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6月 15, 2007 11:51 pm
第七章 星星唱吧
「有個gay當朋友真好，連新娘秘書的錢都省了！」文生笑著對我說。
新郎新娘準備室裡，我正聚精會神地給美卉上妝。美卉閉上眼，乖乖的給我發落。
鑒於我有生以來所見到的每次婚禮現場新郎新娘都「粉墨豋場」，白臉敬酒、白臉陪笑、白臉拍團體照……實在是嚇死人，我決定只給美卉上個清雅的淡妝，連口紅都省略，只是上個有唇色的護唇而已。
美卉好了。我對文生說：「新郎倌ㄦ，輪到你囉！」
「ㄏㄚˊ──我也要啊？」文生看起來很哀怨。
不過我可不管這麼多，「你們之前拍婚紗照還不是有化妝，今天你是主角，當然要完美無缺。」不過文生還想抵賴。像被逃命的猴子一樣跳來跳去，。「你再囉嗦我就給你上眼影和腮紅哦！」當場文生不敢造次。美卉在旁邊哈哈大笑。
「哪。給你們的禮物。」我說。我把事先簽好名的《幻想貓》和部份護貝好的原稿交給他倆。
「嘩──你真的出繪本啦！」文生說。
「好可愛噢！」美卉把書打開，翻閱起來。「什麼時候出的，怎麼不早點跟我們講，還要你送真不好意思。」她看起來很高興。
當初會寫點東西或者畫畫，其實是美卉和文生的鼓勵。在實驗室裡我總是在等實驗結果的空檔，隨便找張紙來亂畫，或是我們約在餐廳小聚，我總是「物盡其用」的把餐巾紙上面畫得滿滿的。當然上面還要配一點文字。
那時大二剛開學，是選課的期間。我們約在咖啡店裡小聚。理所當然我在等待的空檔又畫起來了。
「其實Writer你畫得不錯，而且文筆好像很好耶。」美卉說。
「對了，大一國文英文老師不是很鼓勵你去他們系修一點課？他們說你挺有這方面的天份嘛。」文生說。「怎樣，你有沒有打算選什麼課？」
其實我對文學院和藝術學院的課很有興趣。那時想，也許接下來的三年我想到文學院修一點詩詞小說，外文系的美國小說、英美詩詞和閱讀課也很吸引我。而且我還想修一些音樂系一些可以給外系生上的課，比方打擊課、合唱課和鋼琴演奏法……。不過想像跟現實永遠有差距。到後來有些只能旁聽，因為化學系本科其實還蠻重。
不過有些課我還是修了。四年來我修了文學院的一些課。比方說李商隱詩、古典詩、詞曲選、現代散文、小說、詩選，外文系修了文學閱讀和余光中老師的《英美詩歌》(如今我依舊深受他學者風範的影響，關於文字的稠密度，氣氛的營造，音韻的使用，對於詩歌和至今依舊保持的閱讀的喜好……。不過這個小說寫得頗爛，還是跟他劃清關係免得砸了他老人家的招牌。哈。)我還修了「英國小說與同志情慾」。差不多奠定了我對同志理論、文本、性別議題有了一定程度的關注和喜好。
音樂系的課沒空修，不過運氣很好。有一位法國籍教授L願意每週五晚上讓我到他家免費指點我鋼琴。(當然沒有學分，但天知道我是多麼感激涕零。)L專攻佛瑞、拉威爾和德布西，也很擅長蕭邦和李斯特。除了當兵的那段日子，一直到上台北前，我還是固定維持著每週五晚上到他家「給他罵的半死」的習慣。
L教我的時候簡直把我當成音樂系本科生，他特別重視我的基本功，而且鼓勵我盡量發揮詮釋的能力。「Writer。」L說。「你擁有一種特別的能力，你可以讓聲音擁有豐富的畫面和獨特的詩意。你很擅長把一首耳熟能詳的曲子彈得彷彿從來沒有人聽過。這不是所有人做得到的。」
「但是你的基本功太爛了！」L搖了搖頭。我只好趕快裝傻賣笑。哈哈哈……
那時文生和美卉建議我把作品貼到明日報新聞台上。(Blog流行是後來的事情。)我照做了。很意外的，點閱人數雖然距離人氣專欄很遙遠，除了一些留言板留言之外，總有一些陌生的長信件來到我的信箱。
在網路訊息大量而且快速的時代，讓一個陌生人寫一封長信給你真的很不容易。不過我總是很有福氣，接到很多陌生人的來信，而且這些信都頗長的。那些信件並不是在告訴我「畫得多好」或「寫得多棒」，而是在好誠懇地告訴我他們的故事。他們的愛情、貓、耽溺某個氣味，或者深深迷戀著誰。
我無意間的日記和塗鴉，啟動了一些人的內心風景，足以扣人心弦的畫面。於是有段時間造成了一個還不算小的迴響。「蠻感人的耶。」有人這樣告訴我。我想原因無他。我所產生出來的東西，包含《迷城》在內，如果那些東西有一點點或那麼一咪咪感動人的話，原因只有一個。
因為那些都是真的。(除了想像的奇幻故事之外)
或許因為不夠成熟，只好莽撞的把自己通通都吐露，包含自己的善良、眈美、誠懇，當然包括了自己的偽善和陰暗。
當然因為為了要篇幅「通順合理」的緣故，時間順序往往不符事實，事件和人物多少也會和事實有些出入。但我想與其說那些東西是「真實」，不如說它們的本質是「真誠」吧。
那些悲傷。快樂。耽溺。華麗與脆弱。模糊。迷惘。聲音。氣息和味道始終都是那樣，我寫下來，為之深深流淚。或者噗嗤一笑，或者懷念。
聖誕節前夕，我出版了生平第一個作品《幻想貓》。本以為一個毫無名氣而且「編排我覺得有點糟糕」的繪本應該會乏人問津，甚至我自己從來也沒在書架上看過。想說大概出了以後就石沉大海了吧。不過意外的詢問率居然還頗高的。
《幻想貓》，在美卉和文生的婚禮那天二刷正式發行。我想這是一個緣分吧？
也許，當他們在彼此的人生寫下逗號的同時，我的《幻想貓》也我的人生寫下了一個逗號。文生和美卉說：「你可以試試看出貓的繪本嘛」。(因為我很喜歡畫貓。)本來只是個說嘴好玩的概念。在退伍後，我每日撥出極少的時間卻絕對專注的埋首著，聚沙成塔，過了一年，居然也完成了。
那感覺，就像兌現了某些青春時候的誓言。或者也像是交待了某個階段的自己。「還會有新的繪本嗎？」美卉問我。
「會吧。」我笑起來。
「但我更想看Writer寫的小說耶。」文生說。「有沒有可能？」他拍了拍我的肩。「相信『他』也一定會想看的。」
文生在指Professor。
那時我淺淺了笑了笑。回說：「新郎倌ㄦ，時間差不多了，你先去會場吧。」
我開始化妝換衣服。「待會，我會當伴郎和美卉一起進去。」
音樂響了。我挽著美卉走過紅毯，將她的手交給文生。「要幸福喔！」我說。
「那是一定的。」文生笑起來。
「Writer……謝謝你。」美卉的眼角微濕著。
「ㄟ──不可以哭喔，不然妝要重畫耶！」我說。
「你就是這樣不正經！」美卉當場敲了我一記。我們笑起來。
「Professor在那，中場你要不要找他聊聊？」文生問我。
雖然和Professor分了，但是文生美卉和他之前的交情也夠深厚，我知道他會在他們的邀請之列。
交換戒指和證婚儀式結束。直接進入招待會和敬酒階段。中場休息。新郎新娘準備換裝，我也跟著他們到新娘準備室，把一身伴郎服換下來，換上襯衫。還有順便偷吃一點東西。（其實婚禮招待會現場，新郎新娘和新娘秘書根本沒空吃東西的，因為太忙了，也怕毀了妝。想吃到好料只得憑時機或請人幫你留。）
突然一陣門鈴。我開了門。是Professor。
Professor帶來紅酒對新郎新娘說。「恭喜你們。這是一點小禮物。」停了一會。比了比我「我可以和他單獨聊一會嗎？」
文生沒有作聲。「你們好好聊聊吧。」美卉說。
我跟著Professor來到陽台。
「Writer，我……」不等Professor說完，我已經緊緊抱住他，狠狠吻起來了。……他還是一樣禁不起挑逗。他的味道還是一樣。這個如此令人懷念的味道……
吻完，我們倆都有點狼狽。「你想說什麼？」我還賴在他的懷裡。他任我抱著。但我知道他沒有緊緊的回抱。
「這些日子，你還好嗎？」他淡淡的問我。
「還好。」我放開他。「你和Ｃ呢？好嗎……？」
「我們很好。他很愛我。我也很愛他。」Professor回答我。
「………。」
「那祝福你們。」我說。我想。最關鍵性的答案已經知道了。
停了半晌。Professor把我的手牽到他的胸口。「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我讓你狠狠打我一拳好嗎？」他的聲音很誠懇。
隔著襯衫，依舊感覺得到他健碩的胸膛。他又壯了。這個讓我魂牽夢縈、朝思夢繫的胸膛……，我把自己，深深的埋入他的胸口。「抱我一會兒。」
Professor大大的雙手一攏，溫柔地抱著我。
「……………。」
時間可以就這樣暫停嗎？
我可以就這樣死了嗎？
如果我現在就死了，我一定會由衷感謝，而且了無遺憾吧？
「你變壯了。」Professor說。
我沒有回答。………在他的懷裡，我靜靜著。直到我累了。
婚禮末了。我開車送文生和美惠回到他們的家。他們敬酒敬到醉了。尤其是文生，不會喝酒卻又得意忘形喝一大堆。後來還是我揹他上樓的。
「那麼我回去囉！」我說。
「你不留下來住一晚嗎？」文生問我。「我很久沒跟你下象棋咧！」
美卉卸好妝，換上輕便的衣服出來。「親愛的。你醉了。」隨即幫他蓋上被子。文生一躺平，咕嚕咕嚕馬上就沉沉的睡去了。
「我送你吧？」美卉說。
「嗯。」
美卉騎腳踏車，叮噹叮噹，我坐在她的身後。「好懷念喔！」我說。我就知道美卉會騎腳踏車載我的。以前常常給她載，或是我載她。文生在的時候我們還會三貼(多麼可憐的腳踏車)。不過因為健身的關係，體重比大學時期增加很多，美卉騎得頗為吃力。
「Writer你好重啊！」美卉叫起來。腳踏車停了。美卉累得喘不過氣來。
後來還是我載美卉。「妳有這份心我就很高興了。」我說。「不過妳要負責把腳踏車騎回去喔！」「好啦好啦！」美卉說。我們一邊嬉笑一邊抬槓，漸漸的來到了新竹火車站。
「保重喔。」美卉說。
「嗯。」
「你怎麼老是『嗯』啊？」
「嗯。」
以後，大概沒什麼機會騎腳踏車載美卉了吧？
望著美卉「叮噹叮噹」遠去的身影我不由得感慨起來。
我進入火車站，買了票，一下子就回到台北了。
晚上八點多，有點晚了，但還不太餓。也沒打算立刻回家。走啊走的，來到新公園了。
一隻松鼠跳到我身上，沒打算離開。
我們就這樣到露天音樂區，在長椅上坐了下來。「叫你小松好不好？」我對著松鼠講話。小松跳到我的頭頂、肩膀、大腿，看起來玩得很高興。
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呢。我說。月亮一半掛得高高的，看起來，好像多啦Ａ夢的口袋。星星不多，但還是有幾個一閃一閃的。是在唱歌嗎？
就著星光，我突然想起簡媜散文《煙波藍》裡的一段話：
「不需回信了。我們已經各就各位，在自己的天涯種植幸福；曾經失去的被找回，殘破的獲得補償。時間，會一吋吋把凡人的身軀烘成枯草色，但我們望向遠方的眼睛內，那麼因夢想的力量而持續蕩漾的煙波藍將永遠存在。
就著麼望著吧，直到把浮世望成眼睫上的塵埃。」
星星唱吧。就著森藍的月光、天空和閴黑的夜。在煙波藍的色調裡，我能給的只有遙遠的祝福。
祝福。文生和美卉。
祝福。Professor和Ｃ
記得Ｌ曾經在鋼琴課問我，「你覺得愛是什麼感覺？」那時我答不出來。也許我現在答得出來了。
愛的感覺嗎？
愛，看不見摸不著，卻牽腸掛肚在你的心裡癡癡的。盲目的。熱熱的。冷冷的。還有纏綿的。
Professor。我愛你。
於是因為愛你所以我只好不愛你嗎？
星星是淚，那時我看見流星了。那是眼淚嗎？路過的飛機，都沒忘記留下曲線。
小松在椅子上玩了起來，我沒忘了許願。
「有個gay當朋友真好，連新娘秘書的錢都省了！」文生笑著對我說。
新郎新娘準備室裡，我正聚精會神地給美卉上妝。美卉閉上眼，乖乖的給我發落。
鑒於我有生以來所見到的每次婚禮現場新郎新娘都「粉墨豋場」，白臉敬酒、白臉陪笑、白臉拍團體照……實在是嚇死人，我決定只給美卉上個清雅的淡妝，連口紅都省略，只是上個有唇色的護唇而已。
美卉好了。我對文生說：「新郎倌ㄦ，輪到你囉！」
「ㄏㄚˊ──我也要啊？」文生看起來很哀怨。
不過我可不管這麼多，「你們之前拍婚紗照還不是有化妝，今天你是主角，當然要完美無缺。」不過文生還想抵賴。像被逃命的猴子一樣跳來跳去，。「你再囉嗦我就給你上眼影和腮紅哦！」當場文生不敢造次。美卉在旁邊哈哈大笑。
「哪。給你們的禮物。」我說。我把事先簽好名的《幻想貓》和部份護貝好的原稿交給他倆。
「嘩──你真的出繪本啦！」文生說。
「好可愛噢！」美卉把書打開，翻閱起來。「什麼時候出的，怎麼不早點跟我們講，還要你送真不好意思。」她看起來很高興。
當初會寫點東西或者畫畫，其實是美卉和文生的鼓勵。在實驗室裡我總是在等實驗結果的空檔，隨便找張紙來亂畫，或是我們約在餐廳小聚，我總是「物盡其用」的把餐巾紙上面畫得滿滿的。當然上面還要配一點文字。
那時大二剛開學，是選課的期間。我們約在咖啡店裡小聚。理所當然我在等待的空檔又畫起來了。
「其實Writer你畫得不錯，而且文筆好像很好耶。」美卉說。
「對了，大一國文英文老師不是很鼓勵你去他們系修一點課？他們說你挺有這方面的天份嘛。」文生說。「怎樣，你有沒有打算選什麼課？」
其實我對文學院和藝術學院的課很有興趣。那時想，也許接下來的三年我想到文學院修一點詩詞小說，外文系的美國小說、英美詩詞和閱讀課也很吸引我。而且我還想修一些音樂系一些可以給外系生上的課，比方打擊課、合唱課和鋼琴演奏法……。不過想像跟現實永遠有差距。到後來有些只能旁聽，因為化學系本科其實還蠻重。
不過有些課我還是修了。四年來我修了文學院的一些課。比方說李商隱詩、古典詩、詞曲選、現代散文、小說、詩選，外文系修了文學閱讀和余光中老師的《英美詩歌》(如今我依舊深受他學者風範的影響，關於文字的稠密度，氣氛的營造，音韻的使用，對於詩歌和至今依舊保持的閱讀的喜好……。不過這個小說寫得頗爛，還是跟他劃清關係免得砸了他老人家的招牌。哈。)我還修了「英國小說與同志情慾」。差不多奠定了我對同志理論、文本、性別議題有了一定程度的關注和喜好。
音樂系的課沒空修，不過運氣很好。有一位法國籍教授L願意每週五晚上讓我到他家免費指點我鋼琴。(當然沒有學分，但天知道我是多麼感激涕零。)L專攻佛瑞、拉威爾和德布西，也很擅長蕭邦和李斯特。除了當兵的那段日子，一直到上台北前，我還是固定維持著每週五晚上到他家「給他罵的半死」的習慣。
L教我的時候簡直把我當成音樂系本科生，他特別重視我的基本功，而且鼓勵我盡量發揮詮釋的能力。「Writer。」L說。「你擁有一種特別的能力，你可以讓聲音擁有豐富的畫面和獨特的詩意。你很擅長把一首耳熟能詳的曲子彈得彷彿從來沒有人聽過。這不是所有人做得到的。」
「但是你的基本功太爛了！」L搖了搖頭。我只好趕快裝傻賣笑。哈哈哈……
那時文生和美卉建議我把作品貼到明日報新聞台上。(Blog流行是後來的事情。)我照做了。很意外的，點閱人數雖然距離人氣專欄很遙遠，除了一些留言板留言之外，總有一些陌生的長信件來到我的信箱。
在網路訊息大量而且快速的時代，讓一個陌生人寫一封長信給你真的很不容易。不過我總是很有福氣，接到很多陌生人的來信，而且這些信都頗長的。那些信件並不是在告訴我「畫得多好」或「寫得多棒」，而是在好誠懇地告訴我他們的故事。他們的愛情、貓、耽溺某個氣味，或者深深迷戀著誰。
我無意間的日記和塗鴉，啟動了一些人的內心風景，足以扣人心弦的畫面。於是有段時間造成了一個還不算小的迴響。「蠻感人的耶。」有人這樣告訴我。我想原因無他。我所產生出來的東西，包含《迷城》在內，如果那些東西有一點點或那麼一咪咪感動人的話，原因只有一個。
因為那些都是真的。(除了想像的奇幻故事之外)
或許因為不夠成熟，只好莽撞的把自己通通都吐露，包含自己的善良、眈美、誠懇，當然包括了自己的偽善和陰暗。
當然因為為了要篇幅「通順合理」的緣故，時間順序往往不符事實，事件和人物多少也會和事實有些出入。但我想與其說那些東西是「真實」，不如說它們的本質是「真誠」吧。
那些悲傷。快樂。耽溺。華麗與脆弱。模糊。迷惘。聲音。氣息和味道始終都是那樣，我寫下來，為之深深流淚。或者噗嗤一笑，或者懷念。
聖誕節前夕，我出版了生平第一個作品《幻想貓》。本以為一個毫無名氣而且「編排我覺得有點糟糕」的繪本應該會乏人問津，甚至我自己從來也沒在書架上看過。想說大概出了以後就石沉大海了吧。不過意外的詢問率居然還頗高的。
《幻想貓》，在美卉和文生的婚禮那天二刷正式發行。我想這是一個緣分吧？
也許，當他們在彼此的人生寫下逗號的同時，我的《幻想貓》也我的人生寫下了一個逗號。文生和美卉說：「你可以試試看出貓的繪本嘛」。(因為我很喜歡畫貓。)本來只是個說嘴好玩的概念。在退伍後，我每日撥出極少的時間卻絕對專注的埋首著，聚沙成塔，過了一年，居然也完成了。
那感覺，就像兌現了某些青春時候的誓言。或者也像是交待了某個階段的自己。「還會有新的繪本嗎？」美卉問我。
「會吧。」我笑起來。
「但我更想看Writer寫的小說耶。」文生說。「有沒有可能？」他拍了拍我的肩。「相信『他』也一定會想看的。」
文生在指Professor。
那時我淺淺了笑了笑。回說：「新郎倌ㄦ，時間差不多了，你先去會場吧。」
我開始化妝換衣服。「待會，我會當伴郎和美卉一起進去。」
音樂響了。我挽著美卉走過紅毯，將她的手交給文生。「要幸福喔！」我說。
「那是一定的。」文生笑起來。
「Writer……謝謝你。」美卉的眼角微濕著。
「ㄟ──不可以哭喔，不然妝要重畫耶！」我說。
「你就是這樣不正經！」美卉當場敲了我一記。我們笑起來。
「Professor在那，中場你要不要找他聊聊？」文生問我。
雖然和Professor分了，但是文生美卉和他之前的交情也夠深厚，我知道他會在他們的邀請之列。
交換戒指和證婚儀式結束。直接進入招待會和敬酒階段。中場休息。新郎新娘準備換裝，我也跟著他們到新娘準備室，把一身伴郎服換下來，換上襯衫。還有順便偷吃一點東西。（其實婚禮招待會現場，新郎新娘和新娘秘書根本沒空吃東西的，因為太忙了，也怕毀了妝。想吃到好料只得憑時機或請人幫你留。）
突然一陣門鈴。我開了門。是Professor。
Professor帶來紅酒對新郎新娘說。「恭喜你們。這是一點小禮物。」停了一會。比了比我「我可以和他單獨聊一會嗎？」
文生沒有作聲。「你們好好聊聊吧。」美卉說。
我跟著Professor來到陽台。
「Writer，我……」不等Professor說完，我已經緊緊抱住他，狠狠吻起來了。……他還是一樣禁不起挑逗。他的味道還是一樣。這個如此令人懷念的味道……
吻完，我們倆都有點狼狽。「你想說什麼？」我還賴在他的懷裡。他任我抱著。但我知道他沒有緊緊的回抱。
「這些日子，你還好嗎？」他淡淡的問我。
「還好。」我放開他。「你和Ｃ呢？好嗎……？」
「我們很好。他很愛我。我也很愛他。」Professor回答我。
「………。」
「那祝福你們。」我說。我想。最關鍵性的答案已經知道了。
停了半晌。Professor把我的手牽到他的胸口。「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我讓你狠狠打我一拳好嗎？」他的聲音很誠懇。
隔著襯衫，依舊感覺得到他健碩的胸膛。他又壯了。這個讓我魂牽夢縈、朝思夢繫的胸膛……，我把自己，深深的埋入他的胸口。「抱我一會兒。」
Professor大大的雙手一攏，溫柔地抱著我。
「……………。」
時間可以就這樣暫停嗎？
我可以就這樣死了嗎？
如果我現在就死了，我一定會由衷感謝，而且了無遺憾吧？
「你變壯了。」Professor說。
我沒有回答。………在他的懷裡，我靜靜著。直到我累了。
婚禮末了。我開車送文生和美惠回到他們的家。他們敬酒敬到醉了。尤其是文生，不會喝酒卻又得意忘形喝一大堆。後來還是我揹他上樓的。
「那麼我回去囉！」我說。
「你不留下來住一晚嗎？」文生問我。「我很久沒跟你下象棋咧！」
美卉卸好妝，換上輕便的衣服出來。「親愛的。你醉了。」隨即幫他蓋上被子。文生一躺平，咕嚕咕嚕馬上就沉沉的睡去了。
「我送你吧？」美卉說。
「嗯。」
美卉騎腳踏車，叮噹叮噹，我坐在她的身後。「好懷念喔！」我說。我就知道美卉會騎腳踏車載我的。以前常常給她載，或是我載她。文生在的時候我們還會三貼(多麼可憐的腳踏車)。不過因為健身的關係，體重比大學時期增加很多，美卉騎得頗為吃力。
「Writer你好重啊！」美卉叫起來。腳踏車停了。美卉累得喘不過氣來。
後來還是我載美卉。「妳有這份心我就很高興了。」我說。「不過妳要負責把腳踏車騎回去喔！」「好啦好啦！」美卉說。我們一邊嬉笑一邊抬槓，漸漸的來到了新竹火車站。
「保重喔。」美卉說。
「嗯。」
「你怎麼老是『嗯』啊？」
「嗯。」
以後，大概沒什麼機會騎腳踏車載美卉了吧？
望著美卉「叮噹叮噹」遠去的身影我不由得感慨起來。
我進入火車站，買了票，一下子就回到台北了。
晚上八點多，有點晚了，但還不太餓。也沒打算立刻回家。走啊走的，來到新公園了。
一隻松鼠跳到我身上，沒打算離開。
我們就這樣到露天音樂區，在長椅上坐了下來。「叫你小松好不好？」我對著松鼠講話。小松跳到我的頭頂、肩膀、大腿，看起來玩得很高興。
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呢。我說。月亮一半掛得高高的，看起來，好像多啦Ａ夢的口袋。星星不多，但還是有幾個一閃一閃的。是在唱歌嗎？
就著星光，我突然想起簡媜散文《煙波藍》裡的一段話：
「不需回信了。我們已經各就各位，在自己的天涯種植幸福；曾經失去的被找回，殘破的獲得補償。時間，會一吋吋把凡人的身軀烘成枯草色，但我們望向遠方的眼睛內，那麼因夢想的力量而持續蕩漾的煙波藍將永遠存在。
就著麼望著吧，直到把浮世望成眼睫上的塵埃。」
星星唱吧。就著森藍的月光、天空和閴黑的夜。在煙波藍的色調裡，我能給的只有遙遠的祝福。
祝福。文生和美卉。
祝福。Professor和Ｃ
記得Ｌ曾經在鋼琴課問我，「你覺得愛是什麼感覺？」那時我答不出來。也許我現在答得出來了。
愛的感覺嗎？
愛，看不見摸不著，卻牽腸掛肚在你的心裡癡癡的。盲目的。熱熱的。冷冷的。還有纏綿的。
Professor。我愛你。
於是因為愛你所以我只好不愛你嗎？
星星是淚，那時我看見流星了。那是眼淚嗎？路過的飛機，都沒忘記留下曲線。
小松在椅子上玩了起來，我沒忘了許願。