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爛的晨曦還沒淪為今夜的遺孀前,惱人的鬧鐘在眩惑的六點,準時鳴響,叨擾兩個人肩並著肩卻感受不到絲毫暖意的喧囂。印象中,她應該起床了,卻比平常慢了幾秒,纖細的軀體在棉被中不停扭動,偶爾蕩出荒淫的嬌叫聲,似乎對「晨起」有著海溝一般深沉的怨懟。而我,無論是吻或擁抱都同樣溫度的一個情人,剛屈起疲憊的腰,斜瞅著身邊一雙緩緩隆起又悄悄下墜的山丘。

  我知道我的手,儘管湊到鼻前,用力地深呼吸,也完全沒有前夜摸過任何東西的味道,但確實觸碰過某種柔軟且充滿謊言的東西──以憂愁的方式──不斷揉捏、反覆旋轉、拉扯或是像一隻小貓撫慰老鼠的頭那樣殘酷。我沒有戴上眼鏡,眼前瀰漫著濃厚的霧。身旁的她,五官是怎麼排列呢?她的聲音聽起來好像自己的么妹?而昨夜那個激勵搖擺的胴體,彷彿一塊吸水的大海綿,將我整個人唯一的感情吸乾,留下今天早上什麼都遺忘的我,一個人面對自綠色窗簾邊緣洩落的金色光芒,太卑鄙了。而她居然還在呼呼大睡。

  六點半,這是戴上眼鏡後唯一掌握的真實。肩膀依然是冰冷的,嘴唇也是。說不出半句盈滿暖意的「早安」,我獨個兒起身,自她的名牌皮包裡抽出身分證,用童話般的角度審核配偶欄的地方。那個蔓生野草的空格填著三個岸然的標楷體──我很清楚那是什麼──儘管我的陽具像偷竊被打的孩子瑟縮在牆角不肯承認。

  我將她踢下床時,是街道上車子一部接著一部趕赴職場的七點,同時也是太陽在十年前燃盡我們青春的悲傷時刻。「該起床了。」我溫柔地說:「孩子肚子餓了,我今天不想做早餐。」只是她仍舊沒有醒來,而我心裡的她,似乎仍努力含著我勃起的青春,不斷吸吮並露出天真的微笑。六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