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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斌與文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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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家的這幾個小孩,只要老二羅文斌一出現,就會叫人忘掉其他的。羅文斌從小就特別討人喜歡,進大學之後,蓄了髮,更顯得英挺俊俏。他濃密烏亮的頭髮微微有點捲曲,偶爾會掉到寬廣光滑的前額。和小時候又柔又直覆著前額的樣子,是大大不同了。看在上年紀的人的眼裡,都直嘆是青春好光景。而幾個老鄰居常喜歡笑謔他媽媽,怎麼生這個就特別用心。實際上,非但是外貌,羅文斌更給人無憂無慮的感覺。彷彿什麼悲傷嘍痛苦嘍,都沾不到他。要有,也只有唯一的一次。那時,他剛上小學,他祖母因病死了。是夜裡斷的氣吧!一早,羅文斌赤腳蹦蹦跳著,要去跟他祖母撒撒嬌。就這樣,撞見一具僵硬的屍體。<o:p></o:p>
  那屍體,枯瘦的臉上潮溼,不知是汗還是淚。床上橫著一條揉得皺皺的薄棉被,屍身蜷曲著似乎經歷了很痛苦的煎熬。一隻鬆弛的皮膚如腐朽的木柴的手臂掉到床外,皺縮的掌心被指甲捏出,好多凌亂的、已污黑而凝固的月牙血印。青色玉鐲寬寬鬆鬆掉到無法再握緊的手掌,令人很不安地感覺到,似乎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摔成粉碎。羅氏夫婦忙著連絡在幾公里外,弟弟家的父親,忙著找有經驗的老人幫忙。羅文斌卻呆在角落。後來,想起他,才發現,他混身顫抖,口口聲聲叫:「阿媽!」叫著:「阿媽!我亦會死啊!」他紅潤的圓臉,變得蒼白一如金紙,圓滾滾靈動非常的黑眼睛,睜得大大的白楞楞的。驚恐的眼神,叫人擔心這小孩恐怕會保不住。但畢竟是大家認為,生下來給人知道這世上還有快樂的。不久就回復了。
  可是,他大哥,羅文宗,那時是小學三年級,平日雖愛哭了點,但也不失有小孩子的快活,卻從此蒙上一股陰鬱。當然不是成天成夜,而是總覺得這小孩的眉眼間,有那麼一抹令人心頭悲酸起來的表情。就這樣,更叫人不想親近他了。幸而,他們兄弟倒是非常要好。否則,羅文宗豈非連一個可以談心的人也沒有了。
  羅文斌升大三那年暑假,他哥哥當大專兵去了。這事還是因為羅文斌和他媽媽要去探看羅文宗,鄰居才注意到。住隔壁的阿水婆,整天就搖著蒲扇。胖而微駝的身體,屢次來到羅家的電器行。向阿斌的爸爸嘟噥著:「成仔!阿斌仔,回來未?」羅父還來不及回答,她就知道阿斌還沒回來,又含含糊糊唸著:「夭壽喔!這麼熱!…成仔!我一個心劈喘,目睭皮跳停,後遍,聽我老歲仔的話,不當叫阿斌去兵營啦!」
  羅父禮貌地笑了笑,偏轉頭又跟顧客談生意。阿水婆一步一步折回去,身上肥厚的肉一顫一頓的。她厚如熊掌的手抓起掖在腋窩的手帕,擦著臉上的汗水。擦著擦著,把畫上去的眉毛也擦掉了,圓圓的下巴抖著:「人老就無路用!講話無人信到,明明就不好,我整日感到若親像會有代誌,啊!就是無人要信。…抑是阿斌仔卡乖,莫怪,阮會疼伊疼入心。」說罷,用戴著好幾枚金戒指的手,去揉揉她雖因肥胖而變小、但還沒失去雙眼皮的眼睛。
  到了下班時候,焦躁的車流,攪動了令人漸漸要沈睡的炎夏。廢氣一下子瀰天漫地了,阿水婆在昏睡中夢到被人蒙住鼻嘴,掙扎了老半天,才豁然醒過來。她心頭不安地走到門口,自然而然就望著奔馳過來的車輛,巴望著能看到羅文斌回來。沒想到,羅文斌已在他家門口停好車,扶他媽媽走出車外了。阿水婆被羅文斌一叫,高興得合不攏嘴,連嘴角幾顆閃亮的金牙也露了出來。
  「美枝啊!」阿水婆混身顫動,快步走向羅文斌,笑得圓嘟嘟的臉龐上兩隻眼睛瞇了起來,似罵非罵地數落著:「那不卡早回來哪?…美枝啊!」阿水婆牽著羅母,「妳 喔!攏不知驚!千萬不當帶阿斌仔去兵營!阮老母生十個孝生!現在剩幾個?三個被日本仔掠去南洋,其中二個死在南洋,一個破相回來。亦擱有,光復後,一個死在金門,夭壽喔!死攏死那些乖巧友孝的,…」
  羅母從冷氣車中出來,一下子被悶熱的天氣逼出一身黏黏的汗水,正想趕快入內換下旗袍。一聽心頭猛然震動一下,抬頭看在她身邊這個似乎不知道疲倦、興緻勃勃招呼阿水婆的兒子。她心中掠過她十來歲左右,警報驚魂震地狂鳴,一陣飛機的低鳴夾雜著噠噠噠的裂帛聲,把泥塊都打得到處亂跳。她推推漸漸發福的瓜子臉上的銀絲邊眼鏡,略略牽動施了一層淡淡的唇膏的薄唇,低聲自語著:「那,想到那裡去?」才驚住,尷尬地一笑,說:「阿婆勿會 啦!」但心中又闖進今天文宗、文斌老離她一段距離,嘁嘁促促不知談些什麼。她耳中突響起文斌開朗的笑聲,原來文斌看到鄰居這些歐巴桑圍了過來,高興地左點頭右招手。
  「勿會啦!勿會累啦!…阿婆,文宗講,若放假回來,伊要來找妳,伊講妳會不認得伊囉!伊現在若黑火炭咧!…」羅文斌眨著清澈的大眼睛,偏偏清爽的慧圓臉,頑皮地說著。
  「哎 唷!僥倖 !…文宗實在也是乖啦!…」阿水婆把她厚厚的手掌當作扇子,搖了搖,「伊呷有好莫?」
  羅文斌濃黑的長眉輕快地一揚,吸吸像他母親一樣直直的秀氣的鼻子,叫道:「今日!請阮呷的是真正不壞啦!不過,文宗講,平常時就免想!文宗在笑伊們自己,一個一個若豬若牛咧!什麼烏魯木齊都攏呷得下,鹼淡都攏不知啊!那會知好歹?」
  阿水婆聽得喃喃唸著:「僥 !…」又轉動身子向羅母一再嘮叨著:「美枝仔,不當帶阿斌仔去兵營,阮那幾個小弟仔,…妳就要聽我老歲仔的話,…」
  羅文斌楞在原地,聽著這些歐巴桑,像滾沸的水亂紛紛冒起水泡一般。嘁嘁喳喳講著空襲中,人的肢體如何被暴風捲掛到電線桿上,從南洋回來的軍屬不是破相就是起狂。然後,又轉到現在誰的兒子當兵。有的性情變了,有的堂堂大專畢業生,被逼得轉服志願役。不屈服的,有的受了內傷。這些忽高忽低的聲音像水泡此起彼落,交織得密密麻麻的。羅文斌在這些喧鬧的聲音和自柏油路面散發過來的熱氣之中,想起剛在營區,他哥哥忽然拉著他走離樹蔭。
  他覺得背脊上似乎憑空懸掛著一只大火爐,刺眼的陽光自前方一直覆蓋下來。他因這強光高熱而瞇起眼睛、側轉身子,正好看到他哥哥變瘦的臉。這臉龐曬得焦黑而且脫皮,脫下的皮像頭皮屑一般沾黏著臉。他覺得皮鞋都要給融化掉了,他哥哥那發出烏亮的光茫的臉孔,卻似笑非笑,自嘲似地扁了扁豐厚的嘴唇。濃眉長睫下烏亮的大眼睛,倒望向他的背後。
  「阿斌!你回去以後,卡緊買一罐運功散寄來給我,好莫?…」羅文宗偏著頭,瘦長的身體也微微傾斜著,嘴角一直噙著一抹淡淡的笑。羅文斌知道他哥哥要是碰到無法解決的事,總會有這種表情。
  「前兩天,…野外課,很多人被罰,…你知道嗎?…哼!我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被處罰,整個班被班長罰躍進,我不小心,胸口撞到地面,愈來愈覺得悶悶的,…」
  羅文斌看了看他哥哥的胸膛。這才特別注意到,他哥哥穿著一套據說是外出用的茶綠色軍服,但寬寬鬆鬆的很不合身,一付小丑的樣子。他伸出兩手去拉他哥哥,「哥!你有要緊麼?」
  羅文宗又是淡淡一笑,嘴角很快掠過一些帶著嘲諷意味的皺紋。腕骨凸露的手搭到他的肩膀,說:「你看看那一片黃土,…」羅文斌順著他哥哥昂起變尖的下巴所指示的方向,看到不遠處一片寸草不生的操場。熱氣正騰騰上升,把空曠的操場的上方,化成不斷扭曲折拗的空間。附近的水泥建築,因而模糊了,像是一直在游動似的。
  「我,常常看這片操場。…阿斌!…你想像得到嗎?我想起大專集訓就覺好笑!…我們在那裡,繞著圈子不停地跑,不到命令下來,就是捂著抓著疼痛的肚子,甚至用力捏痛肚皮也不敢停下來。有時,還是扛槍跑,每跑一步,槍身就重重撞擊肩骨,…咬牙切齒地跑,…真的不曉得,那是什麼樣的力量!這麼有強制力!…」
  「爸爸講,咱要有男子漢的氣魄!…」羅文斌在他哥哥敘述完那些環繞著操場,像鬼魅一般不斷繞著跑的景像之後,隨口說道。羅文宗收回他望向操場的視線,無可無不可地笑了笑,長吁一口氣,說:「莫跟爸媽講!…等一下,媽若問,就講我跟你介紹,基地的訓練設備。」羅文斌點了點頭,但當他看到他媽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們時,他內疚地低下頭。也就是在這剎那,他心中牢牢烙印著兩個重疊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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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文斌心神不屬地隨著他媽媽走進他們的電器行,鄰居仍不停地交談著。他一直思索心中浮沈不定的影像。真是奇異的組合!他想,在營區中,他媽媽那時正坐在一如青春之火,紅艷艷地盛開的鳳凰木之下。那非但是在頭頂上,連腳下也舖滿跳躍的欣喜的火光。「唧」的蟬鳴彷彿是那些火光跳動的聲音。羅文斌自小生長在台北,根本就沒注意過這種情景,他幾乎要脫口驚呼了。他只聽過,阿婆的外孫女玉如,提到過。他有個錯覺,他媽媽像個少女,容光煥發充滿著快樂。而他的哥哥,和許多捂著肚子、歪歪倒倒、汗水浸透衣衫的人,繞著那寸草不生的操場不停地跑。這兩個影像竟疊在一起。他想到這裡,從胸口往外,冒起一陣一陣寒憟。是太邪異了!他想,他媽媽怎會把他哥哥生下來,然後丟到那個鬼域一般的操場去!他一再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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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八月份的台北,就像蒸籠一般,一滴一滴把人的汗水燜了出來,雨卻一滴也不下來。羅文斌在樓上的臥房裡,昏茫茫的,似睡似醒。這陣子,他已好幾次在幻夢中,一再看到那兩個不相稱而又重疊在一起的影像。在黃土中繞著圈子奔跑的人,腰像要斷掉一般,塌下上半身,汗水一滴一滴掉到黃土之中。隨著他們凌亂的腳步,只見塵埃揚起,汗水堪堪碰到泥土就消失無影。人就這樣在飄移的塵團之中,連面貌也看不清楚。而像他媽媽的那個少女,依然在紅花之中,笑盈盈的,臉上泛著光采。
  那個少女突然面向黃土中的人,急切地招手。而且應該是高聲在叫喚,但他卻聽不見。他高興得一跳而起。突覺兩腳踏空,腦中閃進:「我高興什麼?」這就驚醒過來了。
  「阿 ,阿婆伊玉如仔來啊喔!伊考到你學校!…阿斌!下來啦!」
  羅文斌一聽清楚,飛快地跑下樓去。他下了樓,在樓梯口東張西望,不能適應樓下灰濛濛的光影。
  「哎唷!美枝仔!害我驚一跳,匆匆一看,我以為是文宗咧!頭毛散落來額頭!…」
  羅文斌循聲找到坐在面對他的籐椅中的阿水婆,地上一隻半人高的電扇鼓著風特地往她身上直吹。阿水婆看到羅文斌楞楞的,忙舉起厚厚的手掌招呼著:「阿斌!來這!」
  羅母坐在側面籐椅,這時才慢慢地笑說:「攏是我的囝仔,免講嘛相像!」
  羅文斌邊走邊看著玉如從籐椅中站起身。玉如頭髮留長了,髮梢已快要到她看似脆弱的肩膀,而且末梢捲捲的。她抿著小嘴微笑,小巧的圓臉上搖漾著盈盈的笑意。
  羅文斌大跨步,如風似地走近,哈哈笑著:「阿!那,不卡早跟我講!」
  「報紙就有刊啊!你識字的人,顛倒在問我不識字的!…你攏無關心阮玉如仔!」
  「不是啦!這陣子卡無閒啦!」羅文斌紅著臉分辯。
  「無閒在睏啦!」羅母話一說出,惹得阿水婆笑得前俯後仰,籐椅因而吱吱呱呱地前後移動。玉如忍著笑斜眼溜了羅文斌一眼,羅文斌很不好意思地摸摸微微滲出汗珠的鼻子。一時間,卻覺得坐在紅艷艷的鳳凰木下的那個少女,怎和玉如有幾分相似。自去探看文宗之後,他一直被那兩個重疊在一起的影像所困擾。現在這個他自小就認識的玉如,怎麼會和他媽媽一樣,都坐到那些紅花之中。
  他媽媽塞給他一些錢,他才驚醒過來。「帶玉如仔去繞繞,…」
  羅文斌覺得一陣燥熱飛衝到臉頰上。阿水婆滿臉是笑,一再跟玉如眨眼示意。玉如倒大大方方推著羅文斌往外走。羅文斌心頭卜卜亂跳,他斜眼偷看玉如。玉如也正看著他,兩人都嚇了一跳。旋爾都笑了起來。羅文斌恍惚聽到阿水婆乾咳著:「美枝仔,不是我不要湊幫忙啦!妳文宗仔,我都勿會想到要替伊找查某朋友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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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北這個蒸籠裡,人像螞蟻慌亂地奔竄。玉如的碎花長裙除了她快活地蹦跳,大部分時候都是無力地貼著。汗水在他們兩人身上一直燜出來,他們雖然在繁華的城市、川流不息的人車之中,嘁嘁喳喳地邊走邊談。但那些偶然爆出愉悅笑聲的片斷,似乎很快就模糊就湮滅。
  「你一定是睡太久了,做白日夢!連人家也抓進去!…以後,我就住我外婆家,我要常抓你出來跑跑,…喂!還有,從小你就說要到我家避暑,現在南部已經開始下西北雨,…你講了十幾年,都沒,兌現!…」玉如嘟著小嘴,天生微陷的大眼睛深黑迷人,長長的眼尾忽朝羅文斌一掃。羅文斌傻笑著摸摸鼻子。
  半空中突然響起一陣急雷。玉如嚇得瘦削的肩膀一陣顫抖,兩手摀住耳朵,就要跑向騎樓。羅文斌笑開了嘴,說:「放心啦!搞了好幾天了!什麼人造雨?就只有雷聲而已!」玉如嗔笑著說:「喂 !那,你呆呆的,看什麼?…天上有什麼?」
  羅文斌停下腳步,皺緊眉頭說:「玉如!文宗敢那麼沒人緣?妳阿媽卡攏莫關心伊?…嗯,不止是妳阿媽,足多人攏親像妳阿媽,…嗄?妳也是啊 ?」
  空中飄忽地落下幾滴雨水,嗤嗤地在紅磚地上冒出幾縷白煙。玉如偏了偏小巧的圓臉,穿著白涼鞋、圓潤的腳輕輕地想撥弄即將化成煙霧的水漬,她很快一吐舌頭,說:「我亦不知,是安若?喂!眉頭莫結結,…這樣,會像文宗呢!」
  羅文斌望著地面參參差差冒起的白煙,他非常盼望雨能下大一點,能大得像西北雨。他在心中哼著那首民謠西北雨,恍惚看到雨點一下來,就忙著婚嫁的水族。這首民謠,似乎熱熱鬧鬧,但總有那麼一點悲哀。他說不上在那裡,他又想著,如果是西北雨,文宗指給他看的,那片寸草不生的操場,應該會長出繁茂的雜草,那他們就不會像鬼魅一般繞著跑了。
  玉如卻掩著嘴笑:「那才不是沒下雨咧!是阿兵哥把草踩死的
!」羅文斌對這個想法,很覺驚訝,因而張大了嘴巴。雨倒真的下大了,來來往往的人都藏不住高興,在原來漠然的臉上顯出了笑容。羅文斌牽著玉如,邊跑邊跳。雨似乎越來越大,他們瞇著眼睛,仰起頭迎向雨水。
  在羅文斌的記憶中,那場人造雨很快就停了。行人恢復了冷漠的表情,默默走著。那時他楞住了,手掌張得大大的,去空中探探還有沒有在下雨。也許是被炎熱的天氣曬昏頭吧!他有著說不上來的煩燥、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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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宗很快就結訓了,回來休了幾天結訓假,就分發到某訓練師去。仍是一大片一大片黃土操場。根據他的信,羅文斌可以想像得到,文宗被那些黃土操場包圍,新兵繞著操場跑的影子把文宗圍得模模糊糊,終至羅文斌無法清晰地看見文宗。都是人,都是一樣曬得焦黑,不知被什麼力量推動,不斷地繞著跑的影子。
,寬闊的嘴張得大大的,拖長聲音,沙嗄地說:「士官長!那 點待你不好了!賣老交情!送煙送酒,替你擋掉多少!你才能撐到現在,走!又不是叫你去玩女人,…士官長不糊,塗!知道你討厭那種女人,…不要吃這種東西,走,走,就,就算士官長,請你吃一頓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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