潰

[丁威仁]

一、潰爛

皮膚在慟哭，像是從地底噴發的
哀號，我從不崇拜惡魔一類的
詭異事物，但裂傷的瘡疤
卻開口預言
火海將導致新生
而奉獻的本質，來自於
愛

一種絕對的恨
是惡魔的，食糧
主宰深淵的神，擁有最高級的
需求，並非死亡
而是你精神的荒野
痛苦是引線，點燃後
足以燎原

惡魔的孤獨
亦如無法挪移的巨石
卻滾過
灼傷的荒漠
那無法結痂的癢，咬嚙著
我想像的天堂

當意識逐漸模糊
我知道，惡魔正緊按我的
頭顱
而我潰爛的皮膚破口
叮噹作響


二、潰敗

從高地撤退的屍首，阻塞了
無水的河，遠方的坦克
砲響是如此晦澀
我才發現，唯一的領地像一張
再生的宣紙
血，是花瓣的底色

原來，撤退是潰敗的面具
就像感冒以後
逃學變得理所當然
而日記是一本寫滿背叛的
行李箱，你只需要躲在立可白的
背後，隱匿。

愛與恨，是兩座敵對的碉堡
卻糾纏不已
恨在午夜偷襲
往往殺得愛措手不及
愛對恨
則極端癡迷，縱使對象已被
世界孤立

原來，潰敗是撤退的寓意
佔領了再多碉堡
錯誤走位的那些砲響
也無法掩飾
愛被恨屠殺的地下
秘密


三、潰堤

如果這首詩
能築起一道遮蔽落日的
防波堤，妳是否
就不會像潮汐迷離的尾音
在微風裡，放棄
喧嘩的夜色

即使，這是首寂寞的詩
無法整修的孤獨
在象徵的語法
與留白之中
每個字都變成破碎的
岩塊，像洋蔥剝離

而詩句是潰堤的河床
妳脫下左腳的鞋
越過，潮汐懸空的陰影
從我走音的詩句裡
留下枯乾的
荒原，與右腳反向的
模糊鞋印…


四、潰散

我是岩生的植物，在螽斯的
鳴聲裡，盤據過期的海拔
今晚的溼氣
其實是一種預兆
捕捉黑暗的長腿蜘蛛
躲在強風背後
尋找蟲子叛亂的
氣味

你們猶如藤蔓，纏繞共生
遺憾，是泥地枯枝的
唯一念頭
我想起去年晚春時的
山溝，與岩壁
我們像一面緊密的
網，承擔著峽谷的碎石
崩落

夜色何時潰散
在大霧鎖住的危險步道
你們緊抱著縱谷的
稜線，繁衍…


五、潰瘍

我的胃，能裝的行李
不多，能消化的
惡夢也不多，一個隨時
欺瞞與背叛的妳
絕對足夠

絕對足夠，引起消化障礙
你像是急速奔馳的
台灣高鐵，衝撞我侷促
不安的胃壁
倏然，兩敗俱傷

於是，你乾脆從食道出軌
在我暫停咬合的瞬間
繞過牙齒堆積的
碎石，只想吸一口新鮮
的氧氣

氧氣，是一首慢速的舊歌
那寂寞的女聲
摩擦著他的空虛
在聲帶擦亮音符的
火柴棒
一點黏膩，一點點卑微
只為了呼吸一口
難堪的氧氣

氧氣，絕對足夠
成為出軌的　
理由，雖然你是我胃裡的
一丁點
紅色潰瘍

[意逢]

特別欣賞第四首「潰散」。如網一般攀附的岩生植物，試圖阻止一場似乎無可避免的潰散…… 很獨特的詩思…… : )

四、潰散

我是岩生的植物，在螽斯的
鳴聲裡，盤據過期的海拔
今晚的溼氣
其實是一種預兆
捕捉黑暗的長腿蜘蛛
躲在強風背後
尋找蟲子叛亂的
氣味

你們猶如藤蔓，纏繞共生
遺憾，是泥地枯枝的
唯一念頭
我想起去年晚春時的
山溝，與岩壁
我們像一面緊密的
網，承擔著峽谷的碎石
崩落

夜色何時潰散
在大霧鎖住的危險步道
你們緊抱著縱谷的
稜線，繁衍…

[禹嘉]

痛和恨，隨著心情起伏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