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鱸鰻潭傳奇』
家鄉的那口鱸鰻潭,口字外開水涯汪汪,面積約有甲來大,是後龍溪中段的三大深潭之一。隨著歲月的居移與泛洪洗禮,潭形屢屢發生變化,令人無法確定它的形貌。老祖父口中說它像一面海鼓,老祖母却說像個葫蘆。這本是閒事一樁,可是二老爭執起來可是沒完沒了的。他們的爭執只要讓我碰上,只有雙手一攤莫可奈何矣。
「鱸鰻潭十年一小變,百年一大變」,這可是鴻森爺的見解,我雖不贊同他的說法,但也拿不出有利的證據反駁他。就我眼中的鱸鰻潭,水深碧綠一股沁涼。特別是在大暑天裏,與大人們悠游潭中,更能體會出潭水的涼冽透骨的滋味。
水潭廣納上游諸流之水,洪泛時期面積擴增數倍。即便是洪水退卻,它也還有兩千餘坪面積。水潭何時成型無可考,但在我們這一代消失却是千真萬確之事實。因為八七水災的蝕割,上游土石流一股腦往潭中灌,結果整個鱸鰻潭消失於無形。時間一久,形狀在腦海中逐漸模糊了。
鄉村耆老喜歡在伯公廟老樹下聚會,一壺粗茶半包瓜子,大夥兒可以混個老半天。茶葉早已泡得翻白,談興依舊滔滔不絕。善說故事的天運伯,今天似乎多喝了兩杯,滿臉通紅坐在長條椅上,芭蕉扇揮得啪啪作響。體型肥壯的他,此刻揮汗如雨醉眼惺忪。大夥以為他會去夢見周公,所以談話聲盡量放小。
這時有位老人家問起鱸鰻談往事,天運伯聽了精神為之一振。就在醉眼迷離中,娓娓道出一段他親身經歷之故事提供大家消暑。但見他理一理坐姿,清一清喉嚨開口說道:
卅餘年前,天運伯年紀剛剛卅出頭。他在有義公莊子裏當長工,上山下水樣樣皆很投入。由於他長相斯文年輕力壯,且又熱心助人認真工作,就憑這些優點很快受到了天運伯母的青睞。兩人結婚之後,定居於有義公撥給的一座舊廂房。廂房臨著崩崗子建築,走下後龍溪非常方便。
每逢公休日,夫妻倆都去後龍溪去打水獵。後龍溪水族豐饒魚蝦繁衍,不知不覺裏竟成為夫妻倆的後廚房。客人來訪,只須他下水半小時不到,新鮮魚蝦就可上桌請客。運氣好水位低,還可多抓點讓客人當伴手禮帶回家呢。
這日「七娘媽生」東家放給長工假三天,村子裏的男丁呼朋引伴,利用魚籐在後龍溪的鱸鰻潭毒魚。小孩子負責搥魚籐取汁,大人們在漁區的四周灑一圈鹽巴。鹽巴可以解魚籐之毒,預定抓到哪灑到哪十分方便。這種戒之在貪的抓魚方式,與網開一面的獵鳥方法有異曲同工之妙。這天人多漁區廣闊,天運伯獲得消息趕到現場,大漁區已被大夥抓過,這會兒,大家已經移師,至山腳下的深潭開闢新漁區去了。
天運伯斷掌很會抓魚,大夥抓過的地方他在巡視一周。不久,他的漁獲已經有半桶之多。這時一陣強烈的打水聲傳入耳膜,他放下手頭的動作,仔細聽那聲音之來源。不遠處有水花濺起,聲音就是打自那裡傳來。於是他走過去看看,一條碩大的鰻魚可能喝了不少的魚籐水,此時或許腹痛如絞而在那裡滾翻弄浪。
天運伯一看二話不說,脫下上衣就往鰻魚身上罩過去。人鰻搏鬥好一陣子,牠才被天運伯拖上石岸。哇塞!魚體之巨大空前僅見,天運伯興奮得差點呼喊叫出聲來。抱回家中用台秤過磅,足足十三台斤有餘,放入大洗澡盆內剛好圍成一圈。天運伯說到這裡得意的抱著扇子,驕傲的神色令人見了想要發笑。
其實,在當天他將那條巨鰻分段送給親友。我家分得一段斤把重,當晚燉當歸枸杞與紅棗,上桌立即一掃而光。這段故事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但天運伯的鱸鰻潭傳奇,至今猶被山民們所津津樂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