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2月 27, 2004 4:07 pm
二 別叫我木頭人
健明是我的鄰居也是我的同學，平常是一起胡鬧瞎混的好朋友，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罵紅了眼睛，打了一架。
隔天早上，他沒來找我一起上學。我早就猜到會這樣，光用膝蓋想也知道，那個小鼻子小眼睛連肚子腸子都小的人，一定還在生氣。
我也不想去道歉，雖然他的袖子被我拉掉了，可是，是他自己先不講理，我才不想低頭呢！而且，說來話長，如果沒有再打第二次，可能也不會這樣了……。
隔天上課的時候，我坐在教室裡看窗外的菩提樹，看著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亮晶晶的，風動樹搖的時候，還會閃閃發光，看久了，有一種頭暈的感覺。
「林木森！」
「喂！木頭人！老師叫你！」
健明坐在我的後面，他用鉛筆戳我的背，我嚇了一跳，身體一震，膝蓋一抖，又猛的往上一抬，桌子整個被托高又彈回地面，碰的一聲。我尷尬的站起身來，緊張的手腳好像放錯了位置，一隻腳抬到半空中，踢到桌子下面的橫槓，痛得我跪在地上，眼淚都快要掉出來。班上的同學好像事先約好的一樣，轟的一聲，全笑開來，像一枚爆開來的炸彈，震得窗戶霹靂啪啦響。
「喂！木頭人！什麼時候連路都不會走了？小心喔！哪天變成植物人！」
健明趁著教室鬧哄哄的時候，又突然蹦出一句話來。同學們的笑聲像國慶典禮上的煙火，一個接著一個爆開來。
我真的火大了，從地上爬起來，一個轉身，扼住健明的脖子，一下子用力過猛，我和健明都跌到地上。旁邊的同學怕被撞到，紛紛拉開桌椅，讓出一塊空地來。也有好心的同學來勸架，想要拉開我和健明的手。火大的我像是一隻燙熟的螃蟹，滿臉通紅，夾緊的雙手，像螃蟹的螯誰也拉不開；健明的臉也是紅的，是被我扼紅的；還有一張臉也是紅的——老師的臉，是被我氣紅的。
「你們兩個！都給我住手！」老師大喝一聲，像一面鐺鐺響的大鑼，震得我們兩個都鬆了手。
那一天放學後，被老師留下來撿垃圾。我背著書包，拎著垃圾袋，拿著夾子，在操場邊撿垃圾。
太陽把我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像竹竿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小竹竿旁邊多了一根大竹竿。
「被罰？」
一個粗啞的聲音在我的耳朵邊響起，我抬起頭，看見一張黑的發亮滿是皺紋的長臉，臉上有兩道粗粗的眉毛，眉毛抬得老高，在額頭上擠出好幾道抬頭紋。
「嗯！」被罰又不是什麼好事，我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悶著嘴巴：「嗯！」
「打架？」
「嗯！」
「為什麼只罰你一個？架又不能一個人打？」
「是我先動手打人的。」
「為什麼？」
工友老馬的眼睛一閃一閃的，好像打架被罰的是他。看他這麼關心，我也忍不住心裡委屈，一口氣全說出來：「昨天他罵我是『木頭人』！我已經很不高興了！今天，他竟然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罵我『植物人』！」
「嗯！該打！不打怎麼可以！這種架我也打，而且從小打大！」
「你……你也打架？」我好驚訝，工友老馬每天都笑嘻嘻的幫我們開校門，他也會打架嗎？
「打呀！怎麼不打？如果有人叫你『馬桶』，你嚥得下這一口氣嗎？」
我努力的把嘴巴壓得扁扁的，盡量不讓自己笑出來。
「這還不打緊，他們又叫我『河馬』，每個人都是父母生的。長得醜也不是我的錯！」
「所以，你又打啦？」
「當然打！而且連鼻子都打斷了！」
「後來呢？」
「後來，他們又叫我『馬屁』！」
「為什麼要叫你『馬屁』？你喜歡拍人家馬屁嗎？還是喜歡被人家拍馬屁？」
「啐！我是個有骨氣的人，我才不拍別人馬屁，我也不喜歡別人拍我馬屁，誰敢拍我馬屁，我就給他一條馬腿，踹他一腳！」
工友老馬邊說邊踢，真的好像一匹馬，我忍著笑問他：「那……為什麼他們叫你『馬屁』？」
「為什麼？罵人還需要理由嗎？反正就是因為我姓馬，就叫我『馬屁』！這到底是誰的錯呢？我爸爸姓馬，我爸爸的爸爸也姓馬，這該怪誰？」
這該怪誰呢？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工友老馬好倒楣喔！就為了姓馬，給人家罵成這樣，實在是太過分了，聽得我也想替他打一架。
「那你現在叫什麼？」
「現在？老嘍！大家都叫我『老馬』！」
我看著工友老馬說話的那股神氣，忍不住笑了出來，工友老馬看我笑了，自己也笑了。
笑聲裡，我看到太陽斜斜落下的光影中，有兩根長竹竿，一大一小，抖呀抖的抖彎了腰。（待續）
健明是我的鄰居也是我的同學，平常是一起胡鬧瞎混的好朋友，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罵紅了眼睛，打了一架。
隔天早上，他沒來找我一起上學。我早就猜到會這樣，光用膝蓋想也知道，那個小鼻子小眼睛連肚子腸子都小的人，一定還在生氣。
我也不想去道歉，雖然他的袖子被我拉掉了，可是，是他自己先不講理，我才不想低頭呢！而且，說來話長，如果沒有再打第二次，可能也不會這樣了……。
隔天上課的時候，我坐在教室裡看窗外的菩提樹，看著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亮晶晶的，風動樹搖的時候，還會閃閃發光，看久了，有一種頭暈的感覺。
「林木森！」
「喂！木頭人！老師叫你！」
健明坐在我的後面，他用鉛筆戳我的背，我嚇了一跳，身體一震，膝蓋一抖，又猛的往上一抬，桌子整個被托高又彈回地面，碰的一聲。我尷尬的站起身來，緊張的手腳好像放錯了位置，一隻腳抬到半空中，踢到桌子下面的橫槓，痛得我跪在地上，眼淚都快要掉出來。班上的同學好像事先約好的一樣，轟的一聲，全笑開來，像一枚爆開來的炸彈，震得窗戶霹靂啪啦響。
「喂！木頭人！什麼時候連路都不會走了？小心喔！哪天變成植物人！」
健明趁著教室鬧哄哄的時候，又突然蹦出一句話來。同學們的笑聲像國慶典禮上的煙火，一個接著一個爆開來。
我真的火大了，從地上爬起來，一個轉身，扼住健明的脖子，一下子用力過猛，我和健明都跌到地上。旁邊的同學怕被撞到，紛紛拉開桌椅，讓出一塊空地來。也有好心的同學來勸架，想要拉開我和健明的手。火大的我像是一隻燙熟的螃蟹，滿臉通紅，夾緊的雙手，像螃蟹的螯誰也拉不開；健明的臉也是紅的，是被我扼紅的；還有一張臉也是紅的——老師的臉，是被我氣紅的。
「你們兩個！都給我住手！」老師大喝一聲，像一面鐺鐺響的大鑼，震得我們兩個都鬆了手。
那一天放學後，被老師留下來撿垃圾。我背著書包，拎著垃圾袋，拿著夾子，在操場邊撿垃圾。
太陽把我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像竹竿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小竹竿旁邊多了一根大竹竿。
「被罰？」
一個粗啞的聲音在我的耳朵邊響起，我抬起頭，看見一張黑的發亮滿是皺紋的長臉，臉上有兩道粗粗的眉毛，眉毛抬得老高，在額頭上擠出好幾道抬頭紋。
「嗯！」被罰又不是什麼好事，我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悶著嘴巴：「嗯！」
「打架？」
「嗯！」
「為什麼只罰你一個？架又不能一個人打？」
「是我先動手打人的。」
「為什麼？」
工友老馬的眼睛一閃一閃的，好像打架被罰的是他。看他這麼關心，我也忍不住心裡委屈，一口氣全說出來：「昨天他罵我是『木頭人』！我已經很不高興了！今天，他竟然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罵我『植物人』！」
「嗯！該打！不打怎麼可以！這種架我也打，而且從小打大！」
「你……你也打架？」我好驚訝，工友老馬每天都笑嘻嘻的幫我們開校門，他也會打架嗎？
「打呀！怎麼不打？如果有人叫你『馬桶』，你嚥得下這一口氣嗎？」
我努力的把嘴巴壓得扁扁的，盡量不讓自己笑出來。
「這還不打緊，他們又叫我『河馬』，每個人都是父母生的。長得醜也不是我的錯！」
「所以，你又打啦？」
「當然打！而且連鼻子都打斷了！」
「後來呢？」
「後來，他們又叫我『馬屁』！」
「為什麼要叫你『馬屁』？你喜歡拍人家馬屁嗎？還是喜歡被人家拍馬屁？」
「啐！我是個有骨氣的人，我才不拍別人馬屁，我也不喜歡別人拍我馬屁，誰敢拍我馬屁，我就給他一條馬腿，踹他一腳！」
工友老馬邊說邊踢，真的好像一匹馬，我忍著笑問他：「那……為什麼他們叫你『馬屁』？」
「為什麼？罵人還需要理由嗎？反正就是因為我姓馬，就叫我『馬屁』！這到底是誰的錯呢？我爸爸姓馬，我爸爸的爸爸也姓馬，這該怪誰？」
這該怪誰呢？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工友老馬好倒楣喔！就為了姓馬，給人家罵成這樣，實在是太過分了，聽得我也想替他打一架。
「那你現在叫什麼？」
「現在？老嘍！大家都叫我『老馬』！」
我看著工友老馬說話的那股神氣，忍不住笑了出來，工友老馬看我笑了，自己也笑了。
笑聲裡，我看到太陽斜斜落下的光影中，有兩根長竹竿，一大一小，抖呀抖的抖彎了腰。（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