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1月 12, 2008 7:40 pm
魔雷【騎士的羅生之劍】【九】兇手現形，歸於邪惡的正義（之一）
第一百題‧魔雷，藍華與紅雁之間必須捨棄救一個，你捨棄誰？
魔雷站在一個圓圈上。
高高在上，四周都是不見底的黑暗，宛如目前天空的顏色。一座巨大的黃金天秤出現，底下是一個針細的支撐。「紅雁！藍華！」他看見紅雁與藍華站在天秤的左右兩側。她們也對魔雷大喊。
「塔派烈特，你如何回答這問題？」
從烏雲密佈的空中有低沉的聲音傳來，彷彿，這就是神的，或者是命運的聲音。
「怎麼可能有這種白癡的問題！」魔雷罵道。
「是嗎？」忽然黃金的天秤激烈震盪，藍華與紅雁都失足倒在秤碟上。魔雷驚呼。「回答吧，你如何回答？」
「……大哥哥，救紅雁吧！人家……人家沒有關係！」
「藍華，妳在胡說什麼！大哥，讓藍華下來，妳們都對我太好了，我不值得！」
「塔派烈特，我再給你五秒鐘！五、四、三、二、一……」
魔雷張開雙手，讓自己落下了深淵。
「大哥！」「大哥哥！」
問題是這麼問的吧：魔雷、藍華與紅雁之間必須捨棄救一個，你捨棄誰？
那就讓魔雷死吧。
「那是個逗號！」
「去你的逗號！」
魔雷驚醒。
※
第二法庭。
依照邦帝斯的說法，這次即將是最後一次出庭了。今天早上可說是擠滿了人潮，大家一傳十、十傳百，說這是史上最精采的法庭故事，他們急著要觀審，魔雷等人以關係人身分優先進入，引起其他人的不滿。
「這些人真是吃飽太閒了。」蕾妮絲說，「把案件當成兒戲看。」
「有些八成是對亞羅根不滿的群眾吧。」藍華說，指著一些高舉「無情魔鬼亞羅根！」、「亞羅根，吃屎！」、「邦帝斯加油！」招牌的人。
「邦帝斯應該會準時出現吧。」魔雷問蕾妮絲，「昨天要找他，他卻像煙霧般消失了。」
「我也沒有碰到他呢。」蕾妮絲說，「但是他說有決定性的人證與物證，總不可能黃牛、放鴿子吧。」
魔雷發覺紅雁格外安靜，揉了揉她的手臂，安慰道：「放心，沒事的。菲力佩克斯將軍已經替我們澄清了，今天只是要找出真犯人而已。」紅雁投以感謝的眼神，但事實上，她是為了魅影而感傷。
菲力佩克斯也出現了，他帶著夫人奧維莉亞與女兒薇兒，他們在重重騎士的保護下進入法庭。兩檔人擦身，菲力佩克斯刻意沒有過目，在第二法庭樓中樓的特別席坐下。當藍華正想不通菲力佩克斯為什麼也帶了這麼多人觀審時，她看見新月騎士從法官席左側的門出現。
「大哥哥，新月騎士今天有上班喔。」
「嗯，審理結束之後我們就找他吧。」
一陣歡呼聲，魔雷回頭，是邦帝斯的出現。他走到眾人身邊時對他們鞠躬，接著走入了辯方側，蕾妮絲來不及打他一拳，只好跟魔雷他們一起安分地坐在第一排觀審席。第二法庭比第三法庭大上許多，好像是命運暗中計算，要讓更多人目睹這齣精采完結篇。
亞羅根擺脫昨日窘態，但也非擁有勢在必得的自信，只是冷淡地站在檢方側。
法官出庭，他今天氣色好多了，原因不明。
「那麼，我們開始第五次的開庭，審理托邦命案。」亞羅根舉起了手，「檢方，有什麼事？」
「法官大人，檢方要傳一位證人。」
「誰？」
「那名在觀審席最後方揮手的小丑。他似乎有話要說。」亞羅根指向法庭後方，大部分人都跟著往後看。
「讓他來吧。」
新月騎士打開了柵門，紫髮黑鼻的小丑興沖沖地跑去，想要與新月騎士握手，但是對方沒有理睬他，小丑便沒好氣地跳上了證人台。
「證人，請報上名字與職業。」
「我叫紫菜頭，工作是專職夢想家。」
「他是名小丑。」亞羅根說，「證人，你有什麼想說的，就自己報上來吧。」
紫菜頭嘿嘿嘿嘿地笑了幾聲，說：「我在托邦兄死前有跟他談過話。」
等了一陣子，亞羅根見證人不打算自動自發報告，便不耐煩地問：「說了什麼？」
「你想知道嗎？不告訴你。」
「法官，請把證人拖出去打個五十鞭。」亞羅根煩躁地說。
「喂──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我說，不要這麼野蠻。」紫菜頭清清喉嚨，「托邦那肥子說他要去找亞桑談話。」
「談什麼？」
「不知道。他『沒回來』告訴我。他也走上不歸路，回不來了。」接著紫菜頭又扯了許多無關緊要的事情。
「你要說的，就這樣嗎？」見法官不阻止，亞羅根耐不住性子問。
「就這樣。」
「那就滾吧。」亞羅根說，紫菜頭故意照他說的用滾的下了證人台，引來哄堂大笑。
「肅靜！」
亞羅根顯得相當疲倦，沒有氣力擺出他虛榮驕傲的一面。
「法官大人，辯方傳證人山林野人。」
「山林野人？那是人的名字嗎？」「好像是馬戲團的動物耶！」「不會吧，讓動物上法庭作證？怎麼做？」「不可能吧，邦帝斯瘋了嗎？」
接著，新月騎士離開法庭，的確帶來一個長髮幾乎要佈滿全身的一個矮小身形，他只穿著破褲子一條，全身髒兮兮的，魔雷、藍華、紅雁知道這個像約翰的動物，就是影薰。
證人就位，不時使勁搔頭，好像有頭蝨般，又聞著自己的腋下，好像很享受的樣子。亞羅根沉默許久，考慮到底要不要提出異議，但是他失去了與邦帝斯抗衡的自信，於是問：「證人，報上名字與職業。」
「拉魯沙巴庫影薰，阿達魔雷豬豬，肚子餓咕嚕咕嚕，禿頭法冠八字胡打叔，一群笨蛋哈哈哈呼呼拉嚕，佩姬美美響有根她嚇嚇嚇幢嘿咻嘿咻薩金蘇蘇死八達奇拉裂卡布影薰殺哇尖塔庫，努努努努。」
「……這是外國語嗎？」亞羅根問。
「抱歉，請稍等。敝人立刻讓他說話，請准許魔雷先生進入辯方側。」
法官准許。魔雷來到邦帝斯身邊，接受指示，詫異地轉過頭看邦帝斯。接著，邦帝斯說：「接下來無論發生任何事，請諸位不要慌張。」
魔雷低下頭看著山林野人，他露出髒黃色的牙齒傻笑，兩人的身高差了一大截。接著，魔雷握起拳頭，在山林野人的鼻樑上揍了一拳，現場的大家都「嚇──」地一聲。山林野人流出了鼻血，開始憤怒地咆嘯：「啊妮可基嫚是怎樣！」
「還聽不太懂。」邦帝斯說。
山林野人用四肢奔跑，往魔雷衝去，一臉撲在魔雷的腳底板上，接著像木板一樣倒了下去。
「可惡的死魔肥竟然敢對本大爺施暴要不是看在你太弱的份上本大爺早就用生鏽到殺不了牛的殺豬刀把你給宰了之後用太陽晒乾做成全世界最難吃的肉乾給豬當成瀉藥吃！」
「聽懂了。」邦帝斯說，請魔雷回到座位。
「跟本大爺決鬥啊！你想逃嗎？」
「證人，報上名字與職業。」
「啊你是什麼鬼東西啊八撇鬍！」
「你現在在法庭上，不想吃牢飯就乖乖合作！」亞羅根吼回去，影薰看了看周圍盡是人群，發覺自己只穿了一件褲子在中央，感覺狀況不太妙，還是先遵照指示較恰當。
「本大爺叫做史提兵‧夫里許‧伊格納潤……」
「說出你的本名就好了。」
「哼，不聽是你自己沒福氣。本大爺叫做影薰，是沒有家鄉沒有依戀的流浪劍士，勇者選拔的參選者。」（事實上是首輪落選者。藍華告訴蕾妮絲。）
「影薰先生，」邦帝斯說。
「喔，終於來了個懂得禮節的傢伙！不錯，不過應當尊稱本大爺為影薰大爺。」
「影薰『大爺』先生，您在馬戲團裡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這個嘛，因為本大爺在森林裡迷路餓昏了，野獸本能被激發了出來，就跟著馬戲團巡迴表演了。」（他長得那副德性，不用激發也可以表演。蕾妮絲告訴藍華。）
「托邦受害當晚，您人在哪裡？」
「您『大爺』在哪裡。」影薰糾正邦帝斯，「本大爺睡在明星車廂內，有鋪乾草的那種。」（明明山林野人住的獸車。藍華解釋。）
「從那裡看得見帳篷入口嗎？」
「當然可以，因為是五星期的套房嘛。」
「那在馴獸師健忘與玩火人亞桑離開大紅帳蓬後，你看見誰進去了？」
「就只有一個人，就是亞桑。」
法庭內發出詫異聲。
「法官大人，辯方主張殺人兇手為亞桑先生，並傳喚亞桑先生作證。」
紅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亞桑，是兇手？
亞桑站上了證人台，臉上帶著笑容的他劈頭就問：「法庭上怎麼可以隨便採信一隻猴子說的話？」
「啥！你說本大爺是猴子！」
「肅靜！」
「山林野人實際上並不是野生動物，而是人假扮的。」邦帝斯解釋，「大家也聽見了他，他有名有姓，並且可以與我們溝通。」
「光是這樣子，無法令我信服。」亞桑說。
「那麼敝人開始討論物證。首先用來殺害死者所使用的易燃液體，是玩火者亞桑先生平時所用的特殊油。亞桑先生，您贊同嗎？」
「是，但是……」
「異議。當時在犯案現場的油桶是任何人都可以利用的。」
「確實是如此。」邦帝斯承認。
「成立。」
「再來，凶器是粗木棍，這一項物品並沒有遺留在現場，也沒有在馬戲團的任何一個角落找到。原因是，這項凶器，已經被改造成另一樣的東西──那就是亞桑先生，您的木雕作品。您聲稱您的手是在製作雕刻時弄傷的，然而事實上，是您以木棍攻擊死者時，木刺刺傷的。」邦帝斯說。
「這是很有趣的推理。」亞桑說，「但是我的傷的確是因為雕刻時受傷的。我並沒有殺害，甚至是傷害托邦。托邦恐嚇取財，我有錢付他，就這麼簡單。我不需要殺害他。」
「但是您也沒有證據證明是雕刻時受傷的。」
「異議，辯方的凶器推理沒有證據。」
法官猶疑著。
「的確是沒有證據。」邦帝斯承認。
「成立。」
魔雷等人坐在觀審席，見邦帝斯不斷遭到異議反擊，相當擔心。
「更何況要湮滅木棍這樣的凶器這麼容易，何必費工夫做成雕刻品。」亞羅根說。
「這也是有理由的。原因之一是，無論是丟掉或是燒掉，都會被檢方查出來的。他很清楚。」邦帝斯說，鄭重地看著他，「另外，是歷練讓亞桑先生懂得如何應付這些事情。」
「歷練？」
「亞桑先生，您在加入南極星馬戲團之前，從事什麼樣的工作？」
亞桑被忽然的問題問得無法回答。
「異議，這與案件無關。」
「與案件有沒有關聯，看證人的臉色就知道了。」邦帝斯說。
「駁回。」法官說，「證人，快回答問題。」
亞桑失去了笑容。他的大掌緊握著臉，捏嘴，遮頭。
「……我感覺不太舒服。要求休庭。」亞桑說。
「法官大人，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休庭，真相就要揭曉了。」邦帝斯說，「證人不回答這個問題沒關係，因為敝人知道亞桑先生過去在哪裡高就。現在，我要揭曉『決定性的證據』。」邦帝斯從公事包中，取出了一封信，他展示給亞桑看，雖然字跡因為太遠看不見，但是在署名的地方，有一個黑色墨水印，是骷髏頭的樣子。亞桑看見這個印記，瞬時跪倒在證人台上，雙手抱頭，發出痛苦的哀鳴。
「法官大人，請允許敝人將此信閱讀出來。」
法官點頭。
邦帝斯唸道：
邦帝斯先生敬啟，
冒昧地派學生將這封信交給你，希望沒有讓你受到驚嚇，他們是行為嚴謹的殺手，偶爾口頭上喜歡耍耍嘴皮，但是不會做出任務之外不需要的殺戮或傷害。
就我所蒐集到的情報顯示，你現在正在調查一件發生在南極星馬戲團的殺人事件，而首先我必須澄清，這起事件與本組織無任何瓜葛，然而，這件事情就一方面是本組織的責任。
最近，在各大城市中皆發生多起銀行搶案，且其中幾次搶案中都有一名「狙擊手」參與犯案。這位狙擊手利用的是特殊設計的槍枝，從幾百米外可以成功暗殺目標。這名狙擊手多年前脫離組織，我們對於背叛者不會動以慈悲心，但是他很巧妙地躲避我們的追殺，直到現在，發生的搶案後我引起懷疑，現在我們找到了他。
一名稱作托邦的小丑賣給我們情報，讓我們找到了狙擊手，他目前匿名為亞桑，在南極星馬戲團裡擔任玩火者一職，他剪了頭髮，皮膚染黑，甚至臉孔都與過往不同，但是我們認出他來。他現在以關係人，並且要求法院保護，所以這對我們很頭疼。他過於軟弱，對人有善心，這對於專業殺手而言是很大的弊病。請你替我們向他轉達一個消息，那就是：
背叛者，只有死路一條。
不具名謹上
「亞桑……」紅雁所認識的亞桑曾是職業殺手，這點她難以置信。
「異議，這樣的一封信……」
「亞桑先生，敝人已經轉達了訊息給您，請您自己打算吧。」邦帝斯說。
亞桑緊握拳頭，渾身顫抖著，嘴裡似乎說著：「我只是想做一個好人……為什麼這個世界要這樣對我……
「……法官大人，我認罪。」亞桑冷淡地說，「托邦是我殺的。」
真相大白。
現場一片肅靜。
「為什麼……亞桑會認罪呢？邦帝斯提出的證據都不足以……」藍華問。
「因為那群殺手已經盯上他了，或許在監獄中會安全一點。」魔雷說，「如果他不認罪，那群殺手就會照著組織的規令殺了他。」
「可是證人，」法官問，「照你所說，你遭到死者恐嚇取財，也已經按照他所要求的金額支付了，為什麼你還要殺他呢？」
「亞桑先生，您現在將詳情告訴我們。」邦帝斯說。
亞桑冷靜下來，默默地瞪著地板，他說：「我曾經叫做『狙擊手』，紅雁曾經不小心看見了我的武器。是的，我送妳手鐲的那時候，妳看見了一部份──單眼望遠鏡，事實上是我的照準器。
「我原本不想再殺人了，所以金盆洗手，從殺手組織中逃了出來，甚至對天發誓不再傷害任何一個人，且盡我所能改變了我的外貌。團長人很慈祥，他知道我的過去仍舊收留了我，我也展開了以『亞桑』為名的新生活。
「然而當托邦發現我與瑪麗亞的關係時，他還另外發現了我右大腿後面的烙印。那是殺手組織裡，若一次任務失敗後便會燙上的印記。托邦發現了我的過去，他實際上是用這個秘密向我恐嚇取財。
「托邦所提出的金額並非一百枚金幣，事實上遠遠超過我所能支付的。我原本考慮過將托邦滅口後一走了之，但是我已經發誓過，也向團長做出了保證，絕不再為非作歹。我也想繼續以亞桑的身分留在馬戲團，我想跟瑪麗亞在一起！於是，我取出了我曾經的殺人工具，只是用來搶劫而已，只是為了支付封口費而已，所以我找到了搶匪二人組，與他們共同犯案。
「其實我知道，從我撬開地板取出那把槍的同時，我就已經被惡魔掌控住了。那把槍裡寄宿著一個嗜靈魂的惡魔！我與那對父子檔達成協議，協助他們犯案十次，每次可以得到十分之一的贓物。這是很不合理的價格，但是我沒有太多選擇。我所負責的是掩護工作，他們二人搶劫後由我與那把被詛咒的槍掩護他們逃亡。我並沒有殺害任何警衛騎士，都刻意瞄準了非致命的位置。再一次殺人，是當他們兩個被警衛隊抓到的時候。他們是這麼說的：『假設我們其中一人被抓，我們也會把你的身分揪出來，到時候牢房見時不要生氣，大家還是伙伴。』我不能被發現，於是，我把他們擊斃了。」
魔雷回憶起他協助克莉絲汀逮捕大小熊二人組的事情，那對強盜父子就死在他的眼前。
「我逃回了馬戲團，立即將那把又奪了兩條命的槍藏回地板下。我清點贓款，已經足夠支付托邦了。我如釋重擔，並且在隔天把錢交給了他。這下子，我的生活恢復了寧靜，我的手再也不需要沾上別人的血了。至少，我這麼以為。然而……
「然而，就在紅雁離開馬戲團的那之後，托邦又來找我了──邦帝斯先生的推理其實只有一半正確──因為那個時候，我在帳篷內用小刀作雕刻，所謂的凶器，我已經完成一半了。托邦是這麼對我說的：
「『我剛剛去找了團長，我告訴他我不幹了，我要退休。但是，像你這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傢伙，無法了解我的痛苦，跟那娃娃臉的魅影一樣，如果有空，我要叫小丑團好好去教訓一下那囂張的魅影。你們不知道，小丑也會痛苦，尤其是肥胖的。你這傢伙有瑪麗亞，她雖然有些年紀了還是很辣，很好，你行，但是我呢？沒有人會愛小丑的，亞桑，幹小丑這行的，都是被譏笑的對象，連個女人都摸不到。』他再次對我提出要求，但是這次不是錢，是錢的話還簡單很多！」
亞桑憤怒地捶了證人台上的木欄。
「他要求女人！他……他說：『你跟瑪麗亞搞了那麼多次，你就叫她來跟我玩一個晚上，一個晚上就好；不然，那個叫做紅雁，她還在馬戲團嗎？既然她要走了，不如跟托邦叔叔玩一玩再回家，當作是個紀念！』
「我失去了理智，拿起手上的小刀往他的胸口刺，但是被他閃開了。他隨手拿了什麼道具，打落了我的小刀──我的手是在那個時候受傷的──我撲向他，與他扭打成一團。他逃出糾纏後爬到獸籠下要拿小刀，我從地板上爬起，隨手舉起了我的雕刻品，就往他的後腦杓砸去，他就昏了過去。現在我知道，托邦這渾球還是把我的秘密賣給了組織，早知如此，我從一開始就應該把他殺了……
「真是諷刺，我取名叫做『等待』的藝術品，竟成為殺害雜碎的凶器之一。我等待冀望的，是平靜安詳的生活……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這個時候我聽見巨象阿乓的腳步聲，我心想健忘可能來了，便急忙把托邦塞進了油桶內，如果健忘問及地上灑出的油，我就跟他說是我在搬動它時不小心打翻的。而手上的傷該怎麼辦！現在開始流血了！對了，木雕，做木雕時受傷的……所幸當健忘牽著阿乓進來時，他沒有戴眼鏡，所以沒注意到地上的油與我手上的傷，而此時看見阿乓，我想起了魅影之前與我的表演計畫──就如同我處置托邦的手法一樣……我感到興奮……我可以用這樣的方式送托邦下地獄，讓他痛苦地死去……我真的感到興奮……儘管我對於自己如此感覺感到恐慌，因為那是惡魔再次寄宿的感覺……外頭是住宅區，再加上帳篷內的油漬會引起疑心，所以我以為這是最好的方法，我不需要把托邦移到外面，也不需要擔心現場留下證據，再加上這個手法超乎了人類的力量所及，沒有人會被當成嫌疑犯……
「我與健忘聊了一陣子，盡量保持自然，說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並且扒走了他腰上綁著的鑰匙……我在加入殺手組織前，只是個小混混、扒手而已……接著，我問他時間，並且騙他說，或許團長在找他，他便牽著阿乓離開了。我撿起地上的小刀與木雕，緊接著溜出了帳篷外，等健忘把阿乓的腳鍊銬上木樁後，我便用鑰匙解開了木樁那端的鐵環，然而卻解不開，我趕到阿乓的腳邊，發現那只鑰匙只能開阿乓腳上的鐵環，但是我需要鐵鍊呀。
「於是我回到帳篷內拿起了斧頭，把鐵鍊從木樁上砍斷，將鐵鍊捧回帳篷內。這個時候，又遇到另一個難題。阿乓不動，牠慵懶地躺在地上，於是我只好從帳篷內取出了鞭子，把他趕入了帳篷裡，把腳環套上，同時把鐵鍊扔過了鐵樑，另一頭把托邦固定好，讓阿乓將他拖上去。我邪惡的計謀又出現了問題：解開鐵環讓阿乓離開之後，托邦那肥大的身軀不就掉下來了嗎？我在道具堆裡找到金屬棒，剛好可以穿過鐵鍊，再奮力地插入、固定在地上。我要解開阿乓腳上的鐵環，糟糕，我弄丟了鑰匙，我心急了，直接拿起斧頭把鐵鍊砍斷。沒想到鐵鍊根本夠重，不需要金屬棒固定……
「現在鐵鍊被我砍斷了，阿乓被利用的事情一定會發現。我靈機一動，從道具堆裡找到了小丑的帽子，把阿乓趕回了原位，並且丟下了斧頭與小丑帽，把這些嫁禍給小丑，至少，沒有其他人會受到懷疑，我也不會。」
「檢方，為甚麼這沒在報告中？」法官問。
「那個是我藏起來的啦！」健忘突然從觀審席發言，「我以為小丑利用阿乓犯案把托邦殺了，不希望你們知道。我的兒子是被迫的！他不會主動殺人！而且，那群該死的小丑互相殘殺，最好不要讓阿乓捲進去……」亞羅根對健忘的厭惡是逐秒倍增。
「紅雁，我很抱歉讓妳受苦了。」亞桑說，紅雁只能看見他的背，他沒有力量轉過身。「當我知道妳被當成嫌疑犯時，我很吃驚，但是……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敢讓別人發現我曾經是殺手的事實……我不想再回到過去的日子，與奧特騎士對峙、鬥智……沒有勇氣……我沒有勇氣去承認自己的罪行！我……如果沒有邦帝斯先生，我甚至會眼巴巴地看著亞羅根把妳送進監獄也不一定……但是……
「但是我真的沒有要陷害任何人的意思！但是我沒有想到這件事情會連累到紅雁，甚至是魅影！」
「你這個騙子！你明明在現場留下了魅影名字的字條！」瑪麗亞欲哭地喊道。
「我沒有呀！瑪麗亞，妳要相信我！」
「你住嘴！你這個……你這個兇手！那張被油浸濕的紙條，一定是你的弄的！你在油還沒乾之前，就放下了你嫁禍給魅影的偽證！」
「等一下！瑪麗亞，你說油被浸濕的……」法官問，「妳分明修改證辭，說那是白色的紙……」
「那是治安官要求我改的……目的是要讓紅雁再度成為被告……」
「妳、妳這個死婊……」亞羅根咬牙切齒地，與法官相對眼。
一切都結束了。
「本法庭在此宣佈被告亞桑殺害托邦一案，有罪。法庭騎士將被告押入看守所，刑責將擇日再定。本法庭同時宣佈，亞羅根治安官因唆使證人作偽證，此舉有失治安官之職，將照實向上稟報處理。休庭。」
木槌清脆地響了。
※
魔雷拍拍紅雁的肩膀，與邦帝斯會合後，他們與人群一同走出二號法庭，來到了法院門前。
「沒想到這件事情也跟那個殺手組織有關係。」藍華詫異地說。
「真是個造孽的組織。」魔雷說。
「邦帝斯先生，我有個疑問。」藍華說，「如果亞桑沒有把罪行嫁禍給魅影的話，那究竟是誰呢？我覺得，亞桑他沒有必要再說謊的，如果他真的有做的話。」
「藍華小姐，這點很遺憾，敝人也不曉得。敝人也認為不是亞桑做的。因為，如果把魅影牽扯進來，這個亞桑與魅影準備的表演項目就會曝光，而亞桑本人也自然會引起注意。」邦帝斯說，「紅雁小姐，恭喜您，現在您已經平安無事，不用再擔心亞羅根治安官了。」
「多虧您，邦帝斯先生。還要感謝大哥、藍華，當然還有蕾妮絲。」
蕾妮絲得意地笑笑。「現在這個八字鬍老頭的所作所為會被稟報上去哩！」
菲力佩克斯此時也走出了法院，他帶著家人，有話要對邦帝斯說。
「邦帝斯，他果真不願現身嗎？」菲力佩克斯問。
「將軍，如果您想見他，敝人以為可以再作安排。敝人知道他現在身在何處。」
同時，亞桑被銬上手銬，在新月騎士與另一名法庭騎士的伴隨下走出法院；他要求與紅雁再說幾句話。
「紅雁，我很抱歉，讓妳經歷了這一切。」亞桑說，「如果妳覺得難受的話，也請妳那手鐲也丟了吧。因為妳……妳是一個好女孩，我並沒有要傷害妳的意思……如果，我已經成為了一段不愉快的記憶的話……」
紅雁搖頭。
「亞桑……兄，我可以體會你的心情。我認識另一個人，他也跟你一樣是個好人……他也沒有勇氣及時站出來去澄清他曾經所犯的錯……不過，這不全然是他的，或是你的錯，亞桑兄。如果，沒有那殺手組織的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紅雁……妳有一顆了不起的心……」
忽然間，一個黑影穿過了紅雁與藍華之間，停在亞桑的胸前，是一把飛刀！「亞桑！」紅雁大叫。他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周圍的人群見狀一哄而散，兩名法庭騎士抽出劍，新月騎士環視周圍，另一名檢查亞桑的傷勢，「他已經斷氣了！」魔雷趕緊將藍華與紅雁帶回法院前的柱子後，邦帝斯牽著蕾妮絲躲到一旁的大樹旁，頓時現場變成一團混亂。
紅雁指向對面的屋頂。
「瑪琪娜！」
※
第一百題‧魔雷，藍華與紅雁之間必須捨棄救一個，你捨棄誰？
魔雷站在一個圓圈上。
高高在上，四周都是不見底的黑暗，宛如目前天空的顏色。一座巨大的黃金天秤出現，底下是一個針細的支撐。「紅雁！藍華！」他看見紅雁與藍華站在天秤的左右兩側。她們也對魔雷大喊。
「塔派烈特，你如何回答這問題？」
從烏雲密佈的空中有低沉的聲音傳來，彷彿，這就是神的，或者是命運的聲音。
「怎麼可能有這種白癡的問題！」魔雷罵道。
「是嗎？」忽然黃金的天秤激烈震盪，藍華與紅雁都失足倒在秤碟上。魔雷驚呼。「回答吧，你如何回答？」
「……大哥哥，救紅雁吧！人家……人家沒有關係！」
「藍華，妳在胡說什麼！大哥，讓藍華下來，妳們都對我太好了，我不值得！」
「塔派烈特，我再給你五秒鐘！五、四、三、二、一……」
魔雷張開雙手，讓自己落下了深淵。
「大哥！」「大哥哥！」
問題是這麼問的吧：魔雷、藍華與紅雁之間必須捨棄救一個，你捨棄誰？
那就讓魔雷死吧。
「那是個逗號！」
「去你的逗號！」
魔雷驚醒。
※
第二法庭。
依照邦帝斯的說法，這次即將是最後一次出庭了。今天早上可說是擠滿了人潮，大家一傳十、十傳百，說這是史上最精采的法庭故事，他們急著要觀審，魔雷等人以關係人身分優先進入，引起其他人的不滿。
「這些人真是吃飽太閒了。」蕾妮絲說，「把案件當成兒戲看。」
「有些八成是對亞羅根不滿的群眾吧。」藍華說，指著一些高舉「無情魔鬼亞羅根！」、「亞羅根，吃屎！」、「邦帝斯加油！」招牌的人。
「邦帝斯應該會準時出現吧。」魔雷問蕾妮絲，「昨天要找他，他卻像煙霧般消失了。」
「我也沒有碰到他呢。」蕾妮絲說，「但是他說有決定性的人證與物證，總不可能黃牛、放鴿子吧。」
魔雷發覺紅雁格外安靜，揉了揉她的手臂，安慰道：「放心，沒事的。菲力佩克斯將軍已經替我們澄清了，今天只是要找出真犯人而已。」紅雁投以感謝的眼神，但事實上，她是為了魅影而感傷。
菲力佩克斯也出現了，他帶著夫人奧維莉亞與女兒薇兒，他們在重重騎士的保護下進入法庭。兩檔人擦身，菲力佩克斯刻意沒有過目，在第二法庭樓中樓的特別席坐下。當藍華正想不通菲力佩克斯為什麼也帶了這麼多人觀審時，她看見新月騎士從法官席左側的門出現。
「大哥哥，新月騎士今天有上班喔。」
「嗯，審理結束之後我們就找他吧。」
一陣歡呼聲，魔雷回頭，是邦帝斯的出現。他走到眾人身邊時對他們鞠躬，接著走入了辯方側，蕾妮絲來不及打他一拳，只好跟魔雷他們一起安分地坐在第一排觀審席。第二法庭比第三法庭大上許多，好像是命運暗中計算，要讓更多人目睹這齣精采完結篇。
亞羅根擺脫昨日窘態，但也非擁有勢在必得的自信，只是冷淡地站在檢方側。
法官出庭，他今天氣色好多了，原因不明。
「那麼，我們開始第五次的開庭，審理托邦命案。」亞羅根舉起了手，「檢方，有什麼事？」
「法官大人，檢方要傳一位證人。」
「誰？」
「那名在觀審席最後方揮手的小丑。他似乎有話要說。」亞羅根指向法庭後方，大部分人都跟著往後看。
「讓他來吧。」
新月騎士打開了柵門，紫髮黑鼻的小丑興沖沖地跑去，想要與新月騎士握手，但是對方沒有理睬他，小丑便沒好氣地跳上了證人台。
「證人，請報上名字與職業。」
「我叫紫菜頭，工作是專職夢想家。」
「他是名小丑。」亞羅根說，「證人，你有什麼想說的，就自己報上來吧。」
紫菜頭嘿嘿嘿嘿地笑了幾聲，說：「我在托邦兄死前有跟他談過話。」
等了一陣子，亞羅根見證人不打算自動自發報告，便不耐煩地問：「說了什麼？」
「你想知道嗎？不告訴你。」
「法官，請把證人拖出去打個五十鞭。」亞羅根煩躁地說。
「喂──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我說，不要這麼野蠻。」紫菜頭清清喉嚨，「托邦那肥子說他要去找亞桑談話。」
「談什麼？」
「不知道。他『沒回來』告訴我。他也走上不歸路，回不來了。」接著紫菜頭又扯了許多無關緊要的事情。
「你要說的，就這樣嗎？」見法官不阻止，亞羅根耐不住性子問。
「就這樣。」
「那就滾吧。」亞羅根說，紫菜頭故意照他說的用滾的下了證人台，引來哄堂大笑。
「肅靜！」
亞羅根顯得相當疲倦，沒有氣力擺出他虛榮驕傲的一面。
「法官大人，辯方傳證人山林野人。」
「山林野人？那是人的名字嗎？」「好像是馬戲團的動物耶！」「不會吧，讓動物上法庭作證？怎麼做？」「不可能吧，邦帝斯瘋了嗎？」
接著，新月騎士離開法庭，的確帶來一個長髮幾乎要佈滿全身的一個矮小身形，他只穿著破褲子一條，全身髒兮兮的，魔雷、藍華、紅雁知道這個像約翰的動物，就是影薰。
證人就位，不時使勁搔頭，好像有頭蝨般，又聞著自己的腋下，好像很享受的樣子。亞羅根沉默許久，考慮到底要不要提出異議，但是他失去了與邦帝斯抗衡的自信，於是問：「證人，報上名字與職業。」
「拉魯沙巴庫影薰，阿達魔雷豬豬，肚子餓咕嚕咕嚕，禿頭法冠八字胡打叔，一群笨蛋哈哈哈呼呼拉嚕，佩姬美美響有根她嚇嚇嚇幢嘿咻嘿咻薩金蘇蘇死八達奇拉裂卡布影薰殺哇尖塔庫，努努努努。」
「……這是外國語嗎？」亞羅根問。
「抱歉，請稍等。敝人立刻讓他說話，請准許魔雷先生進入辯方側。」
法官准許。魔雷來到邦帝斯身邊，接受指示，詫異地轉過頭看邦帝斯。接著，邦帝斯說：「接下來無論發生任何事，請諸位不要慌張。」
魔雷低下頭看著山林野人，他露出髒黃色的牙齒傻笑，兩人的身高差了一大截。接著，魔雷握起拳頭，在山林野人的鼻樑上揍了一拳，現場的大家都「嚇──」地一聲。山林野人流出了鼻血，開始憤怒地咆嘯：「啊妮可基嫚是怎樣！」
「還聽不太懂。」邦帝斯說。
山林野人用四肢奔跑，往魔雷衝去，一臉撲在魔雷的腳底板上，接著像木板一樣倒了下去。
「可惡的死魔肥竟然敢對本大爺施暴要不是看在你太弱的份上本大爺早就用生鏽到殺不了牛的殺豬刀把你給宰了之後用太陽晒乾做成全世界最難吃的肉乾給豬當成瀉藥吃！」
「聽懂了。」邦帝斯說，請魔雷回到座位。
「跟本大爺決鬥啊！你想逃嗎？」
「證人，報上名字與職業。」
「啊你是什麼鬼東西啊八撇鬍！」
「你現在在法庭上，不想吃牢飯就乖乖合作！」亞羅根吼回去，影薰看了看周圍盡是人群，發覺自己只穿了一件褲子在中央，感覺狀況不太妙，還是先遵照指示較恰當。
「本大爺叫做史提兵‧夫里許‧伊格納潤……」
「說出你的本名就好了。」
「哼，不聽是你自己沒福氣。本大爺叫做影薰，是沒有家鄉沒有依戀的流浪劍士，勇者選拔的參選者。」（事實上是首輪落選者。藍華告訴蕾妮絲。）
「影薰先生，」邦帝斯說。
「喔，終於來了個懂得禮節的傢伙！不錯，不過應當尊稱本大爺為影薰大爺。」
「影薰『大爺』先生，您在馬戲團裡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這個嘛，因為本大爺在森林裡迷路餓昏了，野獸本能被激發了出來，就跟著馬戲團巡迴表演了。」（他長得那副德性，不用激發也可以表演。蕾妮絲告訴藍華。）
「托邦受害當晚，您人在哪裡？」
「您『大爺』在哪裡。」影薰糾正邦帝斯，「本大爺睡在明星車廂內，有鋪乾草的那種。」（明明山林野人住的獸車。藍華解釋。）
「從那裡看得見帳篷入口嗎？」
「當然可以，因為是五星期的套房嘛。」
「那在馴獸師健忘與玩火人亞桑離開大紅帳蓬後，你看見誰進去了？」
「就只有一個人，就是亞桑。」
法庭內發出詫異聲。
「法官大人，辯方主張殺人兇手為亞桑先生，並傳喚亞桑先生作證。」
紅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亞桑，是兇手？
亞桑站上了證人台，臉上帶著笑容的他劈頭就問：「法庭上怎麼可以隨便採信一隻猴子說的話？」
「啥！你說本大爺是猴子！」
「肅靜！」
「山林野人實際上並不是野生動物，而是人假扮的。」邦帝斯解釋，「大家也聽見了他，他有名有姓，並且可以與我們溝通。」
「光是這樣子，無法令我信服。」亞桑說。
「那麼敝人開始討論物證。首先用來殺害死者所使用的易燃液體，是玩火者亞桑先生平時所用的特殊油。亞桑先生，您贊同嗎？」
「是，但是……」
「異議。當時在犯案現場的油桶是任何人都可以利用的。」
「確實是如此。」邦帝斯承認。
「成立。」
「再來，凶器是粗木棍，這一項物品並沒有遺留在現場，也沒有在馬戲團的任何一個角落找到。原因是，這項凶器，已經被改造成另一樣的東西──那就是亞桑先生，您的木雕作品。您聲稱您的手是在製作雕刻時弄傷的，然而事實上，是您以木棍攻擊死者時，木刺刺傷的。」邦帝斯說。
「這是很有趣的推理。」亞桑說，「但是我的傷的確是因為雕刻時受傷的。我並沒有殺害，甚至是傷害托邦。托邦恐嚇取財，我有錢付他，就這麼簡單。我不需要殺害他。」
「但是您也沒有證據證明是雕刻時受傷的。」
「異議，辯方的凶器推理沒有證據。」
法官猶疑著。
「的確是沒有證據。」邦帝斯承認。
「成立。」
魔雷等人坐在觀審席，見邦帝斯不斷遭到異議反擊，相當擔心。
「更何況要湮滅木棍這樣的凶器這麼容易，何必費工夫做成雕刻品。」亞羅根說。
「這也是有理由的。原因之一是，無論是丟掉或是燒掉，都會被檢方查出來的。他很清楚。」邦帝斯說，鄭重地看著他，「另外，是歷練讓亞桑先生懂得如何應付這些事情。」
「歷練？」
「亞桑先生，您在加入南極星馬戲團之前，從事什麼樣的工作？」
亞桑被忽然的問題問得無法回答。
「異議，這與案件無關。」
「與案件有沒有關聯，看證人的臉色就知道了。」邦帝斯說。
「駁回。」法官說，「證人，快回答問題。」
亞桑失去了笑容。他的大掌緊握著臉，捏嘴，遮頭。
「……我感覺不太舒服。要求休庭。」亞桑說。
「法官大人，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休庭，真相就要揭曉了。」邦帝斯說，「證人不回答這個問題沒關係，因為敝人知道亞桑先生過去在哪裡高就。現在，我要揭曉『決定性的證據』。」邦帝斯從公事包中，取出了一封信，他展示給亞桑看，雖然字跡因為太遠看不見，但是在署名的地方，有一個黑色墨水印，是骷髏頭的樣子。亞桑看見這個印記，瞬時跪倒在證人台上，雙手抱頭，發出痛苦的哀鳴。
「法官大人，請允許敝人將此信閱讀出來。」
法官點頭。
邦帝斯唸道：
邦帝斯先生敬啟，
冒昧地派學生將這封信交給你，希望沒有讓你受到驚嚇，他們是行為嚴謹的殺手，偶爾口頭上喜歡耍耍嘴皮，但是不會做出任務之外不需要的殺戮或傷害。
就我所蒐集到的情報顯示，你現在正在調查一件發生在南極星馬戲團的殺人事件，而首先我必須澄清，這起事件與本組織無任何瓜葛，然而，這件事情就一方面是本組織的責任。
最近，在各大城市中皆發生多起銀行搶案，且其中幾次搶案中都有一名「狙擊手」參與犯案。這位狙擊手利用的是特殊設計的槍枝，從幾百米外可以成功暗殺目標。這名狙擊手多年前脫離組織，我們對於背叛者不會動以慈悲心，但是他很巧妙地躲避我們的追殺，直到現在，發生的搶案後我引起懷疑，現在我們找到了他。
一名稱作托邦的小丑賣給我們情報，讓我們找到了狙擊手，他目前匿名為亞桑，在南極星馬戲團裡擔任玩火者一職，他剪了頭髮，皮膚染黑，甚至臉孔都與過往不同，但是我們認出他來。他現在以關係人，並且要求法院保護，所以這對我們很頭疼。他過於軟弱，對人有善心，這對於專業殺手而言是很大的弊病。請你替我們向他轉達一個消息，那就是：
背叛者，只有死路一條。
不具名謹上
「亞桑……」紅雁所認識的亞桑曾是職業殺手，這點她難以置信。
「異議，這樣的一封信……」
「亞桑先生，敝人已經轉達了訊息給您，請您自己打算吧。」邦帝斯說。
亞桑緊握拳頭，渾身顫抖著，嘴裡似乎說著：「我只是想做一個好人……為什麼這個世界要這樣對我……
「……法官大人，我認罪。」亞桑冷淡地說，「托邦是我殺的。」
真相大白。
現場一片肅靜。
「為什麼……亞桑會認罪呢？邦帝斯提出的證據都不足以……」藍華問。
「因為那群殺手已經盯上他了，或許在監獄中會安全一點。」魔雷說，「如果他不認罪，那群殺手就會照著組織的規令殺了他。」
「可是證人，」法官問，「照你所說，你遭到死者恐嚇取財，也已經按照他所要求的金額支付了，為什麼你還要殺他呢？」
「亞桑先生，您現在將詳情告訴我們。」邦帝斯說。
亞桑冷靜下來，默默地瞪著地板，他說：「我曾經叫做『狙擊手』，紅雁曾經不小心看見了我的武器。是的，我送妳手鐲的那時候，妳看見了一部份──單眼望遠鏡，事實上是我的照準器。
「我原本不想再殺人了，所以金盆洗手，從殺手組織中逃了出來，甚至對天發誓不再傷害任何一個人，且盡我所能改變了我的外貌。團長人很慈祥，他知道我的過去仍舊收留了我，我也展開了以『亞桑』為名的新生活。
「然而當托邦發現我與瑪麗亞的關係時，他還另外發現了我右大腿後面的烙印。那是殺手組織裡，若一次任務失敗後便會燙上的印記。托邦發現了我的過去，他實際上是用這個秘密向我恐嚇取財。
「托邦所提出的金額並非一百枚金幣，事實上遠遠超過我所能支付的。我原本考慮過將托邦滅口後一走了之，但是我已經發誓過，也向團長做出了保證，絕不再為非作歹。我也想繼續以亞桑的身分留在馬戲團，我想跟瑪麗亞在一起！於是，我取出了我曾經的殺人工具，只是用來搶劫而已，只是為了支付封口費而已，所以我找到了搶匪二人組，與他們共同犯案。
「其實我知道，從我撬開地板取出那把槍的同時，我就已經被惡魔掌控住了。那把槍裡寄宿著一個嗜靈魂的惡魔！我與那對父子檔達成協議，協助他們犯案十次，每次可以得到十分之一的贓物。這是很不合理的價格，但是我沒有太多選擇。我所負責的是掩護工作，他們二人搶劫後由我與那把被詛咒的槍掩護他們逃亡。我並沒有殺害任何警衛騎士，都刻意瞄準了非致命的位置。再一次殺人，是當他們兩個被警衛隊抓到的時候。他們是這麼說的：『假設我們其中一人被抓，我們也會把你的身分揪出來，到時候牢房見時不要生氣，大家還是伙伴。』我不能被發現，於是，我把他們擊斃了。」
魔雷回憶起他協助克莉絲汀逮捕大小熊二人組的事情，那對強盜父子就死在他的眼前。
「我逃回了馬戲團，立即將那把又奪了兩條命的槍藏回地板下。我清點贓款，已經足夠支付托邦了。我如釋重擔，並且在隔天把錢交給了他。這下子，我的生活恢復了寧靜，我的手再也不需要沾上別人的血了。至少，我這麼以為。然而……
「然而，就在紅雁離開馬戲團的那之後，托邦又來找我了──邦帝斯先生的推理其實只有一半正確──因為那個時候，我在帳篷內用小刀作雕刻，所謂的凶器，我已經完成一半了。托邦是這麼對我說的：
「『我剛剛去找了團長，我告訴他我不幹了，我要退休。但是，像你這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傢伙，無法了解我的痛苦，跟那娃娃臉的魅影一樣，如果有空，我要叫小丑團好好去教訓一下那囂張的魅影。你們不知道，小丑也會痛苦，尤其是肥胖的。你這傢伙有瑪麗亞，她雖然有些年紀了還是很辣，很好，你行，但是我呢？沒有人會愛小丑的，亞桑，幹小丑這行的，都是被譏笑的對象，連個女人都摸不到。』他再次對我提出要求，但是這次不是錢，是錢的話還簡單很多！」
亞桑憤怒地捶了證人台上的木欄。
「他要求女人！他……他說：『你跟瑪麗亞搞了那麼多次，你就叫她來跟我玩一個晚上，一個晚上就好；不然，那個叫做紅雁，她還在馬戲團嗎？既然她要走了，不如跟托邦叔叔玩一玩再回家，當作是個紀念！』
「我失去了理智，拿起手上的小刀往他的胸口刺，但是被他閃開了。他隨手拿了什麼道具，打落了我的小刀──我的手是在那個時候受傷的──我撲向他，與他扭打成一團。他逃出糾纏後爬到獸籠下要拿小刀，我從地板上爬起，隨手舉起了我的雕刻品，就往他的後腦杓砸去，他就昏了過去。現在我知道，托邦這渾球還是把我的秘密賣給了組織，早知如此，我從一開始就應該把他殺了……
「真是諷刺，我取名叫做『等待』的藝術品，竟成為殺害雜碎的凶器之一。我等待冀望的，是平靜安詳的生活……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這個時候我聽見巨象阿乓的腳步聲，我心想健忘可能來了，便急忙把托邦塞進了油桶內，如果健忘問及地上灑出的油，我就跟他說是我在搬動它時不小心打翻的。而手上的傷該怎麼辦！現在開始流血了！對了，木雕，做木雕時受傷的……所幸當健忘牽著阿乓進來時，他沒有戴眼鏡，所以沒注意到地上的油與我手上的傷，而此時看見阿乓，我想起了魅影之前與我的表演計畫──就如同我處置托邦的手法一樣……我感到興奮……我可以用這樣的方式送托邦下地獄，讓他痛苦地死去……我真的感到興奮……儘管我對於自己如此感覺感到恐慌，因為那是惡魔再次寄宿的感覺……外頭是住宅區，再加上帳篷內的油漬會引起疑心，所以我以為這是最好的方法，我不需要把托邦移到外面，也不需要擔心現場留下證據，再加上這個手法超乎了人類的力量所及，沒有人會被當成嫌疑犯……
「我與健忘聊了一陣子，盡量保持自然，說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並且扒走了他腰上綁著的鑰匙……我在加入殺手組織前，只是個小混混、扒手而已……接著，我問他時間，並且騙他說，或許團長在找他，他便牽著阿乓離開了。我撿起地上的小刀與木雕，緊接著溜出了帳篷外，等健忘把阿乓的腳鍊銬上木樁後，我便用鑰匙解開了木樁那端的鐵環，然而卻解不開，我趕到阿乓的腳邊，發現那只鑰匙只能開阿乓腳上的鐵環，但是我需要鐵鍊呀。
「於是我回到帳篷內拿起了斧頭，把鐵鍊從木樁上砍斷，將鐵鍊捧回帳篷內。這個時候，又遇到另一個難題。阿乓不動，牠慵懶地躺在地上，於是我只好從帳篷內取出了鞭子，把他趕入了帳篷裡，把腳環套上，同時把鐵鍊扔過了鐵樑，另一頭把托邦固定好，讓阿乓將他拖上去。我邪惡的計謀又出現了問題：解開鐵環讓阿乓離開之後，托邦那肥大的身軀不就掉下來了嗎？我在道具堆裡找到金屬棒，剛好可以穿過鐵鍊，再奮力地插入、固定在地上。我要解開阿乓腳上的鐵環，糟糕，我弄丟了鑰匙，我心急了，直接拿起斧頭把鐵鍊砍斷。沒想到鐵鍊根本夠重，不需要金屬棒固定……
「現在鐵鍊被我砍斷了，阿乓被利用的事情一定會發現。我靈機一動，從道具堆裡找到了小丑的帽子，把阿乓趕回了原位，並且丟下了斧頭與小丑帽，把這些嫁禍給小丑，至少，沒有其他人會受到懷疑，我也不會。」
「檢方，為甚麼這沒在報告中？」法官問。
「那個是我藏起來的啦！」健忘突然從觀審席發言，「我以為小丑利用阿乓犯案把托邦殺了，不希望你們知道。我的兒子是被迫的！他不會主動殺人！而且，那群該死的小丑互相殘殺，最好不要讓阿乓捲進去……」亞羅根對健忘的厭惡是逐秒倍增。
「紅雁，我很抱歉讓妳受苦了。」亞桑說，紅雁只能看見他的背，他沒有力量轉過身。「當我知道妳被當成嫌疑犯時，我很吃驚，但是……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敢讓別人發現我曾經是殺手的事實……我不想再回到過去的日子，與奧特騎士對峙、鬥智……沒有勇氣……我沒有勇氣去承認自己的罪行！我……如果沒有邦帝斯先生，我甚至會眼巴巴地看著亞羅根把妳送進監獄也不一定……但是……
「但是我真的沒有要陷害任何人的意思！但是我沒有想到這件事情會連累到紅雁，甚至是魅影！」
「你這個騙子！你明明在現場留下了魅影名字的字條！」瑪麗亞欲哭地喊道。
「我沒有呀！瑪麗亞，妳要相信我！」
「你住嘴！你這個……你這個兇手！那張被油浸濕的紙條，一定是你的弄的！你在油還沒乾之前，就放下了你嫁禍給魅影的偽證！」
「等一下！瑪麗亞，你說油被浸濕的……」法官問，「妳分明修改證辭，說那是白色的紙……」
「那是治安官要求我改的……目的是要讓紅雁再度成為被告……」
「妳、妳這個死婊……」亞羅根咬牙切齒地，與法官相對眼。
一切都結束了。
「本法庭在此宣佈被告亞桑殺害托邦一案，有罪。法庭騎士將被告押入看守所，刑責將擇日再定。本法庭同時宣佈，亞羅根治安官因唆使證人作偽證，此舉有失治安官之職，將照實向上稟報處理。休庭。」
木槌清脆地響了。
※
魔雷拍拍紅雁的肩膀，與邦帝斯會合後，他們與人群一同走出二號法庭，來到了法院門前。
「沒想到這件事情也跟那個殺手組織有關係。」藍華詫異地說。
「真是個造孽的組織。」魔雷說。
「邦帝斯先生，我有個疑問。」藍華說，「如果亞桑沒有把罪行嫁禍給魅影的話，那究竟是誰呢？我覺得，亞桑他沒有必要再說謊的，如果他真的有做的話。」
「藍華小姐，這點很遺憾，敝人也不曉得。敝人也認為不是亞桑做的。因為，如果把魅影牽扯進來，這個亞桑與魅影準備的表演項目就會曝光，而亞桑本人也自然會引起注意。」邦帝斯說，「紅雁小姐，恭喜您，現在您已經平安無事，不用再擔心亞羅根治安官了。」
「多虧您，邦帝斯先生。還要感謝大哥、藍華，當然還有蕾妮絲。」
蕾妮絲得意地笑笑。「現在這個八字鬍老頭的所作所為會被稟報上去哩！」
菲力佩克斯此時也走出了法院，他帶著家人，有話要對邦帝斯說。
「邦帝斯，他果真不願現身嗎？」菲力佩克斯問。
「將軍，如果您想見他，敝人以為可以再作安排。敝人知道他現在身在何處。」
同時，亞桑被銬上手銬，在新月騎士與另一名法庭騎士的伴隨下走出法院；他要求與紅雁再說幾句話。
「紅雁，我很抱歉，讓妳經歷了這一切。」亞桑說，「如果妳覺得難受的話，也請妳那手鐲也丟了吧。因為妳……妳是一個好女孩，我並沒有要傷害妳的意思……如果，我已經成為了一段不愉快的記憶的話……」
紅雁搖頭。
「亞桑……兄，我可以體會你的心情。我認識另一個人，他也跟你一樣是個好人……他也沒有勇氣及時站出來去澄清他曾經所犯的錯……不過，這不全然是他的，或是你的錯，亞桑兄。如果，沒有那殺手組織的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紅雁……妳有一顆了不起的心……」
忽然間，一個黑影穿過了紅雁與藍華之間，停在亞桑的胸前，是一把飛刀！「亞桑！」紅雁大叫。他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周圍的人群見狀一哄而散，兩名法庭騎士抽出劍，新月騎士環視周圍，另一名檢查亞桑的傷勢，「他已經斷氣了！」魔雷趕緊將藍華與紅雁帶回法院前的柱子後，邦帝斯牽著蕾妮絲躲到一旁的大樹旁，頓時現場變成一團混亂。
紅雁指向對面的屋頂。
「瑪琪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