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又是何苦ㄋ?」Vivian感慨地說。
「從此,我又恢復自由身,不再受制於她。」小開的臉上又再度堆滿奕奕的神采,
讓Vivian印象深刻,男人竟然可以如此輕鬆地擺脫掉一個他不愛的女人,同時,Vivian也替若芬感到不值,為這樣的男人費盡心機,到頭來還是作繭自縛、自討苦吃。
當晚,曹叔派車來接Vivian,她們在長榮桂冠酒店聊了一些事。
「Vivian,曹叔年紀大了,再過十年也到了不得不退休的時候。歲月催人老啊!」曹叔感性地說。
「曹叔,您還有兩個兒子啊,他們可以繼承你的事業。」Vivian微笑著說。
「漢彰性情樸實沉穩,可惜志不在此;漢齊妳是清楚他的,他還沒收拾起玩心以前,我不放心把事業交到他手上。」曹叔剖析著兩個兒子的性情。「Vivian,曹叔很誠懇地希望妳能給漢齊一次機會,因為只有妳才能夠栓得住這頭遊戲人間的野馬,在未來我退休後,協助漢齊繼續經營我辛苦半輩子的晶圓王國,以妳的才華和能力,一定可以再創曹家企業集團的事業高峰。如果他真的不爭氣,妳甚至可以取而代之。」曹叔認真地說,以近乎懇求的語調。
Vivian沒敢答應曹叔,只是含糊其詞地說:「曹叔,感情的是勉強不來,我和漢齊是否有緣只能順其自然」,但心裡其實Vivian根本不想把自己的婚姻幸福拿來當賭注,尤其對象是曹小開。雖然說她聽過「浪子回頭金不換」的箴言,但也同樣有「貓兒改不了偷腥」的警語,與其和曹小開廝混,不如繼續單身,自己的悲歡自己的愁,至少活得自在安心。
曹叔還問:「Vivian,妳是否有意在幾年後接手『翰林』?」,同樣地Vivian也暫時不置可否,以先把顧問公司帶上軌道為當前首務,而經營這家顧問公司,才是她真正的興趣所在。
曹叔還告訴Vivian,他們這些股東,不會插手她的顧問公司,她可以放手去做,董監事會只按時聽取她的業務報告,不作任何決策,顧問公司完全由她掌舵。其次,Vivian持有公司股份百分之十,成為公司的當然股東。這幾項都是他們十幾位發起人共同的決議,從此,Vivian不必有後顧之憂。對於曹叔的細心佈局和長遠規劃,Vivian心中滿是感激,曹叔待她,早已形同自己的親生女兒。
【十】祥哥的情詩
隔天下班後,Vivian去台大的地下人行道拜訪算命仙瞎子阿祥。大老遠就看見他拉著二胡唱他的「改編歌曲」:「你便祕,你天天都便祕,大便統統塞在肛門裡,我實在同情你、、、」,圍觀的聽眾笑得很開心。Vivian聽出來是改編自鄧麗君的〈甜蜜蜜〉,Vivian心想這瞎子真是個鬼才,她駐足旁觀了一會兒,等人群散去,才走向他的攤子。
「ㄚ祥,還記得我嗎?」Vivian坐在籐椅上說。
「蘭蔻牌香水,銀鈴般清脆的聲音,想必是詠薇小姐?」瞎子說。
「果然好記性!」Vivian笑著說。
「幹我們這行的,沒有好記性,早就餓死在路邊啦!」瞎子說著,臉上堆著笑。
「回來聽你說自己的故事,順便請你上館子,兌現諾言。」Vivian愉快地說。
「我就算準妳會回頭來找我,怎樣?我的預測很準嗎?」瞎子說,一副胸有成竹的語氣。
「八九不離十,雖不中亦不遠矣!比你預測的還順利。」Vivian故作神秘。
「還跟我說文言文勒,不簡單啊!妳稍等,我把攤子收拾一下!今天提早休息。」瞎子心情顯得相當愉快。
Vivian也彎下腰來幫忙,等他把櫃子鎖上,Vivian正想伸手扶他,才碰到他手臂,他卻說:「走出去這段路,我自己來。」他拄著拐杖,拎起一只黑色小公事包,方向感很好,Vivian跟在他身後,走上樓梯。出來到羅斯福路口,他沒問Vivian上哪去,Vivian牽他過馬路,走回新生南路台大側門,扶著瞎子坐上她的白色Corona房車。車子經過羅斯福路五段,左轉興隆路,再左轉萬芳路。
這時坐在一旁的瞎子阿祥才開口說:「我們要去貓空,是不是?」
「嗯,你的方向感很好。」Vivian說。
「剛才頭頂上有捷運列車經過,而這中間妳又兩度左轉,所以應該是往動物園或木柵方向,你不會帶我去指南宮餓著肚子拜神,所以一定是去政大後山的貓空,那兒才有地方打牙祭。」瞎子推理說。
「Right!你眼盲心不盲,果然精明。」Vivian笑著。
到了貓空,Vivian找了一家背山面谷的茶坊,扶他上樓梯,在一個幽靜的角落座下。她問瞎子喜歡吃些什麼,他倒是隨和,只說:「客隨主便」,於是Vivian點了幾道清淡的野味、茶葉點心和一壺鐵觀音。
「妳的新工作找到了?」他首先打破沉默。
「嗯,出乎意料地順利。」Vivian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因為他才是今晚的主角。
「順利就好,但還是得慎防周圍的小人,妳的個性很容易信任別人,因此也容易被朋友出賣或遭小人暗算。」瞎子提醒她。
「我會留意,謝謝你的提醒。但現在我要聽你說自己的故事,今晚的主角是你,ㄚ祥。」Vivian說。
「詠薇小姐,為什麼妳對我的過去如此感興趣?」瞎子好奇地問。
「還記得上回初見面時,我說過每個人就像一本小說那個比方嗎?」
「記得,妳的比方很有創意,讓我印象深刻。」瞎子說。
「從小到現在,我的求學和謀職過程一直很順利,唸大學時雖有小小轉折,卻也談不上挫折。我的現在和可預見的未來,就像一部劇情熱鬧的暢銷小說,內容卻膚淺而空洞,既不深刻更不感人,唉,一路走來,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浮華的人生有什麼意義?」Vivian娓娓道來,訴說著擱在內心深處許多年來的感觸和迷惘。
「詠薇小姐」瞎子問。
「叫我Vivian,我喜歡你直接叫我Vivian。」Vivian回答。
「Ok!Vivian,古人說:『知足常樂』,相較於多數人,妳可說是天之驕女,不必刻意讓自己的人生變得迂迴曲折。有些人就是出身好、運氣更好,一輩子沒有大悲大喜。說上蒼造人,本來就不公平;造化弄人,更不是常理能解釋。」阿祥倒是先安慰起Vivian來了。
「別顧著談我了,談談你自己,你的過去和未來的計劃。」Vivian趕緊把話題拉回來。
「我的本名叫翁榮祥,大學讀的是國立藝術學院音樂系國樂組,主修二胡等絃樂,原本計劃服完兵役後,報考省立國樂團。大學畢業後,我考取預官,由於父親是備役海軍少將,他的觀念裡年輕人服兵役,接受磨練和訓練是天經地義的事,所以雖然以我的專長,一定進得了『藝工隊』,但我仍自願到基層連隊去。
接受完陸軍預官訓,我抽籤被分派到金門防衛司令部後指部,負責彈藥解運職務。在一次押解火藥包過程中,軍車為閃避民車以致失控翻覆,引燃車上火藥包,造成連續發火爆炸,我就是在那次意外中受傷,這次意外事件還曾上無線電視台的國內新聞。」他說完,兩手摸索著桌上的茶具,Vivian怕他被正在煮著的茶水
燙傷,趕緊替他倒了一杯茶,靜靜地聽他說著,不敢打岔。
「在花崗石醫院躺了將近一天,接受初步的燒燙傷先期急救處理,我和其他幾位受重傷的弟兄,被安排後送回三軍總醫院。醒來當時我渾身裹著紗布,像一具動彈不得的木乃伊,而且眼前一片漆黑,我知道這輩子大概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了,但我意志還算清醒,全身皮膚超過百分之七十的兩度和三度燒傷,因為灼燙感和刺痛使我無法入眠。我父母親趕到三總急救室,母親抱著我痛哭,還一邊責怪父親;父親隔著紗布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我隱約聽見他的啜泣。、、、」他喝了一口茶,接著說下去:
「後來傷口發炎,我陷入將近一週的昏迷期,中間短暫醒來過幾次。醫官使用高劑量的抗生素,以控制我的病情。一週後我總算回復神志,暫時離開鬼門關。那時我不能言語,因為喉頭被切開,插著一條餵食管,腳踝上綁著木條,用來固定針頭,只有那部位才找得到較完整的血管來進行靜脈注射。除了聽覺,我幾乎已經與世隔絕。」瞎子平靜地說著往事。
「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植皮、整型手術和物理復健,如此折騰了快兩年,我才有妳現在看到的樣子。」瞎子繼續說著。
從皮包裡摸出手絹,Vivian把眼角的淚水拭去。
「ㄚ祥,聽了你的遭遇,我心裡很難過,換成是我,我大概沒有那麼堅強的求生意志,相較於你,我先前所受的丁點委屈和挫折算得了什麼?」這段話,Vivian是真的有感而發。
「從鬼門關裡撿回來,爛命一條,我的未來、未實現的夢想完全破滅,有一陣子我曾自怨自艾、消極頹廢過,根本不敢踏出家門。後來我總算想通了,覺得上蒼開了我這麼大一個玩笑後,還留下我這條半死不活的爛命,一定別有深意。我怎能讓親友繼續看笑話,我打起精神,決定自立更生,不再成為老人家的負擔,學一兩樣技藝,就算騙吃騙喝好歹糊口飯吃。於是透過親友介紹,我跟三峽一位瞎眼神算仙拜師學藝,經過三年,我師傅臨終前把畢生所學一樣樣傳授給我,師傅過世後,我就出來擺攤開業。」瞎子說著他如何振作起來,重新出發。
「ㄚ祥,在音樂的領域裡,你是學國樂的,而我則是西樂的叛徒,這也是我對你感興趣的原因之一,我從未後悔自己當初的抉擇,至今,音樂仍是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份。」Vivian頗有感觸地說。
「ㄛ,妳也學過音樂?」阿祥露出驚訝的表情。
「嗯,彈了快二十年的鋼琴,一直沒間斷過。」Vivian說。
「那可好,我遇上知音了,我寫了幾十首歌,都是簡譜,如果旋律妳還歡喜,就請妳抽空替我配上合絃。這是其中一部份。」說罷,他從公事包裡抽出一疊歌譜放在茶几上。
「我能現在就看看嗎?」Vivian的驚喜就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瞎子,竟然深藏不露,具有詞曲創作的才華。
「歡迎,請多指教。可惜方才沒想到帶著我那把二胡,不然就可以每首都拉給妳聽。」瞎子惋惜地說。
「不要緊,我可以看著簡譜哼唱。」Vivian一面安慰他,一面逐頁先把這些歌曲快速地流覽一遍。當中有幾首詞曲都已經完成的
,連前奏和間奏都寫好了,只須配上合絃即可。另外的幾首只有曲調旋律,尚未填詞。接著Vivian逐首細細地讀著他的歌詞,逐一提問,而他也很有耐心的回答Vivian各式各樣的疑難雜症。
千羽鶴
這些年你寫來的情書
分手後,我把它們折成千隻紙鶴
懸掛在長廊的屋簷下
風起時,千隻紙鶴同時飛舞著
拍翅的聲音低沉,很中年男性的嗓音
是你溫柔的情話

聽說你去了異國
娶了當地的金髮女子
還斷續向此間的朋友打聽我的近況
我還留著兩絡辮子
薄施脂粉,一襲百褶長裙
大老遠就可以一眼認出
因為我想,或許哪天我們
會在校園的某個角落碰面
那時,你沒有理由假裝不認得

信紙上的褶痕微微泛黃
年輕時的愛情和墨漬一樣漸漸褪色
我想,懂得淡忘的人是幸福的
你的寂寞是春草,漸行漸遠還生
我的孤獨卻是千羽紙鶴
總是輕易地被每一陣路過的風
猛然搖醒……

「很悲涼淒美的一篇愛情獨白,ㄚ祥,這篇作品是你以女孩家的心情寫出來的,你是如何揣摩的?好傳神ㄛ!」Vivian直覺地想起老姐詠馨和她的男友中平大哥,如果中平大哥在美國變了心,娶個高鼻子藍眼睛的洋妞,這首歌不就成了老姐悲劇版的「寫照」?
「這首『千羽鶴』裡的故事是寫我姐的,創作時的情緒則來自日本小說家川端康成的《雪鄉》」、《千羽鶴》、《古都》及《伊豆的舞娘》,這幾本小說都曾拍成電影搬上螢幕,原著小說和電影我都看過。」瞎子愉快地回憶著。
「所以你也是小說迷和電影迷囉?」Vivian問。
「是的,大學時代我看了很多名著小說和經典電影,凡是金像獎、金球獎和歐洲幾個大型影展的得獎影片,我都不會錯過。」瞎子回答。
「你說『千羽鶴』裡的故事是寫你姐的,能告訴我嗎?」Vivian表示高度興趣。
「在我大二那年,我姐仰藥自殺獲救,她之所以想不開,是因為被她那留美的男友拋棄,當時我姐已懷有六個月身孕,而且由於未婚懷孕,敗壞門風,被我父親視為奇恥大辱,趕出家門,當接到男友來信,提出分手要求,並且說已另結新歡,單獨在外租屋的我姐,竟然一時想不開,傍晚吞下半瓶安眠藥。要不是我媽晚上打電話過去,前後撥了兩三通都沒人接,直覺事有蹊蹺,特地去她租屋處找她,恐怕她就一命嗚呼了。後來,命是揀回來了,腹中的胎兒卻沒能保住,受此連串打擊,從此我姐變得精神耗弱,時而神志不清。我爸為免我姐跑出去出了亂子,乾脆把她用鐵鍊鎖在家裡。」瞎子娓娓道來,陷入回憶的情緒中。
Vivian聽了直搖頭,沒想到不幸的事都集中在一起,發生在阿祥家裡。與其說「造化弄人」,不如說「天地不仁」。
「妳現在看到的這幾首歌,其實都是先有歌詞,才把曲調和旋律譜上去的。」瞎子解釋說。
「難怪我在哼唱你的歌曲時,總覺得曲風有李泰祥的味道,尤其你這幾首歌,歌詞長短不一,段落間又缺少韻腳相互呼應,作曲的難度相當高。作曲理論我略懂一些,但你的歌辭不合一般填詞作曲慣例,不論是押韻、轉韻、換韻、切韻,或者虛字增減,在你的歌曲裡都變得毫無用處。」Vivian把自己記憶所及的作曲理論,搬出來講,試圖歸納出瞎子阿祥的歌曲風格。
「妳的確是行家!一眼就看出端倪,瞎子佩服!」瞎子高興地笑著,他覺得今天很意外地遇上知音。
「你寫的這幾首歌,歌詞的意境深遠,富於暗示性,而且沒有被諧音與韻腳絆住,於其說是歌,不如當成新詩來吟誦,會更貼切些。即使是歌,也多半是悲歌!」Vivian見瞎子頗能認同他的看法,心情也跟著high了起來。
「我的意圖都被妳給看穿了,沒錯,我從大學時期一直到現在,都還斷斷續續地在寫新詩,而且多半是寫情詩。我堅持人間仍然處處有溫情,因為無情的世界根本不適宜人們居住和生活。」瞎子若有所感地說。
被瞎子真誠的態度感動,Vivian心想像瞎子阿祥遭遇這麼多橫逆和挫折,都還能保有一顆樂觀進取的心,何況是她自己,今後她應該以更樂觀積極的態度,來面對嶄新的工作和生活。
休書
有贈紅妝
去年秋天妳不告而別
院子裡的桂花差點跟我翻臉
從此不再圍著聽我說書
今年秋天,就連樑上未成年的燕子
索性也舉家遷出戶口
滿園的秋蟲黑著眼圈,嫌我
夜半的蕭聲太淒涼
感動過了頭,老是搞得牠們精神耗弱
想起妳臨別前那席話應是別有深意
這一生妳不圖我什麼
粗茶淡飯裡自有瀟灑的生活
要我別常惦記著詩名
其實我又何嘗願意在行間字裡
計較意境,推敲字眼、平仄與乎聲韻
如同妳視我為知音而以身相委
我也從不抱怨三餐雷同的菜色

今晚,微涼的晚風穿透鏤空的紙窗
從莊子的秋水篇裡我帶回一些咳嗽和傷風
捻息煤油燈,才要寬衣入睡
院子裡就隱約迴盪起幽幽的琴音
推門出去,原來是一陣莫名秋雨
唉!多愁善感的詩人竟也難得糊塗
想起年來為妳新填的詞曲
獨自清唱時,有些尾韻我拉拉拉
始終拉不上去
想起妳喜歡在我醉酒時彈唱那首渭城曲
今夜秋雨浥濕輕塵,窗口的梧桐
丟給我僅賸的一片葉子
要我連夜替他向濕冷且病蟲害了的秋天
提前寫封休書
還說等初雪降臨
要學我一起過,簡單的生活

還君明珠
還君一缽無情淚
恨不相逢未剃時
民國蘇曼殊【本事詩】
早知你心已入了空門
彼此情緣都成過眼雲煙
撈不起來的鏡花水月
我該不該堅持剪去這絡青絲
為你持節守身

你是野雲,從不為生活發愁
遊罷人間,終究要回歸山嶺懷抱
我出身青樓,若非你見憐,散盡千金
不免輾轉淪落紅塵,和姐妹們一樣遭遇:
每個夜晚換個枕頭
不同的男人相同的體臭以及
始終見不得人的臨時戶口
你說我合該嫁入豪門
總有風雅公子懂得惜玉憐香
但我還是封了琴、剪斷嫁衣
在迎娶的鑼鼓抵達村口前,留書出走

如何向你表明心跡
還君明珠,我久久不能釋然
說不出口的話是那悠長的空谷回音
彷彿經過百千年,才幽幽地被自己的心房聽見
而熱淚漫過山稜,竟潺潺湲湲成一江春水
東流的一江春水,大海是我最後的皈依
我佛慈悲,煙波盡處
已是你的夢境,我的江湖…….

沙漠旅行
地平線上夕陽是一枚熟透石榴
紅得很乾脆,從新月丘稜線走下來
妳的腮幫子暈紅,剛喝過馬奶酒似的
沿途,我是有刺的仙人掌緊緊相隨
見妳搖搖晃晃,卻不敢起身攙扶
說些旅行的見聞給我聽
耶路撒冷究竟長什麼樣子,據說
城裡經常有炸彈當街開花,回教恐怖份子都矇著臉
想必是整容手術的受害者,落腮鬍的阿拉伯男人
用刮鬍膏調雞尾酒以增強戰鬥意志和征服異族的決心
加州長堤海灘上作日光浴的男女
塗滿身防曬油,如果刨去內臟掛在木竿上
風乾就和燻鮭魚一樣坦誠
想想看還有什麼問題要發問
人妖和蚯蚓都是雌雄同體如何區別
閹過的駱駝站在日本AV女郎清涼海報前
會不會充血勃起,直流口水

沙漠裡我是一方寂寞的湖泊
很鹹很澀,有著潮溼的心事
這些,喧嘩的水草們都不知情
我只能保證,在旱季結束前不會乾涸
所以如果妳堅持取道於此
記得繫緊駝頸上的鈴鐺,因為
我深怕心湖從此不再寧靜
湖裡的水真的,會提早醒來

「ㄚ祥,仔細讀過你寫的這幾首詩歌,我的內心像波濤般洶湧地起伏著,從離開校園到現在,我很少像今晚如此感動過;而我所認識的男孩子中,除了你,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和你一樣,生活閱歷如此曲折離奇,生命情調如此撲朔迷離,生命內函又如此深沉豐盈的,如果你不介意,我想介紹一份具有挑戰性的工作給你,讓你可以發揮所長。至於這些詞曲都已完備的詩歌,我也會在配上合絃後,先以鋼琴錄製成DEMO帶,請唱片界的朋友試聽,說不定他們聽過後,會樂於為你出版個人專輯,瞎子歌手金門王和李炳輝走唱二人組,最近不也是紅透半邊天。能為你作點事,讓我感覺心情愉快。」Vivian愉快地提議說。
「感謝妳的好意,Vivian,我還是喜歡目前這種無拘撿的生活,不必向任何人負責,活得自在些!」瞎子婉言推辭著。
「你當不當我是朋友?如果是,就聽我一次,讓我為你安排未來的生活,你想實現你的夢想嗎?那就需要一份穩定的工作,先把生活安定下來。」Vivian努力地想要說服瞎子。
「但我怕做不來、做不好,到時候給妳出糗,丟了妳的臉。」瞎子說出他心中的顧慮。
「你不是也會使用電腦?」Vivian問。
「一般的打字而已,這樣還行嗎?」
「你會使用電腦鍵盤,來寫詞曲就行了,創作詞曲就是你的工作內容。」Vivian說。
「就這麼簡單?」瞎子問。
「沒錯,就這麼簡單。」Vivian肯定地答覆。
「好吧!我試試就是」瞎子說。
「不,你應該說:I will do my best!」Vivian馬上糾正他。
隔天一早,Vivian去阿祥家裡接他,把他帶到「翰林」,親手交給曹小開,安排在影音後製部當配樂師兼文字撰作。臨走前,還特地向曹小開交代說,如果阿祥受了委曲,她會找他「算帳」,不過,這回曹小開倒是好說話得很,不敢要求Vivian陪他看電影喝咖啡,當然,阿祥也不必經過三個月的「試用期」。
【十二】顧人怨事件
開始正式上班後,Vivian把每週時間分成三比一比一,其中兩個上午、兩個下午前往「翰林」和「廣成」幫忙。曹小開和吳董都預留了一間辦公室給她,許多程式軟體排序等著Vivian來校閱,她還得為設計部的員工授課及批改作業,每天都在忙碌中度過,所幸Vivian的時間管理作得好,工作之餘還維持每天固定閱讀專業書報的習慣,以及自己的娛樂:彈鋼琴和聽古典音樂。而秘書以玫非常稱職,能夠充分掌握Vivian的每天行程,在「充份授權」的策略下,Vivian的顧問公司很快上了軌道。Vivian牢記著曹叔耳提面命的那段話:「企業管理的黃金理念裡有一段話是這麼說的:『聰明的老闆會把最適當的人選放在最適當的位置上;有遠見和智慧的老闆則是會把每個位置上的員工訓練成最適當的人選
。』」
這天,週二早晨,Vivian把以玫留在「閱薇草堂」,安排下午的會客事宜,自己搭電梯到六樓,準備今早在「廣成」設計部要講授的兩堂課程。出了電梯,因為低頭看著授課綱要,迎面和一個高大的身影撞個滿懷,被Vivian撞到的那個大男生,名叫顧仁遠,是「廣成」業務部副理,有個諧音的綽號叫「顧人怨」,聽說是公司裡的「阿甘」型人物,很會耍寶講笑話,平常臉上總是堆滿笑容。Vivian和他不算熟,因為他不屬於Vivian管理的部門。他見到是Vivian,一時之間笑容不見了,只聽他說:「呦,我當是哪位大目新娘勒,走路不把眼睛一起帶著,原來是我們鼎鼎大名的Vivian副座,我真是該死,把我們的媽祖娘娘撞得頭冒金星,掉了一地的金子粉。」
Vivian剛開始只覺得這男人今天講話怎麼怪腔怪調的,說起話來酸不溜丟,莫非更年期提前到來,內分泌失調,或者昨晚吃錯了藥。
「I am sorry!」為趕著去授課,Vivian主動向對方賠不是。
「豈敢!豈敢!還讓妳say sorry。聽說妳大大大有來頭,聯電曹老闆是妳世叔,『翰林』曹總經理是妳的入幕之賓,就連我們為人一向正派從不鬧花邊的吳董,也對妳『敬愛』有加,迷了心竅。這也難怪,Vivian副座年輕貌美細皮嫩肉,是水噹噹的本省姑娘,身材和臉蛋絕對夠格當『閣樓雜誌』的封面女郎。才二十來歲,就有三千萬的身價,真是不簡單啊,依我親自『驗貨』看來,下半身至少有一倍以上的身價。我說副座呀,妳不會真的是靠下半身進來公司的吧?」顧仁遠說話一句比一句狠毒,充滿挑釁意味,擺明是來找碴的。
「顧副裡,請你嘴巴放乾淨點,說話前先刷過牙!」Vivian總算確定他來意不善。
「說得思ㄋㄟ,我今天早上就素給它忘記要刷牙,所以講話臭臭的,不合妳意啊。」顧仁遠故意這樣說,分明就是要跟Vivian槓上。
「顧副理,我不知道幾時得罪過你,『如果』曾經言語上得罪過你,在此向你致歉,請你不要語帶諷刺,一再以言語相逼。」Vivian只想息事寧人,雖然這時她胸口的火氣已經逐漸增溫。
「顧人怨哪敢以下犯上,諷刺副座,只是很好奇,妳才來公司個把月,每週才不過在公司小露兩次臉,薪水竟然是我這幹了近十年,由外勤業務員一路熬,熬到小小副理的兩倍,您的魅力果然不可小覷!」顧仁遠窮追猛打,看樣子並不打算善罷甘休。
「你到底想說什麼?薪水多寡又不是我自己去爭的,你這是嫉妒還是羨慕?」Vivian以反問作為自我防禦的手段,但她知道眼前這人今天吃了炸藥,肯定不會見好就收,果然,對方繼續以言語咄咄相逼。
「當然是羨慕,而且羨慕到直流口水!倘若妳不嫌咱們吳董是個老伙子(台語),願意湊合著用,說不定過陣子妳就是我們『廣成』的第二號頭家娘。我想我們吳董會喜歡吃點嫩草,換換口味。」顧仁遠這傢伙竟然越說越不像話!
「我還有課,恕不奉陪!」Vivian側身就要擠進電梯,她只想立刻擺脫這個無聊男子,下流的言語騷擾。
「不過是個高級應召女,忙著接客啊?」顧仁遠這句話彷彿一把利劍,狠狠地刺穿Vivian少女純潔無瑕的心。
「你,你太過分了ㄛ!瘋狗一隻。」Vivian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顧不得女孩家的襟持和主管應有的風度,當場反唇相譏。Vivian告訴自己,「在這時候,千萬不能掉眼淚,不能在這種人面前表現出懦弱的一面,因為他如此低級且野蠻的言語對我所作的無情的人身攻擊,目的也正是要看見我在他面前潸然落淚,我偏不!我才不想落入他的圈套!」
現場整個氣氛僵持著,Vivian一時還沒空發洩她受傷的情緒,反倒是被極度挑釁後,撩撥起來滿腔的憤怒!她像一隻被完全激怒的刺蝟,拱起全身的毛刺,快速地思索著該如何予以對方言語或者肢體反擊,找出對方所使用在自己身上,比那些更狠毒十倍百倍的字眼,立即還以顏色。
「怎麼樣,我就是看妳不爽!我是瘋狗,就是要咬妳!」顧仁遠故意舉起雙手、學著狼犬般紕牙裂嘴。
就在這時,吳董及時出現在他身後,Vivian如釋重負,此時她彷彿得到救贖,傷心的眼淚反而奪眶而出。
「顧仁遠顧副理,你要咬誰阿?我給你咬咬看!」吳董鐵青著臉,像一尊門神般威武凜然地立在他身後。
「老董,您早啊!跟Vivian副座閒話家常、抬抬槓說說笑罷了,沒甚麼大代誌,您們聊,我先告辭!」顧仁遠見老董出現,知道今天這場鬧劇只能到此為止,匆匆丟下幾句話,拍拍屁股,就想「謝謝收看」。
「想走?把話說清楚才准你離開!」吳董望著Vivian,知道她心中所受的委屈,而Vivian也知道吳董一定會還她一個公道。吳董聲如洪鐘,此時公司裡已有幾位同事,聞聲出來看熱鬧。
「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副座,妳說是不是啊?」顧副理望著Vivian,露出一副尷尬的表情,好像在超級市場裡順手牽羊,被逮個正著的大孩子,以懇求的眼神向她討饒,但是Vivian的眼淚已明白地回應他。
「其餘的人統統給我回去你們的工作崗位!」吳董口令一下,圍觀的員工立即走回大門,但Vivian瞥見仍有幾位員工,似乎並不想錯過這場鬧劇,偷偷躲在門邊看著劇情如何發展。
「顧副理,你剛剛說的話,我全都聽進去了,你最好把話給我說清楚!」吳董語氣僵硬,顯然已火冒三丈。
「老董,沒什麼啦,玩笑話,您就不必當真!」顧仁遠忙著給自己找臺階下。
「那我就當你在放狗屁,不過你現在最好回到我辦公室等我,然後花言巧語地說出個狗屁道理來,現在就走!」吳董以極其嚴厲的語調命令說。
看情形,Vivian應該可以脫身了,她上前向吳董說感覺身體不適,想回宿舍休息。吳董點頭,陪她搭電梯下樓,離開前,吳董不忘記回頭丟給顧副理一句話:「在我辦公室裡等我回來」。
下樓時,吳董從口袋裡摸出一小包面紙遞給Vivian,這時她才自電梯的鏡子裡,注意到「花容變色」的自己,已經變成一隻「花臉貓」,臉上的化妝粉都給淚水浸糊了。吳董call了司機小郭來接Vivian,上車前輕拍著她的肩膀說:「副座,我會給妳一個交代!」
接下來的經過,是以玫從吳董的秘書那兒打聽到的,這個顧人怨的傢伙,果然被吳董「修理得很慘」,在董事長室裡足足被吳董訓斥了兩個鐘頭,吳董還向他下了最後通牒,要他親自來向Vivian道歉,如果Vivian沒打算原諒他,則他就準備捲舖蓋走路。
【十三】男女之間
隔天早上,顧副理捧著一大束鮮花來到十二樓,在「閱薇草堂」門口徘徊,沒有人請他進來。秘書以玫問總經理要不要見他,Vivian手邊正忙著,加上心情還沒平復,於是交代以玫就讓他在門口罰站個一兩小時。直到她忙到一個段落,才讓以玫帶他進來辦公室。
「Vivian副座,今天我特地來負荊請罪的,請您原諒我昨天的失言!」顧仁遠臉上堆滿歉意。
「不敢當!」Vivian冷冷地說。
「昨天我突然發神經胡言亂語,在此向您鄭重致歉!」顧副理正經八百地說。
「如果我也以彼之道還諸彼身,找個機會故意以言語傷害你,然後再向你道歉,你接不接受?」Vivian冷冷地反問他。
「這我倒是沒想過!副座,我真的很顧人怨,我父親會替我取這個名字,可說是有先見之明的。我這人就是心眼小嘴巴壞,唯一的可取之處是恩怨分明,作錯事說錯話,我會勇於認錯,絕不規避責任。」顧仁遠努力解釋著。
「那又如何?不能說你勇於認錯,就可以不計後果地對他人進行人身攻擊,你的話有邏輯上的錯誤!」Vivian餘怒未消,沒好口氣地提醒他。
「副座教訓得是,這次我的確衝動而無禮,但是如果您不肯原諒我,我這輩子都會因為虧欠您而良心難安。」顧仁遠厚著臉皮求饒。
「好吧,我就要你良心難安,牢記住這次的教訓!」嘴裡雖然這麼說,對於他的敢作敢當,Vivian心裡卻已經一大半原諒他了。
「副座,我會記住這次的教訓。昨天吳董特別交代我,要我每天接副座上下班,當您的司機,給我機會將功贖罪,而且說如果副座不答應,我就得準備捲舖蓋走路。」顧仁遠說出吳董的交代。
「好吧,既然關係到你的飯碗,我勉強答應就是。但我有言在先,如果你說話再口無遮攔,我還是會有辦法治你。」Vivian雖然允諾,但不忘記語帶警告。
「那是當然,如果我再亂說話,那我就是名副其實的『顧人怨』了!哈哈!」顧仁遠眼見Vivian不再追究,頓時如釋重負,差點又露出嬉皮笑臉的原形。
其實顧副理平時風趣詼諧,雖然喜歡說笑,卻不曾對人講話刻薄,他這次的「脫線演出」,聽以玫事後說是「廣成」業務部那幾個未婚的男業務員起鬨的,他們在一起打賭,想知道Vivian這位他們心目中的「女強人」,是不是也有軟弱的一面。只是「螳螂捕蟬,黃鵲在後」,沒想到中途冒出吳董,讓整個「整人計劃」變得難以收拾。
仁遠雖然成為Vivian的私人司機兼保鑣,但私底下卻像她的兄長,成為她諮詢的「智庫」,工作方面經常給Vivian意見和提醒,畢竟,在工作職場上,他的經驗和閱歷遠比Vivian豐富,而他做事一向沉穩幹練,正可以和Vivian講求效率卻往往思慮不夠周延的個性相輔相成。所以,他們兩人不僅很快地盡棄前嫌,兩個月後Vivian還主動開口向吳董借將,把他調進「閱薇草堂」,接任國內區的業務經理,將業務部國內科交給他管理,而他果真沒讓Vivian失望。吳董就曾開玩笑對Vivian說:「這小子因禍得福,撿了個便宜,他是隻千里馬,而妳Vivian就是他的伯樂,遇到妳,他的人生由黑白變成彩色的。」
這天,以玫按內線說:「薇姐,有位陸任康先生找妳,說是妳的老鄰居,接不接他電話?」
「陸任康?不就是那個死纏爛打的交通警員?他倒是厲害,竟然能打聽出我的公司。」Vivian回想起去花東旅行時,在瑞八公路隧道口被他攔車盤查的那件事。
「接過來。」Vivian說。
「二線,薇姐。」以玫的聲音。
「Hi!Nice to meet you again!Vivian小姐,我是陸任康,空A。」電話那頭傳來陸任康的聲音。
「So am I!How about you recently?」Vivian禮貌性地問候!
「I am fine!But I search for you day by day。」陸任康說起英文還滿溜的。
「I am sorry for you!」Vivian歉然地回答說。
「Vivian,妳也真會整人,拿了張假的名片給我,害我被葬儀社的接電話小姐前後『虧』(台語)了兩次?」陸任康在電話那頭假裝抱怨說。
「虧了兩次?紅豆泥(日語)?這話怎麼說?」Vivian覺得好奇,心想第一次知道被耍了,這傢伙還不死心?
「起先我以為是妳交代那位小姐來整我,不讓妳接我電話;我不死心,隔兩天又撥電話去找妳,對方才肯定地告訴我:查無此人。還因此被她噱了一頓,要我留下電話和身長體重。」陸任康訴說著。
「留下身長體重?作什麼呀?」Vivian的好奇心被他撩起。
「替我預留一副棺材阿!那隻烏鴉嘴小姐說:『你們警員動不動就想不開自裁,或者一個意外就因公殉職,所以,你們可說是我們的主要客戶。』,詠薇小姐,妳聽聽看,這是人話嗎?那位小姐還說如果我肯留下個人資料,到時候用得著時,就給我打八折優惠。讓我以為那通電話打到陰曹地府去了。Shit!」Vivian在電話這頭笑得好「用力」,因為他的這段「奇怪的豔遇」。
「妳笑了,妳笑起來的聲音像我阿嬤在割火雞脖子,好有趣好好聽ㄛ!」這回Vivian笑得花枝招展,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你別再說了,別再說了。你的笑話好『冷』ㄛ,我笑得都快斷氣了!」Vivian趕緊討饒,所幸這時她的辦公室裡沒別人,要不然她現在這樣子,肯定會讓人家聯想成「蕩婦」。
「So ㄍㄚ(日語)!待會兒下班後去公司接妳,請妳看電影,OK?同事說有部片子叫『當哈利遇上莎利』滿好看的!」,經他提醒,Vivian才想起自己真的已經有好幾個月沒上過電影院了,何不趁這機會給自己「減壓」一下。
「可以,不過你必須答應我,順便讓我帶幾個同事一起去,這樣比較熱鬧,而我喜歡熱鬧。」Vivian提出這個要求,倒不是存心給陸任康出難題,而是她想起瞎子阿祥,他說過他出事前常看電影的,尤其是金像獎、金球獎之類的經典名片,他一定不會錯過。
「這樣不太好吧?詠薇小姐。」
「有什麼關係?哪有第一次約人家看電影,就不許人家攜伴的?」Vivian嬌嗔著。
「Ok,Ok,那妳要帶幾個人來?先告訴我,好讓我把票買好。」陸任康問著。
「就兩個,連同我,四人行,Ok?」Vivian回答。
「No problem!一言為定!五點半以前去妳公司接妳。」陸任康說。
「不是接『我』,是接「我們」。」Vivian提醒他。
「Yes,lady!In deed!」陸任康笑著說。
掛斷電話後,Vivian才想起如果直接讓他進到公司裡來接人,肯定會引起員工們的注意,而且讓他知道自己在公司的身份,說不定會嚇著他,於是Vivian交代以玫,五點前提醒她,她好先到樓下去等他。和陸任康第一次的「約會」,除了瞎子阿祥,Vivian決定順便帶著秘書以玫一起去,算是犒賞她這四個多月來的辛勞。至於仁遠,Vivian按內線告訴他今天放他一次假,但沒向他說明原因,而他,語氣中似乎有點不太高興。
到了約定時間,Vivian和以玫去樓下大廳等陸任康,曹小開的司機則是準時按照Vivian的吩咐,把阿祥接來。他門三人在樓下會合。
阿祥一遇到Vivian,就把她拉到一旁說話:「Vivian,ㄛ,不對,是Vivian顧問,妳可真會跟瞎子開玩笑,那天妳親自帶我去上工,見我們曹總經理,一進到公司,只聽見每個經過身旁的員工都主動向妳打招呼,稱妳一聲『薇姐』,我還以為妳年紀很大,輩份很高,可是記得妳明明告訴過我妳是73年次,算算還沒三十歲。後來又聽見設計部的人叫妳副總,一時之間我都給搞迷糊了。直到曹總經理遇見妳,竟然稱妳為『詠薇妹妹』更是讓我訝異,那時我心想,妳在這家公司裡,到底是什麼身份何種層級?而聽妳跟曹總經理講話竟然不卑不亢,反而是對方在妳面前顯得唯唯諾諾
,最後妳竟可以對曹總經理說:『如果我朋友阿祥在你這兒受了委屈,我會找你算帳!』,我都嚇呆了!哪有人是這樣替朋友引薦工作的?」
「對不起,ㄚ祥哥哥,請原諒我事前沒向你透露身份,不想你知道後反而變得很龜毛,臨時又變卦。」Vivian笑著解釋說。
「變得龜毛?怎麼會ㄋㄟ?既然都答應妳了,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硬著頭皮闖它一闖!」瞎子說。
「現在你統統知道了,還怪不怪我?」Vivian問。
「還是有點怪妳!」瞎子想了一下,才說。
「紅豆泥(日語)?這話怎麼說?」Vivian想知道阿祥心裡怎麼想。
「同事們看見我是妳Vivian引薦進來的,都把我當成火星人,第一天就圍著我問東問西,還有女同事問得更直接,說我是怎麼泡上你的,讓我生氣也不是笑也不是。」瞎子搔著自己的脖子,表情滑稽地說著。
「曹總經理對你好不好?」Vivian關心地問。
「他對我很客氣,經常來後製部找我聊天。」瞎子據實說。
「傻瓜!那不是對你好,他是要摸清你的底細。」Vivian提醒她。
「是這樣嗎?那我如何應對?」瞎子說。
「如果他問你,你跟Vivian之間是什麼關係,你怎麼回答?」Vivian問。
「就告訴對方,我們是好朋友囉。」瞎子回答。
「不,你應該這麼回答:我是Vivian的知音,是Vivian的心靈雞湯。」Vivian這樣教他。
「這樣回答,妥當嗎?」瞎子怯怯地問。
「妥當,而且他從此以後不敢再來煩你!」Vivian肯定地說。
「此話當真?」瞎子再問。
「Sure!Just do it!」Vivian再次肯定地說。
就在此時,陸任康出現在大廳門口,Vivian主動向他揮手。
「詠薇小姐,數月不見,妳看起來更加明麗動人!」
「阿康,你的嘴巴含麥芽糖,還是這麼甜。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表哥ㄚ祥,這位是我室友以玫。」Vivian看著阿祥和以玫,他倆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可能是因為剛才她的介紹詞,沒有時間事先排練過,他倆的演技難免顯得有些生硬。
「妳表哥長得可真酷ㄛ!要是在路上碰面,我可不敢隨便給他開罰單。」阿康沒見過阿祥,難免被他的外貌嚇著。
「他是因公受傷才會這樣子,不過你沒機會開他罰單的,因為他眼睛看不見。」Vivian微笑著。
「開玩笑的啦!我已經考進刑事警察局外事組,最近這幾年我苦讀英文,就是要進入外事組。現在換了單位,不用再開罰單了,開罰單吃力不討好,很惹人厭的。」阿康趕緊見風轉舵。
「Really?那真要恭喜你了!」Vivian恭喜他。
三人上了阿康的福特天王星,前進西門町,Vivian在前座,以玫和阿祥坐後座。等阿康停妥車子,離下一場還有將近一個鐘頭時間,阿康帶著大夥兒到附近的日本料理店用餐。點了兩壺日本清酒,他們邊吃邊聊。
「Vivian,我費了好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才打聽出妳的公司!」阿康首先打開話匣子。
「你精神可嘉,敬你!」Vivian舉杯敬阿康。
「我先是從妳的車牌找到妳三叔家,於是又從查號台查出三叔家電話,我打電話過去,謊稱是妳的高中同班同學,沒想到被妳三叔訓一頓,說妳高中讀的是台中女中,哪來男的同學。我趕緊認錯並表明身份和來意,妳三叔聽我說得誠懇,於是說妳不住那邊,給了我妳『翰林』公司的電話。」阿康開始細說他尋人的故事
,Vivian聽了覺得好笑,「這大男生吹牛不先打聽清楚,竟然自稱是我的『高中同學』,難怪戲還沒開演就穿幫!」。
「我打去『翰林』找妳,公司同事說妳休長假。我問了妳台中清水家的電話地址,又打電話過去,妳姐說妳沒回來,而且辭了工作,不知去向,家人也急著找妳。如此經過幾個月,考完警政特考,正當我覺得一籌莫展,皇天不負苦心人,昨天下班時經過中山北路二段,意外發現妳的白色Corona房車正好從慢車道切進來快車道,車牌號碼我早背熟,車裡坐著的果然是妳,我好興奮,於是一路尾隨妳到七段美國學校,看著妳的車駛進一棟大樓地下室。我下車去查訪,遇見妳們的女舍舍監王媽媽,才從她那邊問到了妳顧問公司電話。」阿康把如何找到Vivian的過程,說得像福爾摩斯探案一樣曲折離奇。人海茫茫,在台北都會真要找個人,往往只能碰運氣吧?
「阿康,那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Vivian心想王媽應該已經告訴他了,自己這是多此一問。
「不就是公司裡的總經理,交朋友是不需講階級的,不是嗎?」阿康笑著說。
「嗯,朋友沒有貴賤,只有談不談得來。」Vivian同意他的觀點。
「Vivian,妳表哥眼睛看不見,待會兒怎麼看電影啊?」阿康的意思是,Vivian怎麼帶個瞎子來看電影。
「我可以在一旁解說給他聽呀!」Vivian解釋說。
「那倒也是。」阿康似乎可以接受這種說法。
為了讓氣氛熱絡,Vivian把仁遠考過她的腦筋急轉彎題目,拿出來考他們:「考你們一道問題,腦筋急轉彎,答對有獎」Vivian說。
「請說」阿康表示出濃厚興趣。
「螞蟻有六隻腳,一隻螞蟻爬過一坨牛糞,為什麼牛糞上只找到五個腳印?」
「這我知道」阿祥說。
「祥哥請說。」Vivian說著,拉起瞎子的手。
「因為牛糞很臭,那隻螞蟻爬過時,用一隻手捂著鼻子。」瞎子說出答案。
「對ㄏㄡ,有道理。」以玫一旁附和著。
「ㄘㄟ~~~,Vivian,妳的笑話好冷呦!」阿康笑著說。
「換我來講一則我執勤時遇到的笑話。」阿康說。
「請講,我們聽著。」Vivian說。
「有天夜裡,我在瑞八公路上攔下一部一路蛇行的房車,從車子蛇行情形我們當員警的會直覺判斷駕駛人酒醉駕車,於是我把那部房車攔下來盤查。座位上坐著一位老歐巴桑,查驗過她的行照駕照後,我跟她說『這位太太,妳身上有濃濃的酒味,我們懷疑妳涉嫌酒醉駕車,請下車接受酒精濃度測試。』。那位歐巴桑卻猛搖頭說她沒喝酒,是她媳婦今晚煮了一鍋薑母鴨,她胃口好吃了一大碗公,還說:『不信,你可以聞(吻)我啊!姐姐我讓你聞(吻)個夠』,邊說著邊噘起一張血盆大口,我無奈地搖搖頭說:『大姐,不必聞了,您太老了,何況我已經聽見,您肚子裡的鴨子在替您喊冤了。』」阿康說完,三人笑得東倒西歪。
仁遠、阿祥、阿康和曹小開,這四個大男孩,彷彿四本題材和風格截然不同的書,各具特色。仁遠穩重成熟又風趣健談,是一本引人入勝的武俠小說;阿祥多愁善感,有藝術家氣息,是一冊抒情詩集;阿康樂觀開朗童心未泯,是一本連環漫畫書;曹小開精明幹練又浪漫多情,是一本內容什錦有些八卦的時報週刊或獨家報導雜誌。
對於瞎子阿祥,Vivian的愛憐最多,但她心裡明白,將來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因為自己不會把幸福託付給一個生活起居處處需要別人照顧的男人。阿康呢?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大孩子,談感情總不能和他玩扮家家酒。曹小開?這個被Vivian「留校察看」的男生,如果他真能「改邪歸正」,或許她還會考慮給他機會。仁遠,性情很像Vivian的老爸,懂得生活情趣,但又缺乏老爸的藝術氣質。仁遠的個性加上阿祥的內涵,或許會是Vivian心目中,理想的男孩吧?
【十四】車禍
13號,黑色星期五,曹小開邀請大夥兒去夜遊。經不起他一再的懇請,Vivian答應一塊去陽明山。她和嘉玲、阿祥坐曹小開的保時捷敞篷跑車,麗雅、慧雯、以玫搭仁遠的吉普車。淡淡的四月天,入夜後的陽明山公園,淡淡的花草香,讓人神清氣爽。仁遠又拿出哄女孩子的絕活,一則接一則說著笑話。
站在噴水池旁,Vivian正拜讀著阿祥的新作,不久這幾首詩都將譜上曲調。阿祥一旁拉著二胡,是那首「將軍令」:黃飛鴻的電影主題曲。他的新歌CD即將在下個月初發行,主唱者是慧雯,「翰林」設計部的新人,去年才從大學畢業,模樣長得清秀,歌聲清亮,有張清芳的高亢婉轉,陳淑樺的柔美典雅,是公司裡公認的新新人類歌后,或許還太年輕,也沒有受過正規的歌唱訓練,總覺得不能把阿祥歌曲中的哀愁和滄桑感,表現得淋漓盡致,不過,這樣也好,反而有校園民歌的清純風格。二胡為主的前奏和間奏,很有復古的風味,Vivian的鋼琴伴奏反倒成了背景音樂。
這樣的組合,當然稱不上專業,但是阿祥覺得「自然就是美」,過度包裝,與流行同步反而難以表現特色。聽阿祥的歌曲耳朵感覺有淙淙清泉流過,彷彿可以滌盡塵勞憂傷,總讓Vivian想起大學時代讀過的幾位詩人的抒情詩:鄭愁予和楊牧,愁予的浪子情懷和楊牧西方式的浪漫優雅,雖然Vivian對於當人家「情婦」和浪子那般瀟灑的情人,始終不以為然,。
在這種場合,曹小開反倒是安靜乖巧,講故事說笑話他不是仁遠的對手,藝術方面更只勉強夠格當個聽眾和觀眾,除了生意經,股市匯市,他對許多事多半表現得興趣缺缺。沒有人會故意把他「凸臭」,只要他安安靜靜,不要發表對藝術的任何看法。在他的眼中,藝術只是有錢人的裝飾,就像他家客廳擺設的字畫和古董。Vivian心想,如果當真嫁給他,遲早也會被他像古董一樣擺飾在架子上,然後目睹他又另結新歡。
之後,有人喊肚子餓,一行人來到竹子湖,找到那家先前電話預約好的土雞城,曹小開擠到Vivian左手邊,阿祥坐她右手邊,阿祥喜歡讓Vivian替他夾菜,Vivian知道他的外省口味。仁遠被同行的女生包圍,今晚他意興風發,有點故意向Vivian示威的味道。上山途中,Vivian Call了陸任康的手機,要他上山來會合,「應該快到了吧?」Vivian看著手錶。
今晚Vivian打算介紹慧雯跟阿康認識,大男孩和大女孩,應該恨快會玩在一起的。
小菜剛上桌,三兩下就清潔溜溜,大夥兒肚子真的餓了。阿康這時也出現了,只聽他一進門就嚷嚷著說:「美食燒酒加半桌子美女,今晚卯死啊!」
「慢來先作一百下俯地挺身!」曹小開趁機整阿康。
「別理他,這人今晚悶得發慌。」Vivian立即替阿康解圍。
她把阿康拉到慧雯和嘉玲中間坐下,同時介紹他們彼此相互認識。
出了第一道菜後,Vivian一邊為阿祥夾菜,一邊觀察阿康和慧雯。曹小開找空檔接連向阿祥敬酒,阿祥倒是單純,來者不拒,幾杯金門陳高下肚,所幸仍然面不改色。
仁遠也學Vivian,夾菜給嘉玲、麗雅和以玫,似乎要跟Vivian互別苗頭,看他殷勤的樣子,其實Vivian一點兒也不氣悶,只是覺得他不該吃阿祥的醋。
慧雯坐在阿康右手邊,話不多,只是陪著笑臉,看她不太自然的樣子,Vivian心想慧雯應該對阿康有感覺的。只是這死阿康,一直對著嘉玲和以玫講話,說些當警察的趣聞,把慧雯冷落一旁。阿康是在座的男生中,長得最好看的,五官很像金城武。
「各位,我說一則有趣的故事,是我執勤時遇見的,有天下午交通尖鋒時間,我和同事在北宜公路上取締未戴安全帽,不久我們看到一位騎著野狼125的機車騎士,他頭上戴著一頂金光閃閃但造型其特的安全帽,我們便好奇地將他攔下來。那位騎士被我們攔下來,立即口氣不太好地說:『警察大人,我在趕時間呢!』,我說:『對不起,先生您的安全帽不符規定。』,於是他脫下那頂用大同電鍋的內鍋作成的特大號安全帽,拿在手上出示給我說:『誰說我不合規定,你有沒有看到這帽子的正面』,我瞄了一眼,上頭果然用黑色簽字筆寫著『安全帽』三個字。」阿康說著,先停下喝了兩口果汁潤喉。「我還是決定要開給他罰單,沒想到他不服氣地對我說,不是他不想戴合格的安全帽,而是街上確實買不到他戴得下的SIZE,聽他這麼說,我不太信邪,於是帶他回隊部,然後打電話給就近的安全帽經銷商送來最大頂的安全帽,果然還是戴不下,我只好放他走。」阿康說著,在座都笑了。
「真的有頭圍那麼大的人嗎?」Vivian天真地問著。
「真的有,那位大頭先生的頭圍比最大號的安全帽還大上兩吋半呢!」阿康解釋著。
「那他肯定不用去當兵,因為沒有鋼盔戴得下。」瞎子阿祥推測著說。
「這我也問過他,正如祥哥所言,軍隊不要他。」阿康說。
「天下之大,果然無奇不有。來,咱們為大頭騎士乾一杯!」仁遠趁機提出乾杯。
「我也說一則笑話,有一回我大哥陪大嫂回娘家,小姪子留給我照顧。隔天晚上他不明原因發高燒,我趕緊帶他去醫院卦急診,到了醫院,實習醫生替他量體溫,之後決定替他打一針退燒解熱。醫生在他的小屁股上塗上酒精,小姪子問年輕醫生:『是不是擦上酒精,小屁股喝醉了,待會兒打針時就不會覺得痛?』醫生哄他說:『的確如此』。沒想到針頭一紮進他的嫩屁股,他就痛得哇哇大叫。事後他問醫生說:『為什麼我的小屁股喝過酒,打針時還是很痛?』,醫生笑著告訴他說:『那是因為你的小屁股酒量特別好,怎麼喝也不會醉』。」善長說笑話的仁遠,從來不落人後,又即席掰了一則笑話。
今晚Vivian不喝酒,這是事先聲明過的,因為如果仁遠或小開喝醉了,她得開其中的一部車下山。
眼見曹小開半瓶陳高下肚,漸有幾分酒意,Vivian開始勸他別喝太兇。阿祥老神在在,像一尊土地公,但臉也開始紅了。阿康只喝少量啤酒,因為明早要回去值班。仁遠也找阿祥、小開和阿康喝酒,而且是陳高和啤酒混著喝,看來今晚他有意讓自己變成一隻醉貓。曹小開話越來越多,逐漸露出原形;仁遠也搖頭晃腦,顯得神志不清。而阿康說他待會得趕回局裡,整理一些卷宗,Vivian漸漸地擔心起怎麼把兩部車和一票人弄下山。
用過晚餐,大夥兒就在小木屋裡唱卡啦OK,這時阿康已經先行告辭。小開果然不勝酒力醉倒在沙發椅上,呼呼大睡;仁遠攬著麗雅和以玫,像一隻黑猩猩一樣,踉蹌地跳著舞;連阿祥也吐了酒,Vivian趕緊向老闆要了幾條濕毛巾,與嘉玲替小開和阿祥熱敷,慧雯則坐在螢光幕前唱歌。曹小開仍然不省人事,像一灘爛泥撈也撈不起來;阿祥還好,腦袋漸漸清楚過來。Vivian心裡嘀咕著,「這是什麼跟什麼!?」,後來,Vivian覺得疲倦了,靠著沙發倚背,眼皮越來越沉重、、、。
不知過了多久,慧雯將Vivian搖醒,窗外天色才濛濛亮,阿祥還趴在Vivian的大腿上睡著,仁遠那隻醉貓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她腳邊,小開則直打鼾,屁股對著Vivian,像隻鼬鼠般捲縮在一旁的沙發上。以玫、麗雅和嘉玲背對背歪著頭睡著。Vivian把阿祥扶正,跨過仁遠,叫醒以玫她們三個女生,再搖醒阿祥和仁遠,至於小開,沒有人叫得醒,就像一塊石頭一樣,任憑大夥兒怎麼捏他揉他,天塌下來他還是繼續睡。仁遠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彷彿太空人漫步在月球表面。看這情形,Vivian實在沒把握能把兩部車同時弄下山去。於是Vivian打算先用人遠的吉普車,把幾個女生送下山,再上來接他們幾個男生。她把決定告訴仁遠及所有的人,女生們沒意見,仁遠則嫌麻煩,並且認為自己的情況還可以開車下山。Vivian特別交代老闆,繼續讓他們三個男生在木屋裡休息,由她先送女同事下山後,再折回來接這幾個男生,在此之前絕不可以讓仁遠或小開逞強,勉強去開車。
送女同事下山後,Vivian把仁遠的吉普車停放在公司的地下停車場,獨自攔部計程車上陽明山。車子從中山北路五段右轉,經士林官邸,Vivian手提包裡的手機響起,是土雞城老闆打來的,說顧先生不聽勸,硬是把車開走,車上還載著曹總經理和那個瞎子。Vivian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覺得這回會出事,果然不幸應驗了!
車到華興中學,就遇到車陣,塞車的隊伍蜿蜒在仰德大道上。Vivian詢問前面幾部車,有人告訴她,剛才有兩部警車上去維持秩序,可能是前方發生車禍。Vivian提前付錢下車,徒步往上走,剛經過一處轉彎,果然就看見圍觀的人群和曹小開那部紅色的保時捷敞篷跑車,已經四輪朝天打橫在路邊,車旁電線桿折成兩斷,Vivian知道出事了。立即向處理現場的員警表明傷者是她朋友,警員告訴她說他們已留置肇事者,正在製作筆錄。傷者中駕駛頭部受重創,生命垂危,另外兩名乘客則有撕裂傷和腦震盪現象,但應無生命危險,救護車隨後就會到。Vivian請求警員待會兒讓她坐上救護車,以便立即將重傷者就近送往榮總開刀房。警員進一步向Vivian說明,肇事者是一名中學生,無照騎機車在雙黃線超車,險些和對向而來的這部紅色跑車對撞,跑車駕駛為緊急閃避機車,失控翻覆並撞及路邊水泥電線桿,經檢視跑車駕駛,身上有酒味,可能又是一件酒後駕車。肇事地點正巧位在公車站牌附近,等車的旅客多人親眼目睹事發過程,願意出面作證。因為在下坡路段,從跑車煞車痕跡研判,當時車速應在八十公里左右,明顯超速。
此時Vivian心亂如麻,只想儘快將傷者送醫。她走近那部車身凹陷、扭曲變形的保時捷,車旁依序排列著他們三人,其中仁遠頭部血肉模糊,捂著口鼻,Vivian的心情難過到極點……。
【十三】藍色鬱金香
仁遠被推進開刀房,他的寡母焦急地守在門口。曹小開和阿祥人已清醒,在觀察病房接受外傷治療和留院觀察,曹叔和阿祥的父母親也在場。以玫最早趕來,說已通知「翰林」和「閱薇草堂」的同事,一些人會陸續趕來。曹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