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臺北盆地雨季的紛擾中,反覆傾聽著王菲演唱的歌曲。《冷戰》的深沉低迴,《眷戀》的精緻憂愁,《天空》的飄蕩純真,那些被遺忘已久的感覺像是光芒灑落進暗室時那些令人感嘆的塵灰。

  他已經無法感受某些單純的情感,並不是世故,而是才從被傷害與傷害之間的細瑣故事裡脫身不久,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如此地繁複而精密,像是細微到無法判斷的單位,比秒與秒之間的些微差距還令人屏息,

  他的啟蒙電影《重慶森林》也與王菲有關,或許是因為他好奇王菲在電影中的樣子,所以才憑藉著當時尚未成熟的心智去解讀這些超越他想像的影格,他早已忘記這輩子第一個喜歡的女孩如何向他闡述王菲的形象與歌聲。

  「我要如何去拾回誠實喜歡一個人的內心碎片?」

  他希望能有一個告解的機會。

  雨後的人行道,搭著自動電梯緩緩而上的無人天橋,燦亮模糊的陌生捷運站,滂沱大雨之中世界一點一滴地融化。他趴匐在沾滿污水、垃圾的廢棄街道,憑著自己最後的感覺摸索心中所遺落的時光。

  「如果不再眷戀妳,我也無法形容任何眷戀所帶來的喜悅與悲傷。」

  似乎有這樣一個場景,女人撒嬌要他按摩她那疲憊的小腿,在乾燥熱情的嘉南平原內的一座巨大公園裡,他拿下了女人的鞋子,順著小腿的曲線按撫著,女人天真爛漫地笑著他的笨拙(愛情似乎是一場賭局的戰利品)。

  他的左手扶著女人的腳踝。

  他以為這麼燦爛的陽光能曝曬掉與生俱來的精神陰暗,讓一切都失去景深而顯得平坦。

  下一個鏡頭,他揹著女人橫越了整個草原的中心點,這個場景預言了他將困縮在記憶裡的窘境。

  「每當我凝視妳沉睡的臉孔,總是有一種置身於記憶夢境的錯覺,沒想到當時的我與妳,都只是幾年後自己徹夜未眠或是想念妳的一部分夢境,妳離開我時,我早已知道自己成了一個不完整而殘缺的人,那些散落的時光,我正在遺忘。」

  他的屍身在昏黃的燈光下完好如初,在雨停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