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德薩法蒙的祭典

  那是只有生在十一月三號的人才享有的特權。德薩法蒙,他是夜之邦──「杜巴」的統治者,同時也是艾普夏大陸的「救世主」。無數人歌頌他的戰績,無數人詠唱他的偉大。他出生於十一月三號,一個眾神都存在於人世幫助的日子,一個沒有罪惡的日子。

人們在這天會大舉慶祝,約有五天的時間是不工作、不讀書,五天的行程不外乎就是祭拜、玩樂。在大陸遊歷的吟遊詩人們,也會停在這夜之邦,大聲歌唱,亦或者談天說地、聊著德薩法蒙的英勇事蹟。

二十個小時的黑夜,居民早已習慣;與外界隔絕的祕境,只有冒險者才敢進入。幾百年才有一次的永夜,更是一生都不一定能看到的奇景。這裡不是桃花源,但,從十月底到十一月四號的五天祭典,是大陸最為熱鬧、最為盛大的祭典。

  我叫翎‧伏魯忒(Leen‧Flute),是個吟遊詩人。眼看一年一度的祭典就要到了,我居然該死的翻山越嶺來到杜巴,就為了參加這祭典。同行的都不把我放在眼裡。不,基本上他們根本不曾把我放在眼裡。但是我還是來了,來到這一天只有四小時為白晝的城邦──杜巴。

我有著一頭及肩的銀色頭髮,老實說,為什麼會是這顏色我並不清楚。雙瞳的顏色則是如葡萄酒般的紅,長相普通,既不帥也不算醜,可以算是中等吧。這絕對不是我在自誇!

雖然我的桃花運不曾好過。

「客倌啊,你說的地方已經到了喔。」

一聽,我即刻睜開那仍有點沉重的眼皮。眼前又是一片黑夜。我確定了一點──這裡是杜巴,夜之邦。躍下馬車,一陣夜風向我襲來。雖冷,卻有些溫暖。也許是這陣風帶來了遠方火炬的溫暖吧。

達達的馬蹄聲漸行漸遠,好樣的,那車夫擺明了就是要丟我在這。聳聳肩,也罷,反正離正式慶典十一月三號還有幾天,先在這住下也好。

「喂,你是旅人嗎?不像杜巴本地人呢。」耳邊傳來一陣似黃鶯的悅耳聲音。也許主神癸婭看我可憐,送我幾天桃花運不成?嗯,不錯,我第一次覺得吟遊詩人這身份很好。

「不算是冒險家,但我是吟遊詩人。」我道,說話的同時也轉過身,看看那癸婭賜給我的女孩長什麼樣子。

看著那名女孩,我愣了。淡金色的馬尾直直的垂到了腰部,琥珀色的雙眼如同黑潮般深邃。年齡和我大概差不了幾歲,矮了我約幾公分。身上的裝束無疑就是個魔法師。

問題是,這種地方怎麼有魔法師的存在?這裡到首都報考魔法師資格至少也要花上好幾個月,又何況是這種……

這種……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懷疑啊?吟遊詩人。」她輕蔑的笑了笑。

「很抱歉,我的名字並非『吟遊詩人』,我可是有名有姓的。」我略帶憤怒的語氣說著,為什麼癸婭主神賜給我的不是善解人意又溫柔文雅的少女,偏偏賜給我一個魔法師?──偏偏她又長的是我喜歡的型!該死!

「是嗎?」她微微一笑,用風魔法直接躍到了我的面前。「我叫夜。你呢?」

夜?這還真是個奇怪的名字。雖然我有聽過,杜巴的居民通常沒有姓,不過,單叫一字的還是很少吧?「翎。」我披上原本被我當作被子的披風,「翎‧伏魯忒。」

「嗯,也許我們可以做好朋友也說不定喔。」夜笑盈盈的說道。等等,我沒聽錯吧?做朋友?世界上居然會有人想和我做朋友,真是稀奇了。不過這不就也代表我們之間永遠只能是朋友……咦?我在想什麼?

「你真好玩,臉上的表情一直在變。」她用一種很專注的眼神看著我的臉,我真的很想問,她是在研究還是怎樣。「跟我走吧,我帶你進城。」

「啊?這裡不就是杜巴了嗎?」我望望周圍,茂密的樹木緊靠在一起,完全不給人們一絲陽光。

「這裡還只是郊外呢。」她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杜巴本城還在離這大概幾公里的地方,跟我來,通常外地的旅客都會在這裡迷路,」

「然後餓死。」她對我施了個疾步術,便躍上樹枝,「跟緊了。」我隨她一起跳上樹枝,飛躍在夜空的樹林間。我完全沒有過這種感覺。輕盈的就像羽毛一般,就好像身上沒有一切重量一樣,隨著夜風搖曳。

「跳」了一陣子,我看到了杜巴外圍的牆。我實在不怎麼覺得那牆有用,圍著杜巴的不就是一道道天然障壁了?

「到了。」夜跳下樹枝,疾步術的效用也同時消失了。「這裡就是山嶺內的夜之邦,杜巴。我,城主之女,謹代表全城所有民眾歡迎你的到來,翎。」我愣了一下。城主之女?我的天,該死,好不容易到手的桃花運又跑了。

「不必用敬語,翎。」夜微笑,「城主之女只是個單純的稱呼而已,我帶你去見我父親吧,想在這裡演奏或者談天、說故事,就必須先經過我父親的同意。」也就是賺錢要先經過城主同意,還要繳稅就對了。

  走到城內最為宏偉……其實也沒多宏偉的房屋,我倒是稍微對這城主感興趣了。那屋子的底色是白色的,些許的斑駁以及泛黃,顯現出了它的老舊;約只有三層樓高,頂樓有一個銅製的標誌,似乎是隻老鷹吧。

「父親,我回來了。」夜打開木門,禁不起歲月摧殘的門發出「嘎嘰──」的刺耳聲音。

從門內映出來的景象是個步入耳順之年的男子,他暗褐色的銳利雙瞳緊盯著我,金黃色的頭髮高高的紮起了馬尾。「他是誰?」沙啞的聲音從他的嘴中傳出,不禁令人打了個冷顫。

「他叫翎‧伏魯忒,是吟遊詩人。」夜倒是一副輕鬆的樣子,用眼神示意著要我進入屋內。

「吟遊詩人?是為了祭典而來的?」他看著我,我則對他的問題稍微點點頭,該死,這老伯真的好嚇人。「嗯,那麼,你應該有『黃金的意志』吧?」聽他這麼一說我才想到,那隻老鷹的標誌不就是吟遊詩人公會所發的金幣上的圖案?

「啊,有,在這。」回神,我取出始終放在我懷中的金幣,「就是這個吧。」那是在我進入吟遊詩人公會──真相之眼時所給予的,那枚金幣可以說是吟遊詩人的象徵,只要有它,這個人不是吟遊詩人,就是吟遊詩人的朋友或「主顧」。

他拿起「黃金的意志」端詳了一會,面露滿意的說:「看來你真的是吟遊詩人,今後你停留在這的幾天,都可以在我城中演奏。」他轉身,然後似乎想起什麼,又道:「我的名字是瀧,我女兒就拜託你了。」咦,他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翎,你就先住在我家吧。」夜微笑,然後遞給我一支鑰匙。「不見了請自行露宿野外──對了,既然你是吟遊詩人,演奏一首曲子給我聽聽。」

「別講的這麼理所當然。」我轉身,準備走出門「吟遊詩人只演奏給他所希望把那首曲子獻上的人,妳啊,還不值得啦。」我帶著半調侃的語氣,笑著。

她沉默了一會。「好吧,那你就露宿野外,」夜收起鑰匙,「然後餓死在杜巴郊外,如何?」她微笑──不過,在我眼裡看來,那是邪笑。

她好惡劣,惡劣到了極點。我第一次看過這麼惡劣的少女!「這個條件接受吧?」
我低頭思索了半晌。如果我現在答應,那麼我就是違反了吟遊詩人該有的規範;然而,如果我不接受的話……我就等死。

「……好。」我勉為其難的答應了她,我真的不想就這樣餓死他鄉。「但是,要等到後天正式慶典。」樂神希蒙多,原諒我的懦弱……

我隱約看見了她嘴角的微笑──不、是邪笑。「那,陪我去逛逛吧。」──沒有問我的選擇(甚至連問句都沒有),她十分直接,十分主動的挽住了我的手。

……這什麼情況啊,等等──正當我想這麼說時,我就這樣子被拖了出去。注意,是「拖」出去。這傢伙真的好惡劣,惡劣到了極點。

「欸欸欸──快看,演奏者(performer)耶。」我實在不懂她為什麼這麼激動,嗯……照外表來看的話,我們年齡差不了多少,不過,精神年齡我就不確定了。

「也許我會請妳記住一點,」我無奈的說著,同時,腦中正想著如何逃離她的魔掌。「演奏者,和我們吟遊詩人可是永遠的死對頭。」

「是喔,對了,」她忽然轉向,面對我,然後又是那百看不厭的微(邪)笑。「如果你在想怎麼樣逃走的話,我勸你別浪費腦容量,還是快點想想後天要演奏什麼吧。」──該死。

其實,這將近兩個小時的「觀光」,只不過是她自己在介紹杜巴而已。我只是在一旁「陪笑」。不過,托她的福,我也差不多了解杜巴這個城市。

  由城主家為中心,最外圍樹木是山內的第二道屏障,靠近城主家的是住宅區,在外圍一層就是商業區。市集、服裝店、鐵匠舖……杜巴雖小,但是卻應有盡有。不錯,這也許會是一個好題材。我在心中思索著,手中拿著橫笛。

「你在幹麻?」──天啊,她好嚇人。這世界上還有人可以一聲不響的走到別人身後嗎?附帶一提,不知為何地,我就這樣又被拖回了城主家──也就是她家。

「沒事。」我收起那支深紅色的橫笛,「下次要靠近我的話,發些聲響,不然會讓我心臟病發……」

「嗯。」夜用一副「我根本沒在聽你說話」的模樣回答我,然後坐在床上「喂,你睡地板喔。」

「啥?」我轉頭望向她,「為什麼我要睡地板?還有,為什麼我要跟妳睡同間房?」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妳爹都不會擔心啊?──這句我並沒有講出去。

夜倒是挺無所謂的──可惡,「哪有人會讓女生睡地板?而且,也沒有人會讓房屋的主人睡在地板吧?」她聳聳肩,「至於睡同房的事嘛,好像是因為那間房老爸要用吧。嗯……就是這樣。」

整個很敷衍耶,小姐。

無奈的在木板地上鋪上棉被,沒辦法,誰叫我衰到遇上這惡劣到極點的城主之女。嘆了一口氣,躺下。而夜,似乎是覺得無聊,也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現在到底是幾點,我早就已經不想管了。二十個小時的黑夜,天知道他們要如何在黑濛濛的夜晚下睡著。我閉上眼,想要強迫自己入睡。

「喂,」夜叫道,「陪我聊天。」她的語氣十分的高高在上,像是命令一般。我愣了一下,然後思索著。也許陪她聊聊也不錯,我在三小時內大概是睡不著的。

「好啊。」我玩弄著手上的橫笛,「聊聊妳自己?」

風吹來,吹動了窗外,夜空中灰暗且薄的雲層,淡銀色的月光灑落在房內。床上的夜對於我這個問題,只是緘默不語了一會。

「我出生在十一月三號。」幾晌後,她才徐徐開口:「大陸曆四二八三年,氣候大異變的那年……我很剛好的,生在永夜。因為是氣候異變導致,所以,我一生可能會看到十次以上的永夜。」

我將橫笛擺在枕頭旁。這個故事很有趣。我感覺到我的嘴角微微上揚。

「我的名字也是因此而來。本來是叫做「詠夜」,到我三歲時則不知為何變成了單一字『夜』。」她說著。微弱的月光再一次被雲給擋住,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二十二年來,我看過九次永夜。我不曾踏出這裡,好像終身就得被關在牢籠一般。」

咦?我沒聽錯吧?二十二年?

「妳、妳比我大一歲?」我被她所說的年齡嚇到了,再仔細的算了一下,我是四二八四年生的……天啊,我不會該死的一直以為她比我年幼吧?

我聽見她笑了,很小聲,但是她笑了。「我哪知道你是不是比我小?你真好笑……」該死、該死!她真的在笑我!──不過,我也只能沉默。我認了,她真的有夠……不,非常惡劣!

「好啦,我說完了。換你。」她停住笑聲,然後說道:「講的精采些喔,畢竟,你是吟遊詩人嘛。」

「小姐,沒有人做過研究說,吟遊詩人講的故事都很精采吧。」我無奈道。「讓我想想怎麼講會比較好……我啊,從小就因為髮色和眼睛顏色不同而被同儕排斥,也因為我父親是亞斯維王國的『叛國者』,出門在外我都得提高警覺,只要一放鬆,我就會被王國的暗殺部隊一瞬間拖入暗巷殺死。」

本來正身躺著的夜,似乎對我這番話感到興趣,轉身看著我,用一種期待的眼神要我繼續說下去。

「五歲那年,我的父母雙亡。苟且偷生的我則因為偷了一把橫笛,而被捕入獄。」我將枕頭旁的橫笛遞給她,「我在獄中大概待了四年,我遇上了我的恩師,一位老吟遊詩人,他在我出獄那年死了,不過,他教了我很多東西。」

「教你怎麼說出一篇動人的故事,和吹出一首動人的曲子嗎?」夜似乎聽得津津有味,用左手撐住了臉,笑道。

「啊……也許是吧。」我回以她一個苦笑,然後拿回笛子。「別以為我這樣就會吹笛子給妳聽。」伸伸懶腰,我閉上眼睛「晚安,我先睡了。」

接下來的,我忘了。也許是因為我睡著了吧。不過,在我完全步入睡眠時,我似看到了,夜那個很甜的微笑。

  隔日,我很早就起床了,那時夜還沒醒,外頭依舊是黑的。愣了一下,聳聳肩,換好衣服,便拿起橫笛出房了。我可不想管她要睡到幾點,我來杜巴的目的可是賺錢──噢、不,是來收集故事和聊天的。

「醒了?」瀧的聲音從我耳邊傳來,轉頭,他站在門外,手上拿著鏟子。「要去講故事了對吧。小心一點,今天有下雪。」瀧用佈滿傷疤的右手擦了擦汗,苦笑。

我微微點頭,回應他。然後走往街上。杜巴的冬日確實比大陸內陸冷了許多,站著不動幾分鐘身上大概就都是融雪的水了。飄飄落下的冰晶也很漂亮,看來今天的心情會不錯嘛。

走到廣場,那裡早已聚集了許多孩童們嬉戲著,天知道他們為什麼能起得來,總之,孩子們是喜歡聽故事的,所以,那些純真的笑顏──我看了心情也會好起來。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拿出橫笛,開始吹奏。

起源,旋律悠長,充滿了懷念。

[CENTER]『告別故鄉及友人,穿過狂風與驟雨,
 夜明之前的啟程,越過草原與荒野,
 奔向未知的彼方。夢想所在的地方。
我們羅姆族是天上的飛鳥,
一旦停在樹枝上,就會變成人。
請讓我翱翔在天空,在無垠的天際間鼓動翅膀。』[/CENTER]
旋律輕快充滿了活力與激情,顫抖敘述著兇險與艱難。

[CENTER]『我們奔馳穿越大草原的幻象,繞過那恐怖吞沒的迷路森林。
 我們跋涉通過老森林的幻想,避過那神秘籠罩的雲霧山脈。
朝向理想的前方。』[/CENTER]
旋律高揚。堅定的理念與誕生的勇氣。
旋律怒嘯,不可撼動的決心與沸騰的熱血。

[CENTER]『犯難與冒險,夥伴與敵蹤;
餐風與飲露,心火永不熄。
快啟程!再出航!夜明之前冒險呀!
 快啟程!再出航!不畏艱難與險阻!』[/CENTER]
旋律平息。新的冒險與再一次的旅程。

嘴唇離開吹笛口,輕微的喘了口氣。高亢輕快的旋律似乎還徘徊在耳邊,一個個出現了文字──這是羅姆族特有的,吹奏橫笛的方法:以旋律製造出文字。微微一笑,很好,今天狀況不錯。

「真是厲害啊。」一位居民發出驚呼,「跟廣場上的『演奏者』完全不同!簡直就是天使的歌聲!」

「演奏者的音樂,只是給人們『聽』而已。」我收起橫笛,滔滔不絕的介紹。「我們吟遊詩人,並不是只有給予人們聽的機會;我們貫注心力於音樂,不只音樂,我們也會說故事給人們聽。」

「我們遊歷大陸,收集各種民間的傳說、童話,順便與旅人們交談,得到情報用以交換金錢。但演奏者不同。」看著他們靜靜聆聽,我滿高興的,鮮少有這種聽眾。「他們穿著華麗的衣裳,不遊歷大陸,也不說故事。他們只帶給人們聽覺上的享受,但,音樂中不會帶有情感,顯得枯燥無味。」

我微微笑:「有人想聽聽,我族人──羅姆族的傳說嗎?」語畢,許多孩童從父母身後竄了出來,直嚷著想聽故事。孩童是最喜歡聽故事的,尤其是那些英雄傳說,總會讓他們聽到想像自己是主角。

深吸了一口氣,當那些幼年時聽過的故事從腦中一一浮現,我將它娓娓道出:「羅姆族盛傳的一則傳說,是我們的英雄,第四代斯恩王國的國王,貝拉‧伏魯忒。」回想著當年,長輩們津津樂道的故事──

「貝拉原先是跟隨著族群在卡爾王國遊歷,直到有天,國王趕走了他們,同時將族人趕盡殺絕。軍隊中有位喜歡小孩的將軍,收留了貝拉,但,因為無法養育而又把他關進大牢裡。」我看著那些緊盯我,要我講出後續發展的孩童,「日復一日,貝拉在牢裡已經待了九年,逐漸步入人生的最高峰。」

「當他認為,自己會在牢裡度過餘年時,遇見了一位改變他一聲的人──他叫路佳,貝拉連路佳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他時而變為男性、時而又變為女性。」看著那些成人居民也逐漸圍在我身邊,我淺淺一笑。「路佳教導他讀書識字、禮儀,甚至是吹奏『羅姆笛』,很快的,貝拉漸漸明白誰殺了全族人,並且決意要復仇。」

「在一次又一次的征戰、討伐、拯救,他的名聲傳遍了整個大陸。同時也成為了斯恩國王。又過了九年,步入中年的貝拉,宣佈進攻卡爾王國。」

漸漸的,我沉醉於述說這篇故事的快感。變成在一旁旁觀的人,看著貝拉。

「不要忘記卡爾王國是怎麼殺害你的親人,你的愛人,你的朋友!」貝拉吼著,他已經被復仇之火圍繞在身旁。「反抗者格殺無論!」剎那間,遠方傳來高亢的笛音。

[CENTER]『我們羅姆族是天上的飛鳥,
一旦停在樹枝上,就會變成人。
請讓我遨翔在天空,在無垠的天際間鼓動翅膀。』[/CENTER]
是羅姆笛!──貝拉一驚,同時慌了。也許羅姆族不只他活著,還有別人,但軍隊有可能殺了他!「停下、停下!不准殺人!」

貝拉用力拉起韁繩,駿馬奔騰而去。同時,笛音所產生的字母也漸漸多了。
[CENTER]
『沒錯!貝拉‧伏魯忒,來找我,來找我吧!
你已經漸漸接近我了,你不是孤單的,還有我!』[/CENTER]
他不發一語,只是走著,循著旋律的聲音走著。然後,他到了一處玫瑰園。

[CENTER]『是的,貝拉,你就快要到我身邊了。
你知道,我一直都在呼喚你嗎?
看到眼前的玫瑰園沒有?快進來吧。』

『哈哈哈,
本來我只是為了興趣才蓋的花園,
竟然變的這麼茂盛了……』

『為什麼我一面呼喚你,卻一面逃避;
一面逃避,卻又不停的呼喚你呢?
現在,我們終於要見面了。』[/CENTER]
穿過了無數香味迷人的玫瑰,他走入旋律的來源。那是一個被玫瑰圍繞的地方。貝拉愣了,在他眼前的,是卡爾國王──伊耶‧瑪佛勒多。為什麼曾經殘害羅姆族的人,卻矛盾的是位羅姆族人?

「驚訝嗎?」

伊耶笑著,那是一種嘲諷、輕蔑的微笑。「我是羅姆族人,我痛恨羅姆族的軟弱、無力。當我殺越多同族的人,名譽、榮耀、財富便接踵而來,同時我也獲得了無限的快感。」微笑逐漸轉為大笑,「殺了我吧,貝拉‧伏魯忒!我不僅僅殺了你父母,還殺了剩下的羅姆族人啊!」

一聽,貝拉盛怒。他拔刀,將刀刃對向伊耶的心臟,但他沒有發覺,身後站著路佳。

──「為什麼路佳會出現在他身後啊?」

純稚的童聲把我從故事中拉了出來,我頓了一下,「嗯──」這個問題實在問的很好啊,我忽然後悔當初沒有這樣問長輩了。現在的孩童真是越來越不像孩童。「也許是這樣吧,路佳是蒼天派來的使者,要助貝拉完成復仇大業的。所以,他可以變換自己的外表,甚至是飛天遁地。」

孩童似乎是了解了,點點頭,退到一旁。

我繼續說著:「伊耶和貝拉峙了幾晌,忽然,聽見了高亢的鳥鳴。」

貝拉愣住了,他沉思了一下,道:「好久沒聽見鳥鳴了呢。」他將劍收入劍鞘,「雖然你殺了無數人,但是仔細想想……我和你不是一樣的嗎?」

站在他身後的路佳,同樣傻了。他本來希望能見到貝拉燃燒的復仇之火,然而現在?「我們,去旅行吧。」──貝拉對他這麼說。

然後……

翠綠的草原上,一匹馬,兩個人,一男一女。斯恩國王──貝拉‧伏魯忒,以及他的王妃。他們決意拋下仇恨,王國交由王子看管,他們遊歷大陸、拯救世人,又回到了羅姆族流浪的生活。

「在陽光之下聽鳥蟲鳴,渴了就喝河裡的水,累了就在花叢裡休息。」貝拉仰頭,微笑著。「放下仇恨,回到流浪的生活也挺不錯的呢。是吧,路佳──」

轉頭,身後的路佳早已化為一片片的羽毛。路佳恢復原本在牢獄看到的樣貌──如同好奇的少年一般,他坐在樹枝上。貝拉愣了。

「我因為想看人類的復仇,才跟你一起生活。」路佳道出一切的緣由,「可是不知何時,我卻變成人類……一個深愛你的人類。」語畢,他翻下樹枝,消逝在空氣中。

貝拉看著天上飄下的羽毛,欣慰的笑了。「路佳──你也離開樹枝,飛向天空了嗎……?」

──「好啦,故事說完囉。」

我微笑,看著那些孩童。但是,他們只是發出意猶未盡的聲音,然後開始問起問題:「那,貝拉最後呢?」

「這個嘛──也許是繼續流浪,也許是回到斯恩王國了吧。」我拿出橫笛,「我們有聽說的,只是那些繼承了貝拉喜愛自由血統的人們,還在這個大陸四處遊歷。帶著一支暗紅色的橫笛,停留在各處,帶給人們無盡的故事和歡笑。」

「我的名字是翎‧伏魯忒。他的後代。附帶一提,貝拉的生日與德薩法蒙一樣。」我將嘴唇靠上吹笛口,「嗯……來首有慶典氣氛的歌好了。」

[CENTER]『奔馳吧,馬兒,我們野鳥最友好的朋友啊!
帶著我們遊歷大陸,隨著我們生死與共。
這是德薩法蒙的慶典呀!是不允許我們遲來的。』

『只屬於我們永遠的勇者,貝拉‧伏魯忒,
以及我們的救世主,德薩法蒙‧伏魯忒的慶生會哪!
高歌吧!歌頌他們的戰績;
 傳述吧!傳述他們的故事。』

『飛翔的野鷹們啊,回到這裡吧,
回到這夜之邦‧杜巴,讓我們一起為他倆慶生!
在這楓葉飄落的時候,大陸最盛大的慶典將要展開,
永夜會祝福我們!』

『百年只有一位的墮天使啊,
您守護著我們,以黑色的羽翼,包覆著我們。
您與天堂背道而馳,我們則追隨您,直到我們氣盡力竭。』[/CENTER]
「為什麼是墮天使呢?」如黃鶯般的聲音又從耳邊傳來,令我停下吹奏──是夜。「與其成為墮落的天使,還不如成為真正的天使不是嗎?」居民紛紛往後退了一步,讓她好走到我的面前。

我愣了愣,「嗯,可以這麼想,不過……」我從階梯上站起,拍拍褲子。「天使的羽翼是純白的,如果在杜巴施法庇祐,那很容易就被居民看到了吧?那麼,墮天使的黑色羽翼就是最好的『保護色』了,這樣子,應該比現出原形好吧。」

夜思索了一下,微笑。「好吧,就照你說的。不過,你明天要吹什麼給我聽?」

「遲早會知道的,不是嗎?」

「喔。」夜聳聳肩,轉頭,淡黃色的馬尾在夜風中飄逸,燦爛的黃色與灰暗的背景似乎成了強烈的對比。「故事說的不錯。還有,午餐準備好了。」

「呃,午餐?」我流了滴冷汗,問。

她看著我,而且是用一種很驚訝的表情──讓我很難堪耶,小姐。「你醒來的時候,是山脈之外的早上十一點,現在大約十二點快一點,吃午餐有錯嗎?」我沒有回答,只是點點頭,跟著她回到屋裡。

午餐是杜巴當地的食物,因為這裡種植不出稻米,所以主食是以馬鈴薯為主。最有名的,大概就是把馬鈴薯泥淋上起司醬,然後將肉、菜等剁成細碎,然後拌在一起。看起來有些簡單,說實在的……非常好吃。比那些內陸的食物好吃多了。

「不錯對吧。」夜用湯匙敲敲瓷碗,「爸煮的家鄉菜啊,真的很好吃。」她閉上眼,臉上的微笑看起來很甜。嗯……原來老伯會煮飯啊──不知道夜會不會煮……「你在想什麼啊?」

「啊,沒有。」我將湯匙放下,「我在想有什麼曲子能在生日時吹……」她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只是應了一聲,然後取走我的空盤。

很奇怪的,很隨便的,一天就這樣過了。然後,是正式慶典。

  正式慶典果真和前幾天不同,人潮似乎一瞬間多了五倍以上。不只是路邊攤的攤位,就連演奏家、吟遊詩人也湧入了這小小的城鎮。旅客更是絡繹不絕,讓那些平時連隻小貓都不會經過的旅館,賺了好一大筆的銀子。我也是在一大早(其實我根本不清楚早上還是晚上)就到了廣場,準備好好說一堆的故事。

我醒的時候,夜早已不在了。也許是被「抓」去處理一些正式慶典的事務吧。據說「夜之使」在這天必須要穿著魔法師的服裝接見居民,並且做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頓時,我對於身為城主之女的她感到悲哀。也許那天能在森林遇見她,也是因為夜從「演習」偷跑出來吧……

「吶,大哥哥,吹一首曲子給我們聽。」耳邊又是那稚氣的聲音,嗯,看來又是那些孩子們。我掏出橫笛,吹出──

[CENTER]『少年呀,要胸懷大志。
你不是籠中鳥,你擁有一對美麗的翅膀。
我們會在這裡,靜靜看著你,闖出一片天。
飛吧,飛向無垠的天際。』

『即使你只是個孩子,你可以擁有夢想。
即便你要當,鐵匠、遊俠、牧師,我們都會輔助你。
因為我們是幫你整理羽翼的成鳥們。』

『飛吧,胸懷大志的少年呀。
無論春夏秋冬,不要懼怕大自然,
因為,你擁有最強最有利的後盾哪。』[/CENTER]
伴隨著笛聲,孩童們嬉鬧了起來。有些玩著雪球,有些堆著雪人。

[CENTER]『不要忘記飛翔的喜悅!
這就是羅姆族,這就是我們,這就是野鷹!
我們孤傲,決不拋棄自尊。
我們擁有最固執的優雅,
即使永夜降臨,也絕不投降!』

『樹枝上的亞成鳥,總有一天要飛離,
尋找只屬於他們的天空,因為他們胸懷大志。
整理好你的羽翼,飛吧!』[/CENTER]
「聽著他們的聲音,心情也好起來了呢。」──嗯,我沒聽錯吧?這聲音,確實是夜的,可是……「噓,我是逃出來的,我可不想要被那種東西束縛。什麼祭典、什麼儀式、什麼使命的,我才不管。」

「小姐啊,這樣不好吧。」我汗顏,將橫笛收起,「你不認為你穿著這副裝扮,再加上我是男的,會讓居民誤解的。」我看著那些用異樣眼光看著我的居民。

「嗯?她不是城主的女兒嗎……怎麼會跟那個吟遊詩人在一起啊?」「他們有什麼關係嗎?」──該死,我可以罵人嗎?

只見在我身後的夜微笑,踏出一步,道:「各位,今日是德薩法蒙的祭典,談論私事似乎對他有點不禮呢。」她的微笑,不是我在說,十分的虛偽。「所以,希望你們可以慢慢享受這個盛大的慶典,我必須要帶他去見我的父親,先告辭了。」迅速的說完似乎是早已算計好的台詞,抓住我的手,馬上往城外奔去。

喂,等等,妳這是在幹麻啊?

「呼,到這裡應該沒人了。」她喘了口氣,抬頭,眼前是一片冰湖。因為氣溫低的關係,原本清澈的湖泊早已結成了冰。「這裡你就可以冷靜了,對吧?」她轉身,將雙手擺在身後。

「啊?」我滿腹狐疑,腦中滿滿的都是不解。這是什麼意思啊,她又到底在說什麼?「妳在說什麼……?」微微皺眉,問道。

「吹橫笛啊!你不是說要在正式慶典吹給我聽?」她講的好像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先是愣了愣,然後理解了現在的情況。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耶。

冷風吹來,我閉上眼,感受風輕撫臉頰的快感,銀色的及肩長髮向後飄去。有鳥鳴,有樹葉沙沙的伴奏曲,也有冷風在旁為我掌聲。嗯……這地方確實可以讓我吹出一首好曲子。「問題是,祭典……」拿出橫笛,不安的說道。

「別管那什麼祭典、儀式了!回去再跟爸講一下原因也可以。」

「那好吧,等等被罵我可以拿妳做擋箭牌嗎?」我深吸了一口氣。

[CENTER]『拋下了一切,奔向自由的籠中鳥呀。
你不會再猶豫,你只會飛翔。不要再被束縛啦,
這對你可是多大的傷害呀?』

『有羽毛,何不展翅高飛呢?
喂,你幹麻要裝的好像被鎖住一樣?
這個籠子根本沒有上鎖,只要一撞,你就能逃出去了。』

『天空上有很多你的同類,
不要再拘束於這個城鎮、這個籠子了!
飛翔吧。』

『現在是祭典,是一個很容易就能逃出去的機會,
為什麼不逃呢?難道你就這麼眷戀這個小地方嗎?
明明外面的世界如此大呀。』

『我們是羅姆族,天上的飛鳥。
跟隨我們,讓我們一起飛翔吧。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
你有一對很漂亮的羽翼呀?』[/CENTER]
「……這是在說我?」

「唔,也許吧。」

「嗯。」她望著結冰的湖泊,「回去吧……」

我點頭。

  回到廣場,我們確實被罵了,雖然只有一句話。我坐在台下,看著夜穿著魔法師的衣著,看著她遵照習俗唸出枯燥乏味的儀式台詞,真的為她感到悲哀。很快的,儀式結束了。雖然那些居民很歡喜,但是,在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笑容。

「……也許這就是孤單吧?」我在心中暗想著。

後來,她脫下魔法師的裝扮,穿上原本的休閒服向我走來。「那首曲子……叫什麼?」

「沒名字,那是即興創作。」我聳聳肩,「也許下次,我再來這裡的時候,可以再吹一首歡樂些的曲子。」

「無所謂,反正……」

語音未落,抬頭,楓葉落了下來。日光照入了被森林圍繞的杜巴,鳥兒則在天空飛著,享受久未曬光的快樂。我和夜都愣住了。「這是幾十年來第一次日照啊……」夜十分驚訝的說著。

「咦?這麼說,」我轉頭望向她,「從幾十年來,都是……永夜?」

「是啊,永夜。」夜的表情逐漸放鬆下來。

「那……也許是貝拉和德薩法蒙送妳的生日禮物吧。」我嘻嘻一笑,「生日快樂。」

她沒有答話。只是望著天空,微笑。

  隔日……《第三人稱視角》

「什麼!妳要跟我去內陸?」一聲驚呼打破了夜晚的寧靜,雖然,這裡有一半的時間都是黑暗的。聲音來自於一位銀髮的少年。

「不行嗎?」在他身旁的淡黃色長髮的少女微笑(其實是邪笑吧),「是你昨天自己吹出的喔?『不要再拘束於這個城鎮、這個籠子了!飛翔吧。』──對吧?」

少年嘆了口氣。

「妳真的有夠惡劣,知道嗎?」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爸也同意我了喔。」

「……你們父女真的很奇怪。算了,上來吧。」

馬車漸漸駛出了杜巴城,穿越了森林,以及圍繞著杜巴的山脈。馬車上,除了韁繩打向駿馬的聲音,還有少年和少女談話的大笑聲。很快的,他們離開了昏暗的杜巴,回到充滿光明的內陸。

這也許是少女最大的生日禮物吧?

一個朋友,以及自由。







二部曲‧妖精的眼淚


  暮秋。

綠葉逐漸掉落,草原一片滄桑悽涼,從此望去,除了乾黃的雜草外,無他。硬要說的話,那始終照耀大地的陽光,也在遠方觀望著。晨曦灑落,白黃交接於地平線,形成一幅如畫般的景象。

冷風颯颯地在吹,打亂他那銀白色的髮。一年左右了,那臉似乎又削瘦一些,還有身上的披風,破爛程度明顯又增加許多。

「你幹麻?裝憂鬱啊?」

後頭傳來女性的聲音。他轉過頭,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淡黃色的長髮,深邃的琥珀色眼眸,一身巫師裝──她一臉嘲笑般的看著自己。

「有必要這樣消遣我嗎?」「我,夜,最大的興趣,就是消遣翎‧伏魯忒。」

才剛說出來就被反駁。翎一愣,撇撇嘴,挑眉,轉過頭去,一言不發。往後一仰,靠在樹幹旁,望著不遠處的嵐耳格城。

「所以說,老頭兒終於強硬的要求妳要回杜巴了?」

老頭兒指的,自然就是夜的父親,瀧。一年前,德薩法蒙的祭典一過,夜便「十分主動」的跟上翎,要求他帶她在艾普夏玩玩。起初,瀧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女兒已經成年了,再這樣鎖著她也不是辦法。

但在祭典慢慢逼近的同時,瀧發現,若是杜巴沒有「夜之使」的存在,祭典就會辦不成,那大筆大筆的金銀財寶就沒辦法隨著祭典,一起進到杜巴的金庫。

所以,在不久前,他利用吟遊詩人公會──真相之眼──的情報網,找到他們兩個當前的位置,發出通告,表示再不回杜巴,便會派人直接將夜帶回去。

這讓打算環繞大陸的翎十分苦惱。當時瀧送出信件時,他們離費拉帝國的首都還有一段距離,接到信時已經是十幾天後的事了。也正因為計畫是環繞大陸,幾天幾個月的行程絕對不可能達到,計畫只好被迫打住。

盡了全力朝著杜巴走去,如今,他們在費魯頓王國的邊境──也就是杜巴的入口,嵐耳格城前方幾百公里處。

「不只是強硬而已,還說非走不可。」夜同樣望向嵐耳格城,坐在翎的身旁,嘆氣。「父親一直都是如此固執。」

原來妳是遺傳到他。翎暗自在心中笑笑,見身旁的人用一種端詳的眼神看著,他輕咳了幾聲,「所以條件是,正式祭典之前,要回去杜巴就是了?」

「是啊,」夜伸了個懶腰,語調變的有些懶散。「別忘記正式祭典是什麼日子。父親跟我這麼說,我把這句話原封不動的轉送給你。」

這番話頗有藏在另一面的涵義。翎沒多說什麼,站起身,拿出橫笛。「如果我真是如此健忘就好了,什麼事一句『我忘了』就可以遣走……」

沒聽到吐嘈聲。翎覺得有些無趣,執起橫笛,吸氣,吹出。

[CENTER]『濃霧的湖泊,任憑月光再皎潔也照不透。
牠眼中閃爍著,湖邊無聲的溫柔。
蒼鷹佇立著,在那棵已枯黃的榆樹之上。』

『初冬的風總是帶來寂寥。
帶來枯樹枯葉上的,淡淡澀味。
它在朗誦著什麼?
朗誦著哪段英雄的事蹟;
朗誦著哪段,來自東方的民謠。』

『在無垠的天際鼓動翅膀,蒼鷹啊,
請帶領那些還涉世未深的亞成鳥,
以及那些剛突破牢籠的,翅膀有些弱化的鳥兒。
這片湖泊將被越過。』

『牠還記得從前的事蹟。
已老的蒼鷹佇立著,旁邊有另一隻老去的蒼鷹,
兩者並排,站在枯黃的榆樹枝枒上……』

『佈滿濃霧的記憶之湖,月光無法照透。
無論是否要飛越它,蒼鷹都不會退卻,
抱持著最高傲、最固執的優雅,
佇立在枯黃的榆樹枝枒上。』

『由此展翅,由此鼓動雙翅,
橫越這片記憶之湖,無論是否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都能刻劃回憶。』[/CENTER]
曲畢,又是一陣冷風。翎微微打了個哆嗦,吐出一口灰白色的冷空氣。

「最後呢?蒼鷹的選擇是?」

身旁的夜開口了。她偏個頭,琥珀色的眼眸直盯著酒紅色的,眼神實是會令人打顫。翎沉思半晌後,道:「妳問我,我該問誰是好?」

又是一記狠瞪。他嘴巴就張在那兒,看來有些可笑的表情。「……可能是老死在那株榆樹上,可能是橫越了記憶之湖,刻劃屬於牠們兩個的回憶。」

視線依然停在他身上一會,幾秒過後,夜才點點頭,似乎是默認了這個答案,即使它如此的模糊不清。「那麼,請問我們何時出發?」

「現在就行。」翎收起橫笛,停頓一下,似笑非笑的說道:「其實是在等妳哪,知道嗎?夜小姐。」他披上披風。

「你是故意起來吹笛,好等著之後損我一番?」

夜起先微笑著看他,一種表面上十分和善,實際卻讓人無法摸清楚腦中在想什麼的邪笑。翎一愣,稍稍頜首。

她忽然覺得同行的這位先生笨到了個極點。但這並不能改變什麼。夜的微笑一瞬間抹上不懷好意的模樣,她走上前。

「你最好是下次別再弄出這種無聊的勾當──!」「呃?」

起初並沒有想到夜要做些什麼,翎沒有任何的舉動;不過,話才剛落,就有隻手往自己的臉頰過來──他知道她要幹麻了。

「放手!會痛啊!」「你先對主神癸婭發誓絕不再犯,我就放手!」

這畫面看來倒是挺有趣的,一個女子捏著另外一個男子的臉,同時兩人又在互相拌嘴著;若是有旅人經過,恐怕會被寫入野傳的某一頁中。

僵持約莫幾分鐘後,翎的臉頰已被捏的紅腫不已,夜才放了他一馬,站起身,伸個懶腰。「走吧,我們還要趕路呢。」

也不知道是誰拖了這麼長一段時間……翎在內心暗忖,身旁的那人一瞧,發現表情有些不對勁,開口問道:「請問你在想些什麼?」

語畢,翎瞥見那帶有惡意的眼光,嚥口口水,舉起手。「不,什麼也沒有。我以主神癸婭、音樂與詩歌之神厄格泰斯之名發誓,我絕對沒有在想一些不利於妳,或者一些對妳抱怨的話語。」

「聽起來像是有。」「絕對沒有。」

瞪視他半秒之後,夜一轉身,大剌剌的就朝嵐耳格的方向走去,似乎並不太想追究下去。翎呆滯了會,歪著頭,一臉迷惑的就跟上去了。

仰起頭,還能清晰的看見雲旁展翅的蒼鷹,從中可以聽見牠們的叫聲。那片天空一直是蔚藍的,它似乎不曾抹上陰影;就這樣守護著穹之下的子民。到底對它而言,艾普夏和巴爾德這兩塊大地是什麼?

「……想征服,就要先了解啊…」

「你在那碎碎念什麼?快點跟上,我可不希望一到旅館又有信件了!」

草原上,迴盪著兩人拌嘴,和蒼鷹淒涼的叫聲。空曠而廣闊,枯草一望無際的延伸──這是艾普夏的秋天。

  ※

  嵐耳格城。

艾普夏西半部屬於布魯頓共和國的領地,當前是由大總統碧安‧薇奧拉統治著。嵐耳格算是第二個首都,位處和海爾藍王國的交界處,商人與傳教士、旅人、冒險者們來來往往,可以說十分繁華。

走在街道上,環繞於四周,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紅磚屋彷彿歡迎著旅人們的到來。在這裡最有名的旅館兼酒店,是紅鬍子凱冷所開的「鐵爐旅館」,也正是他倆所要住下的地方。

「雖然以前就有耳聞這裡的瞭望塔,不過親眼見到,還真的是很有魄力啊……」站在塔下,他瞇起眼,想要看清頂端的模樣。

夜正逛著廣場旁的攤販。說到嵐耳格,就一定會想到他們的工藝技術,此處所打造出來的項鍊、戒指等各種飾品,品質是全表界第一。

「喂,妳再買下去就沒錢付住宿費──」

還沒有說完,翎的臉頰又被狠狠捏住。「始作俑者」的琥珀色眼眸盯著他,眼神明白說出,別管我三個字。男的自然不敢輕舉妄動,舉起雙手,投降的樣子做的甚是令人發笑。「我認輸,行不?夜小姐。」

見他這樣,夜也沒什麼趣味;再者,攤販也逛的差不多膩了。她鬆開手,轉個身,往鐵爐旅館那兒走去。後頭的人撫著自己的臉頰,跟了上去。

鐵爐一樓設成一般的酒吧,二樓開始才是房間。他們坐在吧台的位置上。這兒雖小,但五臟俱全,該有的都有了。雖說這木製的吧台是老闆一片一片的木板撿來拼成的,不過,有種「過去」的味道存在。

翎點了杯酒,叫婉約;很烈,香味濃厚,是一種布魯頓特有的味道,櫻花般的香氣,飲盡時會感覺到喉嚨到食道有種灼燒的感覺。不得不說的是,翎的酒量並不算好,大概三杯醉、五杯昏、七杯便倒。

「你們倆,外地人是吧?」

調酒師走到他們前面,笑著攀談。「有沒有被嵐耳格的氣勢嚇到?這就是混雜北方野狼,與東方沙塵的種族,所帶來的繁華。」

他說他叫做登,到鐵爐工作已有多年。原先這家酒店並不是在鐵爐裡直接設置的,是從外頭併進來,本來的名字叫做Alexandra,亞歷山大。

「這桌子也不是紅鬍子他的傑作,是亞歷山大最初的老闆所做出來的。」登撫上桌面,嘻嘻一笑。「大概可以稱之為,A的枝枒。把旅人比喻成四處流浪的孤鳥的話嘛,這裡就是一個讓他們休憩的地方。」

翎和夜在旁,小口喝著酒,繼續聽了下去。

「你們如果認識調酒師,應該會聽到一個有趣的事情。」登指指身後似乎有些年代的古鐘,「Alexandra的鐘和別處的不一樣。」

「差別在於,這兒的鐘呢,若是照著一般的方向轉,就是一般的鐘;但是,如果將它的指針向反方向轉去……」

「「就能刻劃回憶。」」

翎和登一同說出了這句話。後者有些驚訝的看著前者,「你不像是調酒師。」登說,然後用手指敲敲木桌,「這應該只有同業的人會知道的。」

「他確實不是調酒師,只是個笨吟遊詩人。」一直處於觀戰狀態的夜開口了,她的語中明顯帶有貶意與嘲諷的意味。

不過,翎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千真萬確的事實。哪有吟遊詩人會笨到,連僅有的「黃金的意志」都弄丟,還是在地人撿到還來的……

「刻劃回憶這件事情,和那首歌一樣。」夜晃著已經空了的玻璃杯,「『由此展翅,由此鼓動雙翅,橫越這片記憶之湖,無論是否能看清眼前的景象,都能刻劃回憶。』對吧?所謂的記憶之湖,指的其實就是嵐耳格運河的匯集處,位於Alexandra舊址旁邊的納亞湖。」

「因為這個鐘的傳說,所以才會有那首歌的出現。」她繼續說道,「簡單來說,這兩種職業看似毫不相關,其實差異並不大。……對了,我還要一杯酒。」

登傻了許久,才把玻璃杯接下,又再裝入一杯相同的婉約。「真是驚人,一個魔法師,竟會知道這些騙小孩的傳說?」

那三個「騙小孩」似乎加重了語氣,翎有些困窘──因為他就是從小到大,相信這個傳說的笨蛋。如此,應該更能證明前面夜所說的話了吧……

「不只是Alexandra這家酒吧,以及鐵爐旅館的事情,」登將婉約遞到夜的面前,再次侃侃而談:「嵐耳格本身也存在許多傳說,例如說……」

「『不管是世界末日,或是如何,這個城市都會被妖精所眷顧。』」他故作玄虛的笑笑,將方才調製婉約的雪克杯用水清洗了下,「有沒有上過嵐耳格塔了?最頂端擺著的,是個杯子,就是守護嵐耳格,甚至整個布魯頓共和國的東西。」

「Laner的幸運。」翎的嘴角扯出一抹微笑,「別看我這樣,該懂的我可是都懂了。是從前,嵐耳格仍是個村時,村長家常常有妖精們在裡頭飲酒作樂。」

「被人類發現以後,他們留下他們飲酒用的杯子,裡頭還裝著一些精靈之酒。之後,人們把它作為神蹟般供奉,至此村民安居樂業,不再有盜賊侵襲。」

「妖精們同時留下一句話……如果這個杯子倒了或破了,這個幸運就不會繼續下去,眷顧也會離去。」翎將婉約一飲而盡,輕呼出一口氣。「這就是另一首歌的故事,而那首歌的名字叫…」

眼神飄向登。他稍稍停頓一會,答道:「Laner的海妖精。」

「正是。」翎微笑,「看來你也不差。」

「身為一個吟遊詩人,我想你應該要……做些你該做的事情。」夜的手指敲著木板,「相信我不是來這聽你說故事的。」她用手撐著頭,回以一笑。

身旁的他一呆,而後回過神,抱歉似的苦笑,拿出懷中的橫笛。「那麼,我就不客氣了……」他起身。

[CENTER]『有幢紅磚古屋,這樣佇立在海岬,
海風颯颯的吹,多年來,從不曾停下。
它和它的主人都沒有名字,有時候,必須去借一個。』

『主人供給它一個地方眺望,
將我遺忘在海邊吧,它對主人說,
我祝福您幸福健康。』

『那是個如同孩子般的音調,稚氣而純真;
站在屋內,男主人聽到母親教導的,來自東方的民謠,
和弦悅耳,動聽而高亢。』

『男主人看見了,那一群飲酒作樂的妖精啊,
他偷偷的靠近,又悄悄的往後離去。
他覺得他看見了童年。』

『Laner有個傳說,母親抱著他道,
你要永遠記得,忘記過去就是帶來災難。』

『男主人站在海岬上,旁邊跟著女詩人。
他對詩人說,我渴望躺在藍色的湖畔旁靜靜的死去,
將我的身體分給鳥獸吞食,
惟獨我的眉輪骨,我要送給我曾深愛的人、
這片海峽,以及這幢房內的妖精。』

『他無法忘懷,忘懷這一切。
即使有再美好的未來,也不會向前邁進;
即使無與倫比,仍沒有事物可以抵過這片風景。』

『妖精走了,留下一句話和一個玻璃杯。
「不要打破它,否則你將會失去你的幸運,和一切的眷顧。
除非,你愛上了誰。」
他們對主人如此說道,便離開了樂園。』

『海妖精啊海妖精,到哪兒去了?
是隨著蒼鷹一起飛翔,還是隨著雲豹一起奔跑?
海上端的詩人如此唱著,
Laner的海妖精啊,請永遠眷顧此地。』

『男主人死了,隨著海風一起流逝。
全部我所接觸的,真正使我痛苦至極。
而我,將沒有東西是我的,人們有的,我一切都沒有。
他的遺言如此。』

『Laner的海妖精啊,你到哪兒了?
請永遠眷顧此地,因這玻璃杯仍然存在著;
而那眉輪骨,將是獻給你的最大寶物。
因為你是他的所愛。』[/CENTER]
曲畢,安靜聽著他演奏的旅人們,給予他熱烈的掌聲,身旁身前的兩人亦不例外。「這倒是個有趣的故事。」夜說。

「不是有不有趣,基本上,這本身就不是個故事。」翎拉開椅子,坐下,又示意登上杯婉約。「這杯喝完我就上去了,再喝下去我恐怕會昏倒在這兒。」

「遜。」「喂,妳說什麼?」

夜敷衍般的揮揮手,臉上仍帶著嘲笑。翎一呆,嘆口氣,輕啜著婉約。「上輩子沒積德,遇上妳這惡劣的人啊……」

語畢,後腦杓便被用力的攻擊。

登在旁看兩人鬥嘴倒是看的挺開心的,他整理好吧台內的東西,「你們的目標是哪?大概會停在嵐耳格幾天?」

「明天就要走了。」夜回道,將玻璃杯放在木桌上,「……如果這位先生沒有打混摸魚太過於嚴重的話。我們要去杜巴。」

「正確來說是回去。還有,硬要說的話拖時間的應該不是我──好痛!」

後腦杓再次被攻擊。翎一臉茫然的望向旁邊的人,她卻只是攤手,表示自己什麼也沒做。這是她很常做的舉動,習慣了便行,再說他並不打算反抗。

「去杜巴啊……為了參加祭典嗎?」登給自己倒了杯酒,靠在吧台上,一副擺明了就是要聊天的模樣。

「不,是為了主持祭典。」

沉默。

「──妳是夜之使?那個一年前逃出杜巴的夜之使?」登一臉驚訝的看著夜,「這這這,可知妳父親正不斷的在找妳嗎?」

轉頭,又看向翎,沉默三秒。「這麼說的話,你就是那個帶夜之使出杜巴的人了?」他上下端詳一番了翎後,又說:「看起來不像瀧城主形容的那樣。不過,銀白色的頭髮和這雙紅眼確實是很稀有就是……」

……為什麼我忽然很想打這傢伙呢?翎暗忖,硬是壓抑住怒火之後,道:「我先回房了,總覺得再待下去我很有可能會發火。」

飲盡婉約之後,他起身──然後倒地。

「果然已經醉倒了哪。」望著翎,夜同樣把酒飲盡,施了個移物術在他身上,「那麼,告辭。和你聊的挺開心的。」

頷首表示感謝後,她隨意一揮,便把翎給提起,往房間走去了。

  ※

  早晨。

晨曦灑落在房間內,細碎的陽光像是零星的碎片般閃爍。躺在地板上的他,正抱著頭發出哀嚎──人們俗稱的宿醉。

「酒量很差啊你。」夜丟了條濕毛巾到他臉上去,「快點醒來…不知是誰昨天說,拖時間的人不是你啊──?」

「……對不起。」翎用毛巾擦了下臉,硬撐著起身,走到牆邊靠著。「今天幾號?」

「初二,」夜拉開窗簾,順便偷踢了地上的翎一腳。「今天之內一定要回去,否則就好玩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還有……」她轉個身,眼睛又直接對上翎的,「別忘記你正式祭典當天要給我什麼。」那口氣實在像逼迫要脅的,對方聳聳肩,不以為意。

翎往外望去,嵐耳格活潑的街道便映入眼簾。轉頭,時鐘正指著十點的位置。他將毛巾放置在一旁,伸個懶腰。「我好了,要走沒?」

「你不用吃飯啊?」「這裡離杜巴只有幾十公里,吃飯浪費錢。」

夜一愣,嘆氣,明顯內心在說著:「這傢伙沒救了」之類的話。她將頭髮綁起,「算了,要走就走吧;別再迷路就是了。」

「這世界上有個東西,名字叫做馬車。」翎指指窗外,旅館的門口停著一台看來頗新的馬車。「幾十公里路,幾分鐘就到了,所以吃飯浪費錢,懂嗎?」

對方虛應似的點點頭,推開房門,示意要翎跟上。

走出鐵爐,一陣秋風吹來,枯黃的樹枝樹葉在地上滾動,沙沙的聲音足以證明東天即將要到來。他們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所以,老頭的意思是,這次回去之後,就一直待在杜巴了?」

他問起了敏感的問題,夜只是笑笑不答。但見他眼神認真,一副很想知道的模樣,她停頓一下,「……也許是吧。」

「是嗎…我還想帶妳去見識見識雪嶽的。」翎靠在馬車的窗檻,看著窗外剛收割完畢的稻田。「它在海爾藍王國,終年積雪,在登頂有個傳說是『天上城』,據說可以在那裡看到所思念的死者。」

「不過,在到雪嶽之前,虛無之地貝侖、還有伏爾拓摩安雪地,都是把其他冒險家逼走的一個關鍵。」他轉個頭,嘻嘻一笑。「不過我想妳也沒辦法忍受的。」

下一秒,對面的人直接回道:「沒禮貌。」

「其實還有很多地方能去的。別看表界這麼小,光是繞艾普夏大陸一週就可以花上一年以上的時間了,更何況是更大的巴爾德大陸。」他的語氣十分興奮,像個遇上玩具的小孩,「我最想去的還是巴爾德中東部的死者沙漠……」

看著他如此,夜不禁笑了──而且是偏向大笑的笑。「你,可真像個小鬼;今年幾歲?四歲嗎?還是更小些?」

「喂!別損我了!」「啊哈哈哈,損回來不就得了麼、小鬼!」

馬車內的笑聲,傳到了外頭的稻田,以及更遠處的森林。秋已終,取而代之的是寒冷的冬天。艾普夏即將步入萬籟俱寂的季節。

也許在杜巴,那個夜之邦,「萬籟俱寂」這回事是很常遇到的;但唯有走出去,才會發現,這世界並不是想像中的這麼小。

「身為一個夜之使,回到杜巴,是使命,也是宿命。」

對方突然冒出這句話,令翎有些不解。不過,她繼續說了下去:「我還滿謝謝你把我帶出杜巴的。要不,我可能一輩子都得活在那黑夜之中。」

「如果真的要感謝的話,就別捏我的臉──好痛!」……這次是前額被手指彈。他撫著自己的額頭,「外加彈額頭也不要。」

「白痴啊。」

「啊,順便連白癡笨蛋這種罵人的話也禁止掉吧,如果真的有心要感謝的話。」翎說的一臉認真,表情卻使人發笑。他拿出橫笛把玩著。「要不然,送我個價值連城,賣掉就能不用這樣漂泊過生活的東西也行。」

「若我有那種玩意兒,還需要這樣子在杜巴嗎?笨蛋。」夜又彈了一次他的額頭,說道:「拿橫笛幹麻?要獻聲就趕快喲?」

「准許嗎?」──對方點點頭。
[CENTER]
『星星點綴夜空,月光點綴星光,
這豈是單調的場景。
但對他們而言已無意義,再怎麼新奇,
也不比太陽的光芒。』

『群山圍繞的此處啊,長夜漫漫;
月白風清,颯颯冷風,
高歌著的是,屬於德薩法蒙的一切。』

『這裡已不再是神所眷顧的,
但墮天使的羽翼將會保護著他們不受攻擊。
屬於墮落一族的天堂。』

『黑夜是他們的保護色,月亮是他們的路燈,
這是何等平常的場景,對他們而言。
德薩法蒙哪,若您在天有眼,
可知子民的快活?』

『在這片夜空下,以夜之神多卡袞的名義,
讓一切眷顧遠離,只因他們需要的,是墮天使,
而不是隨處可見的神。』

『這份幸運將會一直傳下去吧,
身為夜之子民,可該感到榮幸與自豪。
抬高你的下巴,挺起你的胸膛!
這世界因有黑夜,才有白晝的存在呀!』

『再次向眾人宣告你們的高傲,
這一片黑夜,將是你們擁有的最大武器!』

『墮天使的保護,你們可曾看見;
在這漆黑的保護膜之上,圍繞著祂的深色羽翼。
氣候異變帶來的,是屬於你們的防具。』

『被保護的子民,記住一點,
學著走出去,學著開闊你們的視野。
這一切,也會成為你們終身的武器與寶物。』

『群山圍繞的此處啊,長夜漫漫;
月白風清,颯颯冷風,
高歌著的是,屬於德薩法蒙的一切。』

『不停止的黑夜譜下,
德薩法蒙的恩典,及墮天使的貢獻。』[/CENTER]
  ※

  杜巴。

「睽違一年的家鄉,還是什麼都沒變。」

夜躍下馬車,朝著漆黑的夜空一望,弦月仍高掛著,彷彿笑著迎接她的歸來。居民們驚訝的圍住她,不停問著這幾年到了哪兒。

在旁的翎沒有說話,只是四處看了看。確實和當初沒什麼兩樣,只是,他們的笑容似乎變多了。大概是因為永夜解除的緣故吧。

攤販已經開始擺設,一些旅館也已掛上「特價」的標誌,蓄勢待發,等著正式祭典的到來。此次,也許會比上次更熱鬧些。畢竟是千禧慶典,自然要比一般的祭典來的盛大才是。

又能賺到大筆財富了呀……這祭典真是搖錢樹。翎在心中暗自打著算盤,笑容不經意的出現在臉上。

「翎,跟我去見父親,他應該會很想知道我們到了哪裡去。」夜說,拎著翎的披風就直接走,「再者……你也該拿回你的『黃金的意志』了,是不?」

「其實不必的,我應該有辦法可以處理。反正只是吹吹笛,講講故事而已。」翎如此道,然後雙手舉起,預防著突來的攻擊。──他很清楚,以夜這種奸詐狡猾,又偏向惡劣的個性,一定會在某些不注意的情況下攻擊他的。

走到城主家前,斑駁的牆壁似乎又掉了幾塊瓷磚,白色的大理石已大半剝落,老鷹徽章的光輝也都褪色許多。不過,外貌仍是沒有改變。

叩。

「你們可終於回來了,兩個小鬼!」

瀧的大嗓門一出,便令翎的耳朵有些疼痛。他退了幾步,嘿嘿笑著。瀧不以為意,走到他身後,逮住了夜。「可知道我在這等妳等多久?」

「至少我在祭典前回來啦。」「這不是重點。」「那你倒是說說看什麼才是重點?」「重點是,妳沒時間準備正式祭典的禱告詞了!」

夜沉思一會,「不就是『吾至高無上的救世主德薩法蒙啊,今日乃您之誕辰日,吾夜之使代表杜巴全體居民,及三界所有種族,向您進貢,並期盼您能繼續眷顧這個世界』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讓兩位男士瞠目結舌。看來,她已經算定了,就是一定要回杜巴玩個夠。「對了,父親,要不要在正式祭典時,請翎上去吹奏一曲?」

「耶?為何?」──這是翎。

「你不希望嗎?在杜巴全體居民面前演奏,等於是在德薩法蒙,你的祖先面前,證明你的實力哪。」

瀧點點頭,表示同意。見狀,翎也不好意思再說些什麼,隨意敷衍了會,說道:「好吧,就當作是妳的生日禮物。」

「好廉價。」「妳送我的也差不多。」

又是一段熟悉的拌嘴。瀧聳聳肩,有些無奈的苦笑。「你們,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正式祭典的時候……就要麻煩兩位了。」

「至於夜能不能再出去,我會好好思考。畢竟她是唯一的夜之使。」

他們回到房內,照慣例的,夜睡床舖、翎睡在地板上。因為入冬,而杜巴的天氣又偏於寒帶,說真的地板並不太舒適。「先跟妳說聲生日快樂,然後,晚安。」翎簡潔的說完後,就用棉被包住自己,睡著了。

隔日,難得的太陽探出頭,是個晴朗的天氣。沒有下雪,也沒有下雨。

夜一大早就去準備正式慶典的事務了,翎則走在街道上晃著,偶而在攤販前停留,看看有些什麼玩意兒,可以買來做紀念。

一家飾品店扣住了他的視線。因為遊歷大陸多年,自然能看出那些東西出自於何處。那是嵐耳格的飾品,錯不了。

「妖精的眼淚是嘛……」

他拿起一條項鍊,上頭是翠綠色的寶石,與傳說中記載,Laner海妖精在男主人死後,所流下的眼淚模樣相差無幾。「唔……老闆,這多少?」

「兩千通用金幣,看在我們有緣,算你一千五吧!」那攤販的老闆看來挺年輕的,約莫三十左右而已。他豪爽地笑笑,「不行的話,一千如何?」

翎算算身上所帶的金幣,還夠用。他將錢袋交給老闆,自己則拿走了項鍊。「裡頭有一千六金幣,不必找了。」

轉身便走,還能從身後聽見謝謝惠顧的聲音。時間差不多了,他走往廣場。

一眼就瞥見身著使服的夜,他將「妖精的眼淚」藏在口袋中,拿出橫笛,往夜那兒走去。「要我先,還是妳先?」

「隨便,想要先出名,你就請。」夜捏了他臉頰一下,「可別給我出糗!」

翎點點頭,將披風整理好,走上木製的舞台。

[CENTER]『十一月三日的祭典啊,伴隨著長夜而來。
冷風與星光、弦月共同唱著,
高歌那英勇的事蹟,以及那無限的傳說。
對他們而言,黑夜什麼也不是,
只是一個單純的庇護。』

『群山圍繞的此處啊,長夜漫漫;
月白風清,颯颯冷風,
傳誦著的是,屬於德薩法蒙的一切。』

『他們已忘記,到底怎樣,才算一個夜晚。
只記得,在這一天,他們要感恩,
感恩墮天使的庇護,以及德薩法蒙的英勇。』

『海岬上的古屋,古屋裡的海妖精,
都比不上杜巴的一切。
這裡沒有海,只有山,但這已足夠。
足夠讓居民們,活的快活。』

『鼓動羽翼的蒼鷹也來了,也來參加盛會了。
羅姆族的翅膀停下,停在這名為杜巴的枝枒上,
不是不飛,而是即將老去的蒼鷹,
回到故鄉,等待德薩法蒙將其帶回,
帶回屬於牠的世界。』

『快點啊!快點。
別錯過了這一切,別忘記了這一切。
在謹記過去的同時,
也別忘記,開拓屬於自己的未來。』

『站出去,勇敢飛吧!
這世界並非你們所想的困頓艱苦,
學著享受,享受這一切美好!』

『十一月三日的祭典啊,伴隨著長夜而來。
冷風與星光、弦月共同唱著,
高歌那英勇的事蹟,以及那無限的傳說。
對他們而言,黑夜什麼也不是,
只是一個單純的庇護。』

『正因為是單純的庇護,
所以更要懂得珍惜,珍惜墮天使爭取的一切。
不要忘記,過去的事情。』

『翻倒了幸運,就會帶來災難;
忘記過去,就會不知下一步的對錯。』

『當有了前車之鑑,就要懂得更改;
因為這個世界不會等待。
人生永遠處於修改的情況,
永遠並不存在。』

『群山圍繞的此處啊,長夜漫漫;
月白風清,颯颯冷風,
歌頌著的是,屬於德薩法蒙的一切。』[/CENTER]
曲畢,又是一片掌聲。

他走向夜那兒,笑著拿出口袋中的項鍊。「妳說這廉價不廉價?」語中帶有開玩笑的意味,卻又有些認真。「喏,生日快樂,夜小姐。」

「妖精的眼淚,可以實現妳的願望。隨身帶著,可以受到庇護──無論是夜之子民,還是一般的人類。」

「總之,帶著就是,上頭有施法,以後能從杜巴出來的時候,念個解咒術,就可以知道我的位置在哪裡。」

「不一定會正確──畢竟,我是雲遊四海的吟遊詩人嘛。」

他這麼說,然後,一揮手,離開了廣場。

  ※

  到了最後,瀧終究是放他女兒一馬,讓她出去見識見識。當翎在前往雪嶽的半路上碰見她的時候,不知會做何感想?

但這一切,都是未來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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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R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