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6月 20, 2007 11:38 am
作品名稱：今天體育課，班長想太多
余興恆不顧違反校規在走廊上奔跑，因為「林果凍」即將到操場上他們這星期第一堂體育課。還得負責帶著做熱身操，因為阿輝今天請假未到校。然後，余興恆想著，多麼澄籃的天、多麼清爽的風──彷彿回到了童年時的幼稚園，蒲公英盛開的時節。
多麼地舒服啊，操場上的喧囂調高頻率，與小孩子的呼喊聲並無二致，那樣的本質依舊清晰如故，雖然喜歡這樣跑步，潛伏在氣管深處的哮喘病可不允許，否則朝陽灑落著黃金粉末的美好日子，想必任誰都想踩一踩鬆軟的青翠草地，與同學們一起嬉戲胡鬧，那些日子啊，好像懸浮瀰漫在微風中亮白的棉絮，如此不可及──或許曾經有這麼一天，如此地問：「當我們都遠離了之後，還能夠在一起歡笑嗎？」應該是這樣問的吧？「那怎麼會呢？當我們分開之後就不能再次相聚了。」是這樣子回答的吧？還是，怎麼樣呢？
「六年四班，到體育器材室拿一籃足球出來。」
足球，或許是他小時候唯一在戶外做的事情，一個人、一面牆、一顆球，逐漸地氣喘病改善了，腳力在無形中增長了，幼稚園微型足球場上，至少可以把球從一個球門踢到另一個球門，是所有運動中最引以為傲的事情。其中一年，社區裡集結了喜歡打棒球、籃球的小孩，大家有默契地每個星期天會踢一場親子足球賽，那或許是唯一一個在人群之中的場合。畢生第一次跟小孩踢球，是幼稚園老師看見他做在足球場一旁，然後才帶著靦腆的他加入小孩們的一夥。
他輕鬆地提著一大籃足球，回到全班面前。嗯，好像高興地偷笑。
「班長，今天阿輝沒來，你要負責帶熱身操喔。」
他咬唇：「我大概還記得吧。首先……」
從沒有令他感動的事情，除了當眾人同心協力做著同一件事情，不分你我地追求同一個目標。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然而曾經一同坐在教室內的四十個人，或許因為青澀時期一些尷尬的事情、一些莫名奇妙發生的事情，尤其班上有些男女生配搭成對後，在畢業後很難與對方聯絡了。
「四、二、三、四，好。」他回到隊列中，等「林果凍」到來。
「六年四班，」「林果凍」拿著四個壘包，「今天我們要踢足壘球。」
怎麼這樣呢。這對他而言可真是個落差，電視上，忘記哪一部電影了，探險家們費盡千辛萬苦找到密室，寶藏卻早已被捷足先登了。去年一次考試，以為考了滿分，結果有一個答案是錯誤的，所以當全班都加了兩分時，余興恆被扣到了九十八分。
「林果凍」大略地解釋著壘球的規矩，以及它與足壘球的相似性：「可以說規則幾乎一模一樣，就是球的尺寸變大了。好，那現在班長跟體育股長當隊長，分成兩隊。」
「體育股長今天沒來。」
「沒來？」
「他請假。」
「那上個學期的體育股長呢？就由你代替。」
體育股長隊由投手豪豬領軍，防守陣容為一壘手菜頭、二壘手狗熊、三壘手狒狒、游擊手巧克力，前體育股長與阿龍、阿涵坐鎮外野手。腳程快的都跑到外野去了，果然是設計好要封殺我的。上次玩的時候的確被接殺了，這次短打好了。
班長隊由第一棒老鼠率先上場蹴擊。老鼠是首屆體育股長，百米短跑紀錄是十六秒四，說真的真是不夠快，第一球，滾出，老鼠沒有動作，是個好球。捕手阿薇將球交回投手腳下，再次準備滾出，唉呀，好大一個暴滾，滾到一個正在講話沒有預警的女生，哈哈，居然尖叫得這麼大聲，真的事被嚇壞了，沒事吧？再次準備滾出，老鼠抓緊時機，用力一踢，變成了一個輕飄飄、軟綿綿的內野高飛球，硬是被投手豪豬給接殺了。
現在比賽局勢是無人上壘，一人出局，由第二棒阿樺上場打擊。阿樺是瘦瘦高高的女生，喜歡聽流行音樂，曾經帶著班上女生角逐舞蹈比賽項目獲得第四名，喔，在這裡要提醒一下，敝校一個年級有十七班，說真的只頒獎頒到第三名真是不公平。投手準備滾出，是個壞球，滾球內容為壞、壞、壞，連三壞，這個時候豪豬感到莫名的壓力，開始失常了。想必豪豬以為阿樺為女流之輩必定會被他的豪豬流壞球所騙，代誌不是憨人想得這麼簡單。豪豬一鼓作氣，又拿下了兩個好球，一局上，一人出局，無人上壘，滿球數，豪豬準備投出，阿樺觸擊短蹴，一個貼線的滾地球，主審林國棟沒有喊界外，三壘手狒狒急忙接這個球，唉呀，丟到哪裡去了，這又不是擲壘球大賽，這記失誤讓阿樺毫無疑問地站上一壘位置，目前零比零打成平手。
班長隊現在由第三棒奶雞上場打擊，奶雞百米紀錄為十三秒四，為網球社與桌球社的主力大將，實力不可小覷。話說豪豬與奶雞是難兄難弟，是否會在這個場合放水呢？第一球，滾出，奶雞毫不留情地一踢，二壘手狗熊跳起來三十公尺也接不住，是個中外野方向的二壘安打，這一球也把原本在一壘的阿樺上三壘，現在比賽一人出局，二三壘有人，由……
「班長，上學期末都沒看到你踢全壘打耶。」敵隊捕手的阿薇說。
「呃……是嗎？喂，妳是哪一隊的！」的確，那時候因為被接殺了兩次，所以改踢滾地安打。
「那又怎樣？你咬我啊？」
「是呀是呀。」同隊的女生也說。
「全壘打、全壘打、全壘打……」
第四棒由巨砲班長上場蹴擊！怎麼這麼彆扭的感覺……要試著踢全壘打呢，還是說保險一點……我以後還會去想這些問題嗎？怎麼踢球比較安全……已經最後一年了，國中開始就得真的用功唸書了，還要懂推徵是什麼意思，那個時候……我們鐵定不可能像這樣，一起踢球、打躲避球、還是瞎扯蛋了吧……
「好球。」
眾人於此緊盯著，明明很容易地，卻如此艱辛，這是聚光燈下的感覺吧。他抬頭看了看艷陽，心裡一股莫名酸痛，好像檸檬擰出的汁液灑在心頭。真是好笑，班長投票提名之後，就沒有其他候選人了，除了去年阿薇試圖角逐過一次，這次一個人也沒有了，稱呼也以班長之名，彷彿已經註定了。
「壞球。」
他挪動著腳掌，讓身體陷入泥土與草皮之中，找到一個適合點，一個絕佳的姿勢，一個可以容身的地方。最後一年，還可以為這個班級付出一年，帶隊，維持秩序、排解糾紛，啊──秋天的風，木棉的葉，幾乎是明年的這個時節前吧，被一陣風吹散的楓葉飄零著。
直球。
余興恆看準了時機要踢出去。
糟糕。
「界外。」
兩好球一壞球。
「嘿嘿，班長，這是我研發出來的外旋魔球，你被騙了吧！」豪豬得意地說。
他莞爾，用手指比了比投手。
時間不多了，我的童年。
「看我的外旋魔球！」
如果時間可以流動得更慢……
這種招數看過一次之後就不管用了！
「呀──全壘打！全壘打！全壘打──」
阿龍跑得好快，不得不加快腳步跑回本壘了。
木棉的葉瓣在他周圍懸浮著，跟著風也一起朝往未來。
現在的我，在二壘到三壘之間奔跑吧，再幾次月考，再一次運動會，我就跑回本壘了。
唉。
秋天真的好孤單。
余興恆踏上了本壘板，接受同學們的喝彩。
沒有人知道想太多的班長，微笑後面心裡想的究竟是什麼。所有美好的回憶連鎖，都像那一記全壘打，翻過了全壘打牆，都沒有辦法了、再也沒有辦法回來了吧。
（完）
初稿 2007/06/20
余興恆不顧違反校規在走廊上奔跑，因為「林果凍」即將到操場上他們這星期第一堂體育課。還得負責帶著做熱身操，因為阿輝今天請假未到校。然後，余興恆想著，多麼澄籃的天、多麼清爽的風──彷彿回到了童年時的幼稚園，蒲公英盛開的時節。
多麼地舒服啊，操場上的喧囂調高頻率，與小孩子的呼喊聲並無二致，那樣的本質依舊清晰如故，雖然喜歡這樣跑步，潛伏在氣管深處的哮喘病可不允許，否則朝陽灑落著黃金粉末的美好日子，想必任誰都想踩一踩鬆軟的青翠草地，與同學們一起嬉戲胡鬧，那些日子啊，好像懸浮瀰漫在微風中亮白的棉絮，如此不可及──或許曾經有這麼一天，如此地問：「當我們都遠離了之後，還能夠在一起歡笑嗎？」應該是這樣問的吧？「那怎麼會呢？當我們分開之後就不能再次相聚了。」是這樣子回答的吧？還是，怎麼樣呢？
「六年四班，到體育器材室拿一籃足球出來。」
足球，或許是他小時候唯一在戶外做的事情，一個人、一面牆、一顆球，逐漸地氣喘病改善了，腳力在無形中增長了，幼稚園微型足球場上，至少可以把球從一個球門踢到另一個球門，是所有運動中最引以為傲的事情。其中一年，社區裡集結了喜歡打棒球、籃球的小孩，大家有默契地每個星期天會踢一場親子足球賽，那或許是唯一一個在人群之中的場合。畢生第一次跟小孩踢球，是幼稚園老師看見他做在足球場一旁，然後才帶著靦腆的他加入小孩們的一夥。
他輕鬆地提著一大籃足球，回到全班面前。嗯，好像高興地偷笑。
「班長，今天阿輝沒來，你要負責帶熱身操喔。」
他咬唇：「我大概還記得吧。首先……」
從沒有令他感動的事情，除了當眾人同心協力做著同一件事情，不分你我地追求同一個目標。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然而曾經一同坐在教室內的四十個人，或許因為青澀時期一些尷尬的事情、一些莫名奇妙發生的事情，尤其班上有些男女生配搭成對後，在畢業後很難與對方聯絡了。
「四、二、三、四，好。」他回到隊列中，等「林果凍」到來。
「六年四班，」「林果凍」拿著四個壘包，「今天我們要踢足壘球。」
怎麼這樣呢。這對他而言可真是個落差，電視上，忘記哪一部電影了，探險家們費盡千辛萬苦找到密室，寶藏卻早已被捷足先登了。去年一次考試，以為考了滿分，結果有一個答案是錯誤的，所以當全班都加了兩分時，余興恆被扣到了九十八分。
「林果凍」大略地解釋著壘球的規矩，以及它與足壘球的相似性：「可以說規則幾乎一模一樣，就是球的尺寸變大了。好，那現在班長跟體育股長當隊長，分成兩隊。」
「體育股長今天沒來。」
「沒來？」
「他請假。」
「那上個學期的體育股長呢？就由你代替。」
體育股長隊由投手豪豬領軍，防守陣容為一壘手菜頭、二壘手狗熊、三壘手狒狒、游擊手巧克力，前體育股長與阿龍、阿涵坐鎮外野手。腳程快的都跑到外野去了，果然是設計好要封殺我的。上次玩的時候的確被接殺了，這次短打好了。
班長隊由第一棒老鼠率先上場蹴擊。老鼠是首屆體育股長，百米短跑紀錄是十六秒四，說真的真是不夠快，第一球，滾出，老鼠沒有動作，是個好球。捕手阿薇將球交回投手腳下，再次準備滾出，唉呀，好大一個暴滾，滾到一個正在講話沒有預警的女生，哈哈，居然尖叫得這麼大聲，真的事被嚇壞了，沒事吧？再次準備滾出，老鼠抓緊時機，用力一踢，變成了一個輕飄飄、軟綿綿的內野高飛球，硬是被投手豪豬給接殺了。
現在比賽局勢是無人上壘，一人出局，由第二棒阿樺上場打擊。阿樺是瘦瘦高高的女生，喜歡聽流行音樂，曾經帶著班上女生角逐舞蹈比賽項目獲得第四名，喔，在這裡要提醒一下，敝校一個年級有十七班，說真的只頒獎頒到第三名真是不公平。投手準備滾出，是個壞球，滾球內容為壞、壞、壞，連三壞，這個時候豪豬感到莫名的壓力，開始失常了。想必豪豬以為阿樺為女流之輩必定會被他的豪豬流壞球所騙，代誌不是憨人想得這麼簡單。豪豬一鼓作氣，又拿下了兩個好球，一局上，一人出局，無人上壘，滿球數，豪豬準備投出，阿樺觸擊短蹴，一個貼線的滾地球，主審林國棟沒有喊界外，三壘手狒狒急忙接這個球，唉呀，丟到哪裡去了，這又不是擲壘球大賽，這記失誤讓阿樺毫無疑問地站上一壘位置，目前零比零打成平手。
班長隊現在由第三棒奶雞上場打擊，奶雞百米紀錄為十三秒四，為網球社與桌球社的主力大將，實力不可小覷。話說豪豬與奶雞是難兄難弟，是否會在這個場合放水呢？第一球，滾出，奶雞毫不留情地一踢，二壘手狗熊跳起來三十公尺也接不住，是個中外野方向的二壘安打，這一球也把原本在一壘的阿樺上三壘，現在比賽一人出局，二三壘有人，由……
「班長，上學期末都沒看到你踢全壘打耶。」敵隊捕手的阿薇說。
「呃……是嗎？喂，妳是哪一隊的！」的確，那時候因為被接殺了兩次，所以改踢滾地安打。
「那又怎樣？你咬我啊？」
「是呀是呀。」同隊的女生也說。
「全壘打、全壘打、全壘打……」
第四棒由巨砲班長上場蹴擊！怎麼這麼彆扭的感覺……要試著踢全壘打呢，還是說保險一點……我以後還會去想這些問題嗎？怎麼踢球比較安全……已經最後一年了，國中開始就得真的用功唸書了，還要懂推徵是什麼意思，那個時候……我們鐵定不可能像這樣，一起踢球、打躲避球、還是瞎扯蛋了吧……
「好球。」
眾人於此緊盯著，明明很容易地，卻如此艱辛，這是聚光燈下的感覺吧。他抬頭看了看艷陽，心裡一股莫名酸痛，好像檸檬擰出的汁液灑在心頭。真是好笑，班長投票提名之後，就沒有其他候選人了，除了去年阿薇試圖角逐過一次，這次一個人也沒有了，稱呼也以班長之名，彷彿已經註定了。
「壞球。」
他挪動著腳掌，讓身體陷入泥土與草皮之中，找到一個適合點，一個絕佳的姿勢，一個可以容身的地方。最後一年，還可以為這個班級付出一年，帶隊，維持秩序、排解糾紛，啊──秋天的風，木棉的葉，幾乎是明年的這個時節前吧，被一陣風吹散的楓葉飄零著。
直球。
余興恆看準了時機要踢出去。
糟糕。
「界外。」
兩好球一壞球。
「嘿嘿，班長，這是我研發出來的外旋魔球，你被騙了吧！」豪豬得意地說。
他莞爾，用手指比了比投手。
時間不多了，我的童年。
「看我的外旋魔球！」
如果時間可以流動得更慢……
這種招數看過一次之後就不管用了！
「呀──全壘打！全壘打！全壘打──」
阿龍跑得好快，不得不加快腳步跑回本壘了。
木棉的葉瓣在他周圍懸浮著，跟著風也一起朝往未來。
現在的我，在二壘到三壘之間奔跑吧，再幾次月考，再一次運動會，我就跑回本壘了。
唉。
秋天真的好孤單。
余興恆踏上了本壘板，接受同學們的喝彩。
沒有人知道想太多的班長，微笑後面心裡想的究竟是什麼。所有美好的回憶連鎖，都像那一記全壘打，翻過了全壘打牆，都沒有辦法了、再也沒有辦法回來了吧。
（完）
初稿 2007/0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