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他還在揣度一種不老的姿態,像星子漠然於歲月。  
  於是當布幕開啟,他再度將招牌笑容標誌起來,彷彿仍是初初那個抑鬱不得志的警探,在笑裡揉著幾分黑咖啡般的苦澀。而那雙欲訴無語的眉眼仍然靈動,只是恆常地保持緘默。
  緘默,有時反而是言語趨於飽和。
  他深深地明白,是那樣的表情在十多年前,初次為他驟集了一些目光,這目光的折射使他閃爍,如一顆璀璨的星子,因此,為了使這星光恆常久遠,只有大量地在形形色色的表演中複製、重現這樣的表情。
  然而,只是表情顯然張力不夠,當年輕的星星們一顆比一顆閃爍的時候,他不禁開始思索,到底還缺了什麼?關於永垂不朽。
  直到某一瞬間他彷彿豁然了悟,就像明白了一種表情的標誌性一樣。劇情似乎也是一種標誌,當那樣驚心動魄的情節合了觀眾的胃口,何妨不斷地加以複製,只要換些場景,再加點動作的場面,讓驚險的劇情鋪排出緊湊的節奏,一再地讓劇中人陷入危險的深淵,最後化險為夷,奇蹟式地伸張正義,解救瀕危的生命與失序的文明--
  宛如一道公式,每當他覺得星光有些黯淡了,便又重新地將這公式展演一次,每次也都如願地讓他名利雙收。
  因此縱然年過半百,他仍舊操控著一身逐日老邁的筋骨,在生死交關間攀山涉水,臨危不亂地以扭轉乾坤的模式,在最後關頭予以敵人一記重拳。彷彿是一則現代神話,神話裡森冷善謀的邪惡依然嗜血,只有不世出的英雄能憑一己之力代愚公移山、替夸父追日?
  不知暗地裡他是否曾輕聲喊痛,抱怨過逐日鬆弛的肌理與硬脆的骨骼經絡,甚至當頓遲的反射系統與慢板的運動神經必須面對那樣龐大的武打場面時,是否曾感受到時光的引力在重重地拉扯?只知他依然堅毅挺拔,在這樣速食而善變的世界,戲裡戲外,捍衛那些曾經的、那些不再的。
  永遠的約翰麥克連呵!
  我心裡暗自推敲,這也許是最後一次,看布魯斯威利扮演成名的角色了!忽然感到時光湲湲,如不息的江水,而青春,青春卻已經自歲月的莖桿上風乾枯朽、翩然謝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