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這是聖誕節這天,我在七十年代初期的初中語文課本第十三課中讀到的內容,感覺很拽。由此聯想到了文革,聯想到了當時滿大街紅本本、紅標語、綠軍裝,萬人齊呼革命口號的情形,不難想像,當時的中國有多麼的瘋狂。
在這個大街小巷到處喜氣洋洋、白鬍子聖誕老人和五光十色的聖誕樹裝扮的冬日的上午,我的內心卻有一種莫名的顫動,不是因為聖誕,而是因為文革。四十年前和四十年後的今天,祥和的聖誕與沸騰的文革,不同的時期我們扮演著不同的角色,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還是昨天那些我們嗎?
歷史的模樣在濃郁的聖誕氣氛中仍然清晰可辨——將近半個世紀後,你很難再去理解過去具有什麼力量,能讓中國人熱血沸騰。僅三十餘載,文革的記憶仍在,可我們只有短暫的恍惚,卻沒有更多的沉思。今天,我們仍然經常議論到文革,議論到毛澤東,議論到那些不可思議的不可思議,卻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站出來,為他自己曾經的瘋狂和失去理智作出任何解釋。談論文革,更像是談論一出演砸了的喜劇,罪在導演,不在演員。人人都成了受害者,害人者奇跡般消失。我們都說中國人非常醜陋,可沒有一個人願意拿出鏡子照照自己。我們打斷了無數條狗腿,這筆帳卻都算到了別人頭上。你看,我們居然圓滑和狡猾到了如此地步,卻並不認為自己可恥。
資本家是誰?這個曾經非常齷齪的種類,如今成了GDP英雄,被廣為崇拜。階級鬥爭是什麼?人們似乎只記得不同階級具有經濟地位和物質利益的對立,至於「剝削」是否還會存在,都不願意再過多追問。現在誰才是我們的敵人?……翻出文革中任何一個關鍵詞,它隨即將變成了一場沒完沒了的追尋。
今天,當我在這個文革所不能容忍的洋節中回憶以往的時候,不禁感歎萬千,我們到底是過去錯了,還是現在錯了?我們怎麼可以過這種資產階級腐朽般的節日?該不該被拉去批鬥?我們應該為過去感到失落,還是應該為今天感到自豪?聖誕與文革,多麼鮮明的對比,所有這些,就像當初我們向世界宣佈已經實現共產主義,然後又向世界宣佈剛剛步入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一樣讓人無所適從。是我們玩弄了歷史,還是歷史在嘲弄我們?我有些不知所措。
從歷史切換回來吧,回到聖誕節,今天能從容優雅地聊這些,全部仰仗文革的文攻武鬥離我們越來越遠,上帝保佑還是阿彌陀佛,就像對洋節的炮轟和笑納一樣悉聽尊便。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我們有一些人過聖誕純粹擺譜,因為聖誕是個宗教節日,你是一個中國人,從不相信上帝,既沒有接受過洗禮,又沒有祈禱過,更從不去教堂做彌撒,就連從前的罪過都不願意懺悔,你還哪裡有資格過呢?
所以,中國式的聖誕,在我看來不過是形式而已,只是圖個熱鬧,是東施效顰罷了,至於我們是不是又在導演另一出洋相,只有上帝知道。
聖誕雖然只是一個傳說,但這個冬天至少不再寂寞了,看到孩子們和年輕人高興,大人自然也很開心,開心就好。
還是以孩子的名義過吧,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