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走?"
"時...時間...差不多了......"
"你不可能死的。"
"........."
"結局...快了。"


多利安回到了自己的宅邸,
在劍橋郊區一幢承襲自家族的產物。
多利安倚著書牆緩緩紓了口氣。
波爾圖的紅酒產自法國,
但無疑的隔著海洋這一邊的空氣更適合高盧中南部的葡萄,
在燭光下搖曳著玻璃杯中暗紅的色澤,
多利安此刻身著一襲乳白色浴衣,
頹危的倚著藏盡人類文明的文字與沙紙,
在多利安輕抬左臂飲下高盧人的佳釀時,
鮮血順著他無力而下垂的右臂滴落。
"看起來,你永遠是如此的......準時?"
一陣旋風拂開了宅院的大門,
多利安硬是撐起原本倚賴支撐的背,
冷眼看著門外的訪客。

"你受傷了?"
如雷價響的聲音隨著一個魁武的身影走入大廳,
身影的目光第一個聚焦於多利安白色浴袍上血紅的右袖。
"如何?想嚐嚐嗎?"
多利安舉起右手,
那看似了無生機僅靠著手骨支撐的一肢,
那人影嗅了嗅鼻,說道
"我不吃同伴。"
在洪亮的迴音稍歇後,書牆上的扶梯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
"你也不該吃!"
自旋轉梯走下的是另一道身影,
高朓,但相較於多利安與客人則顯得纖巧。
隨著那人自樓梯走下,
客人對多利安投射了一道狐疑與欣喜參半的目光。
"你好啊,伊莉絲"
"你好,凱布里克"


加百列悠悠轉醒之時才驚覺自己犯下的謬誤,
冷靜與智慧融合的生命竟然在此時面臨慌亂,
他仔細想著回憶中所發生的所有事件,
試圖回憶起那在他的意識離開軀體前降臨的身影,
他希望是他,
那個選擇自我放逐卻背負了誓約外的家族詛咒的生命,
然而,在最末的時刻到來之前,
多利安與預言將會是加百列無解的謎。


"你們兩個什麼時候同居了?"
凱布理克愕然問道。
無理的問題讓多利安的雙眼微闔,
冰冷的氣息自眼神中流露,
"同居?好有趣的用詞。告訴我,你什麼時候開始使用食物的字詞了?"
冷淡與蕭肅瞬間充斥,
多利安的殺氣與氣質往往得以隨他所欲展現於所有空間。
"你還會吃人!"
伊莉絲的不悅卻似乎反映在生命的消逝上,
凱布理克的辯解似乎正要展開,
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
多利安對人類的不屑與伊莉絲對生命的珍惜是凱布理克所未有的,
來自誓約的詛咒使凱布理克成為了傳說中的生物,
多利安未曾有過如此的體會,同樣的伊莉絲也無法接受任何對無辜生命的摧殘。
"我為了其他事而來。"
凱布理克說著自衣袋中取出幾張羊皮紙。
"這裡,你們看著,我們的時間快到了。"

時間是無法掌握的流光,
在凱布理克來訪後三人共用了晚餐,
凱布理克留下了他的羊皮紙與幾捲捲軸,
多利安則和伊莉絲在月光下漫步。
"我們去康河吧,慢慢的走過去。"
伊莉絲說。

"你的手怎麼受傷的?"
"......"
"你還是覺得,我沒辦法分享你的一切,對吧?"
伊莉絲停下了腳步,晶瑩的雙眸在月光下閃動,
劍橋的夜如果沒有雪雨則充斥著淡薄的霧氣,
細緻的黑髮隨著微風輕舞,
伊莉絲微微低下了頭。
"我不一樣...我的祖父......"
多利安緩緩開口,
憂愁與無力化為白色的水氣散出。
"我不在乎,你以為我在乎嗎?"
伊莉絲的臉頰在月光下微微泛紅,
流離的雙眼和微蹙的雙眉在夜裡猶顯嬌怒。
"我們,難道只能像現在這樣嗎?"
伊莉絲的雙眸看著多利安的雙眼,卻無法看穿矇蓋雙眼的迷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凱布理克在同樣的夜裡造訪了加百列,
卻在步入門扉後發現加百列留下了一封寫給自己的書信。


敬愛的凱布理克:

        我知道你今晚會造訪,如同你造訪多利安和伊莉絲一般,
        然而,請原諒我,我或許沒有辦法和你見面。
        我犯了個錯,卻也非一無所獲。
        生命中永遠充斥著驚喜,而此刻我必須主動去追尋。
        我知道你發現了我們的命運,同樣的,我也發現了,
        去尋找其他的人們,自上一次的聚會後我們需要再一次的會議,
        我重臨了締約時的回憶,發現了我們之中有另一個人擁有穿越時空的能力,
        然而,我卻無法得知他是我們之中的哪一位,
        在面對即將到臨的時刻前,我必須找到他,
        或者,我必須想辦法讓他願意出現,
        這是我們的機會,也是我們唯一的賭注。


                                  你誠摯的 加百列


凱布理克看著人去樓空的宅邸,
月光透過玻璃在房中留下銀白色的足跡。
凱布理克將信收入衣袋,
卻在準備離去時發現,
火爐中的灰燼開始焚燒。

在燃燒的灰燼中默然,
凱布里克垂首自衣袋中取出加百列留與的紙條,
雙眸微閉的時刻雖是須臾,
卻已道盡沉重的心境,
火焰燃燒著灰燼,
儘管已無自然法則裡得以燃燒的媒介,
再一次,
雷依到波以耳,貝歇爾到拉瓦節,
人類對於火焰燃燒的推測總會在一定的時代接受證實,
而後,
推翻。

於無盡焚燒之中,
壁爐裡傳出輕微的聲響,
"償盡誓約的日子到了,我的孩子。"
一言甫閉,
火焰化為一陣黑煙瀰漫加百列的家園,
月光下,
淒厲的嚎叫傳來,
在此同時,
黑煙自屋內湧出,
因月光映照而蒼白的大地籠罩於黑暗,
而在黑煙散盡之後,
白光透入加百列的窗臺,
凱布里克的身影此時正好倒映於白淨的牆上,
那是希臘神話裡最陰晦的角落,油壺之鬼最古老的原型。

在嚎叫聲破空的同時,
多利安心頭一震,
陰晦的色彩捲上面容,
康河的晚波傳來陣陣漣漪,
濕冷的水氣氤醖是不列顛的氣息,
在矇矓中伊莉絲感覺到多利安氣息起伏中透漏的憂慮,
"怎麼了?"
溫柔的輕問孕育真切的擔憂,
多利安身影竄動,
一滴鮮血甫要自其傷勢沉重的右手滴落卻隨即化為蒸氣,
多利安的雙眼望向薄霧最深最遠的核心,
"你快回去吧。"
語畢絲絲蒸氣自多利安的右臂冒出,
伊莉絲的心還未來得及反應因愛情而產生的悲痛時多利安的右掌中已然冒出一絲火苗,
"該解釋的,我會解釋。"
普立菲羅與伏士得皆在尋找愛情,
而愛情卻也往往賦予人類別於其自我生命習性的能力,
伊莉絲駐足於河畔,多利安的言語彷彿只是流水與清風交織的微音。
多利安嘆了口氣,
火苗頓時竄上右臂,
而後,
在烈焰之中,
多利安消失於康河的月光以及伊莉絲悄然佈滿淚珠的雙眼之前。


凱布里克步出加百列的家園的第一個腳步引來了冰冷的寒風,
凱布里克冷然一笑,踏出悲劇的第一個音符。


人類對於未知感到恐懼是定義,
自此衍生出來的法則包含了對於恐懼所生的總總幻言,
珠穆朗瑪在此定義與法則的交替之下成為智慧的歸所,
而此時一身白袍的加百列佇立於此,
寂靜的空間給予了孤寂與愁緒,
慘澹的氣氛籠罩在地殼碰撞後合理的縐褶,
然而,
在冰雪之中一陣熱流傳入,
極冷的山巔中一股烈焰破空焚燒,
而在烈火之下,
山巔的積雪耐不住高熱化做雪水往山腰直奔,
在重力與慣性的作用下,
珠穆朗瑪的雪崩揚起人類無法戰勝的怒號。
"似乎,氣勢磅礡的豋場是你所必須的?"加百列看著烈焰中出現的人影"多利安.格雷?"
"巧合而已。"烈焰中走出多利安高雅的身形,
無視於雪崩的努響,
多利安雙眉緊蹙,
"怎麼了?"與伊莉絲相同的問句自多利安的雙唇溢出
"時候到了。"加百列靜靜的看著多利安,雙眼流露出悲哀與絕望。
"現在召集會議,來得及嗎?"
"我們始終受制於契約。"
"真的,沒辦法了?"
"沒有,除非我們找到那剩餘的一個人。"
"墓園裡沒有任何線索嗎?"
"很微薄..."
"至少不是沒有機會。"
"或許,就快要現身了,在此之前,我還有事要做。"
"恩..."
多利安與加百列的言談未了,
在人類所能及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傳來來自地獄的震動,
淒厲的慘叫混雜於一片血霧中自山谷深淵向上直撲,
而兩人頭上沉厚的雲層也赫然透出烈日的強光,
金光與血霧糾纏後引發一陣爆裂,
劇烈的崩雪再次直像山谷而去。
多利安與加百列眼見此景皆為之震懾,
隨後一陣烈焰與清風捲起,
兩人所立之山巔積雪無存,
裸露出人類位曾一見的山頭,
除雪崩外,
珠穆朗瑪已無人蹤。


在血與光交會的瞬間,
內有預言石像的墓園中水池再度溢滿清泉,
聖殤像的眼中再度留下血淚。


凱布里克急往墓園直奔,
在經過拱門時一道落雷打在凱布里克身上,
受到重擊的凱布里克憤然轉身,
一個罩黑斗篷的身影已然出現於凱布里克眼前,
"你的命,是我的。"
一言已閉,
身影隨之消逝,
凱布里克欲追乏力,
而此時,象徵多利安身影的烈焰與清風中飄然的加百列同時出現在拱門之前,
三人眼光交錯後,
加百列朝著水池走去。


伊莉絲離開了多利安的宅邸,
緩步走向自己的房宅,
然而,
一直到她步入自己的臥室才發現自己離開的那段時間內,
這棟民宅內有了另一名訪客。
窗臺的簾帷隨風而舞,
原本緊鎖的窗戶向外敞開,
伊莉絲將窗子鎖緊後發現書桌上搖曳著燭光,
在一座維多利亞式的燭台下鎮著兩個信封。
伊莉絲自第一個信封中拿出信函,
華麗的字體在燭光下顫動。



親愛的人:
     在你敞開這封信並閱讀的同時,很抱歉,你也已經進入我們的命運。
     我無意於此,然而,命運卻是我無法轉移的。
     這是我們的故事,在我們的命運消逝前,也成了你的故事,
     我將陸續告訴你事情的本末,然而,我並沒有把握訴完。
     現在僅存的是希望,
     希望在結束前能讓你明白這屬於我們的一切。
     再一次的,對於這種種,很抱歉。

     願 生命待你遠不如期待我的嚴苛
                             你最謙卑誠摯的僕人 傾訴者



加百列緩步踏入水池內的同時,
伊莉絲略微不解的拆開第二個信封,
信紙的左上角以卡洛琳字體輕輕標示著四個字"第一封信"。



親愛的人:
     生命或許沒有媒介..................






自此之後,
悲劇的樂章已確然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