的低下頭,顫抖的雙眼敗現了躲藏在靈魂中的灰暗。愛塞特看著羅德,他知道羅德耿直,明白羅德本性良善,也清楚羅德心思亮潔,但是藏匿在心理的魔鬼卻一直沒有消失。
  
  「羅德,我很欽佩你不臣服於邪惡,並且挺身對抗罪惡。但你若不捨棄心中的黑暗,是無法獲得水之神器流水的認同的。」
  
  從小到大,羅德受命運背離,被人性傷害,他受到的打擊已經太多了──他不願相信邪惡的壞人,不想原諒犯錯的罪人,不肯接受社會的混沌。
  
  「愛塞特,你不知道我的痛苦,你怎能說的那麼簡單?」
  
  羅德傷心的縮緊雙手,並且交錯捉緊兩旁手臂,那雙被傷到曾經絕望的眼神產生了動盪,在心湖中泛起漣漪。
  
  「也許我是不知道,因為對你來說,我活的好、吃的好、過的好,怎麼能體會到辛酸跟傷痛?」愛塞特閉上了眸子,這時的他無比靜謐,情緒徹底的消失:「但是,你知道拉沙怎麼說你嗎?」
  
  羅德遲疑的挺高胸口,他在沒有出口的森林中迷惘,伸手不見五指,無法判斷方向,流離了靈魂之後,他連猶豫都不會。
  
  那條躓礙難行的路,有誰能走?
  
  愛塞特憐惜眼前勇敢的少年,但是他不能表態。
  
  「讓他接近你的不是艾潔倫希美,不是你好騙,也不是你父親有錢,而是因為你有愛、有勇氣。你可能不知道,拉沙以前是不務正業的扒手,信仰判離,可是他卻被你感化了。」
  
  淨潔的心靈渲染被污穢的虔誠,洗滌了每個落入背叛的性靈。
  
  他曾經虔敬地讚頌主神,歌誦歷史,但他得到卻不是相信,而是背叛。
  
  信賴被殘忍摔碎,羅德感覺到疲鬱,想要結束一切。
  
  愛塞特向前走了一大步,然後首次伸手熱擁心碎的少年。羅德閉上了雙眼,他惦念著生父,也念惦記著馬克藍。
  
  「我真可以做到嗎?」
  
  逐漸滴下了淚光宣洩了多年來的不公跟不平,如果他能早點遇到愛塞特,或許他就不會那麼的怨恨世俗,而是選擇接納,縱使生命過的毫無尊嚴,被傷害的體無完膚。
  
  「羅德,證明給我看,證明我視人沒看走了眼──可以嗎?」
  
  愛塞特像父親一般擁護羅德,充滿父愛的熱流滾入羅德悲哀的情緒。世界彷彿回到最初的原點,不再有痛苦,只剩下美好,這是他第一次遺忘慘劇,也是第一次遇到不是親人的知心。
  
  「明天我會開啟神之間,羅德。」
  
  「我明白了。」
  
  「我話只說到這裡,先休息吧,羅德。」
  
  言止,一群聖騎士包圍羅德,並且護送著他快速離開聖堂。短暫的瞬間,聖堂又回到了寧靜,愛塞特的眼角殘留著幾滴淚光,他任何那些液體滑落,毫無動作。
  
  「真精采呀。監察官,你剛剛的眼淚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達摩拍著肩膀,然後從對面的牆壁緩慢走來,從容的表情好像在看一場戲劇,態度非常的自在。
  
  「你說呢?」
  
  愛塞特自在的回收兩手擺後,身旁的雷爾見狀只是露出親切的笑容,達摩則是毫不留情打穿事實。
  
  「嘴硬的尊爵。」
  
  達摩伸手撫弄了一下頭髮,隨後愛塞特露出了幸福的慈容。
  
  大早的清晨,鳥群在天空飛舞,日光照射在水之神殿。開啟神之間的聖堂擁有大群聖騎士駐守,一群僕人整齊地排列在聖堂的大門外等待神官駕臨。
  
  輕緩的腳步,沒有聲音;空靈的眼神,沒有雜質。
  
  羅德走在狹長的大道上,左右兩側個別跟著拉沙跟艾潔倫希。在羅德走到聖堂之後,拉沙跟艾潔倫希忽然停了下來,微笑以對的他們注視著羅德。
  
  「拉沙、艾潔倫希,我進去了。」
  
  一聲道別後,站直的拉沙率先揮手呼應,接著艾潔倫希才優雅地揮動右手。
  
  羅德快速走向愛塞特所在的方向,誰知走到一半先前欺負小兵的進兵長居然擋在羅德面前下跪,姿態低到額頭緊接著地板。
  
  「神官大人,對不起!」他的歉言夾帶著一些哭泣聲,因為他畏懼失去前途,失去現在所擁有的身分:「我不敢了!我絕對不再做壞事……請原諒我……您可以將我降職,給我一次改過的機會!」
  
  在場關注的人數超過兩百人,每雙眼睛都代表一個人,而羅德的決定也將影響對方的未來。
  
  羅德是水之神殿的神官,是普羅扉斯的精神象徵,他可以勒令近兵長馬上卸職,然後成為一無是處的廢物回到社會,繼續當一個身無分文的凡民,連路邊經過的基層衛騎都可以欺壓他。
  
  羅德抬高了頭,緊閉眼睛,連看腿下的小狗一眼都不肯。
  
  「以後別在做壞事了,請當一個好長官成為典範。」
  
  言止,羅德放低身段彎下腰拉起這四十多歲的男子,隨後男人喜極而泣,不顧羅德反對自行半跪,並且雙手合十讚頌著眼前的仁慈神官。
  
  「多謝神官大人!」
  
  靜候的愛塞特眼神充滿了熱度,在羅德來到他正面前之後,愛塞特再度抱住了羅德。相擁的現在都擁有最高地位跟權能,但是他們選擇最慈靄的包容來諒解任何過錯。遙遠門外見證了全部過程的拉沙幾乎掉下了淚水,就連艾潔倫希也對羅德的選擇感到欣喜跟安慰。
  
  「我就知道沒看錯人,唯有擁有這等情操的你才有資格成就神官。」
  
  賽塞特放開了羅德之後,換副聖戰長雷爾走來跟羅德來個深情的擁抱。
  
  「羅德,這也證明風之神殿監察官的眼光是正確的,你是真正的賢者。」
  
  「這是你們教導我的。」
  
  羅德眼神充滿著光芒,他雙手抱緊了雷爾,他在這次的考驗中獲得所有人的贊同跟認定。
  
  「你該走了。」
  
  雷爾鬆開了抱住羅的雙手,這時在一旁看戲的達摩有了反應,馬上走了過來。被稱為冷面教官的他,平常面無表情,不然就是神情頹廢,可是絕情的教官卻散發出了璀璨的笑容。
  
  「小神官,可別稱讚幾句就開始得意。」達摩左手拿著長槍,右手則伸出拇指比著愛塞特:「別讓監佐等久了──快走吧。」
  
  羅德跟著愛塞特的腳步來到密道的入口前面,羅德目光看著愛塞特的側臉,此時他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誠敬,因為愛塞特不止是監察官、前任神官、塞德海姆尊爵那樣簡單,在羅德看來,他是普羅扉斯中真正的聖賢,是國家的棟樑。
  
  「愛塞特。」
  
  「怎麼了,羅德?」
  
  「為何你以前要成為神官?」
  
  一個問題,也是羅德心中的疑問。
  
  「羅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我相信你會找到。」
  
  聞言,羅德露出了更加自信的神情,堅忍不撓的雙眼展現出了以往所沒有的風采。
  
  兩抹不凡的身影走下了密道,神之間保持著以往的溫度,水仍然逆向流動,而且不會結冰。
  
  羅德、愛塞特看著水之神器的身影,名字被稱作流水的神兵正在駐地,等待著傳承者的來到。
  
  新生的神官,寬恕讓枯竭的生命獲得滋潤,讓封閉的靈魂重獲自由。
  
  毅然決然的神情,將不再畏懼任何的罪惡。
  
  「流水,我叫做神官!」
  
  羅德深呼吸,然後伸出纖細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